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历史就是承载着一个民族过去的辉煌与屈辱,胜利与挫折,坚定与困惑,软弱与不屈的混合体,她像一条大河包容着他所发生的一切。中华民族——饱受外族欺凌的屈辱远远多过于祖先所留下文字的辉煌。国破家亡,流离失所的苦难要多余太平盛世,丰衣足食的欢欣。

屈辱中使气节得以升华,痛苦的泪水令尊严洗尽铅华。

新中国的英雄纪念碑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但他们的名字却写进了中华民族抵御外来侵略的历史史册里。他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诠释了“军人”一词的真谛:

军人——是一个民族的脊梁,它聚集着一个民族中年轻,强壮,勇敢的人,却承担着世上最为矛盾职业的职责:用杀人来保护人类,用开枪放炮求得枪炮声的停息。用牺牲自我换取他人的生存。用战争消灭战争,通过战争走向和平。

巍峨的紫金山,位于六朝古都暨当时中华民国国都南京城的东面。它东西全长七公里,南北宽约四公里,周长达三十公里。山势整体呈弧形,中部向北突起,东段向东南延伸止于马群,麒麟门一带。西段走向西南,经太平门附近入城山势蜿蜒逶迤,如莽莽巨龙,故称:钟山龙盘。

1937年严冬,在经历了日军连续几天炮火的洗礼之后。依然如一道屏障扼守着南京城的东大门。

今夜的繁星和那一轮明月在如泼墨般的夜色中格外明亮,分外皎洁。它阻止不了侵略与抵抗之间永远的抗争却能终止住双方今天白日的搏杀,交战双方在夜色的调停下,这才让曾经风景如画的江南帝王陵寝所在之地暂时得以恢复宁静。

寒冷刺骨的晚风还未完全吹散弥漫在空气中的硝烟味,偶尔传来一,二声零星的枪响,在这冰冷的黑夜空旷的山野中久久的回荡着,似乎是在警示置身于这战场的每一个人,战斗并没有结束,明天还将用无数的人生命去祭奠着崭新的一天。

此时,在由广西奉调卫都的混成三旅战地指挥所的门前,少将旅长施杰独自站在离指挥所不远的山头上,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走出他的指挥所。浓浓的夜色将白天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悄然包裹进它漫无无际的胸怀。

双方的前沿阵地一片沉寂,双方阵地前一堆堆篝火在熊熊的燃烧,他似乎看见在两边篝火之间的黑暗地带,躺着数不清战死的尸体。篝火,对那些躺下的人已经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他又仿佛看到双方的士兵都在一边抓紧时间休息,一边默默地如受伤的狼一般,舔舐着白日里受到的伤痛。每一个人都在贪婪的呼吸着刺鼻但有可能明天将不再属于自己的浑浊空气。借助皎洁的月光,他朝着最使他牵挂的战地医院方向久久的望着。呼啸的风声中夹带着他隐隐听见了伤员们由于疼痛而不能自己抑制住的惨叫声和不受控制的呻吟声。

自12月6日他率他的旅一路风尘仆仆赶到南京后,在李宗仁,白崇喜的强烈要求下被暂时编入有着蒋总统“铁卫队”之称的教导总队。并于当晚就开赴到城东马群至孝陵卫一线。临行前,李宗仁和白崇禧特意来到他的部队,在士兵眼里两位大人物是来犒劳他们的,因为在他们面前摆放着堆入小山般的衣物和食物。但在施杰眼里,两位长官是来做战前动员的。

李宗仁在他的参谋长顾华搀扶下登上弹药箱的顶部,他的话语中还保留着浓重的广西口音:“弟兄们,我也是从广西走出来的,二十年前和你们一样,为了中华民族的强盛,我离开了生我养我富庶的广西老家。如今,你们也走出来,和我当年不同是你们此次出滇,是为了国家的尊严和领土的完整。日寇,来之在即,国家和全国之民众需要我们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攘敌于国门之外,在这光荣而神圣的时刻,我希望你们能有舍我的精神,在敌人面前打出中华民国的国威和军威。用你们的鲜血和生命为滇军在中华民**史上写下辉煌的一页。”

