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黄雀

150.黄雀

急景流年真一箭,残雪声中,省识东风面。说来说去,早茶喝完,往桌上丢上几张钞票,就拍拍屁股走人了。他们还有自己的活计要干呢,哪能像大老爷们一样慢慢悠悠的喝一上午的早茶呢?

普通人的生活就是这样,他们庸庸碌碌,平平淡淡,忙来忙去,也会在难得的闲暇时光心血来潮买上几张票带着家人孩子去看一场戏,和别人一起鼓掌叫好。他们满心以为自己的平淡生活能长长久久地持续下去,不过也的确如此,世上的大事儿自然有高个儿的顶着,哪里用得着他们操心什么呢?

可能对于这些民众们来说,一年中最大的事就是八月份的祈祷之夜了。在人生的一百二十年里,能去上一次珀留城,看一眼教皇冕下,参与进晚上的祈福,再欣赏欣赏那些去过珀留城度过了祈祷之夜的很多人们嘴里赞叹过的大烟花,这就是他们最大的愿望了。

联邦有十大教区,每年从这十大教区千里迢迢来到珀留城的人们何止百万计呢?这样多的人,再加上珀留城里本就复杂的人员流动,里面是不是混进了堕落者们的探子,混进了多少个,他们又有什么阴谋,谁也不知道。

所以每年的祈祷之夜之前的五月六月和七月都是教廷最忙碌的几个月,不只是要登记核查进入珀留城的外来信民,他们在珀留城里的一举一动、一点点的异样都会引起教廷的重视。

在神明给予的恩赐之夜里,决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的捣乱!

每年越临近八月,珀留城里的神职人员们也愈加的紧张,他们背负着自己的使命,想要让神明开开心心地度过这精心准备的飨宴,看到神明的赞扬,那是只有珀留才有的殊荣啊!

而且今年的祈祷之夜更不一般。在遥远的东南之泽巨龙之乡里生活的巨龙们接受了斐烈三世的邀请,将派代表参加今年的祈祷之夜,一起观看共享光明神的恩赐之雨——这可是和巨龙建交以来的的第一次。

倘若能顺利地促成这件事,其中的好处难以估量,这是能够加深联邦和巨龙的友谊的重要历史事件,由不得人不慎重。

希灵从青石殿里走了出去,身为教廷内定的下一任的继承人,他需要为了巨龙的到来做些准备。

比如说,把身上神祈的衣服换成更为庄重正式的礼服。

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早就有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礼服的侍从们肃立在一边了。

礼服是依然是金白二色的,但是比起平日里穿的常服,这样的礼服一共有五层,除了轻薄的里衣和外着的白色单衣,还有一层无袖的夹衣,上面绣满了蔓草花纹。这层夹衣从外面是看不出来的,但是等到这套衣服穿好,长长的夹衣衣摆在上面两层衣服的覆盖之下仍然能隐隐看出隐隐绰绰的华美纹路,在阳光下有迷离的光彩;除了这层夹衣,再外面的就是正式的袍服了,袍服宽衫大袖,用金银线绣出了漂亮的太阳花纹样,上面还有神祈之言,这是祈求神明恩赐的特殊文字,具有独特的意义和造型。

据说在神明降临之初,曾使用过一种特殊的文字,具有莫大威能,然而经过几万年的演变和动荡,教廷的传承甚至一度濒危,很多珍贵的文献都不知所踪了。等到教廷缓过气来之后,神祈之言已经残损了大半,纵然复原了这些文字,也费尽心力地从故纸堆里翻出相关的记载,但是教廷也不知道手中掌握的这种仅仅几百个字的语言是否还是最初的模样,传说中的威能更是已然不再,只能单纯的作为祈福的文字罢了。

而最外面就是有长到拖在地上的下摆的无袖外罩了。这层外罩挺括有型,只用了轻薄得像风一样的多莫莫虫吐的丝织成,洁白透明,技艺最高超的织娘手工按照既定的纹样一根根慢慢把布织出来,裁剪好后的衣服具有天然的纹路。这样一套衣服走动之间每一步都流光溢彩,华贵非凡,称得上巧夺天工。

希灵自己一个人是穿不好这套衣服的,为了让衣服上身之后具有最好的状态,有专门培训过的侍从来帮他穿戴。希灵大张着手臂,任由这些人动作。

他在间隙里抽空问莱文:“客人们离珀留城多远了?”

莱文恭敬地应道:“殿下,客人们现在已经到卡梅城了,这是卡梅城的首主教大人刚刚传过来的消息,卡梅城离珀留城有一千两百公里远,按照巨龙们的速度,大约还有二个小时就要到了呢。”

希灵听了,露出笑颜:“很快了。”

圣骑士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没错。”

希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他及时合上嘴巴避免了这种惨剧,只是脸涨得通红,咬住嘴唇闷笑,笑得肚子都痛!

“嗯……”希灵绞尽脑汁想着词汇,“舅舅……英明神武!国色天香!!”

“……国色天香是什么?”圣骑士不轻不重敲了下希灵的脑袋,“不要再乱用词了!”

“……哦。”希灵捂着脑袋,委屈道。

“那之后您是怎么逃出包围圈的?”

