序章 宝刀鸣鞘（四修）

上海，浦东展览馆抗战会展二楼。

最近是抗战胜利纪念期间，展馆内人流熙熙攘攘的。人们喜欢看的，是那些革命前辈留下来的遗物或是著名战役的史料图片，不起眼的角落里，一张无名八路军战士的合影几乎很少有人驻足。

又是一个参观团过去了，人们依旧没有留意那幅照片，只有队尾那个一直磨磨蹭蹭的年轻人停了下来。

年轻人大约二十三、四岁的年纪，浓眉大眼，一张脸楞角分明。个头中等却极为结实，略显偏黑的皮肤配上短平的头发让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利落精悍。这年轻人似乎从照片中发现了什么，眼神中放射出一种奇异的光芒，任由身边人来人往，竟然半天都没有挪地方。就在他想要再凑近点看个清楚时，一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凑过来一把拉住了他。

“我说莫名远，你倒是快点啊。那么一张老照片，你都磨蹭了多久了，上面有你啊？”那高高瘦瘦的年轻人不耐烦的催促着，“再不走，等会校车一开你就住这吧。”

“知道了，你们先走，我马上就下去。”那个叫莫名远的年轻人嘴上说走，脚下却是一动不动。

“走吧，我的莫大军事家！不就是张老照片吗？你想要，我们学校后门的白云照相馆里多的是。”那瘦高的年轻人好一通强拉硬拽，才算把莫名远拉着跟上了已经走出去很远的队伍。

“妈妈，刚才那个叔叔在这里站了好久，这张照片好看吗？”一个小女孩拉着年轻母亲的手，指着莫名远刚才看了半天的照片。

照片太老了，已经泛黄，年轻的母亲看了许久也没有发现什么，这不过是几个普通八路军战士的合影。如果要说到特殊，应该是最右首那个战士手里的钢刀吧。那刀并不像其他战士手中的刀一样朴实，而且刀身上似乎有一道奇异的长纹。不过，照片实在是太久了，究竟是刀身上真的有长纹还是照片的折痕又或者其他什么，谁又知道呢？

莫名远和同学回到学校的时候天已擦黑，一路上他心里想的都是照片里的那把刀。那是爷爷的照片，他小的时候依稀曾经见过，后来搬家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照片本身没什么奇怪的，奇怪的是刀身上的那条长纹。照片上那把刀现在就在爷爷家，但在他的记忆里，爷爷的刀身非常光滑。

或许是照片被折过的缘故吧，莫名远对苏州河水静静的发呆。就在这时，手机响了起来，“名远啊，爷爷又不说话了，这次都半个月了。我们知道你忙，不过……如果你有空还是回老家看看他吧，我们实在没办法了。”“我知道了姑姑，我明天就买票赶回去，你们多保重！”。

说到爷爷，莫名远就想起了那间满眼充盈着军绿色，闪耀着红五星光芒的房间里，爷爷的一切对他而言永远是一个传奇，永远是一个可望而不可企及的过去。而那把陪伴爷爷出生入死的神刀，更是他从童年到少年爱不释手的宝物。爷爷是个倔脾气的老头，除了莫名远外，和其他人的话都很少。每次爷爷生气不说话，都是莫名远去开解。这次，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火车满载着莫名远的回忆，一路从上海驶回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北方海滨城市。然而，当莫名远再次出现在爷爷的小屋里时，他惊呆了。整个房间空荡荡的，如果不是爷爷还躺在房间一角那唯一的床上，莫名远甚至以为这里要搬家了。找不到那几十年不肯丢弃的军用箱，找不到那斑驳古旧的办公桌，更找不到莫名远那梦里都在惦记的刀。

“爷爷这是怎么了？过年的时候不还是好好的吗？”其实，问了也是白问。爷爷发脾气，如果莫名远不知道恐怕就没人知道了。

只是，这次的爷爷有些不同。以往，如果爷爷不开口，只要莫名远耐心的陪他说些家常，爷爷的脸色总会慢慢缓和下来的。但是这次，无论莫名远说什么，爷爷都始终绷着脸。而且无论莫名远走到哪里，爷爷都会望向哪里，眼神里充满了忧虑和困惑。莫名远隐隐感到古怪不安。

劳顿了一天仍旧是徒劳无功，莫名远感觉有些疲乏。冲个热水澡吧，明天爷爷一定会说话的，莫名远那么安慰着自己。洗澡出来，已经快十二点了，莫名远正准备上楼，突然听到爷爷房中有轻轻的响动。那是？爷爷的刀！

