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返抵北羯

“柳大哥，你等等……”是风吟悦耳的声音。

柳随风回过头来。

风吟垂下螓首，低声道：“我想跟你们一块儿……”她忽然抬起头来，俏脸上绽开笑容，“带上我去人界玩吧！”躲开了众人怀疑的目光，她低声道，“我想找水灵那丫头……”

看著这个说谎的小孩，柳随风微微一笑，“风吟，你这样子，会让别人当怪物抓起来的，水灵因为会幻化的本领，所以不担心被人发现……”

“这有什麽了不起？”风吟不屑地道，“我也会！”

风吟当然是风．妖精之心，只是她拒绝这种身份，谁愿意被当作“东西”？不过，现在逼不得已，只好以此争取柳随风的同意。

柳随风摇头道：“不行，你的家人会担心的！”

风吟有些恼怒，“真讨厌，还要我解释多少次？我都是大人了，他们不会再管我的。”

“风吟，你跟著我们，难道不怕危险？”要是这小家夥脑袋一热，事後又吵著回来，那就麻烦了。

风吟撇撇小嘴，好像在说，“人家这麽厉害，那需要你来操心？”

“好了，我答应你！”柳随风笑道。

风吟大为兴奋，指著树梢上的风岚问道：“那它呢？”

“过来，小家夥！”柳随风道。虽然带著它不便，但不至於象风吟那样，引起轰动，何况他也不想丢下这个通灵的“救命恩猫”。

风岚不理他。

“那我们走吧！”柳随风转身道，小猫咪却一下子飞了过来，落在他的肩膀上，用毛茸茸的头，蹭著他的脸庞。

琳娜大为讶异，心道：“不可能的！这种珍兽几近灭绝，只有在魔神王陛下的皇宫里，还残留数只，它又怎会在此出现？”

“水烟，那我们告辞了……”在小女孩依依不舍的目光里，柳随风挥手告别，离开了值得回忆的地方。

记忆中，有快乐，有痛苦，有伤心，也有无奈，更多的是爱情。

魔法阵前，流动著缤纷的色彩，光辉夺目，隐隐透出强大的魔法气息，对外界构成强大的排斥力。它虽然没有结界那样坚固，但是，足以防止妖精族和兽人族的贸然进入。

“我知道，一旦跨越这个界限，从此世界将变得真实，我也再没有回避的余地，一切我都将面对！”柳随风默然片晌，轻声道：“琳娜，你要跨越这个召唤阵会有些困难，你试著为自己加持防御魔法，然後带著风岚强行进入……”说著将贪睡的风岚交给了琳娜。

琳娜接过，微闭双目，暗念咒语。不多时，在她的身遭凝聚起一团黑气，越来越浓。终於她绽开眼睛，眼神中又多了一丝冰凉。琳娜轻移莲步，进入阵内，在五彩的光芒里，她俏丽的脸容变得痛苦，似乎受著一种无形力量的挤压。风岚更是大叫起来，声音凄厉。

柳随风心中一痛，他知道，这都是师父陈老头的杰作，魔法阵对风系以外的魔法体，都造成强烈的排斥。只有依靠风系灵力，才能轻松通行。

强烈的光芒里，琳娜渐渐消失了自己的身形，带著风岚凄惨的叫声一起消失。

“风吟，该我们了。”他和风吟轻松入内。

从另一端的魔法阵出来时，他看到的，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师父陈老头暴跳如雷，他大喝道：“你们是哪里来的魔物？竟敢擅自闯出界来？简直胆大包天，你们不知我老人家……”

琳娜冷冷地看著他，轻启玉唇道：“你这老家夥，在耍什麽猴戏？”她不知道出口竟是在逆风阁，更没料到这老头，竟然是柳随风的师父。

陈老头曾经在魔界“玩”过一段时间，自然听得懂魔族语言。琳娜却不知他说些什麽，所以感到莫名其妙，而陈老头却是恼怒之极。更有风岚在一旁助威，飞凌半空，虎视眈眈，妄图伺机进攻。

“师父！”柳随风在出口现身。

陈老头搔了一下脑袋，瞪大眼睛看著他，突然上前，一把将他抓住。琳娜一见不妙，娇喝道：“你放开他！”并发出了幽冥之箭，射向陈老头。

陈老头何许人也，岂会被她打中！他带著柳随风身形一闪，轻飘飘地避过，不愧是风系的大魔法师。

“住手，琳娜！“柳随风道，他用的是魔族语言。

琳娜停下来，讶异地看著他。

“这是我师父……”柳随风补充道。

琳娜大吃一惊，连忙停了下来。没想到刚到人界，得罪的就是自己爱郎的师父，她不禁心中惶然。

陈老头却不甚在意，只是看了琳娜一眼。然後把邪火都发在“亲爱的徒儿”身上。他眼睛一瞥，就看到柳随风半边脸上，全是红色的瘢痕，不禁责道：“你这小子，怎麽打扮成这个鬼样子？被人追啊？”

