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城市街头

五、城市街头

两帮人都是年少气盛,谁也不服谁,卓成劝解无用,索性坐到一边看戏。双方的冲突也到了白热化,小胖被其中一个男生推了一下,他大叫一声一酒瓶砸过去,双方大乱,酒馆开演全武行,双方暴打起来。

卓成是走惯江湖的人,打架场面见多了,今天让他注目的是颜丽这个娇滴滴的女孩子,一开打居然像个母老虎似的,抄起凳子向小胖砸,她人瘦力薄,被小胖掀开,好在身边有两个男生照应扶着她,她胳膊一甩,“别管我!给我上!”男生咆哮着上前,活脱脱就是个黑社会大姐头。那动作气势同黑帮电影里的女打手简直一模一样,而且,她还好像练过几下子柔道,一个过肩,把一个男生摔下地来。另外两个女生也是不让须眉,个个施展花拳绣腿与男生打成一团。

魔兽这边人少了三个,小眼镜最倒霉,眼镜被打掉,被逼到角落几只脚在他身上乱捅,番子扑上去抱住其中一人一顿暴揍,可又被身后人掀翻,颜丽跳上来在他脑袋上乱踢,另两个女孩子上来帮忙,现在劲舞的人数占优,其余男生都被缠住,三个女生围殴番子一个人,小胖挤上来,番子抱头鼠窜逃走,结果小胖成了被围殴的对象,乱斗中颜丽下巴挨了一拳,腮帮一片通红。

“他妈的!”她豹子一样扑到柜台边,拿起一把水果刀向小胖冲来,卓成见势不妙:“喂,不许动刀子!”他从后面一把扼着她双臂,一用力把她手上的刀扭掉地。小胖这时打红了眼,捡起来向颜丽要捅。

“你也是!”卓成抬腿一踢,把小胖蹬得四脚朝天。

“都别打了!”卓成怎么说也是成年男子,平日也注重锻炼,力气不小,扯住两个男生一把甩开,站到中间,举起刀子,怒喝一声:“谁还敢动?”

他大风大浪里过来的人,一喝之下不怒自威,加上手中明晃晃的刀子,所有人惊了一下,全都停了手。他左右推搡:“分开!分开!”两帮人被他分开,有气盛的男生要冲来,他刀子一指:“想死是吧?”眼神一怒,吓得男生退了回去。

他把刀子抛到桌上:“你们干什么?想搞出人命?玩游戏嘛,犯得着打生打死吗?”看到双方都有人挂彩,他口气缓一点:“现在大家各有损伤,这事就这么算了,再打,我可要报警了。”

“伤了我的人就这么算了?”颜丽还真是蛮劲十足,不依不饶,她这边有个男生头被打破,血流如注。小胖也怒气不休,番子刚才被踢掉一颗牙,捂着血淋淋的嘴在那直哼哼。

“你还没完了!”卓成向她怒吼一声,如果说一开始因为她漂亮还有些好感,现在是荡然无存。颜丽被他吓得倒退一步。

“你看看你们,以为自己很威风是吧?现在别人一说起游戏玩家就说任性乱来,就是你们这些家伙把名声搞臭了。你们要打可以,别再说自己是玩家。”卓成对着两帮人一顿臭骂。颜丽怒道:“我们爱怎么玩关你屁事啊。”

“是不关我的事。我告诉你,几天前一个同你们一样大的孩子被抓到网戒所去了,他向我求救,我也是这么说,不关我的事,结果他死了,跳楼死了!”

小胖和颜丽同时慎了一下。卓成长长地吸口气:“你们知不知道,那些网戒所的人把那些孩子抓进去,打他们,电他们,把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人都逼死了还要他们爸爸妈妈心甘情愿地奉上大把的钱,为什么他们干这些坏事人家还说他是在救你们?有时就怨不得别人,是你们自己不争气,胡作非为,惹是生非,给了人家借口。你们现在打得痛快,人家在那里笑得不知多开心,因为他们知道你们越是闹腾,他们越有借口说你们有网瘾,有病,有更多理由把更多孩子送进去,然后一笔一笔刮走你们爸妈的血汗钱!”