五岁那年，莫名远第一次见识了爷爷的刀，抗日战争时期，爷爷从日本情报官手中夺取了这把中国宝刀，从此就跟随他南征北战。爷爷用它不知斩杀过多少敌人，指挥过多少战斗。对它出鞘的声音，莫名远再熟悉不过。

莫名远轻轻走近爷爷的房门，声音却没有了。难道是幻觉？莫名远摇摇头转过身，却再次听到了那声音。“爷爷，还没睡吗？”，房间内一片寂静。看来爷爷还是不想说话。还是不要打搅爷爷了，转念间莫名远拿定了主意，然而房内再次发出的轻响让另一个念头迅速在脑海间划过。爷爷为什么要连续拔刀那么多次？爷爷房间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了，刀又从何而来？

莫名远轻轻推了推门，没想到门竟然没有锁。侧身闪进房间，借着手中手机的光线，眼前的情景让莫名远大吃一惊，躺在床上一直不肯说话的爷爷竟然不见了，而爷爷那把失踪了的宝刀却豁然出现在床头。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莫名远并来不及细想原因，因为就在他惊诧的瞬间，床头那把宝刀再次发出了“铮”的一声细响。这声音比刚才轻了许多，但在寂静的夜里，却分外清晰。宝刀会自己发出声音？莫名远不由大骇，即便是从小和这宝刀亲近了无数次，即便是从小就读了无数武侠和军事小说，即便是早就听说宝剑鸣鞘的故事，他还是倒退了两步，因为那些毕竟都是过去，甚至是传说。

莫名远定定的看着床头的宝刀，它却再没有了反应。也许，是自己想这刀想的太久了吧，大概爷爷在自己洗澡的时候去了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吧。莫名远那么想着，转身准备出去。然而，就在他一转身的刹那，身后再次响起了铮鸣声，这次比哪次都要清晰！莫名远狐疑的转过身，又掐了掐自己的腿，这绝对不是幻觉！就在这时，宝刀又再次发出了同样一声轻响，甚至，莫名远似乎还看到了刀鞘轻轻震动了一下。在暗示我什么吗？莫名远又是一闪念，从不在夜间出门的爷爷神秘的失去了踪影，把玩了二十几年的宝刀突然夜间鸣鞘，难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莫名远忍不住走上前去。

就在要伸手抓起宝刀的那一刹那，一阵滴答滴答的水滴声突然传来，而宝刀的铮鸣却嘎然而止。这幽静而诡异的水声弥漫在空气里，莫名远的手不禁一抖。该死！原来是手机短信。透着幽蓝的背光，屏幕上出现这样一条消息“不要碰！”莫名远急看消息来源，是空的。

平日里，总会收到一些莫名其妙的短消息，来源也五花八门，但类似这样的情况却从来没遇到过。大概是移动又出了故障，最近总是消息文本丢失，这次消息来源号码也丢失了，搞什么？

莫名远嘟囔着又伸手去抓宝刀，眼睛却再次落在那三个字上“不要碰！”。难道……莫名远有些犹豫，巧合，可不会那么巧吧？这一晚的确是莫名远二十几来遇到的最诡异的夜晚。

莫名远停下来，借着手机的光线再次仔细端详那把宝刀，刀柄上压铜制的丝带缠花经过多年的磨挲已经变的不那么明显，桥式的闭锁经过那么多年使用依旧严密。这把刀虽然是夺自日本情报官手中，却是一把正宗的中国刀，只是因为无从追查铸刀人的下落才成了无名宝刀。因为刀身雪亮似一弯明月，得此刀是在1938年的一个初秋，所以爷爷一直把它唤作秋月。初秋，1938，想到这里莫名远猛然意识到，今年正是爷爷得刀七十年的日子。以往每隔十年，爷爷都会以自己独特的方式祭奠此刀，而现在正是初秋时节。难不成，今夜是宝刀的“生日”，所以它才会……

莫名远摇摇头，还是再等等吧，或许移动的故障修复了，那条消息的来源就可以查到，谨慎为妙。莫名远那么想着，水滴声果然又响起。“1条新的短消息”，“阅读”。莫名远点下阅读的刹那，屏幕却突然暗了下去。喂，莫名远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机已经失去了光亮。这破机器，说没电就没电，莫名远懊恼着，耳边却又再次响起铮的声音。那把刀，又在开始召唤他了。

靠，有什么大不了！毕竟是自己摸了20几年的刀，能有什么危险？不过是一条没头没尾的短信，自己练了那么多年武还要怕这个？这把刀不就是想过个“生日”吗？爷爷不在我帮你。莫名远横下心来，一把抓起了宝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