混成三旅的6500百根干柴被点燃了,“誓死捍卫军人的尊严”,“绝不为广西丢脸”的呼号声响彻在嘈杂的浦口火车站上空。白崇禧接着说到:“我和李长官明日即将飞赴重庆,我们等候你们的捷报。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现在是用着我们的时候啦!临走之际我送家乡子弟兵八个字:宁死不屈,宁死不降。”

“宁死不屈,宁死不降。”的呼号声再一次将气氛推到**,博得四周围观百姓长久不息雷鸣般的掌声。

三天的鏖战,过度的劳累已使施杰失去了昔日的神采。望着夜幕中山岱的同时,他紧张的脑神经还处在紧绷的状态之中,即便是在休战的夜晚,他脑海里仍然在一遍遍梳理着一天下来所接到的各种战况,战报。这些情报都得他去用他的智慧在判断中选择,在犹豫中抉择。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此时,不能也不可能停下来。一旦他有犹豫或有丝毫的松懈和疏忽,后果将会是怎样,他心里是清楚的。使命感和责任感自他受命的那一刻起,就将松懈和疏忽这两个词汇深深埋入自己的记忆里了。

在他的身后就是国都-南京。尽管军政要员和首脑机关早在十一月中旬就陆续撤往重庆了,但它,依旧是中华民国的首都,中华民国的象征。

国防部已下令从全国各地紧急抽调精锐之师驰援南京,而由淞沪会战上撤下来的建制不全的各军,各师业经过整编已布置在它的周围。已然到位的援军正同他的部队一样,在浴血搏杀中完成军人的使命。

唐生智将军代表全体参战将士所立的那铮铮誓言:誓与南京共存亡。至今还撞击着他的耳膜。那悲壮的誓言是对即将弃走南京城的蒋总统最感欣慰的告白。也是全城正处于惶恐不安的数十万平民看到了希望所在。这誓言,有待他们用行动去证明军人这一称呼的价值具体所在。

在他这个职业军人的意识里始终认为:军人,就该为实现诺言而有所作为。就该在实现诺言的行动中去无怨无悔的付出—包括自己的生命。他和他的士兵此时,不正在用鲜血和生命浇铸着这一庄严神圣的承诺吗!三天啦,由于他们顽强英勇的抵抗使来自东面的日军第十六师团的一部,在他的防线前停滞了三天,他甚至希望能够是三十天或最终被他所消灭。

“旅座,穿上吧!南京可不比你广西老家,早晚特别的冷,可别冻坏了。”

说话的是他的参谋长顾华,一位书生气十足的年轻上校。对于顾华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的身边,施杰一点都没察觉到。

他转身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着自己的参谋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迷惑,如果站在自己面前的顾华,不是穿着这一身剪裁合体的军装,让谁也不会把这么文弱的一个人和军人一词联系在一块。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貌似文弱的人,不但是一名军人。而且还是黄埔军校的高材生,一个曾驻日本使馆三年的军事武官。中日宣战后才回国,是由白崇禧将军力荐后委派到他的旅担任参谋长一职。

一晃,施杰和他共事一年多了。一年多的接触和了解慢慢的,使自己对他由一开始的不屑一顾在几次演习方案的构想上化为乌有。他开始发现这个顾华不仅在军事上有他独特的思维和见解,在政治,历史,地理等方面知识面之广,对事物分析之精辟和他平时为人态度之谦怀,就犹如他白皙脸庞上架着的那副镶着金边的眼镜片里的圈圈,深不可测。他的内心已经接受并喜欢上了这个年轻的助手。

施杰穿上顾华递过来的那件厚重的黄呢大衣,又接过顾华给他的香烟。没说一句话。由于这一天都在忙于指挥作战,连抽根烟的时间都没有。当他深深地吸入第一口烟时,竟让他感觉到一阵从未有过的眩晕。这也是他二十几年第一次感受到尼古丁给自己带来的不适。但很快,这种感觉就没有了。他觉得自己的思绪不该还在遐想中驰骋,而应该立刻回到现实中来。

“顾老弟,今天396团减员报上来没有?”