“这种情况,还能怎么办?”圣骑士无奈道,“只能忍了。慢慢剪除阿德拉蒂·费拉拉的人脉势力,把她的影响力降到最低。”

“阿德拉蒂没有察觉么?她会甘心被剪除势力么?”问出这句话之后,希灵就发现舅舅的表情有些奇怪。

舅舅怎么了?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圣骑士面容扭曲了一瞬,轻咳一声。

“什么嘛……”希灵哼哼唧唧地说,“之前给我讲故事的时候也没有说小孩子不要听啊……”他撅起嘴巴表示自己的不乐意。

舅舅越是不想说,就代表越有什么值得说的东西!希灵警敏的嗅觉发挥了作用,眼巴巴地看着舅舅,让圣骑士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

“舅舅?”希灵眨眼向圣骑士示意,小脸笑的像蜜一样甜,谄媚地看着他。

说嘛说嘛。圣骑士从小外甥亮晶晶的眼里只看到他不断地催促,汇聚成了这两个字。

没办法了。圣骑士实在没办法无视小外甥的请求,只能自己爆出自己的黑历史。

“咳……”他扭过头去,有点尴尬,“唉……有什么办法,只能用你舅舅的美色去吊住她啊。只要阿德拉蒂放松了警惕,就能方便出手了嘛。”

“哦——”希灵怪叫起来,“舅舅用了美男计!”

“和你说了,”圣骑士的脸肉眼可见地黑了下去,“不要乱用词语!”

“我觉得我用的很正确啊……”希灵缩缩脖子小小声地说,被舅舅一个眼神警告,乖乖地闭紧了嘴巴。

美男计——希灵悄悄打量了一下自己美貌的舅舅,咂咂嘴心里暗笑不已。

舅舅的确很好看!又俊又美的啊!他偷偷想,沉醉在舅舅的美貌下并不可耻呀!这是她有眼光呢!希灵在无声中笑成了一朵花。

“您真是辛苦了,”看舅舅脸色不愉,希灵安慰道,随即聪明地转移了话题,“费拉拉既然能撒网捕到您这条大鱼,他们难道没有其他的成果么?这其中有谁您知道么?还有,费拉拉的手都能伸到圣骑士的身上来,冕下难道不知道他们的存在么?这样的家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必须拔除呀。”

“……”圣骑士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外甥,“还有谁我隐约知道一个人。我成为圣骑士的年头太短了,知道的肯定没有那些积年的老辈多,如果不是我身边有阿德拉蒂,能够顺藤摸瓜发现费拉拉背后的手脚,可能我到现在也不甚清楚这里面的玄机呢。这件事我悄悄上报给冕下过,他看了之后就放到了一边,没有说些什么——可能冕下早就有所动作,但是我并不知道。其实费拉拉家族的事,我想教廷里应该有不少的人知道,就是梅里,他肯定也早就明白过来了,但是为什么他们没有下手,我却不清楚了。谁知道那些一句话能在心里转十八个弯的老殿下们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梅里该是最迫不及待要这些人下地狱的……”圣骑士摇头,有些纳闷。

“您知道的那个人,他是谁?”希灵追问这个话题。

“鲁道夫·基恩(注①)。他是一百年前苏尼亚神甫学院最优异的毕业生,曾经被冕下接见过。本来这样优秀的人是没可能被蛊惑的,他的前途一片大好,根本不需要费拉拉来锦上添花。鲁道夫从未娶妻,他像大部分的主教大人们一样保持纯洁的身心侍奉神明。

但是近几年我却发现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叫薇儿的年轻女人,时常和鲁道夫同进同出,对外宣称是他的助手。这个薇儿手脚很干净,但是我一直监视着阿德拉蒂的信件往来,发现她曾经以生意为由联系过阿德拉蒂。这个女人可比阿德拉蒂聪明多了,懂得保护自己,摈弃了费拉拉的族名,而是用了薇儿这个化名。

费拉拉家族经过快要百年的经营,越来越惹人注目,现在台面上姓费拉拉的女人已经越来越少,她们像是间谍一样潜到黑暗里,做男人背后的女人,相当的不起眼。如今的阿德拉蒂虽然还有家族的助力,但是已经很少了,她看起来快被家族放弃了呢。”圣骑士沉吟道。

“这也是因为在您身上得不到什么的原因吧,”希灵嘻嘻笑起来,恭维完了舅舅,他问出一个一直困惑自己的问题,“为什么这些女孩儿会甘心为费拉拉卖命呢?即使她们姓费拉拉,也未必每个人都愿意做这样的事吧?”

“哈,”圣骑士一听就嗤笑起来,“傻孩子,你怎么知道她们不是心甘情愿的呢?”

“嗯?”希灵被舅舅问得一愣,“难道她们还真的是心甘情愿的么?”

“没有家族的女人,就是无根的浮萍。她们为家族办事,也依靠着家族,这些女孩儿从生下来起就被教育要为家族效力,享受着家族提供的高楼美室、锦衣玉食,出入呼奴唤婢、车马喧嚣,你又以为她们对家族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呢?”

“何况,”圣骑士想到什么,他挑挑眉,继续说,“根据我从费拉拉那里的得来的消息,现在费拉拉里做主的女人可真是不少。不过这也是应当的,既然他们利用自己家的女孩儿当做棋子,也就要想到棋子翻身做棋手的那天。可不止是男人有权力欲——”

圣骑士转过头,清晰的笑声传到希灵的耳朵里:“女人的权利欲被激起来,也是不遑多让的!谁不想从棋子一跃成为棋手来下一下这棋盘,享受享受那掌握他人命运的快感呢!”