柳随风苦笑道：“师父，你还能认出我麽？”这毁容之厄，让他难以释怀，尤其是面对自己至亲之人。

陈老头怪叫道：“你是我徒弟，我当然认得……你到底在搞什麽鬼？这个魔女是谁？怎麽你又带出来一个小妖精？”

“师父，”见到陈老头，他心中感到无限温暖，不禁起了孺慕之思，“上次徒儿与你告别之後，却不知中了什麽陷阱，被传送到魔界，这几个都是我的朋友……”

“砰”，陈老头又给了他一下，“女朋友才是真的吧？你这个家夥，总是不肯安分守己，老是勾三搭四，怎麽对得起玉儿，还有那个苏丫头？”

“这样扯下去，自己的脑袋瓜不被敲穿才怪。”柳随风心道，於是他转而问道，“师父，现在时局怎麽样了？”

“能怎麽样？那个混蛋皇帝，上台没几天，帝国就一团糟。西北的炎武战区的总督陈文秀，居然自立为王，东部的三原郡也脱离帝国，主动要求与临江王国合并。”陈老头没好气地道。

“唉，一切都在情理之中，帝国本就失去了对地方的掌控，仁和帝的突然驾崩，只是加快了这个趋势。”柳随风不禁心中叹息，他抬起头来，道：“师父，雪儿她们有什麽消息？”

陈老头摇头道：“那丫头一出中京城，就跟你一样，没了消息，还以为她们跟你在一起……唉，你这小子，让我老人家说什麽好呢？你也太不负责任了！”

“是，是……”柳随风心有愧疚，平添了几分担忧。

“喂，你还未回答师父的话呢！”陈老头瞪著他。

“什麽？”柳随风讶道。

“你现在这个鬼样子，就是乔装改扮，也要弄得好看一点嘛！”

柳随风苦笑道：“师父，你看清楚了，这不是化妆……”

陈老头大吃一惊，伸出手来在他脸上一摸，光滑如昔，只是颜色……

琳娜脸上露出愧色。

“徒儿，谁干的？师父为你出气！”他忽然附在柳随风耳边，低声道，“是不是那个小魔女？”

柳随风摇摇头，黯然道：“师父，害我的人已经死了！”

陈老头愣了一会，忽地猛拍他的肩膀，勉励道：“不要紧，以前师父我觉得你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实在看不顺眼，现在这样子，看起来才像个男子汉，就像师父我一样……”

这一拍，震得柳随风心口一痛，呲牙咧嘴。

“你怎麽越来越不结实了？”陈老头呵呵笑道。

柳随风摇头不答，他知道这肺部的伤，已经在魔法的能力之外了。

“来，坐下！把你在魔界的经历，跟师父说说！”陈老头亲热地把他按在椅子上，然後转向琳娜和风吟，微笑道：“小姑娘，你们也请坐，哈哈……”用的乃是魔族语言。

琳娜现在才知道，这个老头挺不简单，只好坐下。她优美高雅的风姿，配合著甜美清冷的容貌，顿时让室内生光。

柳随风挑选其中重要的环节，大致做了解说。

陈老头皱眉道：“天下间除了我和师弟之外，应该无人具有这种能力，何况，这空间之门，陷阱制作得如此精巧，还带有一股强大的吸力，恐怕我们也无法办到，难道这世上真有比我还强的高手？”他左思右想，也不得要领，“徒儿，以後遇到这种高手，就溜之大吉！”

柳随风微笑道：“这样可是有损师父威名啊！”

陈老头搔头道：“那倒也是！”

柳随风一拍囊中神弓，笑道：“师父，徒儿的箭法已经练得不错了，足以应付各种危难。”

陈老头讶异道：“真的？”

柳随风微笑著点点头。

陈老头忽然陷入了沈思，这可是他鲜有的表情。

柳随风牵挂著受伤的紫玉，於是站起身来，“师父，我要去看看玉儿……”

陈老头表情肃穆地道：“她早已伤愈走了……”

柳随风奇道：“你怎麽知道的？”

陈老头翻著白眼道：“黎林那个老家夥告诉我的，没想到我的徒弟，还需要他来救，连敌人也搞不清楚……”忽然深深地看了柳随风一眼，叹息道：“唉，其实。玉儿是受你拖累啊……”

柳随风心中大恸，“这些无言的牵挂，已经让自己无法考虑更多，什麽容貌尽毁，什麽利箭穿心，都见鬼去吧！我现在需要知道的，是我的爱人都安然无恙！”他肃容道：“师父，我下去收拾一下，然後前赴北羯，与她们会合……”