私底下,他总是以“老弟”这一称呼来拉近他和他参谋长之间的距离。他觉得这样亲切,况且,他打心眼里喜欢和眼前这个貌似柔弱,但内心刚毅,才华横溢年轻的南京人谈话。

“旅座,我刚刚做过统计,三天下来396团共阵亡31人,重伤76人,轻伤110人共计减员208人,损失不小啊!弹药方面的消耗虽很大,好在我们带上来的比较充足,目前,还不需要担心到这一块。我有个建议,恳请旅座恩准”

“说”。施杰知道,顾华在有些事的考虑方面远比自己想的要远,更周全,细致。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将现有的重伤员和愈后不能参战的伤员,尽快转移到南京城里去。一来,将他们转移后能够腾出足够的地方和人手安置护理将要下来的伤员。二来,可以省下不少药品。三来,城里的条件要比我们目前的条件要好很多。您看------”

“我看可以。这事就按你的意思办。并且,由你老弟亲自负责送他们进城。”

施杰爽快的答应了,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旅座,我不能离开这,特别是在目前的情形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看,这点小事安排李副官去就行了。”

“老弟,你就别推辞了,从广西一开过来,你就呆在这山上,就连上次去司令部开会,一结束你也非要和我一块会来。可别忘了,南京可是你的家啊!哥哥我现在,还为没机会到府上给令尊堂请安而自责不已呢。老弟,你顺便借此机会回家看看,虽说这南京城外有十几万重兵守着,但世事难料啊!你家里做如何打算还得及早定。顺便也替我给二老请个安!再就是劳烦你去司令部打听一下,目前的形势到底是怎么个情况。李副官军阶太低,去也打听不出什么消息。不瞒老弟说,我昨晚才和驻守中华门88师的朱赤旅长通过电话,我们都对眼下的战局而有所担忧啊!”

重重的一声叹息,使顾华听出这声叹息中夹杂着施杰内心难以言述的忧虑和不安。

“你抓紧时间准备吧!明天一早就出发。这,你就别操心了,我看一两天出不了什么大情况。你就放心去吧!好了,就这么定了。我到前面去看看”

说完,不等顾华再开口,便转身沿着崎岖的山路就着月光的微弱的光亮向前沿阵地走去。

南京城内依旧还是那么喧哗,但不同以往的是,已经不再是声色歌舞的繁华而是兵戎慌乱的景象。原本应该因寒冷而萧瑟的街道,而今却是挤满了人,大包小箱搁置在路边,人却在寒风中跺脚向红肿的双手哈着热气,短暂的休息后,他们还将向着江边码头前进。一个缓步行走的老人一不小心,踢倒了路边的一个箱子,急忙俯身准备将它扶起。

却被箱子的主人制止住了:“不用了,过一会我们也要往前走的,没事的。”老人站住了试探的问道:“听口音你象是从上海那边过来的人?”那个男人站起身点点头,用手指着周围的几家人说:“他们一家是苏州的,那几家是无锡的。我是上海的,都是离家逃难的人,后来加进来的实在是太多,我也不再打听了。既然聚在一块了,大家就结个伴吧!”

一个面容姣好的妇女抱着孩子站了起来,还没说话眼泪先流了出来;“我们从上海一路逃过来,大人倒无所谓了,可孩子太小。真怕在这寒冷的夜里给冻出好歹。怎么就没听过**打了胜仗的消息呢?由上海出来时,我们这一行是四十多号人,可现在再看看,简直就看不到尾了。这个小鬼子就真的那么厉害?还是咱国家的男人没用?”

“你个臭女人,在瞎说什么呢?要不是为了母子,我早就在常州城里和小鬼子干上了。不会像现在夹在逃难的人群里。男不男女不女的。”这个男人的话音还没落,就被他身边的一个老太太打了一下;“混小子,有你这么在大庭广众之下说自己媳妇和自己的吗?打仗那是当兵人的事,我们老百姓就是要保住自己的性命。你要再说这混帐话--------”

那个老人取下脖子上的围巾,走近那个女人,将围巾盖在横躺在她手中已经熟睡的孩子身上。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别担心,这只是暂时的,过不了多久时局就会平定下来的。天冷,别让孩子冻着喽!”

