谜中之谜(十一)

谜中之谜(十一)

她望着空荡荡的房间,伺候的人早知规矩,没有呼唤不会进来,她想起马腾,在安西府时,她一切依仗着他,仿佛就该如此,而他为她出生入死,甚至亲自去准备好她的退路,仿佛也就该如此。

“狡兔三窟,我总怕有万一,须知你面临的敌人不仅仅只有胡羌。”

他从西部回来时,正碰上她在大帐一夜未休,她看着马腾身上灰不溜秋的衣裳,不禁大笑:“师傅饿坏了?孤请你去吃点好吃的吧。”

她带着马腾,两人仅带着中锋和两个侍卫,偷偷从大营中出来,来到黎明的安西大街。

她看着前方热腾腾的羊膜摊子,突地想起了什么似的,领着马腾七转八转,进入一清净的小巷。这里有西部难得的石板路,一块又一块的大青石铺在地上,弯弯的,直入深处。

“王爷!”中锋有些犹豫,因为发现此路确有古怪。

“没事。谁能预料到孤会在此时出来?”她知道中锋在担心什么。

“就在这里。”

两人打着店铺门,里面的人点起烛火,看到马腾和她,明显一惊。

“这是小春特意开的店,你还记得?”马腾有些吃惊的问。

“你消息来源实在太广,能告诉孤,是怎样知道的吗?”

马腾亲自给她布碗筷,慢慢的说:“我实在太熟悉你了。从大魏宫里一出来,就发现你不对劲,就及时给你介绍安西府的各种情况了。王爷,有时我对你,比对自己还熟悉。”

一支蜡烛放在他和她之间,外面的田野,慢慢的清晰起来,一点一滴的色彩斑斓起来的是远山,这地带的岩石也怪,裸露出来的是大红大黄,用颜料怎样也调不出来的视觉冲击,就这样在晨曦中出现了。

“你这是心病,用药是治不好的。”马腾劝诫她,“我曾经看过一个人,也是这样,能逐渐记起一些人和事,就是记不起自己曾经所爱的人。只有放下了过往的心结,才打开记忆。”

“既然让孤如此伤心,那就永远记不起,也好。”

她慢慢的夹起薄若纸片,让一旁的胡中锋和两个侍卫也坐下吃喝:“一夜了。师傅年已老去,昭智心中有愧。”

这是她醒来后第一次喊“师傅”。胡中锋不动声色,用眼角示意两个侍卫,快速吃完,就重新站起,只是带着人去了房间外。

“昭智,”另一个师傅如此喊她,“原谅师傅,有一段时间,师傅当初根本没料到你会在会蒙山出事,只以为你定已逍遥他方。”

马腾说,那天她一脸严肃的找他过来,他以为是因为城外的胡羌军情况有变。

“师傅,孤想请求你,快点离开安西府。”她这般单刀直入,让他猝不及防,“否则孤一旦消失,父王一定会找你的麻烦。”

“怎么回事?”他微微笑,颇有点好玩的看着自己苦恼的徒儿,“是因为你父王对我母亲提亲一事?”

“孤知道师傅一直有意中人,不敢高攀师傅。”她皱起眉头,“是孤的身世问题。师傅,天地之大,已没有孤太多容身地方了。”

“这五日之间,我就会消失,以后再同师傅联系。师傅一定要在那地方等我。”她改变称呼,低声匆匆吩咐完,就警惕的看着外面。

马腾与她,两人一向是肆无忌惮的相处,从来没见到她如此严肃的面容,当下沉思了一下,便轻轻点头,马上出去了。

当晚,他修书一封给一个亲信:“五天后,再交给我父亲。”

自己马上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安西府。

“我远在他乡,直到大婚的圣旨下来,才知道情况,当下大惊回赶,面对戒备森严的上京,徒然无力,只得另想办法。小春已被运回上京下葬,我失魂落魄的去坟头添土,碰到我母亲,当下抱住我哭个不停,问我为何突然失去音讯,我就把此事归在了李恒‘夺妻’一事上。”

“但李恒的速度实在太快,上京巨族被连根拔起,马家一下子变得孤立无援。昭智,师傅只能帮你到这里,以后你要靠自己。”

她不禁泪如雨下,马腾为她付出了太多,再跟她撕扯不清,恐怕等着马家的就是宁家的命运。

她不知马璘和马夫人是怎么想的,恐怕是恨死她了。

其实马腾有太多的顾忌,根本没跟她再说些什么,关于她的身世,甚至连一点信息也没透露。至于净空的情况,也是她在大魏宫静心下来,推测的。只是李恒,掌控不了在安西府的她,自然心虚了。

她倒在榻上,迷迷糊糊做了个梦。梦中马腾白袍一尘不染的过来,请她去一山清水秀的地方喝茶。

松树一片连接一片,风吹来时,松树林就发出一阵幽香,香气沁人心脾,她深深吸一口,五脏六腑都洗净了。

“这是松山。山上多佳木,鲜花遍地,前面还有五湖。据说有五个兄弟居住在那里而得名。山下家家户户垂柳温泉,四季如春,鲜花不败。并且此地临海,八月十五的大潮连天而来,蔚为天下奇观,将来还可以扬帆出海。”

她对着清澈无边的湖水,微微醉了。心中很是开朗,于是一杯接一杯,喝到马腾失色。

“师傅就是小气。”她很不屑,“喝几杯茶,就心疼成这个样子。”

“你喝我千方百计弄来的好茶,却不听我的话。”马腾火气很大,痛骂她,“老是跟我作对,到底是为了什么?”

