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善良的人
“该死的人类，找死。”连番争斗，身形如九天闪电横霹直下，众人皆是气势如虹，你来我往间，守护兽愣是没讨到半分的好处。
它活了这么无数的年月，还是头一次遭遇到这样的窘境，被人围攻，沦入难以挣脱的余地。
自保之余，心中的怒气如地底喷泉，轰然直冲九霄。
于是，它毅然放弃了这具孤寂多年，好不容易到手的皮囊，偌大的黑影如暗黑之夜般，瞬间笼罩整个山洞，连带着将那守界石中所散发出来的光彩，也全书覆盖。
极致的黑，如弄水墨画里的浓墨，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万籁俱寂的空间里，除了彼此的呼吸之外，他们什么也听不见。
全身的触感，前所未有的强烈，空气中的危险也带着一股说不清的阴凉，冰冷而又滑腻，无处不在的，引得他们全身的毛孔也都张开了。
背对背，众人迅速地未成一团。
安若注意着脚底，乔恩防备着头顶，而小红蛇和穆渊，则是闭上眼睛将意识完完全全地散发出去。
无形的风，迅猛而激烈，毫无方向的，仿佛几股力道在空中激烈地碰撞般，剧烈而无声，如同刀子般，似乎要将人的皮囊剥离一般。
那是灵识，不着痕迹的交锋。
随着交锋，风声越来越大，越来越烈，仿佛要将人的头皮整个掀掉一般，而与此同时，众人的耳边也隐隐传来急促的冲击碰撞之声。
轰隆隆的，如夏日惊雷，如冬日雪崩，似乎整个山洞随时都会崩塌一般。
随着响动，石壁开始慢慢地破碎，无数砂石如同沙漏般，在重力加速度的作用下，开始四处的飞溅。
山洞真的要塌了。
“闭上眼睛。”
眼看众人就要被淹没在这逐渐崩塌的山洞里时，伴随着一声冷喝，众人慌忙闭眼，只觉得身体一轻，眼前的颜色也慢慢地亮了起来。
伴随着凄厉的风，无数细密的光线，像是无孔不入的小水滴般。
强势而又决绝的钻进他们的眼缝里，耀眼的白光，慢慢开始晕染扩散，当双脚再次脚踏实地的时候，他们已经回到了山顶地面之上。
眼前是茫茫的天地，他们此刻又身处在了下山之前的那个山顶。
那些原本守在山顶的黑夜人已经不见了踪迹。
山顶上依旧光秃秃的，除了白雪被践踏的痕迹之外，也就只剩下天边苍茫的云彩，以及远处那浩渺的山水，氤氲深沉的白雾。
“咱们，这是回来了？”
熟悉的空气，自由的味道，迎面扑来的舒爽感觉，仿佛沐浴之后一般的浑身舒畅。
诧异与惊奇还来不及出口，脚下的地面就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仿佛地震一般，然后原本静谧的周遭，也忽然传来了清一色的脚步声。
沉重的，整齐划一的，满是守株待兔的味道，明显是隐藏在暗处，久候他们一行人已久了。
说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其实也不过如此。
“别过来。”
看见来人，叶晟眉目一冷，略带抱歉地看了一眼安若，却还是眼疾手快地将安昙挟持在了手里。
生死一线，性命攸关，刚刚他们是伙伴，是盟友没错，可是现在，面对新的敌人，他们的身份立刻就开始发生变化了。
没办法，有备而来的安老头，不是此刻的他可以应付的。
乔恩也再清楚不过眼前的局面。
赵莉莉是外人，而叶晟严格来说和安家也并无利益纠葛，至于小红蛇和穆渊也与这一切无关，只有他和安奇……
可是如今的安奇，已经不再是当初的安奇。
或者说，他不再是安奇了。
所以，他是对方唯一的仇人了，而对方摆出这么大的阵仗，所要对付的也终究只剩下他一人。
没有朋友，没有伙伴，更没有崭新的利益牵绊，他们一行人谁都没有管他死活的必要，所以他只能自保，只能利用手里这颗一早设置的，最有用的棋子。
安昙。
毫无疑问，他是一个普通人，若非必要，他也确实不太喜欢将普通人拉近这个繁琐的圈子里，可一切都似乎是早已注定了。
怪只怪，他是安老头的儿子。
“你？”完全没料到身边的人会反目，一直处于各种惊吓中的赵莉莉，还是不可避免地又被吓到了。
安若等人还好，从发现安先生一行之后，她就已经下意识地猜到了这个画面。
只是不巧，他们背对背的姿势里，她和安昙刚好左右都被人隔开了。
身手伯仲间，她就是反应再快，也没有办法在乔恩前面将人抢过来，所以也才有了这样的局面。
“放开他。”
