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第四十八章

那是程敬南,他竟然扶着林顺把那把刀插进了自己的胸膛,殷红的血瞬间溢满了林顺的手,林顺尖叫一声,可程敬南并不罢休他扶着她的手狠狠用力刺进去,看进她的眼,他的眼睛里燃烧着血红的荫翳,牢牢的看着她。林顺松不开手,这才哭着大喊:“敬南,你想干什么,你快放开我。”

林顺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血,源源不断的喷涌而出,映红了纱布,映红了病服,触目惊心。林顺挣扎着要去打电话,程敬南却一把抱住了她,他原本连走路都要冒虚汗,这时却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死死不肯放手,林顺连声音都变了哭着喊:“敬南,你流血了,我去叫救护车,你流了好多血,你放开我让我去叫救护车……”

林顺哀求着,六神无主。

程敬南怆然一笑,抓住林顺的手握紧他的胸口上刀再用力刺进去几分,于是血又汩汩的流出来,说:“我不要救护车,你不是要死吗,我陪着你,我们一起死。”

程敬南做事从来深思熟虑,不冲动,这一辈子他做过最冲动的事便是冒着大风大雨去云南接了她回来,林顺偷他的文件企图救吴晓光那是他第二次冲动,这是第三次,林顺居然想要自杀。他是带着恨意抓紧她的手,看着她,他惩罚一样的抓住她不让她走,不让她去叫救护车。

林顺的眼泪便如决堤的洪水,哗哗的奔流着,她哭喊着:“敬南,你不要死,我不要你,你放开我,我去叫救护车……”

程敬南只是微笑的握住她的手,不放她走,不能放她走:“林顺,我不会放你走,除非我死……”程敬南脸色煞白煞白的,如此虚弱态度却依旧强硬霸道,就是不放开,话未落音便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

林顺早哭成一个泪人,她怎么都掰不开他的手,她身上都是他的血,那么多,那么红,伤口汩汩往外流血,她颤抖着双手怎么都捂不住,只得跪下来哀哀恳求:“敬南,你不要死,你不准死,我答应你,我什么都答应你,你让我叫救护车好不好,我求求你,你流了好多血,我好怕……”

随着血液的流失,程敬南的意识也渐渐的模糊起来,他勉强撑着眼睛,一片血红里看见她哭肿的一张脸,玉容惨淡,他听不清她说了什么,只隐约听见林顺说“我好怕”,他终究心软了下来,他这才渐渐松开她的手,怜惜无限的抚摸着她的脸,替她擦着眼泪。他忽然想起了林顺翻他电脑要找给吴晓光找资料的那天,他狠狠的掐着她,可是她毫无惧意,昏过去之前气息微弱的说了句:“不要怕,我不是真的要掐死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是什么让程敬南掐住最爱人的脖颈,那是同他仇深似海的吴家,他能为林顺付出生命,但是他不能放下这仇恨。

又是在手术室,林顺在外面等了很久,才有医生出来,责备道:“病人情况十分凶险,原本就失血过多,这一刀差一点割到动脉,你们……”这是一个老医生,早闻之病人任性冲出医院的事,如今旧伤处又被人为的扎了一把刀下去,老医生气得说不出话来,终于走了。

看见程敬南被推出来,林顺的心才回到自己体内,她跟着进了病房。医生原本是不准任何人打扰程敬南,可是看林顺一头一脸的血泪,他也不忍心阻拦只叮嘱她小心不要惊醒他。林顺千恩万谢的答应了,知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林顺才终于看仔细他的面容。才几天不见,他眼窝深陷,颧骨高耸,皮肤由于失血过多竟是毫无血色,面容憔悴而苍白,唇角隐隐还透露着未擦净的血丝,睫毛静静的垂下来,那样毫无生气的躺在那儿。林顺心内一痛,想起他握住她的手毫不留情的把那把刀刺进去几分,再刺进去几分的狠劲,她心里好似被刀叫这一般疼。她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摸他的脸,这才发现手上满是他的血,身上也是,于是她又颓然的把手放了下去。

程敬南是这样狠,这样强势,也只有他这样的人才能对自己下得了手,出了那么多血,新伤旧伤他却浑然不觉痛楚,这该要多大的决心和毅力?林顺静静的看了他半晌才倾身上前在他额心吻了,晶莹的泪珠滑下来打在他的脸上,林顺只觉得仿佛将一生的泪水都流光了,可是她的眼泪居然还是停不下来。泪眼朦胧中,她看了他没多久,抹了一把泪水,直摸得脸上血红一片她也不管,站起来对程敬南轻轻说了一句:“敬南,事已至此,我们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在一起的,你以后要好好保重自己。”说完,她忙别过头去,不让自己眼泪掉下来,她怕她心一软,就再走不成了,她咬着牙掉过头去,走得那样急,那样快,仿佛生怕自己会回头。

也许是上天注定,林顺泪眼模糊没看清楚电梯是往楼上的,等她随着电梯再下来的时候中间停了一下,进来几个护士。

“你刚看见那个病人没有,伤成那个样子,听说是打了镇定剂都不管用,针扎着要追出来,旧伤口裂开出了好多血,医生怎么劝都没有用,听说是要追一个女人,护士长看着都哭了。”

“怎么没看见,我们这边也看得心酸起来,都在骂那个女人铁石心肠呢。我看那男人也真可怜,都伤成这样了,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唉,可不是,若有男人肯为我这样,我死也甘心!”

