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暗中准备

三十三、暗中准备

藤原早已撕下了那层“彬彬有礼”的面纱,取而代之的是武力高压和残酷杀戮。筑路的山民们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自由,每天都是在日本人的枪口威逼和皮鞭毒打下劳作,并且劳作的时间也比过去增加了许多。在工地上,在军营里,他们的尊严和生命每时每刻都在遭受侵害。他们非常清楚,这些人明摆着就是在中国土地上到处杀人放火、强奸女人的东洋鬼子,而之前他们所做的一切看似友善的东西,完全是一派虚假动作,是在他们的兵力不足以控制山寨时的一种缓兵之计。对于日军的残暴行为,工地上的山民们早已义愤填膺,但他们并没有立即暴发,而是采取了忍气吞声的策略来应对当前的形势。他们早已自发地形成了一定的组织,大鼻十一就是这个组织的头目,是这个组织的自然领袖。无论在工棚或是工地,他们经常会趁日军不注意时聚在一起分析形势,商量下一步的对策,然后将他们的对策传达到另一个工区,又由工区传达到各个工段,各个班组。大敌当前,大家早把大鼻十一在白龙洞里干的那桩事抛到了脑后。几乎每个人都牢牢记住他那句带有纲领性的话——君子报仇,不在眼前。忍住气,等待时机,彻底消灭他们。至于等待什么时机,怎样彻底消灭他们,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其它人的脑海里也只是一团雾。有了这团雾,反而增加了大家对他的朦胧感、神秘感、崇拜感、期待感、寄托感。

这天清早一起床,石老坎就感到头有些发晕。他已经五十多岁,在修路民工中,年纪算比较大的。头天晚上,他睁着眼在床上翻去覆来难以入睡,天亮后他还是像往常一样,来到工地便提着钢钎与牛二先去处理那些被炮炸松了的但还危险地悬在岩壁上的石头。他和牛二是专门负责工地安全隐患处理的,因他们在这方面比较有经验,从一开始就被推举出来为大家服务。

昨天最后一排炮炸下来的石头和泥土搅和在一起,被半夜不大不小的那场雨浸湿,泥稀石滑。石老坎小心翼翼地顺着圆锥形的泥石堆爬上去,到了顶上,他身贴崖壁,将手中的钢钎斜伸出去,想撬掉崖壁上一堵已被炸松的岩石。谁知钢钎还差一尺来远,无论如何够不着。他攀上一堵半截嵌入崖壁的三角状石头,待站稳脚跟后,又提起钢钎伸向那堵岩石,将尖端插进岩石缝隙里,试着撬动。岩石渐渐松动,随着缝隙越张越大,他手中的钢钎也越插越深,他用力一撬,那堵岩石唏哩哗啦地垮了下去。由于脚下那块三角状石头面较窄,加上他身子又胖,控制不住重心,脚便离开了那三角状石头,顺着圆锥形的土堆滚了下来,撞在了一礅石头上。

石坎儿见他爹受了伤,赶紧丢掉手中的工具跑过去,将他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胸前,问他伤着哪儿,众人也跟着围上去。

小林曹长见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顿时暴跳如雷,对着众人呵斥道:“停工的不行!谁停工谁死了死了的!”其他日本兵也跟着小林上前,端着枪驱赶人群。

大家见日本兵态度凶横,为避免吃眼前亏,只得稀稀落落地散开,但却没人拿起工具继续干活,目光和注意力仍放在受伤的石老坎身上。

小林见大家不理睬自己的命令,恼羞成怒,便提着一条皮鞭冲上前,想抽打大家。但见众人怒目横视,心中有几分怵惕,便将憋着的一肚子火转移到石老坎身上,举起鞭子劈头盖脸地朝着他抽打。一边打还一边叫骂:“支那猪!不起来做工,死了死了的!”

在石老坎身后扶着他的石坎儿见鞭子朝他爹抽来,赶紧用自己的身子挡住,那鞭子便如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肩背上、头上。

小林见手中的皮鞭没打在想打的那人身上,更是气急败坏,便大声叫嚷,下令手下将石坎儿拖开。两个日本兵立即冲上前,抓住石坎儿用力拖。谁知这石坎儿的力气大过他两人,顺势一推,两个日本兵便得了个踉跄,一屁股坐到地上。

石坎儿愤怒地冲上前骂道:“猪日的东洋鬼子!你把老子家爹要整出个三长两短,老子不把你脖子上那三斤半剁下来当球踢老子就不是人!”

小林咿哩哇啦地叫了几声,与冲上前的三个士兵一齐动手,才将石坎儿扯离他爹。石坎儿被扯开后,小林继续抽打石老坎。石老坎想站站不起,想躲躲不开,痛得在地上喊妈叫娘直打滚。石坎儿听到他爹惨痛的叫唤,心如刀剜,叫嚷着拼命挣扎。正在这时,小林突然停下手中的鞭子,转身朝石坎儿走来,慢慢从腰间拔出手枪对准石坎儿。

皮鞭的抽打声,石老坎痛苦的哀号声,石坎儿拼命的挣扎声,无不震颤着在场的每个山民。就在小林即将扣动扳机,血腥杀戮即将发生时,突然有人大喝一声“住手”,紧接着,一只有力的大手紧紧揑住了小林的手腕,直揑得小林手腕发麻,五指发胀,手枪掉到了地上。他掉头一看,见大鼻十一横眉立目凝视着他,便使尽全身的气力想把手腕抽出来,怎奈大鼻十一的手像一把铁钳钳住他,使他无法犟脱。