异口同声的，父女俩同时开口，只是前者明显警告多余愤怒，而后者则是毫不显山露水的冷静。
“放开他？”乔恩轻声嘲笑，勒着安昙的脖子下意识地往后退。
“放开他，我还有活路么？”
“不管你放不放开，你都不会有活路的。”安先生沉声看向他，两眼如炬，毒辣的视线仿佛要将乔恩整个人焚烧殆尽一般。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脚步缓慢而有力，一步一步，既夹着滔天的怒意，更携着无形的压力。
对于这个对手，他真是恨到骨子里了，早已打定的不死不休之意，绝不会因为任何事情改变。
“爸……”安昙有些出神。
虽然平日里的父亲也是严肃的，不苟言笑的，但是如同眼前这般冷冽而残忍的样子，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见到。
尤其，他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杀人。
他真的忍不住怀疑了。
眼前的人，真的是他的父亲么？
会不会，其实只是长得一模一样的陌生人呢？
“是的，安昙，他就是你爸，就是你们家那个一直标榜生意人的父亲，你还不知道吧，他其实……”
“你住嘴。”
毫不在意脖子上那股不舒服的力道，也全然不在乎自己俘虏般的身份，安昙在骨子里那股韧劲儿的驱使下，倔驴般地堵了回去。
他的父亲，他的家人，哪怕再不堪，也绝不容许一个外人指手画脚。
乔恩轻轻一笑，也不介意，只是紧了紧指尖的力道，将安昙可能的吵嚷全部封锁与喉中。
“你看清楚了安老头，这家伙不是别人，他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不管你平日里将他保护的多好，现在他确确实实都在我的手里呢。”
毫不掩饰地威胁，自信拿住对方短处的乔恩，确实有这个底气张狂与骄傲。
然而百密一疏，他的的确确过于张狂了，所谓山外高山楼外楼，就在他挟持住安昙的时候，对方的狙击手已经准备好开枪了。
雷霆一击，若是平日里乔恩自然能够迅速避开，并且还能将安昙送上子弹，给安先生来个血粼粼的画面警告。
然而这一切都是没有外人干涉的情况下，才可能出现的。
眼下，有安若在场，不说她在不在乎安昙这个血缘上的兄长，单是她对乔恩那难解的心结，就让她不可能袖手旁观。
子弹，加上安若出手，双管齐下的夹击，安昙自然不得不被乔恩放开，而乔恩也自然避无可避地被子弹打中。
并未打中要害，可鲜血还是喷涌而出，流了一地。
“给我杀了他。”
虽然诧异一向柔软的女儿，竟有如此身手，但眼下明显不是诧异的时候，向来坚守‘趁你病要你命’的处事法则，安先生当前自然不会放过将乔恩斩草除根的机会。
只是，他的施令刚刚发号出口，安昙却忽然拦在了他面前，如同一堵不容变通的围墙般。
“爸，你要做什么？”
不是没见过不平事，也不是没见过以大欺小，横行霸道，可是就如今这个太平世界，居然还会出现草菅人命的事情，尤其这件事还发生在他身边，并且故事里的反派角色变成自己父亲的时候。
安大少爷怎么也接受不了了。
哪怕这个被算计，被草菅的对象，是刚刚将他挟持了的敌人。
“你闪开。”
“……”安昙沉默不言，只是身体还是站在原地，整个人双脚如同树根般坚实无比地长在了地上，不容人半丝的撼动。
看到这个固执地，近乎善良的兄长，安若忽然生出一些无奈的感觉。
在她看来，眼前这一切不过一场别人的游戏，她充其量不过一个旁观的路人。
感情寡淡，感触罕少，她实在理解不了安昙那种庞大的人道主义，那种明确的善恶是非。
“这与你无关。”终究，她还是提醒了一句。
“若若？”
似乎才明白过来自己妹妹竟是如此冷血般，安昙不可思议的眼神里，是和旁边赵莉莉一模一样的惊诧。
气氛，瞬间僵硬，就连乔恩的脸上，也不由地闪过一抹惊愕。
从小到大，这么多年里，其实身边真没有什么关心在意他的人。
以前的安若是唯一一个，虽然最终被他害死了，可他们毕竟有着共同单纯而美好的过去。
可是现在这个安昙，他们似乎，认识还不到一个礼拜吧。
他，居然在帮他？
虽然，出发点不是关心他，可他的所作所为，的的确确是在乎他的性命的。
因为不想有人杀死他，而对上了自己的父亲。
是因为太善良么？
乔恩下意识地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