“……”正说着电梯门缓缓合上,忽然人群最里面伸出来一只手,那两个当着门口站着的护士见林顺一身的血红,吓了一跳,不敢造成她的困扰,纷纷给她让道,但电梯门却已经合上了。直到下一楼一到电梯门刚开了一道小口,林顺便钻了出去,她找到楼梯,疯狂的往上跑。

走出楼梯口,远远的看见程敬南正被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工抓住,医生大声训道:“病人,请你冷静一下情绪,请冷静一下……”

林顺站在远处看着他,看着程敬南那摇摇欲坠的身形可眼睛里依旧是不肯妥协的神色,他这个气势太骇人,所以几个护工虽然制住他但是碍于他的伤势亦是不敢用力,才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林顺的泪喷涌而出,颤着声音轻轻叫了一句:“敬南!”

只这轻轻的一句,程敬南却如遭雷击,忽然安静下来,缓缓调转头,看见林顺流着泪站在那里,他笑起来,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原来你没走。”说完这一句,人就踉跄了几下,林顺忙快步走上前,抱住程敬南,号啕大哭:“你为什么要追出来,你真的不要命了么?”

程敬南努力抬起手抚摸着她的背,良久,轻轻吐出一句:“我以为你走了,你不要走。”

再回到病房,医生护士给程敬南输血,检查包扎伤口,程敬南牢牢的握住林顺的手,强睁着双眼不肯合上。程敬南再冷静理智,此刻恐怕都不可能理智得起来,他被林顺拿刀抵住喉咙的那一刻给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害怕。

林顺的泪流也流不停,她哭了半天,直哭得程敬南忧心如焚不知所措,又不知道她为什么,好半晌林顺才幽幽的说:“敬南,我们不可能了,我们再不可能了,晓光的爸爸被我们害死了。”

第四十章

林顺抽抽噎噎,事情也被她讲得支离破碎。程敬南握住林顺的手,却越握越紧。

其实林顺从没真正想过要自杀,但是那一刻她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她觉得无地自容。

保姆之前见林顺和程敬南对峙了这么多天,怕林顺郁结于心对孩子不好,这天中午难得的雨渐渐停了,保姆便劝她出去散散步。林顺随着小区里一个休闲广场转着,不知不觉就走到广场中心的电视屏幕前,她只略略看一眼掉头走开,可没走几步马上又转回来,屏幕上巨大的红色黑体字:“万成集团被中庭并购,董事长吴万成经受不住打击,上午十一时在市中心医院跳楼自杀,下面请看我们记者的现场报道……”接下来是一些现场的画面,那些暗红色的血看得林顺几欲晕过去。

这天下午原本保姆劝她下楼去走一走,散散心,可没料到她在广场巨大的电视屏幕上看见一则新闻,巨大的红色黑体字“万成集团被中庭并购,董事长吴万成经受不住打击,上午十一时在市中心医院跳楼自杀”,接下来是一些画面,林顺看得几欲晕过去。

她怎么会知道程敬南和吴万成之间仇深似海,只是她从未想过程敬南下手会如此狠毒,情急之下什么都顾不得到街边拦了辆车直奔吴家。

林顺到达的时候顺妈正好扶着娇弱的吴夫人从医院回家休息,林顺在门口一看见妈妈,忙走上去急切的叫了一句:“妈——”

林顺眼中有千言万语,可是看吴夫人那个样子忽然哽咽在喉,什么都说不出。

顺妈只是恶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嫌恶的拂过她的手冷冰冰的回了一句:“不要叫我妈妈,我没有你这么忘恩负义不知廉耻的女儿!”说着当着她的面把吴夫人扶进去,“哐当”一声将门狠狠关上,那嗡嗡的响声仿佛震到林顺脑海里去,她头痛欲裂。

吴夫人哪里还管得了这么一对母女只见的恩怨,只有林顺知道顺妈最明白她和程敬南的关系,而顺妈这几天又帮衬着吴夫人处理事情,中庭集团,万成集团,程敬南,这些复杂的商场关系她一清二楚,她并不了解深入的情况,但是有了一点细微末节和先入为主已经足够顺妈将一切事情责难到林顺身上。不然商场上的竞争再残酷再激烈,也不应该在订婚典礼上把新郎送进监狱,把新娘劫走。吴万成一死,媒体,新闻,以及身边人诸多猜测,善良的顺妈只觉得无地自容,她认定女儿就是帮凶,这才对林顺说出那么一句恩断义绝的话来。

林顺从小到大都是被母亲宠在手心里,哪里被母亲这样狠狠骂过,思前想后总觉得自己难辞其咎,偏偏她又恨不起程敬南来,被母亲这样关在外面,真是柔肠百结。

从吴家失魂落魄的走回来,路上正好遇见杨凡,其实也不是“正好”,杨凡跟了她有一段时间了。

林顺看着路口呆呆望着她的杨凡,凄婉的一笑,这样相见在他们二人只见都代表了太多东西,两人这样望了很久,林顺打破僵局却是一句:“杨凡,你有没有开车来?”

