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离开

第一百九十五章:离开

凌伽笑笑。聪明人之间的对话从来不需要遮遮掩掩。他也知道自己能在那么多大人物想干掉自己的情况下留在克里特岛每天安安稳稳地打鱼,势必也有人在暗中保护他,这个人如果不是那两姐妹,就肯定是廖可无疑了,他有这个动机,相应的也有这个能力,否则自己恐怕刚刚离开他的别墅,就会有大批持枪暴徒来围杀了,一个曾经重伤柏休斯家族杀手的人,没必要活在这个岛屿上。

“那么,现在你有什么和我说的?”廖可说。

“不,就算你觉得我有用,我也觉得这谈话没有意义,柏休斯家族想杀人根本不需要理由,这事你比我更清楚吧,他们不会和你一样觉得我有用。至于你说的会所着火的事情,如果我有能力,的确会那么做,特别是不会放过那个女人。”凌伽缓缓地说,眼睛里突然飘过一点不可思议的神情,目光旋即转向廖可,“或者你没有把秘密分享。”

廖可笑着点点头:“是的,你猜对了,我没有把秘密分享。”他把手伸进风衣口袋里,掏出了被绸布包裹的镜子,“你曾经说过要拿回去,但是现在它还在我的手上。”

“迟早的事,”凌伽淡淡道,“还有,你不应该让它在这里出现。”

“为什么?”

“妈的谁知道呢,”凌伽骂一句,“这是个不祥的东西,要么在我这不祥的人手里,要么就放在柏休斯家族里给你们带来灾难好了,不要打扰了这里的清净。”

“你说话可真偏激啊。”廖可说。

“不止,还有更偏激的,”凌伽瞥他一眼,“你觉得我有用保护我的命,这是你自己的事我懒得管,但是你这尊大人物没事还是不要到这里来了,招待不起。”

“我是以游客的身份来的。”廖可说。

“哼。”凌伽不屑地冷笑一声,全然不相信他的话,他随意从鱼干串上扯下来一片肉塞到口中嚼着,这东西是生着风干的,嚼起来满嘴干涩和腥味。

“看来除了这盒烟,我和我带来的任何东西你都不会欢迎了。”廖可百无聊赖地将没拆封的镜子放回口袋里,“不过你真的对我在镜子上的实验不感兴趣吗?”

“挺感兴趣的,”凌伽说,“你这是要和我分享秘密么?不告诉同族的人却告诉一个敌人?”

“没什么不可以的,不过不是现在,在你从我这里夺回镜子之前,我大概还能告诉你一些比较有意思的事。”廖可说。

“那就走吧。”凌伽挥挥手,驱赶苍蝇一样。

“我都数不清你这是第几次赶我离开了。”

“不用介意,说不定几天以后我就会赶自己离开。”

“就因为我来过这一次?”

“没错。”

“你觉得我们这种人到哪里都能给别人带来麻烦么?”廖可问。

“如果是麻烦那么简单就好了,”凌伽说,“你也活了这么多年了,给别人带来的是什么自己还不清楚么?不祥之人走到哪里带来的都是死亡,偏偏自己死不了。”

“这话不太对,如果我不从中阻拦,柏休斯家族的杀手明天就能割下你的头。”

“那你尽可以试试,”凌伽说,“我无所谓。”

廖可沉默一会儿,淡淡道:“也许你说的对,某些人生来就带着不祥之物,只是很少有人会这么想自己。”

“请吧,出门记得把门带上。”凌伽指指两扇木板。

廖可站起身来,弯着腰从低矮的门里走出去,他的声音卷进夜晚的海风中。

“你的演技真够烂的,一个人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改变自己。”

脚踩沙滩的声音很快就听不到了,之后是久久的沉默,凌伽口中持续嚼着坚硬的鱼干,低垂着眼皮,一脸厌世的表情。

“嘁。”

他冷笑了一声,把嚼不烂的鱼皮吐在地上,突然一拳砸在支撑房屋的木头上,脆弱的支柱经不起稍微大点的力气,**一声便折断了,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房子轰然倒塌,尘土飞扬,把一切东西都掩埋在下面,包括坐着的人,包括房间里最值钱的高希霸雪茄。

泥土和木板果然是砸不死人的,凌伽拍拍身上的土,站起来,看到了一脸惊讶的老尼桑,他的手里拎着袋子,袋子里大概是茶叶和咖啡粉。

他愣了一会儿才说:“你该换房子了。”

“没必要,”凌伽说,“我要走了。”

“走去哪里?”