老人转身离开大路,瘦高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路边的一条小巷中。

小巷深处一个大门前的台阶上,挤坐着一群国民党士兵,见老人抬脚跨上台阶,纷纷起身让出一条路,老人叫开门,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士兵。对开门的中年人说:“张贵,去厨房拿些吃的来,对了,再拎两壶开水来。”

没一会,那个叫张贵的中年人就端着一萝馒头和两个水瓶出现在老人身边。

老人清了清喉咙:“诸位将士,你们辛苦了。老朽也没大鱼大肉招待你们,只能提供给你们这些充饥。别客气,尽管吃,不够厨房还有。”

那些士兵谁也没有吱声,在最前面的那个士兵伸手取过萝里的馒头一个一个往后传递着。每个人的眼光中对这个老人都流露出感激之情。

“孩子们,慢慢吃。吃饱了,去把小鬼子们赶出咱们的国家。”老人慈爱的目光审视着每一张战士的脸。他缓步走近一个小战士面前轻声的问道:“孩子,今年多大了?”

那个小战士抬起还明显稚嫩的脸大声说:“虚十七了。”旁边的一个战士接过他的话继续说到:“兵龄已经满三年了。就是不敢晚上一个人睡觉。”所有人都笑了,那个小兵狠狠的瞪了一下揭他短的人。叫道:“一个人不敢睡觉怎么啦?杀鬼子也不比你杀的少。”

笑声引来了不少左右街坊。老人忙招呼大家:“咱们进院里说话,让他们好好吃饭。”

“顾老爷,您到街上看了吗?到处都是逃难的人,您老人家是不是也准备走啊!”面对街坊的询问,顾彦章哈哈一笑“走?走到哪里?中国我之家,南京我之家。有家为什么要弃家而走?我是不会走的。”

指挥所里,副官李峰真和几个参谋围坐在火炉边烤着火。王参谋推了下身边的李峰:“李副官,南京城逛过了,怎么也不向我们我们介绍介绍,有什么好吃的和好玩的。”

李峰呵呵一笑:“说出来你们也不相信,去了两次加上从火车站开到这一次,总共三次吧!这南京城还真没逛过。都是办完事就往回赶。旅座这个人你们也不是不清楚。不过你们要问南京有什么好吃的,这我倒可以告诉你们,当然是听参座讲的,说南京城里在鼓楼那个地方有一家叫”马祥兴“的清真菜馆,那可是南京城最火爆的餐馆。军界要员,政界大员都是那里的常客。这家餐馆有四道名菜,我只记得其中的一道叫什么“美人腿”。”

坐在李峰对面的刘参谋抓起身边的一把木屑砸向李峰,笑骂着:“你就记得和美人搭上边的事。”

李峰扑抖着身上的碎屑,一点都没恼怒的意思,反而笑了起来:“你俩都是读过书的人,应该听说过:十里秦淮,烟花柳巷这一说吧?不瞒你们说,从广西蹬车的那一刻起,我就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去领略一下历代文人墨客笔下秦淮河两边,身处青楼的那些女子绝世芳容。”

王参谋听的不由得也心动了,掏出一盒烟,递给李峰一支,笑眯眯的说:“李副官,到时你把我也带着吧!”

还没等李峰表态,刘参谋先踹了他一脚;“你找死啊!这事要让旅座知道了,非毙了你不可。”

刘参谋哈哈一笑:“我们把旅座也糊弄去,看看英雄是不是真的难过美人关?”

三人笑作一团,王参谋突然示意两人安静:“李副官,你快出去看看,我好像听见参座在叫你呢!”

“李副官,李副官”顾华在屋外大声叫着。

“到,参座。有何训示?”应声从指挥所里慌乱跑出来的李峰紧张的望着顾华。

“旅座到前面去了,你还不快追?”

顾华目送着一前一后两个身影消失在黑夜中后,才忧心仲仲的进了指挥所。

延绵数公里长的战壕。宛如一条蛇,弯曲,扭转着将首尾藏在无尽的黑暗中。点燃着的篝火旁或坐或相互依靠围满了疲惫的士兵。借着篝火和不时发出的笑声抵御着严寒的侵袭。

“他妈的,白天和日本鬼子拼,浑身直冒汗。晚上,围着这么大的火还是觉得冷。这南京的天,早晚可真冷,真不是滋味呀。”