杨凡点点头,林顺微笑说:“那你送我回去好不好?”

杨凡再点点头,领着林顺走到车子跟前,为她打开后座的门,林顺却笑着说:“我坐副驾驶就好了。”说着伸手开了前面的车门坐进去。

车子在路上平稳行驶着,林顺什么话都没说,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更是只字未提,杨凡也只是专心前面的路况。

忽然林顺开口:“杨凡哥哥,和中庭解约后,你在美国的公司是不是遇上什么麻烦了,融资是不是不顺利?”

“还好,和中庭解除合作关系后我们正在试图跟上海一家集团洽谈。”

“噢。”

车内又陷入沉默,行驶了一段前面堵车,杨凡把车子停下来,车内的两人还是沉默。

林顺不知道要说什么,扭开音乐,是一首陈奕迅的《十年》,正唱道:“……十年之前,你不认识我,我不属于你……”

林顺静静的等歌唱完,忽然感觉自己应该还有话要跟杨凡说。

“杨凡哥哥……”林顺刚开了个头,杨凡忽然把她抱过来,下巴紧紧的抵在她的肩膀上,沙哑着声音道:“顺顺,都是我对不起你,我们离开这儿吧,去美国去加拿大,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重新来过,好不好,跟我一起走,离开这儿……”

林顺闭上眼睛,眼泪悄然无声的滑落,她感觉脖子里湿湿的,杨凡终于当着她的面流下泪来,其实从小到大林顺都不希望杨凡什么事都硬撑着,她说:“这样你多累啊!”

可惜时间却错了,她静静的任由他抱着,自己脸上也是泪痕纵横交错,听着杨凡喉咙轻轻一响,哽咽着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们一起走吧,远远的离开这儿,再也不要回来……”

林顺静静的伏在杨凡的怀里,感受他拥抱的温度,心却沉沉的抽痛,她真的很不想看见杨凡这个样子,曾经她说过看杨凡心里担着事比看他哭还难受,但是真正看他哭她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么难过,可是她连自己的眼泪都止不住还让她怎么去安慰她忧郁的杨凡哥哥,她发现她已经太累了,从前的她绝对想不到自己有一天会累到居然连安慰杨凡的那点力气都消失殆尽。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眼泪先停住,后面有车子鸣笛长长的一声,林顺这才轻轻推开杨凡说:“开车吧,后面的人在催了。”

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当你想走的时候前面堵着你走不了,当你不想走的时候后面慢催着,你不得不走,这就是人生,一旦选择了你的路,便选择了身不由己,你注定只能跟着这条路。

杨凡满是痛楚的看着她,看着林顺擦着脸上的泪,再扬起脸来异常坚定的说:“杨凡哥哥,我们还能去哪儿呢?就象刚才,我们想走的时候前面有车堵着我们走不了,现在即使我们不想走,可是后面那么多车子在催我们,不得不走,开车吧。”

杨凡没动。

身后的鸣笛声越来越响。

他突然厌恶起那些车子来,又好像是在跟谁赌气,沉默着,却硬是不发动车子。

林顺透过后视镜看见身后一排一排的车,这才抬起头笑着说:“杨凡哥哥,开车吧,我活得挺好,真的没什么关系。”

杨凡送她回去后,并没有把车立刻开走,林顺透过阳台望下去,便能看见那辆车一直停在大雨中间。她呆呆的看了许久,直到那辆车子终于开走,她才从柜子里找出那把美工刀来。

谁想这个举动会把程敬南吓得魂飞魄散。

程敬南听完林顺的一番诉说,自己呆了呆,握住她的手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着,慢慢的说:“顺顺,那不关你的事,你知不知道吴万成他是我爸爸。”

“他是我的亲生父亲,可是他害死我外公,逼死我母亲,逼得我家破人亡……”

当下他把这一系列的事统统跟林顺说了,经过这么大个阵仗,他早就没有力气,气若游丝的勉强说着不肯歇息,林顺听了一半联系起来也知道个大概,她未料到程敬南童年时候居然经历了这样多的苦难。

她哭着恳求他:“敬南,你不要说了,你身体虚弱医生让你先休息,我不走,我真的不会再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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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身风雨你从海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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