两帮人都沉默了,卓成紧紧衣领:“自己好好想想吧。”他推门走出了酒馆,迎着冰冷的夜风走了。小胖和颜丽两帮人呆呆地站在那儿,甚感没趣,慢慢地也都各自散了。

卓成来到一座立交桥上,远远看着灯火辉煌的城市,身边是涌涌的人流,可是他感觉像自己一个人在孤独地行走,他点起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喷出两道长长的烟龙,似要喷出满腹的惆怅。

他身后传来一个他熟悉的声音:“老大。”

他回头:“老八。”

老八扔给他一罐啤酒:“刚才在小酒店没喝过瘾吧?”

“你怎么在这?”

“小慧说你出来了,知道你准为程琦跳楼的事心里不安乐,叫我来看看你。结果一到酒馆就看到你吓唬一群小屁孩。”老八抚抚被风吹乱的头发,打开啤酒喝了一口:“别想了,他又不是你儿子。”

“你不说我本来是没想了。”卓成面向远方:“再说也没什么好想的,咱们同他一样可怜,只是还活着罢了。”

“可怜?”老八嘿嘿一笑:“你知不知道老一辈的革命家们说咱们是蜜糖里长大的一代?咱们现在享受着他们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我们今天的幸福是他们用鲜血换来的?简单地说咱们就是在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

“是啊,所以五十后,六十后,七十后,都可以对咱们八十后指手划脚,说我们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我们要永远在他们面前战战兢兢,永远如履薄冰。”卓成猛喝了一口酒:“有时我真觉他们恨不得我们退到原始社会,尝尝茹毛饮血的日子才甘心。”

老八长叹一声,与他一起面对着城市:“有时我真的为自己感到挺委屈的,就拿我上学那会来说吧,什么好事一到咱这就没了。以前学校门前有条路,一直烂得自行车都不能骑,我刚毕业他妈就修好了。学校说要搞什么电脑教学,一人收了我们两百块,等到毕业也没影子,我们一毕业电脑就有了,当然了,他们又问新入学那帮学生一人收两百。”

卓成笑道:“那只是你自己命苦,命苦哇,不能怨政府。”

“那你说那些被送进网戒所的孩子要不要怨政府啊?”

卓成苦笑:“你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老八摇头:“其实听到这事最难过的人是我,因为他让我想起我一小表弟。”

“你表弟怎么了?”

“还不因为游戏,那时他特别玩RGP,一开始的确成绩下降了,加上报纸上那段时间天天叫嚷着救救孩子,说游戏毁了中国的未来,能把游戏妖魔化成啥样就成啥样。他爸妈简直就像得了游戏恐惧症似的,不让他玩还罢了,他只要不搞学习就劈头盖脑地打他,说他又想着玩游戏。后来他没事就喜欢往我这跑,我答应他只要功课做完就让他玩两小时,他挺高兴,其实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在我那时成绩又慢慢好起来,还借着游戏里的构思写过几个科幻小说,对画漫画也很感兴趣很有天赋。我一直都相信这孩子会有出息。”

老八说到这里长长地吐了口气:“可后来他爸把他抓了回去,说是在我这我把他带坏了,尽让他玩游戏,把他打得啊……”他痛惜得摇摇头,“后来我去同他爸理论,说游戏没他们想的那么恐怖,他爸就把报纸上那些报道拿出来同我辩论,指着上面说啥啥网瘾的孩子成啥样了,毁得不成人形了,他不想孩子像那些人一样。我告诉他中国玩家有几千万,像这样网瘾成疯的例子其实就那么几个,就算没游戏,病态的,不服管教的孩子难道就没有了吗?可他哪听得进去,一句话:媒体这么说的。所以,一定要把孩子的想玩的念头打下去。”

卓成转过头:“后来呢?”

“后来适得其反,他越打他儿子越叛逆,后来干脆离家出走到现在都没找回来,我来这之前听说他混到一个扒窃团伙去了,不久进了局子。”老八夺过卓成的烟为自己点上一根:“他爸现在还怪我,说就是那段时间跟我学坏了,如果不让他来我这,他儿子还是乖儿子。哼……哼哼……”他在冷笑,笑得无奈伤感。

“你表弟变坏他爸有责任,最该死的是那些媒体。”卓成恨恨掐灭了烟。

“中国特色嘛!”老八跳到台阶上坐下:“咱们政府搞文化管制最好的借口就是保护青少年,好像现在的孩子一看了黄带就会上街强奸,玩会游戏就要拿刀砍人。好像孩子是雪做的,说化就化。我有时真不明白他们这样搞有什么好处?”

