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 第九剧 好大一片圣母白月光

肃亲王最终和将军一起去了西北，在莫轩压着小皇帝写下的圣旨中。

这个朝代的西北边关虽然不是连年战争，但是也受到骚扰，的确需要有将领坐镇。小皇帝虽然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但是他也明白，他违抗不了莫轩。

小皇帝还记得自己是如何不松口把肃亲王和将军送走，他虽然心中对于肃亲王最近略有不满，却不知道为何心中对于把这两人外放极为舍不得，似乎这么想上一想，都能难受到不能出气一般。是莫轩握着他的手，一笔一划写出那道圣旨，他的手冰凉，却字字力透字背，然后平静的吹干墨迹，盖上玉印。

而他，不过只是跟他手中的笔一样，用完就丢在一边。哪怕他已经因为写这些东西心疼到似乎不能呼吸，嘴唇都被咬出血丝来。

如果说肃亲王是他眼前的大山，似乎一夜之间拔地而起，难以逾越。

那莫轩则是特别很多。

那是一种很难诉说的情感，年幼时候是这个太监小心翼翼伺候着自己，万事都是亲自动手千娇万宠，直至他长大了，这人还是一直一直横在自己身前，为他遮风挡雨，聊以安身。就如同小孩子在闹脾气，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成熟了，不需要父母的庇护，而开始嫌弃父母的多加干涉，束手束脚一样，小皇帝也更加明白了自己是至高无上的帝王，而莫轩不过就是一个趴在脚边的太监。

他所有的好似乎都蒙上了一种称之为目的的色彩，所有做的事情都开始被称之为本分，但是过去的记忆不可抹杀，却似乎所有好都成了坏。

但是他会包容自己的一切，绝对不会伤害自己，原谅自己所有的错误，依旧笑着看着自己，笑骂一句胡闹。

可是这人现在变了，他的嘴唇煞白，咬出血来，也换不得这人现在一眼了。

小皇帝在宫门亲自送了肃亲王和将军。将军鲜衣怒马，盔甲在阳光下几乎是闪闪发亮，肃亲王则是穿着朝服，叮嘱了小皇帝几句，其实肃亲王心里明白这道甚至根本和小皇帝没什么关系。

也许皇位对肃亲王来说已经接近唾手可得，但是……

肃亲王抬头看着站在小皇帝身后的莫轩。

这人太危险了。

无论是将军不知为何一意孤行执意要前往边关，朝中百官改口让他们拥有实权的王爷也一起去边关镇守，旗下的幕僚都一夕改变了策略劝他去西北徐徐图之，还是在自己得到消息，急忙入宫想要见一见他或者小皇帝。

这人着了玄衣站在廊下，那院子种着磬口梅，花叶圆润，微微张开，远处看过去鹅黄一片。肃亲王走过去时，莫轩眼神微眯瞧过来，他眼底似乎有雾，一片烟灰看过来。肃亲王不知道为何突然想起这人不太用玉，除了几次宴会之中见着人用过玉冠，大多时候都是银冠，雕刻极为繁复华美，发簪是仙鹤衔珠，珠红如血。

他因此还被人笑过不上台面，只懂那些银啊金的阿堵物，不知玉的剔透翡翠，通灵养人。但是他真的很适合银器，冰冷而锐利，他的身中藏的不是刺，不是刀枪，而是一把把剑，锋芒毕露，盛气凌人。

“肃亲王不知这时进宫，有何要事呢？”莫轩的声音跟他的人一样，冰凌凌的极为冷淡，也让肃亲王反应了过来。

肃亲王不甘示弱：“自然是要事寻到陛下商谈。”

莫轩没有让开，依旧站在廊下。肃亲王都想到这人如果硬是要拦在这边，自己要怎么应对这么东厂都督，却发现这人没什么动作。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腊梅不堪积雪重负，弯了枝丫掉下一大块雪来，宫中道路都被扫的极为干净，所以这雪掉来下极为明显，在暗灰的地上落了雪白一块，雪屑杂乱。

莫轩笑了笑，凝视了这落雪一会，目光落在了肃亲王的脸上：“这雪积了一夜，却挡不住宫中的扫雪人，虽说今儿个落了这一块，倒是也无伤大雅，反正很快就有宫人会扫撒干净，肃亲王，你说是不是呢。”

他虽是在问肃亲王，但是那口气却全然不是。

似乎为了印证他的话，有小太监很快给两人请安。虽是觉着两人之间的暗潮，但是今早都督也的确吩咐了不想看见这院子路上有任何积雪，手脚麻利的扫了那块雪后很快离开了，地上微微留下一些水渍。

莫轩又笑了一下，哪怕肃亲王讨厌极了眼前这人，但是这世界上总有这么些人，你看着他笑的时候虽然恨不得上去撕了他，却不妨碍这人的瑰丽。他嘴角勾起的时候讽刺而冷漠，却也如花盛放，美不胜收。

