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章

73章

?容兰出生丧母,被视为不祥,后送离家中,从此生父不养,兄姊不亲,为人不喜,虽面上活泼,到底心中悲戚。七岁那年救下一老人,一切得以改变,开始有人疼爱,有人关心,不再孤苦伶仃。

故而,那一年,她看似救了余老侯爷的命,可实际上,却也是余老侯爷救了她的心。

而在之后的十几年,一老一少若是相聚,必是相伴度日,长年累月,其中感情,不是亲人,胜似亲人。

所以,余老侯爷撒手西去,容兰伤心欲绝,哭晕了过去。

这个世间里,对她最好的人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一大清早喊醒她带她去山里抓野兔;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在她半夜生病时急得顾不得喊下人自个儿背着她就往医馆跑;再也不会有个人小老头,别的小孩欺负她,他怒发冲冠拎着拐杖就找上门跟人算账;再也不会有个小老头,浑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个什么身份,只一会像个没心没肺的老顽童一样陪她玩陪她闹,一会又像个臭不要脸的老狐狸一样欺负她哄骗她,只为了让她彻底开怀再无忧愁。

可是……

“他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他还没看到我生小娃娃呢!”想着当初余老侯爷说过的心愿,容兰再一次失声痛哭。

余灿紧紧抱着她,眼泪也不停的滚落。相比容兰,他更能体会到余老侯爷的情深义重,如果没有他,他如今又如何还能存活于世。

余老侯爷为了他,牺牲太多了!

牺牲到,他最后死了,也不得安生——从来耿直清正,如何能看着整个侯爷府蒙受不白之冤?更何况,两位兄长还流放边疆不知死活,他在九泉之下又如何能瞑目!

可是他又该怎么做,又能怎么做!生怕再遇不测,出殡之时他跟容兰都是被留在家中,不让去看那最后一眼。如今他们已彻底被打入泥潭,不得翻身了……

余灿抿紧双唇,通红的双眼看向窗外,心想:他怎么可以这么狠呢!

余灿,也早就猜到所有的一切都是裴君弘所为.。

原先还不知道慕容皇后薨逝时,他还未曾多想,只以为追杀他的人定是她所为,可是等后来回来的路上打听到后,他就知道,有些东西他定是想错了。而待听到侯爷府发生了那么多事后,他就再无怀疑。

他根本不信余家老大老二会做贪赃枉法的事,两位哥哥是什么样的人,他再清楚不过,他们二人虽然有野心,可秉性都是纯良,断不会去害国害民,所以,一切定是有人陷害。可谁要陷害余家,除了余家,谁获益最多?答案,再明显不过。

想着那位与他长得极为相似的二殿下,余灿心中一阵荒凉。因为在一环接一环的推敲联系后,他明白,不但他被追杀余家抄家流放是他所为,甚至,当初太子被杀小蔡被害,只怕也跟他脱不了关系。

所以这个人,外表良善,腹内藏奸,再阴险可怕不过!

可是,他到底该怎么办呢!

怀里的容兰哭累了,渐渐睡了过去,余灿抱着她,突然觉得一阵无力,因为他发现,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如果裴君弘知道他又活着回来了,如何还能放过他呢?

这时,身后突然传来响声,余灿转头一看,却见父亲余正正站在门口看着他,神容憔悴,带着压制着的悲痛,触及到他的视线时,又略微有些尴尬与无奈的挪开了视线。余灿见状,站起身,嗫喏了一下,却还是没能吐出已到喉咙口的那个字——“爹。”

这几天,余正的欲言又止,余夫人明显的疏离以及两人看见他时复杂的表情,都让余灿明白,在他消失的时候,余老侯爷只怕早将他的身世说给了他们听。原先见着他们,他就有种愧疚感,而今双方都知晓了真相,这种愧疚就愈发浓烈,所以后来每每见着他们,他总也有些无颜面对,现在再只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就更觉不自然。

余灿如此,年过半百的余正也好不到哪里去。养了快二十年的宝贝儿子,突然知道他不过是别人家的,自己亲生的那个还代他去死了,并且现在全家还被累及,心中滋味真的是千言万语难以复述。而他如今又是全家的顶梁柱,不能像自己妻子一样干脆避而不见痛哭发泄,不能让家中其他人知道只能憋着,于是抑郁之下,生生憋出了两鬓斑白一下苍老十岁,可他到底是长者,虽无血脉亲缘,到底有着养育情分,更何况知子莫若父,心里明白余灿是什么性子,所以沉默了一会后,他还是先开了口:

“你跟我来吧。”