“管制文化的手段而已。游戏是互联网入门的最佳手段,何况,借着扼杀游戏的机会可以大面积地封杀对他们不利的信息,推特是怎么死的?基维是怎么死的?还不是借着‘封杀对青少年成长不利的信息’一锅给端了。”

老八怒道:“怎么不干脆发条禁令,一玩游戏就枪毙?”

“那也不行。那得少捞多少油水啊?07年那会,光是盛大在达克纳斯公布的三季度财务报告,光毛利润就近五个亿人民币。政府的确想管住老百姓,但他们更想捞钱,没有这些玩家大把花钱,他们的GDP要少了多大一笔数?从暴雪到第二生命,多少想进驻中国的游戏商被一审再审,死活拖着不放,你以为真是为青少年着想,要修除其中的‘有害成份’?讨价还价罢了,雁过拔毛还得宰他一层皮,不然魔兽的国服玩家会那么大意见呢?那些砖家叫兽大多是吃皇粮的,敢不跟着吆喝,何况?把游戏妖魔化,网络妖魔化,又能搞什么网戒所之类的东西给他们带来滚滚财源,你看那些在学校作报告的叫兽,一堂演讲几千,搞个夏令营十五天一人又收好几千,何乐不为?”

老八把手中的易拉罐捏成一团:“老太碰瓷,飞车撞人,钓鱼执法……扣税扣得现在年青人连出租屋都住不起,当官的夜夜作新郎,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可屁民就连躲在家里玩个游戏,一没公款吃喝,二没贪污受贿,也成了‘有病’、‘吸毒’。”

“说到吸毒。”卓成放下手中易拉罐:“不久前我看了篇文章,讲鸦片战争时中国为什么会遍地大烟鬼,写得挺有意思的。”

“写些什么?”

“大意是讲,那时鸦片在欧洲并不是广泛种植,在欧洲也没有禁烟令,但不管英国还是葡萄牙,吸鸦片的大烟鬼并不多见,如果说英国也是遍地大烟鬼的话,照理在英国还供不应求,为什么要飘洋过海运到中国来呢?里面分析原因就是:其实一个对自己生存状态满意的人,没有什么精神压力和生存压力的人,你要他染上烟瘾并不容易,就拿现在来说,在富人当中,有毒瘾的也很少,越是穷困潦倒的人,对毒品的依赖越大,因为对现实不满,所以需要精神上的虚假满足,即使明知是虚假的,但在现实中看不到希望,所以,越绝望越吸毒,越吸毒就越绝望,成了恶性循环。鸦片战争那会我们中国百姓生存状况有多糟我不说你也知道,那时皇帝不可期,清官有如凤毛麟角,神仙侠客自顾自地逍遥,老百姓能期望什么呢?那么,就到毒瘾的世界里暂避一会,于是,越抽越穷,越穷越抽。所以,鸦片在英国没能广为流传,一到中国就成了风气,这同当时人民的生存环境有很大关系。”

老八大笑:“老大,你这个玩家几时开始学人做学问了。不过你还说得真有点道理,我记得我迷游戏那会吧,假设游戏就像他们说的是电子海洛因的话,不管多迷,假如这时有人叫我去吃饭喝酒,我通常还是扔下游戏就跟着出去了。如果能在现实中快活一会,何必到虚拟世界找什么假快活。”

“是啊,其实大家都更喜欢户外活动,旅旅游,打打球,约上朋友情人出去逛逛街,可是,要钱啊。”卓成手指拈了拈,“现在连买个房子都成问题,工薪阶层上有老下有小,一月两千多吃了用了还不够,不吃不喝几十年也买不上一套房,想搞点副业,中国的税收又是全世界第二重,这也是了不起的成就啊。我还真就发现宅在家里玩游戏的除了少数发烧友以外,还真没多少有钱人,像小胖和颜丽那种可谓特例中的特例。”

“我们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什么也改变不了?”老八把卓成没喝完的啤酒提起来喝了:“咱们还算不错的了,起码玩游戏还能混到饭吃。老大啊,不是我说你啊,别老忧国忧民的,你以为就算变了天,咱中国就会多个好皇帝吗?经济社会,我们还是赚钱要紧,等咱有钱有势了,再去伸张正义,嘿嘿……”

卓成笑笑:“就怕等你赚到钱的时候,已经被金钱迷得六亲不认了。”

老八拍拍他的肩:“放心,我这辈子都认你这个老大,是兄弟,一辈子是兄弟。”

“我可记着呢。”卓成抬起拳头,与老八的拳头轻轻一撞。两人都笑了。夜色更浓了,天边,星月如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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