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宋意禅醒来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儿了，不仅是宋宁婵不眠不休的照顾她，茶茶和戎戎一放学就来医院陪着她，就连高谨也一有空就来探望她，冯致远也来过两次，没坐一会儿就走了。
看着眼前一幅幅担忧关心的面孔，宋意禅不知道该感恩还是该愧疚。
“醒了就好，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看你。”高谨手里还有工作，也确实是觉得略显尴尬，所以率先离开了病房。
茶茶很开心妈妈醒了，一直抱着她撒娇。而戎戎，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书，时不时偷偷的抬头看一眼，失落的很快又低下头去。
最开心的莫过于宋宁婵了，当姐姐在她怀里晕倒那一刻，她觉得心脏都快停止了，也愧疚于自己对她的伤害，所以一直盼望着她早日醒来，原谅她的不懂事，原谅她的自私和小心眼。
“姐，你吓死我了，要是你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让我可怎么向爸爸妈妈交代......”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有什么好哭的。”宋意禅微笑着瞪了妹妹一眼，眼神看着一边沙发上的戎戎，想要开口叫他，可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最终难过的收回视线，看着怀里的茶茶轻声安慰着她。
宋宁婵早就注意到了姐姐欲言又止的样子，转过头看了一眼旁边佯装认真看书却永远停留在同一页的戎戎，直接走到他身边，将人一把抱了起来。
戎戎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不高兴的在宋宁婵怀里挣扎，“你干嘛，快放我下来。”
“你小子敢打小姨，反了是不是？”宋宁婵直接在他屁股上装模作样的拍了两下，不高兴的抱着他往宋意禅他们走去。
而什么都不知道的宋意禅，以为她真的打孩子呢，着急的坐起身去拉宋宁婵的手，并且皱眉开口责备她，“宁宁，有话好好说，你怎么可以打孩子呢？”
把孩子抱在怀里了，看他直往自己怀里钻，宋意禅担忧得不行，一个劲的想要看看他的小脸确认一下他有没有事儿，戎戎却不配合的将脸藏在她胸前，怎么也不愿意抬头，“我看看，是不是哪儿疼啊？”
宋宁婵做了一个受不了的表情，调皮的作势还要再去拍两下戎戎屁股，还没挨上身呢，被宋意禅一瞪，悻悻的的收回手，“我都没怎么碰着他哪儿疼了，这小子是装的，给你撒娇呢......”
似乎是不高兴被人揭穿的窘迫，戎戎直接将手里的书向宋宁婵声音的方向扔了出来，然后安安静静的呆在宋意禅怀里，双手随意的摆着，也不去抱宋意禅，更不愿意开口讲话。
“嗨，你小子是找着靠山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是吧......”宋宁婵将书接在怀里，开着玩笑化解着病房里的气氛，茶茶也配合着爬到宋宁婵怀里，奶声奶气的和宋宁婵耳语，“哥哥在哭呢......”
说着是耳语，病房里的人谁都听清了，宋宁婵有意将空间留给二人，点了点头了然的抱着茶茶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之后，安静下来的空间里戎戎偶尔的抽噎声清晰可闻。对于孩子，宋意禅更多的是愧疚与疼爱，可是当想要表达的爱意太过满溢之后，却又不知该从何处着手，只得将戎戎紧紧的抱在怀里，享受着他给予的温暖与安心。
等了好一会儿，两人都平复了情绪之后，宋意禅才偷偷擦了擦眼泪，喑哑着声音开口，“我知道你很聪明，或许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聪明，所以不用人告诉你什么所谓的真相你就已经觉察到了。可是妈妈很笨，真的很笨，笨到没有第一时间找到你，笨到你就在我身边，我却如傻子般不知所以。对不起，真的真的对不起，戎戎，你愿意原谅一个粗心大意愚笨无知的妈妈吗？”
戎戎的沉默，让宋意禅的一颗心跌到了谷底，心脏如被人揪着一般，很疼，却无以言说，唯有眼泪，如断线的珍珠般，从脸庞蜿蜒而下......
“戎戎，你原谅妈妈好不好，妈妈真的知道错了。这么多年，如果知道你就生活在某一处，妈妈真的会拼尽全力找到你的，妈妈真的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想着你......当知道你还活着那一刻，你不知道妈妈有多高兴，就像老天终于开眼了一眼......”
