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5 示好

18-05 示好

当在梁王邸大门口看到马车边垂手恭候的秦将行时,馆陶长公主既无欢颜,也无惊色,视若无睹地登车、安坐。所以,当秦将行随之出现在车厢里时,皇姐的平静就显得再正常不过。

而先有所失态的,却反是长乐宫将行。秦大内官一进来,目光就被长公主手边的一块玉佩吸引,久久不能转移。秦将行在那里大惑不解:褐色上黑斑点点,污浊的水头,这样劣质难看的路边货,怎会在大汉最尊贵帝女的身边出现。别说佩戴了,就是打赏下人,也拿不出手啊!

长公主:“秦内?”

“长公主……”长乐宫将行回神,双手加额一头到地,向当朝第一公主恭恭敬敬地行礼。

一枚暗器凌空而至,‘啪’一声正敲在大内官的额头——是果核,不知什么水果的果核。“长公主,”秦将行摸摸额角,笑嘻嘻把腰哈得再低些:“长公主……”

“何事?”皇姐在宽敞舒适的车座内动动身子,招过侍女捶腿;投向内官的眼光带着些讥讽,也透着些熟不拘礼的亲近:“速速道来。”

秦将行从眼皮子底下瞄瞄捶腿的侍女,顿顿,但还是开了口:“长公主,冬将至,掖庭中诸良家子……”

冬、将、至!

‘冬讯’传在馆陶长公主耳际,如春风般悦人。长公主半合上一双凤目,心中涌动的,尽是甘甜:新年,又要来了!弟弟回家,举家团聚;大儿子娶媳妇,小儿子纳妾……好时光啊!

与闻北风而色变的穷人们不同,对贵族和富豪之家,包含新年的冬天是个欢乐喜庆的季节!没有懈怠农时的顾虑——天知道这群富家子什么时候亲自下田过,可道理上依然必须这么说——长长闲闲的冬季,可以玩个够!研究学问,谈天说地;娶妇嫁女操办喜事;聚亲,会朋,彻夜狂欢……

见帝国公主神游出天外,秦将行无奈地住了口:“长公主……长公主……”

“哦,”长公主这才想起,这位长乐宫大内官正在和她说事:“秦内?”

秦将行耐心耐气地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最后总结道:“诸良家子离乡别亲,入宫伺奉天家,然不得见天颜……”

长公主眸光一闪,瞬间就想通了其中关键:“秦内,新人入宫在即乎?”按大汉惯例,新宫女的遴选自秋收之后展开;入选进宫的良家子将在新年后,从各个州县出发,汇聚长安。

“长公主仁慈……”秦大内官干笑两声,面上表示出恰如其分的尴尬和敬仰。

“多舌!”长公主凉凉撇一眼,叫侍女捶慢些,进入沉默:说起这批宫女,也真是倒霉!

入宫没多久,就碰上了‘吴楚之乱’,被扔在一边。内战打赢了,叛乱平定了,皇帝忙于善后和恢复社会秩序,还是被晾着。后面,又发生了‘立皇储’‘太子选妃’等事。好容易现在四海平静,粮食丰收,天子有空闲又有兴致了——新一批美女又要入宫了!

“蜀中卓氏,闺仪婉顺,德容双茂,经年累月困于掖庭,青春空负……可悲可悯呀!”长乐将行长吁短叹说着,从胸口掏出方折叠齐整的丝帛,双手敬奉到长公主面前:“还望长公主垂怜。”

形状美好如花瓣的樱唇向上弯出浅浅的弧度,长公主随意地一弹玉指。帛,展开:素帛上寥寥数行,包括了良田、房舍和珍玩——这是一份礼单,含金量很高的礼单!

“蜀中……卓?”长公主玩味地看着帛书上的篆字,脑中将所有知道的蜀中勋贵门第刷一遍,结果是:无!

拎起礼单的一角,长公主微侧头:“良……家……子……秦内?!”

这个秦将行打算糊弄谁?非官宦世家门第,能拿得出这样礼物的只有一种可能——商人!而商户,不属于良民!商家女儿,也绝不会是‘良家子’!!