希灵感觉耳朵有点痒痒的,他默默揉了揉耳朵,头一次对女人这种生物有了真切的认识。

一种不比男人柔弱多少的、不能只从温柔的表象推断的生物——女人,不,是人类,人类真是危险呢!他思量着。

“那么,之前我误会您的用尼克斯魔虫的丝制成的的军服,”希灵腼腆道,“这是阿德拉蒂用费拉拉家族的力量拿到手的咯?”

圣骑士捏捏他的脸颊:“终于明白冤枉我了?因为你的指责,舅舅可是从头给你解释了一遍这里面的复杂内因。不过舅舅现在是你的老师,有责任教导你。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你要时时记住这句话,不能随便耍小孩脾气了。”

“……可是我还是个小孩子啊。”希灵咕哝着,发出撒娇一样软软的鼻音。

“你还是小孩子么?”圣骑士好气又好笑,“我的小外甥虽然才五岁,但是可比大人聪慧明白多了!”

“您这是在夸我?”希灵顽皮道。

“是的,是在夸你!”圣骑士一把举起小男孩,逗得他咯咯笑出声来。

“其实,我也觉得我很聪明,”希灵扶着舅舅的双臂眨眼,“因为我可是圣骑士路德维德·范夏尔的外甥啊!又怎么可以不聪明呢?”

“我倒觉得你是在夸我了。”圣骑士放下小男孩,皱皱鼻子,故意说。

“我是在夸您啊!”希灵大大方方地承认,大声说,“我觉得我的舅舅是天下最英明神武、智勇双全的舅舅!”

“唉,被夸得很害羞呢,”圣骑士做出羞涩的模样,“谢谢你啦。”

“不谢!”希灵很是神气,拍拍舅舅的肩膀。

“咚、咚”。

门响了。希灵警觉地望向大门。

“大人——”柔媚的女声响起。

“谁呀。”希灵搂着舅舅的脖子,视线正对着厚实的大门,他悄声在舅舅耳边说着。

“大概是阿德拉蒂,”圣骑士也悄声说,“现在几点了呢,嗯——快要一点半了呢。希灵,你饿了么?”

“不——”刚说完“不”字,希灵就听见肚子“咕——”得叫了一声,当机立断改口,“当然饿了!

“那好,我们去吃饭好么?”让希灵饿肚子,圣骑士有点心虚,被冕下知道了,会被骂一顿吧?

圣骑士抱着小外甥站起来,希灵却凑近了圣骑士的耳朵:“等、等等!”

“怎么了?”圣骑士不明所以。

希灵紧张兮兮的:“我们之前的谈话有没有被她听到呀?被听到了就不好了!”

“噗嗤——”圣骑士顿时笑了起来,他稳步迈了出去。

“您倒是和我说呀!”希灵着急地拽着舅舅的衣领。

“放心,放心啦。”圣骑士口里安抚着小外甥,暗地里却觉得小外甥真是好玩极了!

“不会听到的,这间房子就和你的冕下的书房一样,被重重护卫着呢!”圣骑士边说边靠近大门,“想一想冕下在书房里谈话,你觉得会被其他人听到么?”

希灵换位思考了下,果断摇了摇头。

“好了——”圣骑士小声说,“要开门了哦,门外就是阿德拉蒂。现在老师要交给你第一份功课了——你要在阿德拉蒂面前保持平静。

无论你面对的是谁,无论你是爱他还是恨他,记住我的话:

永远不要喜怒行之于色。”

“你要大方点,希灵,”圣骑士摸着软软的金发,柔声说道,“没有什么是不会改变的,联邦也是。联邦在变化中成长,你也要在成长中更加成熟。蒙坦斯不只是人类的蒙坦斯,我们只是生活在蒙坦斯上的一个族群,联邦需要去和更多的种族打交道,巨龙、精灵、很多很多生灵……甚至是黑暗的血脉。不要让固有的观念束缚你,那就像是鸟儿没了翅膀,你能做到的比你自己想到的更多!”

“可是,”希灵哽咽着说,“那不应该是能影响宗主教人选的程度,联邦的宗主教应该是人民的信任,是教皇的伙伴,如果连宗主教的选择都能被外来者影响,我们怎么能信任他对教皇的忠诚呢?怎么放心得让他牧守一方呢?”

“这就是教皇的工作了,”圣骑士絮絮而谈,“教皇面对的不止是人民,还有几百万协助他工作的教职人员,从低层到高层,从神甫到枢机主教,教皇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是与这些下属们在一起的。教皇通过管理这些下属来管理联邦,每个人的升迁、贬谪、平迁、申饬、嘉奖,这都不只是简单的人事变动而已,这里面关乎着联邦大大小小势力的拨动,是教皇权衡了复杂的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

如何能管理好这个联邦呢?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识人之清、用人之明。人类天生懂得抱团生存,古老的时候抱团捕猎、群居、取暖,如今也会选择有相同利益的人们抱团来聚合成强大的力量,教皇管理联邦,就是管理这些不同的利益团体。怎么样分化、联合这些团体,让自己的政令顺利执行呢?怎么在纷乱的局面里抓住关键,从而平息乱局?这靠的不仅仅是智慧和手段,也是因为教皇洞悉人情、人事练达。