“嘿嘿,刘黑子,你白天拼啥啦?每次冲锋号一响,我们都冲出去了,你在干啥?你自己说。”王小栓一边往火堆里添着干柴,一边调侃着刚才说话的那个人。

“我,我在往枪里压子弹啊!我不像你们这些土鸟,端着枪就和鬼子干上了。咱先不说谁拼刺刀的技法高。就单说枪,人家的三八大盖可比咱手上的中正式长出一大截。近身肉搏可讲究的是一寸长,一寸强。我呀,先用刺刀和他干,实在干不掉他。就一撸扳机,把他撂倒。就用这法子,我今天一天至少干掉了6个鬼子,还不算死在我刺刀下的。你们啦!还是跟我多学着点吧。”

刘黑子得意的炫耀着他的心得和战绩。

“你呀!这叫胜之不武,有个鬼子和我一照面,见我一副拼刺刀的架势,人家先“哗啦”一下退出自己枪膛里的子弹。用连长的话说,他们崇尚什么“道”来着。别看那鬼子个头,块头都不如我。可在拼刺的技法上的确是有两下子。不怕你们笑话,他虽然最终还是被我解决了。但我靠的是力气赢他的。拼到后来,他都不敢和我枪碰枪了。想想,还真有点后怕。万一,那王八蛋的心思和你小子一样,上路的就不是他,而是我了。这三天仗打得,让我觉得越往后越难打。越难打还就愈想打。”

“说得好!”

站在暗处的施杰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那个人的话,并走到了他们的中间。

施杰的突然地现身使所有的人都站起来了,向自己的长官投以注目礼。他们从内心里对这位自己的最高长官是充满敬重的。

“旅座,您这边坐,这背风。”王小栓忙不迭的腾挪着地方。

“好,难得有机会和弟兄们聊,今儿就好好聊聊。”施杰坐在由枯草细树枝铺就而成的草垫上,环视着一张张被硝烟熏的失去了本来面目的脸膛。疲惫是无法掩饰住的,但从他们炯炯有神的眼睛里看到的是亢奋而不是消沉。这让施杰感到很高兴。

“你叫什么名字?”他微笑的看着刚才被自己打断话的战士问道。

“报告旅座,我叫张占成,396团1营3排7班中士班长”身材高大魁梧的人,说起话来连声音都特别响亮。在这寂静的夜晚,他这洪钟般地声音不仅使施杰非常满意,也同时招来了附近几处正在休息的士兵。大家无声地向这边慢慢聚拢。

施杰站起身来,看着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弟兄们,饱含激情的说道:

“弟兄们,值此国难当头之际,我等军人有幸参与这一神圣战斗,你们英勇杀敌的行为足以告慰国人,既便是战死在这,我相信,我们也无愧于我们的列祖列宗。民国史的卷宗里也会留下我们的英名,国民政府日后也会在这我等立碑的。我刚才听到那位叫刘黑子兄弟说的话,我非常赞同。他既道,我亦道,所谓的武士道遵循的是一种精神,可他日本鬼子自进入中国开始就杀我同胞,辱我姐妹,掠我资源,占我土地,以丧失了道中之道的首道---人道。他既然违反在先,我们也不必遵守了。只要倒下的是他,站着的是你们。我就要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礼。刘黑子”说到这,他的眼睛在人群里找着。

“到”人群里挤出一个瘦高的汉子。

火苗在篝火咀嚼着干柴时发出“噼哩叭啦”的声响中越窜越高。熊熊的火光见证着感人的一幕:施杰面对这个才认识的士兵,郑重地将右臂缓缓抬起,右手中指指尖在太阳穴处停住了。一位国民党少将正在为他这个部下在战场上所做的行为,给予了这至高无上的褒奖。这一举动,兴许是吓坏了刘黑子,他手足无措的看着施杰,紧张已使他的语言表达方面在此刻产生了严重的障碍。

“旅旅座,您这样---我没,您这么大的官,我受不起呀。”施杰完全能理解刘黑子的心情,他把还想要对他说得话又咽回去了。再次面对注视着围在身边的战士。

“弟兄们,我们的身后就是国都,此刻,城内数十万父老,姐妹在看着我们,我们是他们的希望。全国四万万同胞都在看着我们。为什么?因为我们是军人,当我们的民族在受到欺辱时,我们,就是民族的希望。有血性,是条汉子的就当为实现这一希望不惜流血战场,战死沙场。我施杰,将于你们同生共死,同进共退。”