宋意禅知道不该逼迫孩子，可是就是忍不住想要让他知道，自己对他的在意，对他的愧疚，对他的疼爱......
戎戎静静听了许久，许久，许久......然后慢慢的伸出双手，抱着宋意禅脖子，在她惊喜的目光中，抬起头看着她哭红的双眼，伸手拭去她眼角再一次涌出眼眶的泪水。
“戎戎......”宋意禅既高兴又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着，双眼紧紧锁住孩子脸上平静的表情，以及红了一圈的眼眶，忍不住涌出更多的泪水。
眼泪越擦越多之后，戎戎慌了，起身想要去抽纸巾，却被宋意禅害怕的死死抱在怀里，“戎戎，别离开我，求你了，好不好？”
无计可施之后，戎戎终于开口，声音虽然听起来偏冷而平静，静静听来却又能感受到激动的颤抖，牵起t恤衣角给宋意禅擦眼泪，小小声的问她，“你真的不是故意抛弃我的？以后真的不会再抛弃我吗？”
他终于开口了，宋意禅激动的无以复加，眼泪却流的更凶了，不断的亲吻着戎戎的脸颊，急切而悲伤的告诉他，“妈妈怎么会抛弃你，你不知道当初医生说失去你的时候我有多绝望，如果没有茶茶，妈妈真的会活不下去的，幸亏你还在，幸亏你又回来了，妈妈发誓，再也不丢下你了好不好，我发誓......”
“那你不哭我就原谅你了......”
“好，好，好，我不哭，你看我没哭......”
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但是宋意禅却怎么也看不够一样，多希望再看一眼，多看一眼，想把这几年的都补回来一样。
被人这么盯着看，即使是自己妈妈，但是总归还是有距离感的。戎戎不好意思的偏过了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着开口问宋意禅，“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呢？别人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
这是醒来之后第一次有人提起陆尧，宋意禅一直不敢开口问，怕听到让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所以干脆逃避开来，此时被戎戎问起，她却又不得不回答。
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六年了，这个答案她已经想的心力交瘁了，已经不想再去纠结已经尘封的往事儿了，已经经不起又一个陆尧的折磨了......
有些人就是毒，注定碰不得！
可是，为什么不在一起呢？
她其实明明也特别想知道的啊？
“因为，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你还小不明白，成人的世界有许多的烦恼，很多事情或许不会按我们所接受的那样发展，所以只能被动的去接受，去承担......但是不管大人之间有什么误会和矛盾，我希望你明白，我们都是爱你的，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做父母的会不爱自己的骨肉，我们只是......”
宋意禅还不知道怎么和儿子解释清楚呢，戎戎就已经护短的皱眉看着她，笃定的开口问道，“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这......也不能说欺负......就是......”宋意禅真的觉得词穷了，不知道该如何说明白两人之间纠葛不清的感情以及偏离正轨的婚姻。
陆尧固然有错，在关键时刻选择利益抛弃了爱情。可是现在往回看，每个人的选择总有他不得不那样的理由，他的身世他的家庭他的性格决定了他做出的取舍，他只是趋利避害而已。
而感情从来不是对等的，没有谁规定付出就一定要有相应的回报，也没有谁敢保证当面临抉择的时候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爱情......毕竟在爱情里，谁陷得越深受的伤越重，可那又何尝不是自找的呢？
宋意禅明白，在这场失败的爱情里，她也有责任。她一味的沉沦付出，选择闭上双眼关上双耳，只听自己愿意听的，只看自己愿意看的，所以她不了解真正的陆尧，不理会他们之间存在的问题，执着而又偏执的相信自己的感觉......
而商场如战场，手段从来不是都光明磊落的，谁又能一口咬定他错了呢。
或许当初爸爸说得对，他是天才，在商业世界里。
可是在爱情里，他只是一个害怕被伤害的胆小鬼而已。
宋意禅思绪万千还没有理清呢，戎戎已经双臂抱胸生气的低哼，“反正就是他的错，只会欺负小孩的坏人......”
“额......”难道看到戎戎孩子气的一面，宋意禅简直高兴得想跳起来，看他小老头一样紧皱眉头的样子，憋着笑意问他，“他也欺负你了？”
戎戎骄傲的仰起脖子，语气不屑的开口，“他怎么肯能欺负得了我......”看宋意禅不信的样子，戎戎急了，“真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虽然他的语气很肯定，但是别人听来却更加可疑，宋意禅简直怀疑陆尧是不是真的混蛋到欺负一孩子的时候，戎戎终于认输了，垮下了身体，蔫蔫的开口，“好吧，他威胁我，说我要是再任性不认你们的话他就要揍我，还说反正我小，除了哭没有还手的余地......”