你会觉得愤怒,只是因为加莱阿佐是被精灵王支持的,但是哪一位宗主教背后没有一些团体的支持呢?你又知道其他的主教大人们背后的支持者是什么心思呢?我们不能从族群的区别就判断是和非,即使是人类,也有人不愿意看到联邦富强。”

“每一位宗主教的上位都有复杂的利益交织,但是最终的决定权却是在教皇手里。被教皇赋予了守牧一方职责的宗主教们,不能说所有人都光明磊落、公正无私,但是他们肯定都是忠于联邦,忠于人民的,至于是否忠于教皇,”圣骑士笑了笑,“这无法下定论,但是至少教皇们对自己的宗主教会有一份信任,他们相信这些亲手挑选上来的下属们不会辜负这份信任,这就足够了。”

圣骑士把希灵拉过来:“所以,你要记住,引导联邦的不是人民,而是教皇,唯有教皇才有魄力去扛下整个联邦的重担,他决定让联邦走向什么样的道路。这份沉甸甸的重量能压垮任何一个人,但是教皇却不能被压垮。你一直以来做的都很好,”圣骑士安慰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眼中溢满疼惜,他轻轻说,“但是你还要做得更好,你现在还有很多不能理解、不能明白的地方,没有关系,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我也会教导你。我期待你能扛起这重担的一天——”

说到这里,圣骑士突然觉得有点沉重,想要扛起教皇的重担,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呢?又要失去些什么呢?他长了希灵几十岁,如今也是权重一方的殿下了,但是位置坐得越高,越是畏惧坐于最顶上那个位子的人。

因为殿下和冕下——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责任,冕下二字所含的意义,要比所有人想得更加深远和沉重。

连我都会畏惧的责任,就这么轻巧地想要面前的孩子应下么?圣骑士凝视面前的小外甥,看着他年幼的身体,纯真的笑颜,突然觉得要说下去的教导难以开口。

圣骑士一时间居然想知道小男孩是怎么想的,他鬼使神差地开口:

“……你会惧怕么?”

惧怕?

希灵脑袋一懵,只觉得这两个字无比陌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它的意思。

整个联邦的重担么?

他抓上老师扶着自己的手臂,想要汲取一份力量:“我……”他颤抖着开口。

被自己声音里的恐惧吓到了,希灵闭上了嘴,但是双眼含泪。

稳了稳心神,希灵想到了冕下,想到了面前第一次见面的舅舅,也想到了莱文,想到了自己。

是有一点点害怕的……他想。但是如果我怕了,又怎么去面对这些信任我、教导我、忠诚我的人呢?如果我也怕了,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希灵怔怔地想:冕下是不用担心的,但是他会对我失望么?在晚年看着自己教养的孩子沉沦泥潭不能成材?莱文是我的贴身侍从,新教皇大概不会为难一个仆从,但是莱文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至于舅舅……舅舅正值青年,还有长远的时光为联邦奋斗,但是舅舅已经向我效忠了——他是我的舅舅,也是我的老师,更是我的骑士,谁能安心地用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殿下呢?恐怕新教皇不会有这样一份心胸,那么我怕了,舅舅就要壮志难酬、郁郁终生,老死在珀留城里当个木石摆设么?

人民需要的只是教皇,而他们需要的是我。

希灵的鼻子一酸,恐惧的心思慢慢消褪,涌上来的是无尽的勇气。

他们这样的相信我,我又怎么可以不为这份信任去奋斗呢?这想法异常单纯,因为被信任着,就觉得不能辜负这信任,即使面对的是人世间最困难的艰难险阻,也想要溯流而上,去为了别人的笑颜努力。

因为被期待着,就要咬着牙忍痛走在布满荆棘的路上,还要用最灿烂的笑容安抚人心。这是怎样的一种温柔呢?

“不,”希灵摇着头,他把下唇咬得发白,但是亢奋的血流直冲脑袋,把苍白的脸颊染得一片嫣红,眼睛亮晶晶的,“我不能害怕,我不会害怕,我要去做,要去扛——我必须成为教皇。”

“我想成为教皇。”他重复道。

圣骑士静静听着小男孩的宣告,像是对着他,又像是不是对着他,像是对着世界在说,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

他默默注视着希灵愈发没了颜色的嘴唇和鲜红得想要滴血的脸蛋,注视着他小小身体里被强压下的颤栗和恐惧,注视着他燃起来的灵魂和生命——他的一生也将为了他的愿望去燃烧,直到被燃烧殆尽,直到生命消亡。

他俯下身来,温暖的气息笼盖了小小的希灵,让希灵一阵恍惚。

淡金的头发洒落到希灵的脸上,小男孩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东西,眼前只有圣骑士浅白的肌肤和修长的脖颈,他听到自己的舅舅在说:“辛苦你了。”

额头上的淡金的印记被烙下带着人体温度的吻,37°。

却灼热得像是岩浆倾泻了下来。小男孩微微低下头,让圣骑士的动作更方便些,他阖上了眼皮和睫毛,几滴水珠从长长的睫毛上滑落下来,溅到希灵的手背上。

温凉温凉的。眼泪和嘴唇的温度原来是不一样的啊。小男孩这样想着,微微笑了。

神呐,祝福我吧。小男孩在心里喃喃。

话音一落,他感觉到身体深处迸发出来一股热流,像是温泉一样浸透了四肢肺腑,但是更多的冲到了额头上的印记里,那像是峡谷又像是翅膀的光明神印容纳了所有的暖流,希灵恍惚觉得它轻轻扇动了一下——

像是想要飞翔。

你想要飞么?你要飞到哪里去?可以带着我一起飞么?小男孩下意识地问。

光明神印愈发地灵动了,像是活了过来,希灵茫然地看了一眼舅舅,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一切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屋宇里笼罩着温馨的气氛,一切如常。

哦,只有我能看到呀。他明白过来。

想要做什么呢?