“师傅想知道?那就把那幅画给我。”

马腾面红耳赤:“你进我书房乱翻,还乘机要挟,真是反了你了。”

她得意洋洋:“要不师傅跟我直接说也行,师傅心仪的女子是谁?”

马腾火烧火燎一般,一脚踢了茶炉:“滚!快滚!”

她在梦中失去马腾的身影,于是穿越千山万水去寻找,终于在一座寺庙旁开了一家茶楼:春风一度楼。

马腾迟迟不来,她愤怒之下,请了寺庙的一众和尚做法缉拿。

终于,他施施然的出现了,白马白袍,身后侍从看得她眼花缭乱,眉开眼笑。

马腾很不满:“霍昭智,你有点出息好不好?脸都快给你丢光了。”

她赶紧伏低做小,将这不好惹的财神爷请入。马腾喝了她最好的茶,根本不给银子,还吆三喝四的要她亲自伺候他:“我正在拜堂成亲,被你打乱计划,心中这份气怎么也消不了。”

“师傅有没有进洞房?”她关心这个。

“当然进了。师傅是什么人,会被你打乱计划?我进了洞房,该做的都做了,等我回去,大概就有儿子抱了。”

她飞起一脚,踢翻了茶炉,大骂:“滚出我的春风一度楼。”

“小徒儿,你说错了吧,这是你的春风一度楼?这明明是李玄的,幸亏我知道,否则真上了你的当了。”

“李玄不做他的三皇子,来沼国做什么!滚!滚!”

“你瞧,你就是缺些火候,逗逗你,就熬不住了。”马腾慢慢离开座位,“回家喽,抱儿子去了。”

她在他后面追着他,跳着脚大骂,状如泼妇:“想白吃白喝?银子拿来!”

马腾悠悠的回头:“银子没有,人有一个,要不要?”

“我要银子!”她回过神来,马上飞扬跋扈的笑,“师傅不回去抱儿子了?”

“你这个搅事精,坏了我好事!”马腾咬牙切齿的顿脚骂,“我与她青梅竹马多年,容易吗?人家都被你气跑了!”

寺庙门口,她笑得死去活来:“青梅竹马?我早怀疑是我的小师姑了。跑了就跑了,我再给师傅找一个温柔漂亮的。”

“那我就白吃白喝到底了?你到底有没有银子养活我?我过不了粗糙的生活。”

“银子?多得是。师傅又不是不知道,我就是银子花不了。”

阳光下,马腾的白袍子耀眼,飘飘然之间,竟然腾空飞去。她大惊,赶紧扑过去,想抓住他的脚:“留下,我都备下无数好茶叶了。”

“昭柔,醒来!”

有人摇她,是离开后又返回的李恒。

“昭柔,都是朕不是。你看在孩子的面上,千万别伤了身体。”李恒求她,“朕该千刀万剐,只是孩子是无辜的。”

她放声大哭,哭得不能自抑。

“昭柔,昭智要到上京了。”李恒试图安慰她,“以后朕和你们,好好过日子,不必像以前一样提心吊胆,害怕下一刻就要被杀了。”

这大概是以前的她和昭智所渴望的。昭智或她竟然手刃净空,应该是知道身世了,那她离开安西府就是刻意的安排了。

她为何回来,只怕也是因为昭智。可一旦回来,岂能离开?身处第一次西都战役,岂能放弃生死兄弟和安西府这片土地不管?

她肯定也想及时抽身而去,只是上天没再给她机会。

她对李恒说:“让我搬出乾坤宫,否则,我就死。”

李恒没法,安排她居住崔后生前的昭阳宫:“昭柔,只有那里,才配得起你。”

她在黑暗中,不能抑制自己的悲伤。

昭智过来时,她正发着低烧,李恒吓得没日没夜的守着她,生怕她出意外。

“昭柔,你知道朕为何非要想尽心思夺取天下吗?唯有这样,才能护住你。从某种角度来说,朕和你,都是被抛弃的无依无靠的人,别人随时可操纵你和朕的命,朕实在不甘心!”

“你还记不记得朕跟你说过的那大漠里的一刀?”李恒眼中都是热泪,“霍真那时就想杀了朕,而你年龄小,根本不能争锋。朕那时知道你心中也猜忌霍真,生怕你露出马脚,与霍真直接对上,徒送了性命,只得想方设法的劝说你。可这一刀也让朕明白,你和朕的命都握在他人的手里。朕之所以不顾一切,就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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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都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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