“去吧，去吧……我知道你看老头子我看得厌烦！”陈老头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柳随风尴尬一笑。

“去吧。”老头和蔼地道，“不过，小心这个小魔女，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别让她为你带来麻烦。”

“师父放心好了。”柳随风应诺道。

回到二楼自己的房间，他略微收拾了一下，换下破旧的衣衫，穿上自己原来的魔法袍，修剪了参差不齐的头发，剔去了杂乱的胡子，似乎那个潇洒的柳随风又回来了。

琳娜也除去黑衫，换上随身携带的白色衣裙。黑白之色，足以让人的观感改变，与柳随风站在一起，倒是一对璧人，只是那讨厌的瘢痕，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与陈老头告别之後，他们离开了象牙塔，一路上并未遇到熟人，中京的秩序，已经恢复了正常，但街上行人大为减少，往日的繁华，已经难觅踪迹。商铺酒楼，巍然屹立，诉说著它们昔日的辉煌。

琳娜依旧遮掩了她的如花俏脸，不过，改用白纱，清新淡雅，更增添了一种神秘的美感，配合著她动人的身材，让柳随风也怦然心动。风吟也终於化作了饰物，原来是个蓝色的晶莹美玉，为凤形。

白猫风岚卧在琳娜怀里，十足的美人抱猫图，引得路人纷纷投来目光，柳随风牵著两匹独角兽，缓缓前行，人们的视线，也没有放过他，美女身边的人，自然也颇引人注意。可惜，左边的人，看到的是美男子，而右边的人，看到的却是一个丑八怪。豔羡和鄙夷的目光，一起落在柳随风身上。他心如止水，不以为意。不过，那对独角兽了，头上的尖角，却无法掩盖，所幸知之者甚少，而且，以柳随风的尊容，无人敢上前询问。

在城门口琳娜被拦住了，因为她动人的气质和朦胧的美丽。不过这可难不到她。除了柳随风，所有的人见到她，从来只有一种感受，那就是──惧怕。这麽人类的小卒，又岂会在她眼里？

她凝聚起暗黑灵力，立刻，强大而冰冷的气息，以她为中心释放开来，所有的人都如坠冰窖。那群匪兵顿时浑身颤抖，哪敢再去惹这个神秘女子。看著他们扬长而去，这才如释重负。

出了城门，他们晓行夜宿，直往北羯而去。路途上，柳随风教她帝国语，同时为她讲解帝国形势，以及自己与有关的事情。对这个将所有的一切托付给自己的女子，他并没有丝毫隐瞒。

琳娜见惯了平原和丛林，桑羽山脉的美丽风光，令她留连不已。然而，柳随风心悬雪儿等人的安危，所以心不在焉。他的冷淡，让琳娜暗暗伤心，也许，现在的她，已经舍弃了一切，将一颗芳心全都放在这个男人身上，因此变得太过敏感。

路上土匪成堆。什麽山，什麽寨，什麽坞，什麽屯，让柳随风烦不胜烦。最糟糕的是，这些家夥眼光太差，居然看不出来，两位高手在此。不会知难而退，悍不畏死。

帝国的失政，让那些图具力量，然而妄图不劳而获者，有了希望，他们纷纷占据险要地势，劫掠来往客商。当然，也有贫瘠地区的民众，生计没有著落，因此才会铤而走险。

起初，柳随风一直阻止琳娜采用暴力手段，他以为这些盗匪，本是为生活所迫的善良百姓，所以试图说服他们。可是，後来他终於发现也不尽然，於是区别对待。

面对这两个超强的魔法师，几十号人，根本无济於事。可怜有些盗匪，劫掠不成，反而被他们擒住，被迫交出钱财赎人。柳随风用之周济贫困的小贼与百姓，劝他们弃恶从善。

不过有些地方，守城的士兵，反而比土匪更可恶。欺男霸女，无所不为，柳随风又不能尽杀之。所以每次进城，在他们的身後，往往会跟出一群兵痞，如狼似虎，不知死活。

好在两匹独角神兽，乃是琳娜培育的良种，极为神骏，速度不是一般的快，片刻间就将他们甩在脑後。

二十天後，他们进入北羯境内的丹陵郡。这里南临帝国的越风郡，东接临江的延和郡。

然而，柳随风发现，这里已经陷入了一片慌乱，原来，北羯的东部边境再燃战火，临江又一次入侵，而且离这里已经不远了。

不过，也有好消息传来。月前北羯和帝国联军，大败戎族军队，攻克宁远城。据闻，联军在宁远驻扎，积极筹划再次攻击。柳随风大喜，陈星寒果然没有辜负他的厚望，而他的燕儿，也堪为名将。