他眨眨眼,眼睛里……好像飞进了什么东西呢。

淡淡的神印随着视线沉浮,希灵不知道,他水绿的眼瞳沉着两枚淡金的神印,仍显稚嫩的面容渲染上了神性的威严,光明纯洁。

双眼里的神印微微扇动羽翼,小男孩能看到的只是神印开始动了,展翅欲飞。

啊,别走啊!等等我吧!小男孩焦急地喊道。他不想被抛下!

你要去哪里!

被喊住的翅膀微微一顿,冲天而上。

希灵感觉自己被带到了天上,冲上了云霄!

冬日的晴空碧蓝高阔,没有云朵,他的视野辽阔无边,冲出了珀留城东南郊外的庄园,越飞越远,越飞越高,耳边像是听到了风声。

他看到了出城时的块块农田,肥沃的黑土壤插着青绿的苗,大大的机器现在像只小小的蚂蚁散落在农田上;

他来到了珀留城的上空,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珀留城,小男孩下意识睁大眼睛,雄伟高大的城墙保护着这个人类的心脏,整个珀留看起来是个圆圆的形状,珀留的东北耸立着尖尖的高塔,俄洛冈白石让它洁白晶莹;

啊,那里就是教廷呢,小男孩喊起来,他看到了珀留最中央翠绿的一片,这让他想起了教廷里那些历经了几百几千年的大树,为整个教廷擎起了一片绿荫。

小男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他已经离开了珀留,开始向外飞了,这速度太快了,小男孩还来不及欣赏珀留更多的风景,就已经离开了他成长的地方。

外面……还要朝外面飞么?他心里有点害怕,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外面是什么样子?他好奇地想。

“嗯?”温暖如春的室内原本静悄悄的,伏案工作的教皇被惊醒了,他疑惑地望着远方。

“您怎么了呢?”轻柔的声音响起,黑发的男人询问教皇,他也不年轻了,眼角有细长的皱纹,但是仍然高贵美丽。

“不,”教皇说,“没什么,卢克。”他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丝微笑。

路维克大枢机主教瞥了一眼心情很好的冕下,轻轻转动眼珠,意味深长地凝视一眼悸动的方向,轻轻笑了。

珀留东北高高的白塔里须发皆白的老人抬眼望了望,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身边滴溜溜转动着的洁白晶球,闭目感受了一下,晶球上浮现出一行字迹,他抹掉这行字,小声咕哝:“……还要我帮你擦屁股,小鬼……”说完,严肃的脸上却浮现微笑。

希灵感觉自己的意识承载在翅膀上,飞得越来越远。

他的眼前浮现各种各种的场景。有赶路的车队,有负剑骑马的游侠,还有擦肩而过的戈得克鸟,他们拉着飞车一冲而过,把希灵吓了一跳,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

他看到了建在大山向阳面的城市,钢铁铸就了它的身体,在阳光下泛起冰冷坚硬的光芒,希灵恍然,这是个有着丰富铁矿资源的城市啊。

他还看到一条平缓的大江由西北向东南行进,江边的城市就像一个吞吐帆船的机器,不断有船到港,也有船装载着满满的货物离去。

他向着东方飞去,那里左边是幽绿的森林,右边是沼泽山川。他越飞越近,真的亲眼看到了精致美丽的精灵城市,他们住在银和木中间,轻盈灵动。长耳朵的精灵们大多是一头灿烂光洁的银发,比月华更加美丽。护卫城市的卫兵在城里巡逻,有精灵兴致上来就在大街上弹起随身的三弦琴。

他感兴趣地看了好几眼,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催促着带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只觉得眼前的情景不断地变换,他甚至看到了一头龙!青色的四角鳞片覆盖在流畅优美的形体上,薄薄的表皮掩不住结实有力的肌肉,它正趴在灿烂的的金币和宝石上睡觉,还香甜地咂咂嘴。

坐落在森林深处优雅庄重的城市里抬起一双银色眼睛,像是里面溶了银子做的河流,他浅灰的瞳仁看到了什么,默然不语。

硕大的龙眼睁开眼皮,他抬起爪子挠挠下巴,打了个喷嚏,瞬间铺满了整个大地的金币融化成了金流。他知道有人在窥探这片巨龙的家园。哦,一个小东西,他想,不必在意。这头出奇雄伟的巨龙又睡了过去。

该回去了,小男孩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说,就被带着离开了那神奇美妙的世界,他的眼前回溯着这一路看过来的神奇壮美的场景,巍峨高耸的青色大山,波光粼粼泛着金的河流,还有裸露的红色的铁矿石,油油的黑土地好像流淌着滋养一切的营养。人们在辛勤劳作,城市也充满活力,他们在为了明天奋斗。

唉,多么美丽啊。他心里泛起喜悦。

山河壮丽。

“可是,”希灵哽咽着说,“那不应该是能影响宗主教人选的程度,联邦的宗主教应该是人民的信任,是教皇的伙伴,如果连宗主教的选择都能被外来者影响,我们怎么能信任他对教皇的忠诚呢?怎么放心得让他牧守一方呢?”