宋意禅简直难以想象当时的画面，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而且以陆尧那不善言谈却幼稚的人来说，这样的事儿真的完全有可能发生啊，特别是对于高冷不喜欢搭理人的戎戎，这估计比任何方法都管用吧？
“他......你们......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这可是很早之前的事儿了，那时候他和茶茶被坏人绑走，他亲耳听到了那个人的话，也看到了小姨，爸爸，还有他的反应，聪明的他早已猜测到一些，心里也突然明白，难怪自己和爸爸长得一点都不像，难怪宁宁不准他叫妈妈，难怪爷爷奶奶总是催着他们生小孩子，难怪......他没有妈妈......
最后他被送往医院，全身是血却还执意要把茶茶抱在怀里的时候，戎戎心里真的既难过又羡慕，就连在医院里，宋意禅来了之后也是一把将茶茶抱在怀里安慰的时候，他真的很难过。所以小小的他可怜兮兮的望着冯致远，小小声的问他自己是不是很棒。
虽然两人相处时间不多，但是冯致远却比任何一个人都了解冯戎。他晚上不愿意让他和他睡在一起，却愿意花时间参加他的家长会；他不愿意听他提起妈妈，却愿意用行动默默的给予他更多的爱；他很多时候明明不愿意看见他，却在他难过受伤害的时候永远第一个安慰他......
所以那一刻，冯致远抱着他离开，小小声却骄傲的回答他做的很棒的时候，冯戎在他怀里大声的哭了起来，像一个真正的孩子那样。
而每年宋宁婵的生日，两人都会闹矛盾然后不欢而散最后都玩儿失踪，戎戎已经习惯了。而爷爷奶奶离开之后，他和茶茶被宋意禅一起带来了陆尧的病房，那时候茶茶就忍不住告诉了他所有的事儿，还神秘的让他一定要保密。
而一旁的陆尧，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把他们叫过去，让他们不要再商量着做坏事儿......至少做了不要被发现，这可是陆尧的原话。
然后趁宋意禅和茶茶都不在的时候，就一本正经的威胁他。戎戎当然不听了，陆尧还正儿八经的告诉他，等拿到证明他是他老子的那一天，一定第一个拿给他看。
戎戎当时面上平静，心里却隐隐的期待着，似乎他自己也在等待一个确切的答案。
可是，现在他已经足够确定那个答案了，他却再也不能威胁他了......
“妈妈......”戎戎小声的开口，宋意禅却害怕得不敢回答，许久之后才小小声的应了一声，带着释然和高兴，带着满足与热切，“嗯，妈妈在。”
“他，为什么他又要骗我呢？是不是我一直不认他，他就真的会起来揍我了，而不是一直在病床上躺着不说话呢？我都还没有原谅他呢，他为什么就放弃了呢？医生叔叔说他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我不想他这样，我不喜欢他这样的，我其实没有不原谅他的，我只是想要气气他，真的，我......”
戎戎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宋意禅却愣在了当场。
陆尧，还活着？
经过那样的爆炸，他还活着？
是的，祸害遗千年。他们都还没有原谅他呢，就这样死是白白便宜他了......
戎戎哭累了在宋意禅怀里睡着了，宋宁婵和茶茶还没有回来，宋意禅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这短短数月发生的许多事儿，好像经过了漫长的岁月，可细细算来，却又不过数月而已。
小李的到来，打断了宋意禅的思路。
他把带来的花□□花瓶里，面容憔悴笑容勉强，人也似乎瘦了许多没有了朝气，和宋意禅当初认识的小李真的判若两人。
“听说你醒了，我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身体还好吗？”
怕吵醒戎戎，两人移步到了外面的小客厅，宋意禅真的不忍看到如此这般的小李，难过的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得叹了口气，淡淡的开口，“他还好吗？”
小李惨白的笑了笑，细心的给宋意禅腿上盖了根毛毯，“他一向命硬，这么多年扛过了那么多报复手段，这次也死不了的，只是公司现在是关键时期，没有他坐镇难免会乱了一点，不过还好，我能应付得过来。”
小李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因为知道事情没有他口中那么简单轻松，宋意禅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再说些什么，小李却突然起身，噗通一下双膝跪在她面前，埋着头难过的开口，“对不起，是我害你们变成这样的。他当初千叮咛万嘱咐要我一定保护好你，可是我却辜负了他的期望，要不是我的疏忽，你也不必吃那些苦，而他，也不必至今生死未卜......虽然我面上叫他老板，但是私下我们情同兄弟，我知道他曾经做了许多伤害你的事儿，也不配做茶茶和戎戎的爸爸，更不配得到你的原谅。但是请相信我，他真的是爱你的，这个世界上如果他还有在乎的人话，唯一一个肯定是你......我能不能求求你，帮我去和他说说话，哪怕骂骂他揍他一顿也好，医生说他求生的意志力很弱，如果挺不过今晚，可能就真的......”