“谁知道呢,”凌伽摇摇头,“看来我就是个不定性的人,在一个地方呆久了就觉得浑身难受,还不如学学吉普赛人的生活方式,到处流浪。”

老尼桑沉默片刻,说:“看来你不是在开玩笑。”

凌伽笑笑:“看来你已经很了解我了。”

“看来袋子里的咖啡和茶叶都用不着了,”老尼桑接着话头说,以免这即将分别的场景流露悲观,他从粗帆布缝制的口袋里掏出装烧酒的不锈钢小瓶,递到凌伽手上,“不过这东西应该用得着。”

这东西对一个渔民来说,应该是最贵重的收藏了。凌伽第一次在老尼桑面前出现犹豫的感觉,不过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沉甸甸的,瓶子里装满了浓烈的液体,浓度接近纯酒精,一口就能让人醉倒。

“够我用一年的。”凌伽笑着开玩笑说。

“喝完了以后到我这里装新的吧,”老尼桑说,“这么纯的酒别处喝不到的。”

“是。”凌伽点头,从十平方米的废墟里把那被压扁的盛装雪茄的木盒掏出来递出去,“礼尚往来。”

“那么,再见了。”

“再见。”

这样的道别很有种同盟战友结束战斗后分离的感觉。凌伽转过身去说了再见,直到他走到沙滩外的荒凉空旷的马路上,也没有回头看一次。海风在身后呼啸,天地大海一片苍茫,他孤寂的身影就像黑色荒漠中的一只狼,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

柔和灯光里,病床上躺着沉睡的病人,被子遮盖住身躯,面庞则被呼吸器笼罩着。病床边?测试心率的仪器单调地重复绿色的曲折线条,表示目前这还是一个活人。假若弗若拉醒过来,大概也不会相信自己能有这么脆弱不堪的样子,即使他曾经被暴走的凌伽用门板差点拍死,也仍然强撑着表现出一副恨不得将敌人生吞活剥的模样,只要存在一点意识,她就是不折不扣的杀手,不允许流露一点无力,直到意识完全消失的时候,她才回归了一个年轻女孩的身份,柔软娇弱,只能靠呼吸机维持生命,而且不知道下一刻是向死神靠近还是一点点恢复生机,医生已经尽力,剩下的可能就得靠运气了。

不知道她醒来的时候,会不会记得自己在无意识状态之下做的梦。修长的手指划过自己的脸庞,温凉温凉的,很是舒适,但一个杀手怎么能让别人碰触自己的脸呢,这是危险也是侮辱吧,她能感受到自己袖子里锋利的刀刃,但是却没有一点把它伸出来的yuwang,就任由那只手挪移到她的额头,轻轻按了按。她闭上眼睛,享受下这从未有过的温存,但是下一刻,手指突然变得冰冷,变成冰冷的枪口抵在了她柔嫩的肌肤上,手指则扣在了扳机前。这毫无疑问是危险,但是她仍然不出刀,只用目光盯着乌黑的枪支,枪支之后的人影,人影笼罩在白色的浓雾中,看不清楚。不过这感觉却依然好,叫人心情静谧非常,她和持枪人影面对面站着,似乎忘了怎么用嘴巴说话,就一直沉默,仿佛自亘古如此,自永恒结束。

虽然有凶器存在,不过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美梦。但是做美梦不是小女孩们的特有权利么,一个握惯杀人刀满手血腥气的杀手,怎么能拥有暖心的梦境,肯定是哪里搞错了。她想着到底是哪里搞错了的时候,耳边突然一声巨响,仿佛将脆弱的灵魂整个震成碎片。

“砰!”

乌黑的枪口前冒出青灰色的硝烟,却不见有血液喷溅,足以摧毁一切的子弹从她的额头穿了过去,她感受到了来自灵魂的剧痛。多么自相矛盾的感觉,如果自己死了,何必还要再杀一次,如果活着,穿射过的子弹哪有这么简单,仅仅是痛一下而已?

是想让我记住这痛苦,再记住你教的道理么。梦中的弗若拉无声地自嘲,果然嘴巴里吐不出一句话,无言地教训最能让人牢记,多数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喷射火焰的黑色手枪还停在半空,看着不像要开第二枪的样子,同样的道理没必要说两次。弗若拉抬起轻盈的胳膊把枪握住,曾经抚摸过她脸庞的手指松开了握柄和扳机。

“谢谢。”

她说不出这俩简单的字。

心率机持续的轻响中夹杂进了另外一点古怪的声音,盖在弗若拉面庞上的呼吸器蒙上一层薄薄的白雾。她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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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碎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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