“这就是教皇的工作了,”圣骑士絮絮而谈,“教皇面对的不止是人民,还有几百万协助他工作的教职人员,从低层到高层,从神甫到枢机主教,教皇的一生绝大部分时间是与这些下属们在一起的。教皇通过管理这些下属来管理联邦,每个人的升迁、贬谪、平迁、申饬、嘉奖,这都不只是简单的人事变动而已,这里面关乎着联邦大大小小势力的拨动,是教皇权衡了复杂的利弊之后做出的决定。

如何能管理好这个联邦呢?最关键的一点就是识人之清、用人之明。人类天生懂得抱团生存,古老的时候抱团捕猎、群居、取暖,如今也会选择有相同利益的人们抱团来聚合成强大的力量,教皇管理联邦,就是管理这些不同的利益团体。怎么样分化、联合这些团体,让自己的政令顺利执行呢?怎么在纷乱的局面里抓住关键,从而平息乱局?这靠的不仅仅是智慧和手段,也是因为教皇洞悉人情、人事练达。

你会觉得愤怒,只是因为加莱阿佐是被精灵王支持的,但是哪一位宗主教背后没有一些团体的支持呢?你又知道其他的主教大人们背后的支持者是什么心思呢?我们不能从族群的区别就判断是和非,即使是人类,也有人不愿意看到联邦富强。”

“每一位宗主教的上位都有复杂的利益交织,但是最终的决定权却是在教皇手里。被教皇赋予了守牧一方职责的宗主教们,不能说所有人都光明磊落、公正无私,但是他们肯定都是忠于联邦,忠于人民的,至于是否忠于教皇,”圣骑士笑了笑,“这无法下定论,但是至少教皇们对自己的宗主教会有一份信任,他们相信这些亲手挑选上来的下属们不会辜负这份信任,这就足够了。”

圣骑士把希灵拉过来:“所以,你要记住,引导联邦的不是人民,而是教皇,唯有教皇才有魄力去扛下整个联邦的重担,他决定让联邦走向什么样的道路。这份沉甸甸的重量能压垮任何一个人,但是教皇却不能被压垮。你一直以来做的都很好,”圣骑士安慰地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眼中溢满疼惜,他轻轻说,“但是你还要做得更好,你现在还有很多不能理解、不能明白的地方,没有关系,你还有大把的时间去学习,我也会教导你。我期待你能扛起这重担的一天——”

说到这里,圣骑士突然觉得有点沉重,想要扛起教皇的重担,需要付出多少努力呢?又要失去些什么呢?他长了希灵几十岁,如今也是权重一方的殿下了,但是位置坐得越高,越是畏惧坐于最顶上那个位子的人。

因为殿下和冕下——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责任,冕下二字所含的意义,要比所有人想得更加深远和沉重。

连我都会畏惧的责任,就这么轻巧地想要面前的孩子应下么?圣骑士凝视面前的小外甥,看着他年幼的身体,纯真的笑颜,突然觉得要说下去的教导难以开口。

圣骑士一时间居然想知道小男孩是怎么想的,他鬼使神差地开口:

“……你会惧怕么?”

惧怕?

希灵脑袋一懵,只觉得这两个字无比陌生,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它的意思。

整个联邦的重担么?

他抓上老师扶着自己的手臂,想要汲取一份力量:“我……”他颤抖着开口。

被自己声音里的恐惧吓到了,希灵闭上了嘴,但是双眼含泪。

稳了稳心神,希灵想到了冕下,想到了面前第一次见面的舅舅,也想到了莱文,想到了自己。

是有一点点害怕的……他想。但是如果我怕了,又怎么去面对这些信任我、教导我、忠诚我的人呢?如果我也怕了,他们会有什么下场?希灵怔怔地想:冕下是不用担心的,但是他会对我失望么?在晚年看着自己教养的孩子沉沦泥潭不能成材?莱文是我的贴身侍从,新教皇大概不会为难一个仆从,但是莱文还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至于舅舅……舅舅正值青年,还有长远的时光为联邦奋斗,但是舅舅已经向我效忠了——他是我的舅舅,也是我的老师,更是我的骑士,谁能安心地用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殿下呢?恐怕新教皇不会有这样一份心胸,那么我怕了,舅舅就要壮志难酬、郁郁终生,老死在珀留城里当个木石摆设么?

人民需要的只是教皇,而他们需要的是我。

希灵的鼻子一酸,恐惧的心思慢慢消褪,涌上来的是无尽的勇气。

他们这样的相信我,我又怎么可以不为这份信任去奋斗呢?这想法异常单纯,因为被信任着,就觉得不能辜负这信任,即使面对的是人世间最困难的艰难险阻,也想要溯流而上,去为了别人的笑颜努力。

因为被期待着,就要咬着牙忍痛走在布满荆棘的路上,还要用最灿烂的笑容安抚人心。这是怎样的一种温柔呢?