大鼻十一的这一举动,点燃了山民们心中的复仇之火,他们提起手中的钢钎大锤嗥叫着拥上前,将小林围住。几乎在同时,在场的日本兵也将子弹上膛,端着枪对着围困小林的山民,另一些山民又将这些日本兵围了一圈。一方武器精良,一方人多势众,双方相向对峙,剑拔弩张。此时,倘若大鼻十一一声怒吼或一个手势,都可能煽起漫天战火。就在这关键的时刻,他又一次默默地告诫自己:“君子报仇,不在眼前。”他最终还是放开了小林,并示意大家先放下手中的武器。小林似乎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把事态扩大,也命令那几个士兵收回手中的枪。

吃午饭的时候,趁监视他们的日本兵没注意,大鼻十一朝牛二和铁疙瘩眨了眨眼,示意二人向他坐近。大鼻十一用碗遮住大半个脸,压低嗓音对二人说:“东洋鬼子到咱们寨子来,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从头到尾就没安好心。我们与他们的冲突早晚一天要爆发,你们要赶快与其它工段的人联络,提前作好准备。”接着,他又把嗓音压得更低,用几乎只有他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对二人面授玄机。

吃完午饭,大鼻十一将上午打缺口的炮钎收拢,小林走过来点了点数,示意他可以扛走。他将炮钎捆好扛在肩上,顺着与另一个班组接壤的水沟边往上走去。日本人自与山民的冲突加剧后,越来越重视对铁器、炸药等危险物品的管理控制。运送炸药、**、钢钎等,均在他们的严密监控之下进行。特别是炸药和**的管理,炮眼打好后,装药工作是由他们自己的工兵来完成。

顺着水沟往上走约三四十丈远,有一小块平地,平地上座落一栋无墙茅草屋,这是铣炮钎必不可少的铁工棚。这铁工房座落于此,看似一个离群索居的地方,其实只要站到门外朝侧面山梁上看去,就会发现此地仍在日本兵的监视之中。因为山梁上架有一挺机枪,两个机枪手守候在旁,时刻注视着山下民工们的一举一动。

大鼻十一佝头让过低矮的屋檐,进入铁工棚内,见地蛮子正在将一根烧红的炮钎伸进水桶里淬火。

“十一叔来了?”坐在草墩上的盒子停下风箱,首先与大鼻十一打了个招呼。

大鼻十一“嗯”一声,也没多言,把肩上的炮钎缷下来放到地上,拍了拍炮钎压过的肩膀,坐到炉子边的一块石礅上,从怀里摸出烟竿,装烟点燃咂起来。咂完一袋烟,他起身将早已铣好的炮钎捆好扛上肩。离开铁工棚前,他凑近地蛮子耳语几句,地蛮子点了点头,随即跟在大鼻十一身后低头出了门。

“十一哥走好。”地蛮子目送着大鼻十一顺着水沟往下走去。

大鼻十一仍用低沉的喉音“嗯”了一声作答。来到工地,将肩上的炮钎放到地上,小林仍不厌其烦地将他扛来的炮钎仔细点了一遍。

地蛮子送走大鼻十一后,立即选了一根较长的炮钎,将切割下刀的地方放在火膛上。盒子默契地扯动风箱杆,把炉膛里的火苗扯得呼呼作响。不一会,炮钎就被烧得透心地红。地蛮子取出炮钎,将烧红的部分放在铁砧上,用火钳夹着切割钻,在盒子手中大锤的配合下,很快将炮钎切下一截。地蛮子将那截炮钎放在火膛里烧红后,用钳子夹出,对盒子努了努嘴,盒子会意,走到棚外放风。在一阵手锤与铁砧叮叮当当的碰撞声中,这截炮钎渐渐变成了一把匕首的雏形。

深夜,日军军营显得格外宁静。透过门窗漫进工棚里的灯光,由强到弱,朦朦胧胧地射到两排长长的荆床上,照着这些疲惫不堪、睡相丑陋的汉子。也许是因时光的流逝或过度的劳顿,使他们淡忘了前日的悲痛,大家都睡得很沉,连梦都没做一个。只有大鼻十一没被众人酣睡的氛围所传染,也没有被震耳的鼾声所干扰,整个夜晚他一直睁着眼,斜靠在床头的土墙上,烟袋里的叶子烟换了一支又一支。约三更时分,他将烟袋嘴里残存的烟屁股磕到地上,用手道拐轻轻拐了一下身边的地蛮子,地蛮子一骨碌坐起来,揉了揉眼,跟着大鼻十一轻脚轻爪地下了床。大鼻十一爬到床下,从床铺荆条的缝隙中抽出两把匕首,递了一把给地蛮子。二人摸到门前,朝外窥探有顷,见屋外没有动静,便轻轻打开房门窜了出去。

日军的炮楼被深沉的夜色笼罩着,像一具矗立的大棺材。炮楼上探照灯的锥形光柱朝着他俩所处的方向慢慢移过来,在距离他们不到两步远时,大鼻十一急忙扯了一下地蛮子的衣角,二人便顺势伏在了水沟里。光柱从他们头顶掠过后,大鼻十瞄了一眼四周,轻轻扯了地蛮子一把,地蛮子紧跟在他身后,神速地窜进了黑暗之中。

二人摸到材料库旁停下来,材料库其实就是一间防水帆布帐蓬。他们选择了一个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大鼻十一用匕首将接近地面的帆布划了一道口子,钻了进去。不一会,从口子塞出来一卷铁丝。第二卷铁丝送出来后,大鼻十一随即从帐蓬里钻了出来,两人各扛起一卷铁丝摸回了茅屋,捆绑在床下的荆木上,又向材料库窜去。这铁丝是用来捆扎东西用的,前几天他们缷货时就瞄上了。现在他俩偷了这么多铁丝来藏着,天知道他们拿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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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障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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