慷慨激昂的话语,震醒了这些出身卑微的灵魂,唤醒了埋没在他们心里的自尊,更深层次的让他们在内心,改变了对军人一词的理解和认识。

对面,日军临时搭建的指挥帐篷里,日军十六师团村内旅团。旅团长村内正树正抱臂站在地图边,眼神盯着地图上大大的南京两个字。心里的焦躁已然使他不能在保持一贯的平静和自信了。自他率领他的旅团12月1日从上海分兵一路扑向南京的过程中,可谓势如破竹。在他眼里,支那军队是那么的软弱不堪一击,所到之处,守军不是不战自退,就是象征性的抵抗一阵,继而,便溃不成军各自逃命了。他为支那军人的行为感到羞耻。他为自己自入华以来未遇到真正的对手而遗憾。他甚至想,支那军队都要是这样的话,三个月征服支那的计划决不是纸上谈兵,是不难实现的。就在下午他收到通报,南面的第六师团已逼近雨花台。这一消息,就像一根荆条无声的鞭鞑着他。他没料到就在这,离南京城近在咫尺的--麒麟门。自己被还不知道对手是谁的支那军队已足足挡住了三天。他这三天重复做着的是,让炮兵将炮弹倾泻在对方的阵地---看着不断从前面抬送下来的伤员---听着仍未突破敌人阵地的报告。想到这些,他铁青的脸色在昏暗的马灯光线下,愈发显得猙獰恐怖。

“来人。”他大声对外咆哮着。

“去,把山本君请来。”他此时已没有了驾驭自己情绪的能力了,他急切需要用一种方式释放出心中因压力而产生的怒火。

山本一郎,被征召入伍前是早稻田大学历史系的一名助教,因他对中国历史的精通和有着在南京生活过六年的经历,才使得他能一步跨进陆军军部并授予中佐军衔。他这次随村内旅团一同进攻南京,是另有任务在身,在隶属关系上,他直属军部指挥,村内正树这名陆军少将非但左右不了他,还得在必要的时候无条件的配合他。这是村内不管有再多的不顺心或有再大的怒火,但对他必须要客客气气的原因。

“哈哈哈哈,村内君,这么晚了还有兴致找我对弈,真难得啊!”门还没有动,山本的声音已先身一步进了村内的帐篷。

“混蛋”村内心里恨恨的骂着。却还是主动走到门前,由里面替山本掀开了门帘。以示对他的尊敬。

“山本君,战局到了这紧要关头,我哪还有心思在棋盘上和你一争高下啊!请山本君来,只想闲聊,饮饮酒。请山本君不要误会。”村内边说边往里面让着山本。

“只要村内君不和在下讨论军事,我就非常感谢了!乐意陪您消遣。”山本由衷的回答着。

两人坐在了桌边,趁他俩在说话的功夫,勤务人员已将酒和罐头摆在桌面上后无声的退出到了帐篷外。

“山本君,听说你曾在南京生活过六年,对这座支那文明古城的认识和感情一定非同一般,这次,以这样一种方式回来,心里一定非常的-------。”他止住话并没再继续讲下去。却往山本面前的酒杯里斟上了酒。

“是的,村内君,我对南京的感情仅次于我对我祖国的感情。”山本内心是对这场战争反感的。但他又深知自己是那么的渺小,力量是那么的单薄。他所能做的就是服从,他要在服从中,伺机流露自己的观点。

“它的历史是那么悠久,那么辉煌灿烂,我正是因为迷恋它博大精深的历史文化和人文风俗,才在南京一住就是几年。村内君,我的却为我这次以这种方式来到南京而感到羞愧”

