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哎哟哟哟,无量寿佛!小施主,您吓到贫道了。」玄极道长余悸犹存地拍着胸口,随即慈眉善目好脾气地笑问:「小施主又来抽姻缘签啊?」

「是呀。」风珠衣眉开眼笑的点头,「上回那支签又不准了,所以阿衣便再来抽一回,就不信日久天长抽下去,抽不到一支合意的。」

玄极道长看着这个头还不到自己长长白胡须下端高的小娘子,一时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叹气好。

自古姻缘天定,小施主这面相一看就是日後凤冠霞帔、享尽荣华的一品诰命,没得改了,任她抽遍了三千签筒,也还是一个样。

「小施主还是认命吧!」不知怎的,向来睿智豁达慈悲为怀的玄极道长莫名有些幸灾乐祸。

「才不要认。」风珠衣原本充满希冀的脸蛋瞬间暗了下来,闷闷地道:「嫁人有什麽好?想我阿娘当初名满京华,一甩水袖一抛眼儿便是倾国倾城,世上哪个不爱她?可偏偏好白菜给猪拱了──」

「嗯咳!」玄极道长清了清喉咙。「三清祖师的神尊金身正看着呢!」

小施主,您这样称呼您父上大人真的真的不大好啊!

幸亏大殿今日因着阴雨绵绵,没几个信众上山,要不听他老人家和个小施主在这儿扯皮,岂不糟了个糕哉?

「对不起,阿衣错啦。」风珠衣一脸惭愧地对着三清祖师的金身拜了拜,却也有些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儿。「可谁让阿爹自娶了阿娘以後,愣是把阿娘这朵绝世娇花当成了乾菜条儿,还嫌她十指不沾阳春水,不会管家理事……呸,就算给了她一生一世一双人又怎麽了?稀罕啊?若是嫁人就得熬成黄脸婆子,谁爱嫁谁嫁去,总之阿衣是绝不奉陪的,哼!」

「唉,没想到当年惊才绝艳的青蝶大家在褪尽粉墨後,竟是埋没於柴米油盐之中。」玄极道长年轻的时候也曾惊艳一眼,却没料想流光如屠刀,岁月摧折红颜萧萧,如何不叫人慨叹再三?

风珠衣娇媚的脸上,那抹憨然稚气被一抹郁色取代,声音虽甜软魅人,可依然掩不住其中的森森冷意。

「也只有天真浑然如未凿璞玉的哥哥才会以为,阿爹一生除却阿娘外再无他妇,於阿娘就是人间难寻的好福气了。」

虽然她当时年纪尚小,可也清楚知道「绮流年」极致风光,无数权贵大官争相叫堂会,每一回粉墨登场就能得赏金满台。她那原是美得宛若王母座前仙女下凡的阿娘,得处处打点台前幕後,打理所有讴者声伎角儿们之间的勾心斗角、争风喝醋。

而阿爹只管做他好气派的「绮流年」班主,闲时轻蹙那两道好看的斜飞浓眉,叹问:「蝶儿怎地连煮顿夜宵与夫君吃也不会?」

当时五岁的小珠衣正钻在阿娘那些锦绣如天衣的美丽戏袍中,一回头看见阿娘纤细的身子微微一颤,沉默了一瞬,然後低低颔首,「夫君莫恼,蝶儿这便去。」刹那间,小珠衣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就是──

吃吃吃,阿爹去吃大粪好了!

所以,谁要嫁人哪?

往後她唱够了戏、挣够了金子,定要买上三五个面首来伺候自己,凭什麽投胎当女人就得处处受憋屈了?

阿娘,您在天之灵千万别伤心,阿衣来帮您出这口恶气!

玄极道长看着怨气滔天的风珠衣,有些怔怔,半晌後长长一叹。

「小施主,令堂许是为历劫而来,待修得功德圆满之後,自与尘世无罣碍。可小施主命不同,路不同,又何必因噎废食呢?」老道长诚恳中带着一丝疼惜地劝道。

「老道爷,您也不用再劝我了,阿衣是驴脾气,撞了南墙也不回头的。」风珠衣脸上的郁郁之色忽地一扫而空,精神抖擞志得意满地咧嘴一笑。「我呀,是要干一番大事的,就是撑死了也不後悔!」

「……」三清祖师呀,弟子哑口无言了该怎麽破?

「老道爷,天色不早了,我也该下山回家啦。」风珠衣突然自袖中神奇地变出了一只小匣子,笑咪咪地递给他。

「这是?」玄极道长不解地接过匣子。

「我听说您道观前後种了那麽多桃树,是因为喜欢吃桃花酥,这匣子里是阿衣独门秘制的『风华绝代奼紫嫣红桃花醉』,又名『缱绻如梦一抹红艳艳』,您先吃着,合口味的话,下次阿衣来抽签时再帮您带来啊!」话毕,也不管玄极道长脸上变化多端的复杂感动惊喜神色,风珠衣习惯性地腾空一甩水袖,身形如飞仙翩翩而去。

其身姿其风华,已隐隐有当年乃母之七分神韵了。

「这京城,又要热闹了。」片刻後,老道长喃喃自语。

看着手上那只小匣子,玄极道长忍不住感动的微微一笑,珍而重之地掀开来这风华绝代姹紫嫣红桃花醉、缱绻如梦一抹红艳艳──

……这是什麽鬼啊?

一颗红蛋上面黏两朵桃花就想打混过去?珠衣施主,你给老道回来!

风珠衣急着赶下山除了天色将晚,雨路难行的原因外,最重要的是明儿可是魏国公府老公爷的八十大寿,「绮流年」是堂会上压轴的重头戏,今晚戏班里人人从上到下都得绷紧了皮,准备打明晚那场大硬仗!

「小娘子,咱们的马车轮轴子坏了,这可怎麽办才好?」守在山脚下的婢女笛女哭丧着脸焦急地道。

马车夫耶奴满头大汗,还蹲在马车边试图修理。

她蹙了蹙眉,又抬头看了看四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尽管雨丝细如毛,可入冬的天儿冷,淋久了也不是好玩儿的。

「不成,来不及了。」风珠衣毅然决然地道:「耶奴,你和笛女先回道观请老道爷收留你们一夜。」

笛女有些惊讶,「小娘子,那你呢?」

「我先骑马赶在城门关闭前回城,明儿一早就派人到道观接你们。」

「这怎麽能行?」笛女大惊失色。「小娘子,你素来娇弱,独身上路万一遇上了山贼怎麽办?不说旁的,就是天色渐晚地湿泥泞,要是马蹄拐了──」

「呸呸呸!能说点吉利的不?」她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可因着眉宇间流光如醉、娇媚入骨,还是让耶奴和笛女都看痴了,等回过神来时,自家小娘子已经毫不客气地打马跑远了。

风珠衣虽说平常在戏班里也是娇滴滴养出来的,可跟她那个清俊如玉、柔弱无力好推倒的大哥一比,还多了几分英姿飒飒的锐气,嘿嘿,想她平时私底下也没少走马斗鸡……咳。

但见山林中一个红衣大氅包裹着的娇嫩妩媚少女伏身在马背上,策马狂奔,端的是绮丽同潇洒挂勾,风流和豪迈并肩,真真好不迷煞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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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今宵多贞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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