秦将行舔舔嘴唇,虚弱地言道:“其家祖上行商。至父祖,归农;其家谨守本分,乃居良。”

‘肯定做过手脚,估计是行贿了。找长乐宫将行疏通,而不是未央宫将行,哈,算是个有心人了。’长公主挑挑眉,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商人作为整体被轻视,巨商却是另论。想走走外戚路线由富变贵,并不新鲜。

‘貌似梁女之兄也是经商的……嗯,明里务农,暗地经商,狡猾的家伙。’长公主懒懒想着,正欲让侍女手下礼单,指尖无意间触及腰间的佩囊。

佩囊是用锦缎制的,口松松垮垮的仅以一根缎带系住。触动之下,几片干花自囊口滚出,金黄金黄——那是压干的桂花。

暗香,浮动……

“噫……阿娇呵!”随手拈起一片,轻闻,长公主只觉心里软软柔柔的:桂花,是早上临出门前女儿拿来的。阿娇知道长公主不喜欢香料却爱花香,就取新压成的干花,赶在母亲出门前塞入锦囊。

做母亲的眼光扫过桂花、锦囊、玉佩……至礼单,停驻!

不知不觉间,馆陶长公主刘嫖拧了秀眉:阿娇,刘荣,栗夫人……后宫新人?栗夫人,后宫新人;后宫新人,栗夫人……

礼单,被推回到秦大内官面前。

“长公主?”秦将行一惊:“可……何不妥?”长公主向天子引荐新人是常事,他和帝姊又有多年的交情,实在没想到会被打回票。

长公主没有回答。秦将行也不敢追问。车厢里,一时只剩下外面车轮的粼粼声。

不知过了多久,皇姐让侍女停下后,转而大内官:“秦内,汝入宫几年耶?”

秦将行一愣:“过二十之数矣!”

“岁月匆匆呀!”长公主轻轻感慨一句,继续问:“居‘将行’一职,秦内自满否?”

“呃?”秦大内官诧异,完全摸不着头脑。但多年的宫廷生活早就塑造了某些本能,大内官一礼到地,头磕得“嘣嘣”响:“老奴承太后长公主恩遇,方成今日之位。感激之情,莫可言状。”

‘恩遇嘛……阿母对你倒真是恩遇。’长公主看了秦内官一眼,耸耸肩:“近母后处多有风闻,传将行不检……”

话只说半截,就戛然而至。

半吞半吐的话,已足够!

秦内官自己浮想联翩,吓到连连喊冤:他虽不清楚具体是谁在皇太后耳边打了他的小报告,但高职宦官中有人一直想取代他,还是明白的。

长公主不说话,瞟秦将行手边的礼单一眼,微微一笑。秦大内官象被滚开的水浇到一样,将丝帛抽回^_^

“吾素知汝……汝非不堪之人!”长公主柔了声调,安慰着老部下:“然居高位,妒忌者多,窥伺者众,时时小心为上。须知……三人成虎呀,秦内?!”

秦将行趴在馆陶皇姐脚边,唯唯诺诺,感激涕零:差点就酿成大祸。若是为那份额外之财,丢了官位体面,就得不偿失了!还好,长公主肯透风给他……

长公主抬手虚扶,笑意不减;满腹的心思,却早飞回了汉宫——‘和番匈奴’一节,看刘荣也是够为难的;还是快帮他解决了吧!然后,刘荣和阿娇的事,也早些订下为好!如果等到栗良娣也怀了孕,栗夫人起了立娘家侄女为妃的念头,就多一层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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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下旬的某天,载着梁王室的车队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到达长安。

出乎梁王意料之外,入京那天,他既没能见到皇帝长兄,也没能见到亲爱的太后母亲。只有司礼的高官们携带天子仪仗和龙舆恭候在城门口,等待引领梁王父子入梁官邸休息——没有接见,也没有家宴。

窦太后和天子不是不想见刘武,而是迫不得已不能见他。就在两天前,一场‘风邪’袭击了帝室;威力所及,击倒无数。

只一日一夜,两宫之内,一片混乱。

长乐宫中,窦太后首先不支,陈娇紧跟着病倒。正当盛年的馆陶长公主还来不及安排好御医轮值,将平度公主送回生母居所,就卧床不起。接着,大家发现不需要送平度公主回金华殿了——小公主未能幸免,也染上了!

未央宫的灾情,也好不到哪里去。天子接到母亲生病的消息,正要启驾探望,走半路发现情形不对,被忠心的内官侍从抬回宣室殿。掖庭之内,贾夫人程夫人郑良人等后宫依次染病,小公主小皇子们倒下一半。

诸王的官邸,也陆续有坏消息传来。河间王病了,临江王病了,广川王病了,江都王病了……

其他贵戚高门,中招者也不计其数。位高年老如丞相陶青,年轻力壮如长公主次子陈硕,毫无规律可循。

长安城,一时风声鹤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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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央金屋赋――天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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