“你先起来好不好，有话我们起来慢慢说好不好？”宋意禅被这突然的一跪吓到了，对小李这个年轻人也是很喜欢的，平时相处也不错，而他这样的一面，是她从未见过的。
而抓着宋意禅扶她的双手执意不起身的小李，一抬头，满脸泪痕。一个大男人，难过的犹如一个孩子，眼泪鼻涕满脸都是，看起来狼狈却令人心痛。
“其实你刚回a市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可是他一直不敢靠近，一直压抑着自己，甚至到了避之不及的地步。他当初花了比市场价还高百分之二的价钱买你们餐馆旁边的地开发房地产，别人都觉得那是他的商业目光，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是我知道那是因为忍不住想要靠近你一点点。他一直知道你恨他想杀了他，可是他却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让我不要管，说那是你们两人之间的事儿。当知道茶茶的存在的时候，你不知道他有多高兴，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样真心实意的笑容。其实他威胁你让茶茶跟着他一年，不是想要和你抢茶茶，是因为他让杨倩悄悄做了配型检查，他和茶茶的配型没有成功，他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失去希望，所以一直让杨倩天南地北海内海外的飞来飞去去寻找适合的骨髓，去了解更多的治疗方法。而戎戎的事，他不是有意瞒着你的，他只是想要把你留在身边保护你，只是想要dna检查报告出来之后真正确定了再告诉你真相。你被陆致绑架的时候，他真的很着急很自责，为了筹钱甚至抽走了整个陆氏所有的现金流，几乎......”
小李说不下去了，他是那么急切的想告诉宋意禅所有真相，想要他从鬼门关挺过来，可是此时此刻，他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这一生无依无靠，好不容易有人把他当家人当兄弟，他真的很想帮帮他，很想谁能帮帮他，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想要试一试。
“我求求你，不管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不管你有没有原谅他，就看在他是两个孩子爸爸的份上，看在相识相爱一场的份上，能不能求求你救救他......这一次，我害怕他真的挺不过来......”
小李哭得很伤心，宋意禅却陷在挺不过来这四个字里怔怔出神。
六年以来想过许多种报复他的手段，甚至幻想过许多种他死去的画面。老天似乎终于被她六年日复一日给唠叨烦了，满足她的愿望了......
可是为什么，她还是这么难受呢？
而他的生死，真的可以掌控在她手中吗？
难道真的，他会听自己的吗？
宋意禅真的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她此刻并不想他死，哪怕是因为太便宜他，哪怕是因为当年的一切他还没有给她一个说法，哪怕是因为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
“如果我去了，他就不会死吗？”宋意禅喃喃自语的问，眼光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我不知道......但是哪怕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不想抛弃他......”
“既然你也知道希望渺茫，何不听天由命呢？”宋意禅收回目光看着小李，“我知道你们情同手足，你不想他出事儿，但是小李，我去了又能做什么呢？骂他一顿还是揍他一顿又真的管用吗？要是没用呢？没用的话，你又让我怎么面对......他已经伤害我们一次，难道还要再来第二次吗？”
小李明白宋意禅话中的意思，如果她去了却依旧不管用，那么或许对于她而言对于两个孩子而言，又何尝不是另一种致命的打击呢。
可是万一可以呢......不试一试怎么知道结果会怎样呢？
总不会比现在更糟糕啊......
“你们现在是唯一的希望，我求求你......”
宋意禅叹了口气，抬头看着不知何时起床站在门口的戎戎，轻轻的开口，“好，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