“不,”希灵摇着头,他把下唇咬得发白,但是亢奋的血流直冲脑袋,把苍白的脸颊染得一片嫣红,眼睛亮晶晶的,“我不能害怕,我不会害怕,我要去做,要去扛——我必须成为教皇。”

“我想成为教皇。”他重复道。

圣骑士静静听着小男孩的宣告,像是对着他,又像是不是对着他,像是对着世界在说,又像是在对着自己说。

他默默注视着希灵愈发没了颜色的嘴唇和鲜红得想要滴血的脸蛋,注视着他小小身体里被强压下的颤栗和恐惧,注视着他燃起来的灵魂和生命——他的一生也将为了他的愿望去燃烧,直到被燃烧殆尽,直到生命消亡。

他俯下身来,温暖的气息笼盖了小小的希灵,让希灵一阵恍惚。

淡金的头发洒落到希灵的脸上,小男孩已经看不到其他的东西,眼前只有圣骑士浅白的肌肤和修长的脖颈,他听到自己的舅舅在说:“辛苦你了。”

额头上的淡金的印记被烙下带着人体温度的吻,37°。

却灼热得像是岩浆倾泻了下来。小男孩微微低下头,让圣骑士的动作更方便些,他阖上了眼皮和睫毛,几滴水珠从长长的睫毛上滑落下来,溅到希灵的手背上。

温凉温凉的。眼泪和嘴唇的温度原来是不一样的啊。小男孩这样想着,微微笑了。

神呐,祝福我吧。小男孩在心里喃喃。

话音一落,他感觉到身体深处迸发出来一股热流,像是温泉一样浸透了四肢肺腑,但是更多的冲到了额头上的印记里,那像是峡谷又像是翅膀的光明神印容纳了所有的暖流,希灵恍惚觉得它轻轻扇动了一下——

像是想要飞翔。

你想要飞么?你要飞到哪里去?可以带着我一起飞么?小男孩下意识地问。

光明神印愈发地灵动了,像是活了过来,希灵茫然地看了一眼舅舅,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好像一切正常,正常得不能再正常,屋宇里笼罩着温馨的气氛,一切如常。

哦,只有我能看到呀。他明白过来。

想要做什么呢?

他眨眨眼,眼睛里……好像飞进了什么东西呢。

淡淡的神印随着视线沉浮,希灵不知道,他水绿的眼瞳沉着两枚淡金的神印,仍显稚嫩的面容渲染上了神性的威严,光明纯洁。

双眼里的神印微微扇动羽翼,小男孩能看到的只是神印开始动了,展翅欲飞。

啊,别走啊!等等我吧!小男孩焦急地喊道。他不想被抛下!

你要去哪里!

被喊住的翅膀微微一顿,冲天而上。

希灵感觉自己被带到了天上,冲上了云霄!

冬日的晴空碧蓝高阔,没有云朵,他的视野辽阔无边,冲出了珀留城东南郊外的庄园,越飞越远,越飞越高,耳边像是听到了风声。

他看到了出城时的块块农田,肥沃的黑土壤插着青绿的苗,大大的机器现在像只小小的蚂蚁散落在农田上;

他来到了珀留城的上空,头一次看到这样的珀留城,小男孩下意识睁大眼睛,雄伟高大的城墙保护着这个人类的心脏,整个珀留看起来是个圆圆的形状,珀留的东北耸立着尖尖的高塔,俄洛冈白石让它洁白晶莹;

啊,那里就是教廷呢,小男孩喊起来,他看到了珀留最中央翠绿的一片,这让他想起了教廷里那些历经了几百几千年的大树,为整个教廷擎起了一片绿荫。

小男孩越飞越高,越飞越远,他已经离开了珀留,开始向外飞了,这速度太快了,小男孩还来不及欣赏珀留更多的风景,就已经离开了他成长的地方。

外面……还要朝外面飞么?他心里有点害怕,更多的是跃跃欲试。

外面是什么样子?他好奇地想。

“嗯?”温暖如春的室内原本静悄悄的,伏案工作的教皇被惊醒了,他疑惑地望着远方。

“您怎么了呢?”轻柔的声音响起,黑发的男人询问教皇,他也不年轻了,眼角有细长的皱纹,但是仍然高贵美丽。

“不,”教皇说,“没什么,卢克。”他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丝微笑。

路维克大枢机主教瞥了一眼心情很好的冕下,轻轻转动眼珠,意味深长地凝视一眼悸动的方向,轻轻笑了。

珀留东北高高的白塔里须发皆白的老人抬眼望了望,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身边滴溜溜转动着的洁白晶球,闭目感受了一下,晶球上浮现出一行字迹,他抹掉这行字,小声咕哝:“……还要我帮你擦屁股,小鬼……”说完,严肃的脸上却浮现微笑。

希灵感觉自己的意识承载在翅膀上,飞得越来越远。

他的眼前浮现各种各种的场景。有赶路的车队,有负剑骑马的游侠,还有擦肩而过的戈得克鸟,他们拉着飞车一冲而过,把希灵吓了一跳,随即欢快地笑了起来。

他看到了建在大山向阳面的城市,钢铁铸就了它的身体,在阳光下泛起冰冷坚硬的光芒,希灵恍然,这是个有着丰富铁矿资源的城市啊。

他还看到一条平缓的大江由西北向东南行进,江边的城市就像一个吞吐帆船的机器,不断有船到港,也有船装载着满满的货物离去。

他向着东方飞去,那里左边是幽绿的森林,右边是沼泽山川。他越飞越近,真的亲眼看到了精致美丽的精灵城市,他们住在银和木中间,轻盈灵动。长耳朵的精灵们大多是一头灿烂光洁的银发,比月华更加美丽。护卫城市的卫兵在城里巡逻,有精灵兴致上来就在大街上弹起随身的三弦琴。

