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二

七十二

被握得发烫的手机一路往下滑,掉在床沿顺势翻滚着跌落下去,“啪”地一声摔在地板上。

没有碎。

这个以坚固闻名的牌子,这样低矮的高度,当然摔不碎。

可是坐在床上的人却觉得身体里某个地方正在慢慢龟裂开来,因为手指的用力,尚未痊愈的手臂上仍有一丝疼痛,很明显,仿佛沿着血管经络迅速传递蔓延至全身,让她几乎分不清究竟是哪里在痛,又是哪里的痛意更深一些。

陈耀这几天一直住在医院里,虽说是单人病房,但因为几乎天天都会有人前来探视,所以十分热闹。

肖颖每回去看他,总能碰到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人,有的是过去的同学,有的则是陈耀现在的同事,大家陪着病床上的他说说笑笑,她有时反倒插不上话,不免觉得有些别扭,好像自己呆在那儿是多余的。

后来似乎陈耀也发现了,便趁着周围没人的时候说:“你的伤也才刚好,不用天天这样跑来跑去的。”又笑:“是怕我闷吗?其实不会,你看每天都来这么多人,医生护士都快提意见了。”

“是呀。”肖颖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削着苹果,“谁让你人缘好呢。我只担心他们太吵,会影响你休息。”

陈耀的嘴角仿佛向上弯得更加厉害,看着她仍是笑:“哪儿有那么弱。其实我已经好得差不多,或许下周就可以出院。”

“你别逞能,多住一阵吧,彻底好了再说。”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起身去洗手,洗完手出来之后却见他拿着苹果,正自垂着视线出神。

其实他是真的恢复得很不错,面色已经不像最初时那样苍白憔悴,琥珀色的眼睛里也有了光彩,她看着只觉得终于能够安下心来。

那日的生死一线,仿佛已经变得无比遥远,那样的恶梦,她只希望这辈子都不要再经历第二回。

她慢慢走到床边,身体遮住了窗外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划过一道暧昧不明的阴影,他抬起眼睛,忽然问:“小颖,你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没有啊。”可是事实上她却有点恍惚,因为突然发觉陈耀与叶昊宁在这一点上非常像,似乎都极为敏锐,可以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又或者真如叶昊宁所说,她的脸上根本藏不住任何东西?

见她不承认,陈耀却不肯轻易作罢,又问:“叶昊宁来了吗?”

肖颖下意识便说了实话:“没有。”

陈耀不由皱眉:“你受伤,他都没过来照顾?”

“哦,不是的,他忙,前阵子不是请了护工来么。”简直越说越没有底气,她不禁暗自咬住舌头,索性不再讲话,只看着忽明忽暗的光影在陈耀的眼底流动。

病房里静下来,她只觉得他盯住自己的眼神锐利如有锋芒,几乎能将她看穿,心中不大自在,于是说:“我走了。”

“好。”他微一点头,脸上神色也似乎带了此许倦意,等她走到门口即将迈出去的时候,他才又忽然低低地说:“不要觉得歉疚,如果换作其他人,我当时也会这么做的。”

她停下来,却不回头,手指搭在门把上微微颤抖。

“我的伤很快就能好,我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而影响到你的生活,你明白么?”

“嗯,”因为背对着,她并不知道他此刻的表情如何,只觉得心中发苦,像是十分艰难才能发出声音:“……你放心,一切都很好。”

可是事实上,一点都不好。

许一心后来怒其不争地说:“简直是自作孽不可活。”是呀,短信是她亲手发出去的,再去追究当时是否一时头昏脑热似乎也没什么意义了。

等待的日子仿佛变得十分漫长,每分每秒都如同无声的煎熬。

可是,肖颖有时候甚至恍惚,因为不知道自己真正在等的究竟是什么。是离婚协议?还是某个转机?

接到律师的电话是一周后,通知她回c市签字。

星期六乘飞机回去,在庞大的机体离地升空的那一刹那,某些并不太遥远的记忆突然伴随着轰鸣的引擎声席卷而来。

那天的傍晚,那个人出其不意地落座在她的旁边,舷窗外是接近地平线的如血夕阳,清冷却又眩目,在他英俊的脸投上一层隐隐的金光,他唇角微扬,似笑非笑地欣赏着她目瞪口呆的表情,然后一贯低凉的手掌稳稳地覆住她的手,漫声说,坐好,要起飞了。

那一刻,她竟心旌神摇,不能自抑。

有叶昊宁在的日子,似乎永远都那样新鲜,虽然他常恶意地耍她,可是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其实后来她一点也不觉得生气,甚至偶尔乐在其中。

最初,只是将他当作自己的救赎,谁知道,他给她带来的,却是一方真真切切的全新的天地。

这样的结果,始料未及。

所以飞机一落地,肖颖就改了主意,并没有急着去找律师,反倒坐上的士直接回家。

到了楼下她才记起已经没有钥匙了,看了看时间,按理说这个点上叶昊宁正在外面花天酒地声色犬马。

正犯愁,结果电梯门开了,她不由眼睛一亮迎上前去。

钟点工黄阿姨看见她也微微睁大眼睛:“咦,小肖,你回来了呀。”

肖颖笑了笑说:“阿姨,可不可以把钥匙借给我?我忘记带了。”

“小叶在家啊。”见她似乎有些诧异,黄阿姨又说:“正病着呢,都在家里休养了三四天了,怎么,你还不知道?”

她心里“咯噔”一下往下沉:“怎么回事?”

“有点低烧不退吧,具体什么原因他没说我也不好问。不过一开始还真把我给吓着了,那天他出差回来,刚进门就好像站不住了,一张脸更加白得可怕,最后还是我扶他进屋休息的。”

肖颖连忙上前一步问:“那后来呢,叫了医生没有?医生怎么说?”

“那个时候他只说太累了,睡一觉就会没事。我看他第二天一早又上班去了,以为真没大碍呢,谁知道没过两天就开始感冒发烧。现在基本都改在家里办公了,那位秘书小姐一天来回好几趟地送文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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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远那么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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