他盯着这地上的水迹一会，又是看着肃亲王笑起来：“有些东西啊，看着似乎留下了，但是这太阳一晒，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肃亲王永远忘不了他说这句话的神情，眼底的雾似乎化为了冰，化为了剑，不过一眼就让他冻在原地。那眼神并不恐怖，也不曾吓人，却似乎有些轻蔑和好笑，把一切胜券在握，不得他人置喙，那是一种强大的自信，能够碾碎一切。

所以，他永远不会选择自己，而选择了懦弱的，能握在他手里的小皇帝。他这种人，哪里容得下别人。

而自己与将军，也如同这一夜的雪，注定被扫出京中，去定了西北。

将军因为知晓肃亲王跟他一起去西北，也是自己任性所致，他实在不想留在京中面对家中父母兄妹，他不敢想象家中之人知晓他雌伏与肃亲王身下自后会有什么反应。他在西北生活了多年，也知道那边许多人家娶不上女人的时候，也时常有男人在一起过日子，那边对断袖这种事情包容许多。

但是将军也很明白肃亲王离大宝之位只差一步，此次是自己拖了他的后退。

将军看着城门，肃亲王没有坐车，也是骑了马在他之前，他催马上前了几步，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王爷，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有什么好后悔的，成王败寇，自古如此。

肃亲王看到了将军眼中的担忧和愧疚：“自然不会，我们的时间还有很久。”

肃亲王还有半句话没有说完，他相信自己终究有一天会回来的，因为太监的命实在是不够长。更何况他知道莫轩这个东厂都督这些年来早已油尽灯枯，费尽心力。东厂是朝中最厉害的情报组织，肃亲王的手下也有这方面的高手。

莫轩因为这次的事情得罪了更多的人，如果说以前是四面楚歌，现在可以说是十面埋伏了。他拿了太多人的秘密去威胁去逼迫，而让肃亲王才能远遁西北，安分一段时间，分化这群人是极为重要的一步，就算莫轩有什么问题离开了，就算以小太监的能力，也能拖延一阵子。而且这件事情莫轩几乎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小太监受到牵连的几率不大。

而且肃亲王的确没有猜错，莫轩估计活不了多久了。

这算是莫轩工作到现在，接手非正常送命中最短命的人之一了，因为从穿越到来不过二月有余，实在是有些短。虽然他自身的身体也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就跟奥特曼的灯一闪一闪那种感觉差不多，知道自己马上回因为某种非自己能控制的情况下要挂了。

所以最近小太监能看到自家都督边吐血边办公的奇景，而莫轩被迫沉睡的时间也越发长了。

小太监似乎很担心。也是，其实说到底，这小太监还未完全立起来，担心莫轩现在就倒下，无人依靠。

莫轩的身子瞒得住一日，但是瞒不住几日，他的脸色越发没有颜色，越来越长时间不再出现，甚至早朝都不再站在小皇帝身边。

小皇帝又害怕又兴奋，状元郎不止一次入宫劝说小皇帝现在是□□的最好时机。肃亲王在西北短时间插不上手，宫中那阉狗奄奄一息，似乎活不了几天了。小皇帝心有揣揣，他知道此刻也许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又怕这只是莫轩的一个陷阱。

哪怕强大如肃亲王他也被莫轩不懂声色的弄去了西北，而自己不过就只是刚入朝堂的新手。

莫轩要死的那天也下着雪，连绵大雪下了一整夜都未曾停歇，早晨小太监服侍这人起来的时候发现莫轩唇色如血，艳丽欲滴。

小太监帮着莫轩束冠的手都在颤抖，倒是莫轩笑着说了一句：“怕什么？”

小太监没敢接话，只能一遍又一遍重新梳着莫轩的头发。

莫轩看了小太监几眼，可惜这古代的镜子只能把人照出个大概来，连眉眼都看不清：“没那么好怕的，小皇帝不足为惧，你只需要好好盯着西北的动向就可以了。等我死了，把事情往我身上一推，你自然能够呼风唤雨。”

小太监抖得更厉害了，似乎整个人不住的颤抖，紧咬着牙齿才没打起颤来，捏得莫轩头发都有些痛了，不过他身上痛的地方太多了，反正也是最后一回了，莫轩也就没打算责怪什么。

莫轩觉得这个小太监胆子太小了，自己都快死了，这人竟然还说不出一句话来，还怕成这样，也不知道是自己看人的眼光退步了还是什么，怎么当初瞎了觉得这人能成大才呢。

小太监把院子里面的人清空了，莫轩坐在窗边看雪，挥了挥手让他离开。不过照着莫轩的估计小太监不会走远，应该不是在院子外就是蹲在那里。

院子里面极为安静，雪花落在莫轩脸上凉凉的。小太监最终没能把他的头发梳起来，虽然人因为不被世界所容已经不行了，但是他的头发依旧漆黑如墨，铺成一片锦缎。

他依旧看上去是那个说一不二，狠辣无情的东厂都督，就是不会再睁开眼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