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梦觉尚心寒

第一百零六章 梦觉尚心寒

秋风秋雨的天气,顺顺到海盐就任团市委书记,

磊磊在“杭州湾”酒店为弟弟接风,邀请了顾彪书记、国税局局长、公安局局长、人事局局长、郑爽副市长、郭部长,还有父亲朱宏照,

未近傍晚,窗外的天色在变化,奇怪地由浅变深,最后竟然成了可怕的墨蓝色,风一阵阵地从北方吹來,似乎在向人预着警,乌云在酝酿着什么阴谋,

席间,朱磊磊性格还是那样豪爽,敬了一圈又一圈,毫无醉意,边喝边讲军营的故事,把几个领导的注意力全吸引了过去,宏照在边上捏了捏他的手腕,说:“老大,少喝点,”这才稍微收敛一些,老二跟着郭琴喝奶,说是酒精过敏,也不多说话,谁嘴动就盯谁看,

顾书记左看看右看看,然后笑道:“一个外向,一个内向,正好互补,以后在海盐,你们弟兄两个要互相学习,互相勉励,共同进步啊,”然后敬了兄弟俩一杯酒,其余领导也依次敬宏照敬朱家小兄弟俩,

宴席散了,因为市委主要领导在场,磊磊想安排什么节目也不合时宜,于是各自开车打道回府,所有人都有司机,唯独磊磊沒有,让他开车肯定是不能够的,宏照叫他坐上自己的车,一直送他回家,

路上,零星的雨点落车窗上,一朵一朵,瞬间就溅成了的水晶之花,穿过繁华街道,到了小区门口,磊磊下了车,宏照叮嘱了几句,司机便调头向昭阳方向驶去,此时,远方的天空中传來低沉的雷声,像苍龙的**……

时间还很早,磊磊沒有早归的习惯,便掏出手机,打电话给苏红,

苏红是邓红兵的老婆,因为探亲回來经常捎信带物,两个就熟了,女人寂寞,男人就有机会,更何况苏红是个漂亮的寂寞女人,喜欢穿一身黑,气质典雅深沉,身材苗条婉约,正是磊磊喜欢的类型,邓红兵去年转业分在公安刑警大队,沒有职务,还整天在外面跑路,相比之下,磊磊工作清闲,有实权,工资高,明显比邓红兵强多了,

苏红在电话中说,邓红兵上济南去了,已经两天了,今天我一个人在家,

于是,磊磊立马打车赶往城东的凤仪公寓,

天幕像黑天鹅绒,罩住了大地,好像一个魔术大师要变出新的炼狱一般,

进了门,脱了鞋,磊磊脱了潮湿的衣服,苏红把他拉到沙发上,两人搂抱在一起,开始接吻,苏红穿着旗袍,沒有好身材沒女人敢冒那个险,身材标准,气质不对也不行,穿得不好,不是像个背时古董,就像个餐厅领班,

磊磊的手从旗袍侧面伸进内衣,摸到了女人的肉体,嗅着女人來自发根的清香,磊磊似乎醉意更深,都快睡着了,而苏红则如苏醒的土地忽遭甘霖,吮吸着磊磊的嘴唇,柔弱的身子像蛇一样缠绕着磊磊……

许久,磊磊抱起苏红,向卧室踉跄而去,正在这时,门上响起了开锁的声音,

一道闪电划过,撕破了黑色的天幕,大雨从缝隙中倾盆而下,

磊磊和苏红一听到锁孔转动的声音,第一反应就是邓红兵回來了,两人身上都褪到了内衣,苏红身上只有巴掌大的裤衩,外衣、胸罩都散在沙发上,极短的时间内清理现场是來不及了,于是,磊磊放下苏红,凭着酒劲,一个箭步跃到阳台上,

隔壁阳台很远且杂物很多,跳跃过去是不可能的,再看楼下一片黑暗,不算很高,犹豫着是不是跳下去,这时,红兵已经进屋,立即就发现了另一个男人的皮鞋,冲屋内大喊,苏红苏红,鞋都沒脱就大步冲进了客厅,侦察兵出身的磊磊现在无论如何镇定不了了,再一迟疑,红兵就会看到他,磊磊是个好面子的人,他不能在好友面前低头,更不能下跪,他太了解邓红兵了,这种结果想都不要想,宁可死,也不能丢人,

屋内的脚步越來越近,他再次目测,感觉地面就在跟前,酒壮英雄胆,从五楼纵身一跃……

红兵听到楼下“咚”地一声,急忙跑上阳台,楼下一片漆黑,很快,楼下开始有人走动,而且人越來越多,半个小时以后,亮着红灯的警车來了,把邓红兵和苏红带走了,

案情很简单,沒有任何搏斗的痕迹,苏红和邓红兵的交待完全吻合,沙发上有磊磊的西服,门口有磊磊的皮鞋,楼下的花圃中挂着磊磊的一只灰色的袜子,这只袜子第二天被一个收垃圾的捡进了蛇皮口袋,

风起于青萍之末,止于草莽之间,

邱桂香把磊磊的皮鞋和西服搂在怀中,哭道:“苦命的儿啊,你从小走路就丢鞋子,现在死了还丢鞋子,一路上怎么走路啊,”闻者落泪,宏照也流下泪來,

风轻轻地在院落中低徊,宏照不思茶饭,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痴痴地想,想那个中午短暂的梦,想夏道长那句“积德行善,天机不可泄露”,想云南之行的坎坷,想磊磊小时的种种情态,想得头皮发麻,想得浑身发虚汗,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搀扶进了房间,放在床上,一会儿功夫便沉沉地睡去了,他又看到了磊磊,磊磊赤着脚,还是小时候的模样,胖乎乎地行走在山间,前面有个穿黄袍的人在引路,从后面的身形看像夏道长,然而绝对不是夏道长,他们在烟雾氤氲之中越走越远,最终沒入一片丛林,他想叫,却叫不出声,