他坦然盯着村内,陈述着自己的观点。这是他对村内这一阴阴的提问,内心反感所做出的本能却又不便发作的有力回击。

他觉得还不够,继续说着:“如果不是这场战争,我相信我此刻一定还在这座城市里,村内君要以另一种方式来到南京,我一定给您做向导,上午到紫金山转转,那是明太祖和孙中山的寝陵所在之处。中午到鼓楼的马祥兴请您品尝,美人肝,松鼠鱼,凤尾虾,蛋烧卖这名震天下的四大名菜。下午再陪您逛逛夫子庙,那十里秦淮风光,留下了太多的文人千古绝句!那小桥流水人家的意境是多么令人神往啊!它的恬静,它的内涵是需要人去慢慢品味才能体会出来的,是很值得留恋,回味的。晚上,泛舟秦淮河上,画舫中在黑白世界里陪您品茗对弈,是多么的悠闲惬意的事啊!”山本根本就没考虑此刻的村内的感受,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如诗如画般想象中。是门外的争执声,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的描述。

“我有紧急军务要面呈村内将军,请给我通报一声。”

“对不起,将军正在休息,不见任何人,请原谅!”卫兵拒绝的口气热情而坚定。

“这事对将军很重要,今晚一定要报给将军。请您进去通报一下,拜托了。”来者还在做着最后的努力。

就在门外的卫兵左右为难,不知该怎么办时,帐篷内的村内已起身边整理着军装,边对门外大声道:“进来吧”

来者进入帐篷后,先施以军礼后。大声道:“将军阁下:现以查明,对面支那军是由广西调来的桂系混成三旅,暂归支那中央军教导总队指挥。该旅旅长叫施杰,广西凭祥人,现年43岁,军衔少将。有赴德**校深造的经历。参谋长顾华,江苏南京人,现年36岁。军衔上校。毕业于支那黄埔军校。该旅下辖四个团,外加一个炮兵团。总兵力约为6500人左右。据所得到的情报,这顾华------”

“好啦!你辛苦了,下去吧.”村内平静的打断了他下面还没有表达出的内容。对村内而言,当得知对手的姓名后,别的就显得无足轻重了。

从村内若有所思的表情中,山本好似察觉出一丝端倪。等来人退出去后,才小心试探地问道:“村内君,那个叫施杰的中国旅长,您认识?”

“是的,我认识他,那还是1921年在德国,他当时还是支那桂系军中的一个连长,在德国受训,我是随川岛将军访问该军校时,认识他的。一眨眼,十几年过去了,以他的能力和才干获得今天的军阶是理所当然的,我至今还记得那场比试和他请我喝的那顿酒。”

山本从他充满无限感慨地语气中,使自己也对这位叫施杰的中**人产生了好奇,不禁问道:“将军阁下,您能和我谈谈当时的情景吗?我很好奇,非常想知道.”

村内沉思了会,重重叹了口气望着墙壁上的军用地图,思绪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

“当时,德**校的校长约瑟夫将军,提议举行一场德日中三**人射击比赛。就使用随身配枪。我当时使用的是帝国造的南木-M14型手枪。支那方面推举的是施杰,可当时他是学员身份,没有随身配枪的资格。就临时借了把德国毛瑟二十响驳壳枪。结果我竟以4环之差输给了他。晚上,他执意请我喝酒。虽然语言不通,但我们都能读懂彼此手势所要表达的意思,那顿酒,使我真正了解了这个支那人,四个字大智大勇。临别前,我把我的配枪送给他做纪念。没想到十几年后的重逢,竟会是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没想到啊!难怪,三天来使我都没能向南京靠近一步。哈—哈—哈—哈-------”

山本望着有感而发释然大笑不止的村内,等他笑声渐停后,才说道:

“村内君,我不懂,也不关心目前的战事,但我知道,阁下这次可算是遇到真正的对手啦。一个施杰就如此不简单,再加上顾华。眼前这场仗恐怕将会是您自进入中国来最难打的一场仗了。”

“怎么?山本君,你知道顾华?”村内的心猛然被山本扎了一下,但语气还相当平静的问道。

“是啊!这个顾华貌似文弱,但却是非常精明的一个人。此人23岁毕业于黄埔,在中国国防部作战室做了5年的参谋,后被白崇禧发现赏识,調到身边任他的随身副官,32岁时,经白崇禧力荐,以中校军衔的身份就任中国驻我帝国的使馆武官。后由于两国交战回国。他对帝国的一切也可以说是了如指掌。此次军部派我随阁下进入南京,虽于他本人没什么干系,但他家-------”

村内见山本没在继续说下去,也就不便再追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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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血忠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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