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下)

二十六,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下)

入冬后,田间便清闲多了。麦子虽刚冒出点嫩芽,远远看去,一片清绿,为单调的冬日添了一抹鲜亮的色彩。河岸和田埂冻得结结实实,有些树上还有一两片黄叶,稀稀落落,让人看得心戚戚的,结冰的河畔并不寂寞,有几枝芦苇在风中姿态万千地摇曳着。过不多久,天开始下雪了,雪花密密地飘着,很快便把大地间所有的一切全盖得严严的,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这种季节除非有急事要出门,农人们一般都呆在屋里,男人们整理整理房舍,修补修补农具,女人们则要为全家纳鞋,做衣,还要张罗着年货,没多少日,就要过大年了。

柳华儿的新家是在新年前建好的,青砖青檐,回廊高院,在乡间显得格外气派。柳俊为他聘了一房亲,是个健壮的村姑,过了年便要迎娶过门。莫夫人让柳俊这个年去和儿子好好过,这边有几个丫头照应便行了。柳俊说什么都不肯,主子在,哪有下人走开的道理。驳不过他,莫夫人便让柳华儿一并过来过年。这边只她和雨儿两个,确是冷清了些。雨儿整日不是看书,便是描图,除了在她面前还有个笑脸,有几句话讲,转开身后,那眉心结的愁绪比江水都深。莫夫人总是忍不住叹气,不由地怀疑这样子离开京城,到底是对还是错?

虽在乡间,柳俊在除夕夜也早早挂上灯笼,贴上窗花、对联,点上烛火,在窗棂上系上了长长的辣子和干干的玉米串,客厅的桌子上爆竹摆得满满的,厨房里各式菜肴,几天前就开始准备了,他希望事事图个吉祥,夫人和小姐在闭塞的乡间也能快快乐乐过个年。

“这是谁的字,笔锋豪放,字形苍劲优雅,写这字的人一定潇洒倜傥,恃才自傲。”莫雨儿看着门上的一幅对联,赞叹道。农家节省,对联都是买了纸,请村里有点学问的人书写的。想来这乡间也是藏龙卧虎啊,这字的火候可不是一朝半夕练成的。

柳俊笑了,“这个呀,是小的刚交的朋友程夫子写的。”

“你的朋友?”莫雨儿奇了,柳俊跑前跑后,和村里、镇上的人都慢慢熟了,从没听说他交了朋友呀。

“呵,程夫子是学堂的先生,前阵村里人家过寿,夫人让我送份礼。人家留下吃饭,我凑巧和程夫子同桌。我从没见过一个文弱书生喝酒那般豪爽,谈吐又特别诙谐风趣,待人还知书达礼。我不禁和他多谈了几句,他和我这老人到是投缘。后来,我去学堂见过他几次,一起喝点酒,一起到池塘里钓鱼。这样,我们就成了忘年交的朋友。”说到这,柳俊脸上有种很开心的愉悦。

学堂的先生?莫雨儿记起了,那是个有双干净眼眸的书生,曾经向她打听过路。”乡间太冷清了,有个朋友也不错呀,风雪夜,围炉谈心,煮酒吟诗,也是人生一大情趣。”莫雨儿冲柳俊笑笑,看见红叶扶着娘从房内出来,忙上前。

“娘,晚饭还没开始呢?厅里冷,在房里多呆会吧!”

莫夫人怜爱地看看女儿,里三层,外三层,裹得实实的,笑了,“雨儿,你是不是把所有的衣服全穿身上了。”

莫雨儿不好意思地看看自已,也笑了:“乡间太空旷,冬日显得特别的冷,不比京城,房子多,树多,人多,炉火生得多,我难免要多穿点,这样才不会冻啊!”

她还是忘不了京城呀,莫夫人心疼地转过脸,怕雨儿看见她不舍的表情。”雨儿,明年我们换个地方吧,这儿没有熟悉的人,离集镇又远,买什么都不方便。雨儿应有朋友,一起逛逛店铺,在外面酒楼吃个饭,相伴玩玩。”

“娘,这乡间还好啦,娘气色比以前好多了。我现在什么都好,暂时不想离开。”

“哎,这儿适宜娘养老,可不宜你久呆。”这附近不是农人,就是渔夫,雨儿在这儿一直呆着,找个相配的婆家都没有,雨儿过了年十八了呀!

莫雨儿撒娇地抱住娘,“娘,开心点,今儿可是过年。记住哦,有娘的地方就有雨儿,不准再说别的,如娘日后倦了这里,我们就离开。我听说很远的南方,没有冬天,一年四季,瓜果飘香,柳翠花红,可舒服呢!想搬家,我们可以考虑那儿呀!”

莫夫人白了女儿一眼,笑了,“那多远呀,少不得几月的奔波,人生地疏的,我可不想。”

“对啊,对啊,还是先住在这边吧!”莫雨儿笑得一脸得意,心却隐隐发痛,有个家很不容易,不想做只候鸟,一年四季总在飞,娘年岁大了,也不宜搬来搬去。再说,呆哪里都是孤孤单单的,这乡间还能拥有一份宁静和淡漠,有什么坏呢?

“夫人,小姐,柳大爷放爆竹了。”红叶欢喜地看着门外,一串爆竹声正欢跃地响起,她不由地笑着跳起来。

感染了红叶的好心情,莫雨儿和莫夫人也一起走出去。院子里,柳俊和柳华儿把爆竹排了一长串,用燃好的香一个个去点,只听到霹啪声此起彼伏,火花里,丫头们嬉笑着,又蹦又跳,莫夫人拥紧女儿,长叹道:又是一年过去啦!