梦中的他知道磊磊这样赤脚行走已经很长时间了,他明明知道孩子赤脚走路也沒管一管,一想到这,便“哇”地一声哭了,随之梦也醒了,床边站着周子豪和王成,周子豪递过來一条毛巾,擦去了他满脸的泪水,

唉,离地三尺有神灵,

邱桂香嫁过一次,五年后离异,在垛上租了间小屋子,古槐林环绕,清静幽雅,晚间,星星倒映在屋前的池塘之中,闪烁出寒寒的微芒,

桂香平日承揽些缝纫活和针线活,日子过得很是清苦,宏照动了恻隐之心,每年都寄一两回钱给她,她一直收着,然后全部送到朱家给了两个老人,宏照便不寄了,知道桂香不肯用他的钱,难得有几次在白镇遇到了,两人也不说话,桂香眼中沒有仇恨,桂香只是个很倔的人,

磊磊参军后,她的生活丰富多了,早早晚晚多了个念想,磊磊探亲回家都住在妈妈的小屋里,帮妈妈煮饭洗衣,小院子云架上,长的丝瓜、弯的北瓜从藤上垂下;东墙边是一大片一大片的太阳花,从南到北一路的铺开;西墙上则挂满了紫色透明的葡萄,壁虎不时在绿叶间穿行,那些日子,磊磊温顺得像只小绵羊,毫无纨绔子弟的恶习,有个知根知底的老人这样说过:“这大儿子全在学他老子,将來不知道怎样收场,要伢子好,必须要振德积善啊,”

磊磊转业后,把妈妈接到了海盐享福,这好日子还沒过上一年,一切就沒有了,

每当想起这些,邱桂香恨不得一口咬死宏照,六七忌日,虚弱不堪的邱桂香,推开别人的搀扶,蹒跚地走到宏照跟前,一头扎在他的身上,一把揪着他的头发,等扶起來已经沒气了,换衣服的时候,发现她身上藏着一把剪子……

邱桂香双目圆睁,宏照抹了几次,都合不起來,

一切让宏照不寒而栗,

有人开始为邱桂香换寿衣,点香烛,烧寿纸,一屋子的烟雾缭绕,一屋子的哭声,一屋子的晦气,

这时院墙外,有个叫花子在唱:“灶王爷,本姓张,骑着马,挎着枪,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

周子豪打來电话说,已经联系了近郊枫林乡,搞了一块墓地,只等阴阳先生來勘察了,请的自然还是夏中农,

这些年來,宏照家合婚、买房、择日全是夏道长负责的,当初磊磊的婚姻,夏道长分析了双方的生辰八字,综合分析了格局、喜忌、大运等种种情况,说女柱中金多水旺,克木灭火,不但不能旺夫,而且破夫、败夫、害夫,宏照说与磊磊听,儿子竟然回答:“你这么迷信,还像个共产党员吗,”

媳妇习梅是云南人,磊磊一走,身后留下了一个异乡的女人和一个不足三岁的孩子,宏照和这个媳妇基本说不上话,那女子的方言很重,交流很困难,反正什么事也用不着这个女子点头,起码两年她不会对任何事情有热情,

勘看墓地那天,宏照亲自去了,夏道长介绍道,坟墓有吉凶之分,举凡万物,一定有“相”,其实,相就是“形”,家有家形,人有人形,坟墓也有墓形,在墓相学上,把坟墓比喻做树木來加以说明,树木,除了有根、干及枝叶之外,还会开花结果,如根主坟墓、干主双主、花主继承、果实上主子孙等,因属于根的坟墓,就像树木依靠根部吸收养分以供其成长的原理一样,与家庭的繁荣有密切之关系,所以沒有坟墓的家庭,必定会招來衰运,子孙的繁荣,往往与好的坟墓有直接关系,因此,建造坟墓时,务必要选择吉相,而避免凶相,从早上到下午一点半阳光都能照射的地方是为吉相,

宏照似懂非懂,恍惚之中,他又想到那个领路的道人,抑或磊磊随着仙家到了另一个福天禄地去了,

周子豪见宏照沒有反应,知道他又沉溺了,便弱弱地插了一句:“全由道长做主吧,”

道长带了两个高徒,都是四十多岁的光景,他们要动手勘测,道长说还是让我來吧,两个弟子便一旁看着师傅在林子里测量、掐算,夏道长口中念念有词,不知所云,

春寒料峭,偌大的林子里回旋着一股冰冷的寒气,唧唧喳喳的麻雀,语言简短得像个木讷的孩子,宏照和周部长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抽烟,烟雾很快被风吹散了,吹得一乾二净,林子仍旧很是清新,宏照很满意这个地方,两边临水,前方是天空,一望无际的天空,太阳像一枚圆圆的印章,鲜红而温暖,

测了近一个钟头,道长选定一块见方的地儿,喷出一口白雾:“此地甚好,只是前面的小树林阻碍了日光,将墓南的树木砍光,那就是一个绝好的福地了,”

宏照沙哑的声音问:“有困难吗,”

子豪道:“沒问題,小意思,”

磊磊和邱桂香的盒子入葬的那天,遍地的油菜花开得正黄,天也似乎下起了零星小雨,古人有诗云----

弄潮儿向涛头立,手把红旗旗不湿,别來几向梦中看,梦觉尚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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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镇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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