说着,也不知有没有叹了口气,便颓然转身出去。

余灿见着,回头看容兰无甚大碍,便跟了上去。

院内依然弥漫着浓烈的香火味道,边角上还残留着几朵来不及拆下的白花,余正反背着手走在前头,像及了余老侯爷原来的样子,余灿看着,心被刺了一下,然后扭过头看向院内。

院内,两家人各自在忙活,小妹余烨正给秦业捣着药草,是给余夫人用的;嫂子抱着襁褓中的婴孩,面色悲戚的看着远方,大概是在想着不知走到哪里的丈夫;容夫人几个月前去世了,容康又要顾着酒楼的生意,于是容家这边,只剩下容梅打着精神指挥着几个下人收拾东西,而她的边上,自然站着晒得愈发黝黑的孙秀才……所有人的表情都带着悲色,可是在这种悲色里,却让人实实在在感觉出了一种牵连,这是原本在大宅子里难以感受到的。

一瞬间,余灿的心情分外复杂。

出神间,前面的人已站定,余灿抬起头,却见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一间客房门口。

这间屋子是郭老爷子临时住着的,来吊唁的客人都走了,唯有他还留下,是依然沉浸在至交去世的悲痛中,只是现在把他带过来,为的是什么?

“爹?”余灿心中疑惑,便抬头看向余正。

余正听着那一声,下意识的抿紧了唇,看着他的目光闪烁了半晌,才叹出一口气道:“以后别这么叫我了。”

余灿心中一窒,却还没来及问,已见余正已经推门进去了。

屋内陈设简单,光线昏暗,可清晰能看见的,是端坐在桌子两旁椅子上的两个人。一个年近古稀,银丝满头,儒雅清和,是早已熟稔的原户部侍郎郭明实,而另一个,年过六旬,身姿笔挺,目光如炬,极近威严,却是他们这波京城纨绔自小惧怕的蔡老将军。

余灿未曾想到小蔡的爹会出现在这,一时站着怔住,而屋内的两人见着他进来,已经站起身,并不约而同恭声施礼道:

“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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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灿哑然。

身后传来轻响声,回头一看,却是余正已经转身把门关上,于是所有的一切就像是随着阳光一道般被隔绝在外,只剩下莫名的沉重与肃穆在这个屋子里,这让余灿的心一下加快了跳动,因为隐隐的,他有些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以及,将要发生些什么。

僵硬的转过头,正好与蔡恒的视线相撞,从来不适这种压迫人的威严,可不知为什么,在这一刻,余灿却感觉不到畏意,所以他没有避开,只是很平常的迎了上去,然后等着他开口。

他知道,接下来的这场交谈中,面前的这个人才是主角。

而这么一来,蔡恒看着他的眼睛微微眯起了,因为这多少让他有些意外。

蔡恒对余灿的印象并不好,自己的儿子虽然顽劣,但好歹有血性,像个爷们,稍加磨砺也能成为一把宝剑,可跟自己儿子交好的那位余家三少爷,却跟个烂泥似的,又闷又弱又懒,整天蔫了吧唧的,怎么看怎么扶不上墙,所以之前,他对他一直有些不屑,甚至在当初余老侯爷来找他时,知道一切真相后,他除了震惊,更多的还是怀疑,因为他怎么也无法想象,就这么个人,竟然是流落在外的皇嗣,竟然是裴氏子孙。

可是现在,他动摇了。

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已然不是他记忆中的样子了,他身姿挺拔,极具英气,眉宇间有着悲色,但双眸中沉稳平静,周身上下,虽然依然不具备足够的强盛气势,可是那种不可冒犯的气息还是不可轻视……所以,当初是自己眼拙了,这个年轻人不是烂泥,而是滚落在烂泥中的珠子……经过磨砺炼出了锋芒,那么,如果再经过一些时候的打磨,他应该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吧,只是,他已经脱胎换骨,却不知自己的那个孽障,如今又变成了什么模样……

想着离家出走至今下落不明的独子,蔡恒绷紧的面容上有了松动,锐利的眼神里也有了颓然,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自己出神。赶紧稳住心神,同时暗舒一口气,待一切恢复如常后,他方才盯着余灿沉沉开口:

“事到如今,家已破人已亡,殿下若想活命,便是隐姓埋名远走天涯,如此,后半生虽然辛苦,但到底性命无虞……”说到这,蔡恒顿住,盯着余灿看了半晌,才继续道,“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郭明实与余正显然没想到他会说这话,都有些吃惊,不过都是聪明人,一下也明白他的用意,所以都没说话,只各自看了眼余灿,面带忧色。

余灿不知边上两人的神情,只看着蔡恒,抿着唇,目色难辨,好久不发话。

他在思忖着他话背后的意思,远走高飞,是他之前能想到的他们给他安排好的唯一可能,虽然他并不甘心,可现在看来,一切都有了变数……

不知过了多久之后,余灿动了动嘴唇,终于开口了,他很轻很静的问道:“我走了,其他人怎么办?他……心狠手辣,斩草除根是迟早的事……”

这话说得有些含蓄,但足够让在场所有的人明白,蔡恒听到后,目光一闪,倒是有些欣慰,果然,老侯爷教出来的不是自私之人,所以顿了顿,他又道:“两个月前,老侯爷暗地找到我,把你的事告诉了我……”

余灿闻言一愣,两个月前?