他感兴趣地看了好几眼,就被不知名的力量催促着带走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来到了哪里,只觉得眼前的情景不断地变换,他甚至看到了一头龙!青色的四角鳞片覆盖在流畅优美的形体上,薄薄的表皮掩不住结实有力的肌肉,它正趴在灿烂的的金币和宝石上睡觉,还香甜地咂咂嘴。

坐落在森林深处优雅庄重的城市里抬起一双银色眼睛,像是里面溶了银子做的河流,他浅灰的瞳仁看到了什么,默然不语。

硕大的龙眼睁开眼皮,他抬起爪子挠挠下巴,打了个喷嚏,瞬间铺满了整个大地的金币融化成了金流。他知道有人在窥探这片巨龙的家园。哦,一个小东西,他想,不必在意。这头出奇雄伟的巨龙又睡了过去。

该回去了,小男孩好像听到有个声音在说,就被带着离开了那神奇美妙的世界,他的眼前回溯着这一路看过来的神奇壮美的场景,巍峨高耸的青色大山,波光粼粼泛着金的河流,还有裸露的红色的铁矿石,油油的黑土地好像流淌着滋养一切的营养。人们在辛勤劳作,城市也充满活力,他们在为了明天奋斗。

唉,多么美丽啊。他心里泛起喜悦。

山河壮丽。

日子一天天平淡如水地过去,除了神祈之外,希灵剩下的时间都花在了和舅舅学习如何挖掘身体的潜力上。在还没有点燃信仰之火的时候,希灵是没有一分的战斗力的,和普通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这就让圣骑士有了用武之地。圣骑士从跑步开始锻炼希灵的身体,然后慢慢的就有了剑术、盾牌、骑术,甚至军事理论和战役推演这样的课程,每天把希灵操练得苦不堪言。偏偏小孩子在向圣骑士学习的时候是最为乖巧的态度,一点不会偷奸耍滑、喊苦喊累,只是默默吸收着老师教导他的一切。

在希灵的世界里,从未有推拒学习这样的事情,若是有人要他学着和老师讨价还价,耍赖撒娇把每天要完成的课程打个折扣,他肯定会不可思议的看向那个人,一脸责备,就像他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让人忍不住要检讨自己。

圣骑士操练起希灵来是一点都不手软,虽然那时候希灵刚开始和他学习,还不到五岁,又是他素日了爱若珍宝的小外甥,但是这些都没有阻挡圣骑士下狠手。即使心里也心疼小男孩,但是路德维德却不愿意希灵在他手里养成骄矜懈怠的模样,那是一个人最大的敌人。他深深地明白这一点,因为他见过太多的这样的例子了。

如果连努力都做不到,又能做成什么事呢?恐怕遇见一点小事都要畏难畏累吧。

所以,圣骑士早就给自己下了决心,如果小外甥要和他抱怨太苦太累,即使他躺在地上撒泼耍赖也不能退后一步。退了一步,就是希灵和教皇之路远了三步。虽然不是他要做教皇,如果冷漠无情一点就由着小男孩的心意放野马了,但是路德维德却不愿意在将来的一天被小外甥用绝望痛苦的眼神看着,那会比用刀割他的心更疼。

从来只有做家长的更加操心,希灵不是他的孩子,但是圣骑士已经有了做家长的觉悟,满腔柔情地要为希灵的将来打好基础,为他铺路——即使,即使不被理解,被哭闹着歪缠也不能妥协。

这些心理活动都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只有圣骑士一个人在夜里的房间默默思考。他满心悲壮,觉得要被小外甥讨厌了,明明才初次见面,舅舅就要被打入冷宫了么?满脑袋胡思乱想的舅舅咬着被角心中酸涩。

然而……咳,然而舅舅脑补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这就像想好了招式却没有得到对手该有的反应一样,明明我用的是坚壁清野,你却直接打道回府了,怎么不带我玩儿了呢?

舅舅想到了一切应对,比如说严肃教育希灵不能好高骛远啦、拿曾经的93任教皇不怕苦不怕累终成一代雄主的典故忽悠不听话的小孩子啦、还有和希灵打温情牌“你什么时候吃饭舅舅什么时候吃饭我陪你一起练”这些戏码……结果一个都没用上。

一、个、都、没、用、上……

白白瞎了舅舅的苦心啦!

《小外甥太乖巧懂事舅舅反而想抱头哭怎么破我真的不是什么故事里的坏舅舅挡着小孩子上进啊!在线等!特别急嗷!》

咳,总之结果是好的。

至于圣骑士经常在学生跑过来找老师答疑解难的时候却眼巴巴地看着小外甥希冀着能听到什么期待已久的开头好展开长篇大论实施他想了很久的方案一方案二方案三却从未得逞这样的事我们就稍微提一提吧,不必细说。

希灵倒是很好奇为什么舅舅会在精神百倍的“快来求我呀”和蔫了吧唧的“好失望求抚摸”两个状态里来回转换。但是他是个好孩子,从来不去强迫他人说不愿意说的事,只是安慰地亲亲舅舅就跑去练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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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明教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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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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