握著玉人所赠的玉佩，他一阵激动。

五天，还有五天，他就能见到魂牵梦萦的人了！

“苏丫头、小妹、玉儿你们在吗？雪儿、星儿，你们是不是也安全到了这里？”

夕阳西下。

宁远城一片平静，高大的城楼，巍然屹立，悬挂著帝国和北羯的旗帜。

城门由白盔白甲的北羯士兵把守，搜查比较严格。柳随风也在其列。

“你，你是柳大人……”其中的一名小将，忽然激动起来。

因为，自从宁远被戎军攻陷，是柳随风定下计策，带领他们打了第一个大胜仗。虽然他不是军中统帅，可是他的名字和他曾经颁布执行的法令，却给每一个将士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柳随风淡淡地道：“你们是否认错了，我不是什麽大人！”

说著，心下黯然，带著琳娜进去了。

那名小将搔了脑袋，疑道：“难道是我看错了？不过，真的好像，也许他他有要事在身，所以化了妆，不愿暴露身份。我这去通报赵将军……”

“风，原来他们认识你……”琳娜惊讶地道。

“不，他们只认识从前的柳随风……”柳随风淡淡地纠正。

“对不起。”琳娜歉然。

“傻瓜，这怎能怪你？”柳随风温柔地道。

“不，你从来也没有原谅过我，也许你根本不喜欢我……”琳娜美丽的眼睛里，蕴育著晶莹的泪珠，“要不这十几天来，你连吻我一下都没有，甚至也没有一点点亲热的举动，难道你不知道，我是你的妻子？”

“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我是怕这个样子吓坏了你。”柳随风将她搂在怀里，轻轻地抚慰。

“我不信……”琳娜轻柔地道，“吻我一下！”脸上泛起红晕，声音轻不可闻。

“就在这里？”柳随风讶然道。

“嗯。”

“好多人啊！”

“不，我就要。”她娇羞的表情，就象个小女孩。

“好吧。”轻轻揭开她的面纱，蜻蜓点水。

“不算，不算……”

“这丫头怎麽啦？”柳随风心道，他不得已，只要再来一次，谁知琳娜却紧搂住他不放。

这长长的一吻，是如此地甜蜜，还带著那无限的芳香。柳随风知道，眼前的人儿，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对自己是如何地依恋，“我一定好好保护你，我心爱的妻子！”他暗下决心。

这惊世骇俗的行为，引得来往的士卒指指点点。

在唇分的那一刻，琳娜虽然羞赧万分，但是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宁远的城楼上。

两名女子，迎风而立，静静看著眼前的一幕。

一个身著黄衫，身体纤弱，衣衫飞扬，似乎要随风而去，但她的眼神，却无比的坚毅，充满著无穷的智慧，从容镇定，是她一贯的表情。

另一个女子，身著紫衫，本来性格坚毅的她，此刻，美目中却噙著晶莹的泪水，“姐姐，你为何不让我去见他？我们等这一天，等了好久……”

黄衫女子轻轻一叹，“傻妹妹，难道你没有看出，他已经变了……”

“你是说他的容貌？”紫衫女子昂起俏脸，“不管他变成什麽样，他终是我的丈夫！我不会在乎！”

黄衫女子微摇螓首，幽幽地道：“你以为我会介意吗？我苏舜云又岂是这种浅薄之人！我是说他的心……”

“心？”

“玉儿妹妹，你看他的样子，早已失去了往日的洒脱，那浅浅的笑意，已经被浓浓的哀愁所取代……”

“原来他对此很介意……”

“我们的风啊，虽然他拥有无上的潜力，可是，他的心太过柔弱……当年秋言妹妹离他而去，他也曾忧伤多时。现在忽逢此劫，他一时又怎能适应过来？”苏舜云看著他远去的背影，心中的怜爱，溢於言表。

“那好啊，”紫玉忽而甜甜一笑，“我们现在回去，告诉雪儿她们，一起等著风回家……”

“是的，回家！”苏舜云的嘴角，逸出一丝笑意。是信心，对丈夫的信心。

“对了，姐姐，他身边怎麽又多出一个女人？”

苏舜云苦笑道：“你还不了解他吗？如果你我姐妹不对他加以约束，以後叫我们姐姐的，只会越来越多……”

紫玉不禁莞尔。

美丽的斜阳，映红了这寂寞的草原。

苏舜云和紫玉凭栏而望，心中升起了万丈豪情。她们并非平凡的女子，在这乱世里，她们也有著自己的抱负和理想。

然而，她们终究是女子，她们心中也有牵挂。

可是，得到她们青睐的这个幸运儿，是否配得上她们的这份爱？他是否能完全消除心中的阴影，勇敢地走到阳光底下，然後发出比太阳更强烈的光辉？

所有的人都在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