蔡恒看着他道:“当初你下落不明,谁都以为你已经死了,可是余老侯爷却始终相信你还活着,他相信你总有一天会回来,所以他找到我,让我帮你。他说,你回来,二殿下知道了必定容不了你,而你要活命很简单,远走高飞便是,可是你已经隐姓埋名了二十年,他不能再让你继续下去,逃得了一时,逃不了一世,他要你堂堂正正站出来,以皇子的身份,堂堂正正的立于众人面前,做你该做的,得你该得的!”

这番话蔡恒说得沉稳有力,余灿听着,却似被狠狠击中,心潮汹涌。两个月前,他都已经消失了半年了,老爷子却还心存期待……而且,他为了保护他,这二十年里可一直都是小心翼翼的,不让他出风头,连带着自己也一直蛰居着,是生怕被人知道,可现在,他老人家为了他能更好的活下去,竟选择让他放手一搏,而放手一搏的资本,他老人家也一并给他准备好了!是到死都为他操心着!

蔡家三代为将,手握重权,有了蔡恒的帮助,他必然不用惧怕那位二殿下,假以时日,他也就能让余家重新正大清白的立于京城!

……

余灿心中百转千回,蔡恒也同样如此,他又一次想起了那位其貌不扬的小老头——他为了这位故人遗脉,真是用尽了心思……

世人都说平安侯爷糊涂,可事实上,他的心思怎一个通透了得……通透到,能够身居深宅却依然对京城各事了如指掌,能够一眼看穿他与裴君弘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能够在短短时间内说服他另立新君……想到这层,蔡恒眸中又泛出了些冷意,因为他又想起了那张时常温笑着却不知在内底藏了多少算计的脸。如今,裴君弘明里暗里可都是要对付他的意思,可哪那么容易!

——蔡恒当初为了保全自己的儿子,无可奈何之下被裴君弘拿捏在手早已是一腔愤懑,之后又被几番压迫更是大为不满,而在两个月前,裴君弘试图削他手中兵权更是触到了他的底线,他蔡家一门虽然忠于裴氏,可也不代表就要任由他裴君弘肆意宰割!

垂下双眸,抑制住心中怒意,片刻后,蔡恒正了正身继续道:“蔡家与余家有着数十年的交情,当初你的外祖宁老将军更是对我有提拔之情救命之恩,原先不知便也罢了,可如今既已知晓,便不能置之不理。只是,若想给余家正名,让老爷子瞑目,只怕会付出巨大代价,殿下可想好了?”

“我该怎么做?”余灿问道,眉宇间出奇的平静。

蔡恒一时有些失神,不过很快又微仰起头,嘴角浮出一丝冷意,沉然道:“下个月初六,陛下会在凌云殿册封太子……”

延帝常年浸身药房轻易不得出,常人不得见,如要见他告知真相,必然要在下月初六!

……

屋中开始了密谈,所有的一切蔡恒早已有所部署,余灿只要听着便是,至于郭明实而余正,自然是遗漏补缺着,一时间,气氛肃然又凝重。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扇紧闭的门被打开,蔡恒跟郭明实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然后上了郭家的马车离去,是一切都已经商讨完毕。

屋内,只剩下了余灿跟余正二人。

余灿站在门口,还在为刚才的话暗自震惊着,他想的只是借助蔡恒的势力挽救整个余家,却没想到,他们竟要给他那样的结果。

做皇帝……他从来没有想过。

身后的余正幽幽的叹了口气,余灿回头,下意识的喊道:“爹?”

余正看着他,神色更加复杂,事实上,他也并不知道蔡恒与他的父亲有那样的安排,他不过是按照余老爷子身前的吩咐,如果余灿有朝一日能回来,一定要带他去见蔡将军……固然,他同样希望余灿能登上那皇位,这样,自己被流放的两个儿子能回来,余家也就能够保住了,可谁不知道,登上那个位置要付出多大的代价,更何况,还是那样一个疯狂的计划。

一旦失败,那便是个死!

再无挽回的机会!

余正心颤了。

余灿看出了他的心思,抿起了唇,半晌后,他站直了,郑重的说道:“不管发生什么,您永远是我爹。”

一瞬间,余正的眼眶有些湿润。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部分,争取今晚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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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君太凶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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