“你是柳家常住亲戚吗?”程夫子看着垄上浅妆敷面的清秀女子,一袭白衣,衬出深深浅浅的光景,裙袂飘飘,盈盈摇成一道人间天色,他脱口问道。

等了许久,才等到春暖花开,芳菲如幕,繁华满眼,积压了一冬的思绪,莫雨儿早早起床,想独自看看风景,没想到在路边与程夫子相遇。

她冲他微微欠了下身,径自走过。他是柳俊的朋友,她不计较他的鲁莽。

“你这样子忽视别人,是故作神秘,还是自命清高。”程夫子一脸兴致勃勃。

莫雨儿没有回首,看着脚边的一簇野花,冷冷地说:“清高又怎样,神秘又如何?”

“神秘吗?便是惹人猜测,渐渐要人刻在心中;清高呢,是与众不同的风情,仍是想别人多瞧一眼吧!”

“是吗?想来任何女子从你面前经过,无不都是想你江南第一才子程夫子多留一眼喽!其实神秘也好,清高也罢,都只表达一个意思,当我是路人就好。”

程夫子不理会她话语中的讽刺,惊异地道:“你认识我?”躲在这乡间教书,便是怕那些红颜知已寻来,没想到她居然认识他。

“醉考场,闹青楼,为红颜掷千金,江南才子名气太大,虽在乡间,却也有所耳闻。”当初在寻梦坊内,各府的千金与夫人闲聊时,她便听说过这个名字,也是传奇一时的人物,只是没想到在此遇到。

程夫子哈哈大笑,“我真的有那么出名吗?你这样一讲,我到是对你有了兴趣。这村野偏僻,有你这样的佳人在此,我到不会寂寞了。”

莫雨儿浅浅一笑,“这样的念头,你最好打消。彼此都是来此寻找宁静的,何必打破?”

“你不怕我用强?”

“如那是你的方式,我会觉得奇异,江南才子这样的雅号,是用强才得来的吗?这与山野强盗有何区别,再者也会让天下为你倾倒的女子所伤心的。”

“呵,好一个聪慧的女子,什么样的原由让你隐居在此呢?”程夫子眼中闪着欣赏和恋慕。

“这样的好奇心还是不要有为好。”莫雨儿说完,又慢慢走远。

暖暖的阳光,融融洒下,凝聚在程夫子的眉心,一丝若隐若现的笑意,一束浓得化不开的倾慕。

“你是一个很不错的意外,我喜欢!”他张扬地对着远去的背影喊道。

村里的学堂是以前一家大户的祠堂改的,镇小村僻,很少有先生愿意来此教书。程夫子来此后,这村那村的孩子全过来了,祠堂里坐满了大大小小的孩子。但因都没读过书,程夫子便一起从头来。他教三字经、百家姓,有时也会让孩子们吟几首诗,风趣的讲解让孩子们很易吸收。他又是个性情中人,不拘礼节,讲话讨人欢喜,村农们对他极是尊重。

散学后,他的住所前总是聚满了人,听他说故事,讲远方的趣闻。柳俊有时也会过来,在一边含笑听着,人散了后,他再告别。

今夜,程夫子似心中有事,看见柳俊过来,便淡淡几语打发了门前的人。两人关上门,他倒上茶,急切地问:“柳大爷,你家寄居的那位姑娘可曾许配人家?”

柳俊手中的杯一晃,茶泼了些出来,他缓缓放下杯子,警觉地问:“为何问起这个?”

“实不相瞒,小弟我今日在田间与她相遇,被她的风姿所倾倒,很想结识与她。”

“哦,”柳俊迟疑了一下,“程公子你一表人才,学问又高,什么样的姑娘都能结识,我家那位姑娘没见过世面,高攀不上程公子的。”

“呵,柳大爷,那是你的谁呀,这样子保护她,我不仰慕别人,独独对她一见钟情。”

“千万不可,我家姑娘,她可是许配人家了。”柳俊不禁有点慌乱,在程夫子面前,他没有了往昔的精明,他那双眼象看穿别人的心思般,让人生慌。

“柳大爷,你可不会说谎,这几句话前后矛盾呀!”

柳俊心一横,罢了,“程公子,我实话告诉你,那位姑娘其实是我的主子,她不是一般的女子,你把那个钟情咽下去吧!她是柳俊拼了老命也要保护的人。”

程夫子愣住了,那女子气质高雅,看得出不是寻常。他不死心地追问:“我真的配不上他吗?”

柳俊“唉”了一声,向王爷、齐公子,那都是什么样的人呀,小姐都没嫁,程夫子,一介学堂的先生,小姐怎会多看。

他看着程夫子轻狂的神态,婉转地说:“我也不知,小姐性情淡泊,似不愿谈嫁。我见夫人提了几次,她都岔开。”

“夫人也在呀,那么夫人能做小姐的主吧!”

“嗯,小姐最孝了,夫人的话总是听的。”

程夫子面色一喜,他要拿出全副才情,去讨夫人的欢喜,日久天长,再提婚事,想必也就不难了。

柳俊看着他的喜态,暗自摇头,小姐的心不会在任何人身上放下的,除了那个人是向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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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思如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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