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第十一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三天之后,云辞仍旧没有回府。反倒是跟着去的护卫送了信回来,道是侯爷带着竹影等少数几人,执意出城寻找治疗时疫的方子。

消息传来,太夫人担心不已,大发雷霆,当即传了二爷云起带人出城,务必将云辞找回来。

云起在太夫人屋里领命时,显得有些不情愿。这当口儿任谁都不愿出烟岚城,只怕会染上时疫反丢性命。二姨太在旁听着,没敢多说一句,只是私下里请大夫准备了许多药材,让云起带在路上以防万一。

云府忽然陷入一阵惶恐之中,一时之间,这场瘟疫好似来势汹汹。更何况云起素来是个酒色之徒,出岫并不指望他能找回云辞。可不承想,这位云二爷带着人马出城短短两日,便带回了好消息。

只不过这传消息的人还没进烟岚城,便死在了城门外头,临死前将这消息告诉了守城将士,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管家云忠派人将其敛尸火葬,以免瘟疫传入城内,可就算如此,太夫人还是命云府上下不得外出,又煮了药,不管有没有用,阖府上下每人一天三碗,只当饭吃。

又过了两日,云辞兄弟二人返回烟岚城。云辞并未即刻回府,而是去别院研究预防时疫的方子;云起倒是春风得意了,还不忘在太夫人面前夸赞自己一番。

太夫人笑眯眯地听着云起自夸,她仿佛已料到云起能将人找回来似的,只问他:“进府之前都诊断过了?侯爷与你可都有恙?”

“大哥亲自诊了,说是没染上时疫,才放我回来的。”

太夫人点点头:“这几日辛苦你了,下去歇着吧。”言罢又看了看云起的生母花氏,“他这趟也不容易,你去他园子里照顾两日。”

听闻此言,二姨太花氏心中大喜,千恩万谢了半晌,才与云起一并告退。

离信侯府的规矩是,儿子一律养在生母膝下,除非是生母犯了过错,才会被剥夺抚养亲子的权利。这法子与其他高门不大一样,倒是多了几分人情味儿,但也更能突显嫡子的身份与威严。

正因这数百年流传下来的规矩,云起一直养在花氏膝下,云羡也是跟随生母闻氏。如此一直长到十三岁,才会配了奴才丫鬟,搬到单独的园子里居住。而自那以后,母子之间便不能来往过密,儿子尤其不能再夜宿母亲那里,除非得到主母同意。

这也是出岫来到太夫人的荣锦堂,才弄明白的规矩。如此一联想,出岫倒是对云起如今的生活状态产生了怀疑。他无疑是云家三兄弟中最为花天酒地的一个,在家教甚严、誉满天下的离信侯府,算是个异数。

可倘若云起是跟着生母花氏长大,她又怎会对儿子的荒唐行径坐视不理?这唯有三个解释:要么是花氏刻意放任纵容;要么是她对云起太过溺爱;要么,云起的表现只是假象……

出岫在太夫人的园子里待了七日。第八日一早,服侍太夫人用过早膳,她被单独留下来说话。

太夫人赏赐了她一串古檀木佛珠,道:“这些日子你服侍得不错,今日侯爷回府,你先回知言轩准备迎接吧。”

云辞要回来了!出岫按捺下心中欢喜,低眉接过赏赐。

太夫人慈蔼地笑了笑,转对迟妈妈道:“真是个伶俐人儿,不枉侯爷千里迢迢带回来。日后知言轩有了正经女主子,也能拨她去独当一面了。”

听闻此言,出岫捧着佛珠的手心仿佛擦出一团火,灼烧难忍。她勉强噙着笑容,试图掩饰自己的异样,对太夫人拜了三拜,又向迟妈妈道谢,才从荣锦堂出来。此后一路无事,出岫返回知言轩。

云辞是正午时分回的云府,说是研究出了预防时疫的方子。他一回来便径直去了太夫人的荣锦堂,连带竹影、浅韵、淡心也一并前往。出岫在知言轩里等了半晌,未曾等到云辞,反而先等到了二爷云起的丫鬟。

“您是出岫姐姐?”丫鬟一进知言轩,见出岫在垂拱雕花门前站着,便上前问道。

出岫瞧这丫鬟眼生,只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我是二爷园子里的玥鞠,受二爷吩咐来给您送样东西。”玥鞠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锦盒,递给出岫道,“二爷说,那日他喝醉了酒,唐突无礼,请姐姐莫怪。”

出岫很是讶然。哪里有主子给奴婢道歉的?她连忙朝玥鞠摆摆手,表示这东西不能收。

玥鞠年纪看着要比出岫小一些,但眉眼生得十分俊俏,笑起来好似两弯月牙:“姐姐若不收,我回去可不好向二爷交代。”

玥鞠边说边低下声音,靠近出岫耳畔悄声再道:“姐姐有所不知,此趟二爷出城去寻侯爷,又被侯爷训斥了一顿。二爷这是受了侯爷的训,才差遣我过来,还要劳烦您在侯爷面前将这事说一说。”

出岫闻言更是哭笑不得。她不知这位二爷云起到底是怎么想的,遭到云辞的训斥也就罢了,还特地来给自己赔礼道歉,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曾经唐突过。既然玥鞠已将话说到此处,她也不好拒绝,只得伸手接过锦盒。

玥鞠见出岫不再推辞,便掩面咯咯笑起来,呵气如兰尽数扑在出岫面上,好似还带着些花茶的香气:“姐姐既收下此物,我的差事也办完了,这便回去向二爷复命。”言罢她已行了礼,迈着小碎步一路走出知言轩。

出岫见玥鞠走远,才无奈地叹了口气,暗自寻思着改日要将此事对云辞说一说,如此贵重的礼物,她绝不能随意收下。这般想着,出岫便先回了一趟住处,将锦盒妥帖收好。

七八日未曾回来住,屋里已落了一层淡淡的浮灰。出岫洒扫一番,刚停下歇息,便听到一句雀跃而娇俏的声音:“姑奶奶回来啦!”正是淡心的声音。

出岫连忙迎上去,只见淡心、浅韵二人拎着各自的包裹走入院子,淡心边走边笑道:“出岫你怎么满头是汗?还不快擦擦!主子去了清心斋,正等着你去侍奉呢!”

出岫闻言,也顾不上与两人打招呼,连忙打水洗脸,又换了件衣裳,急匆匆往清心斋而去。

竹影依旧守在门外,瞧见出岫前来,低声笑道:“几日未见,姑娘可好?”

出岫行礼点头,伸手指了指书房,做出询问的表情。

“主子在里头,姑娘快去吧。”

出岫应声而入。

多日不见,云辞仍旧是一袭白衣,仍旧是出尘之姿,那周身清浅的气质好似不食人间烟火,险些让出岫忘记眼前这人的富贵身份,总以为是打哪儿来的仙人落入凡尘。

云辞清减了许多,不过面上未见倦色。出岫驻足门口定定看着他,一时竟觉得鼻尖酸涩,想要落下泪来。

恰在此刻,云辞从书案前抬起头,一眼瞧见出岫站在门口。她今日着一件浅绿衣衫,艳阳在她身后形成一个氤氲的光环,显得她整个人脱俗而生动。

此时,此景,此人,不禁勾起了云辞潜藏心底数日的思念与焦虑。“怎么在门口傻站着?”他适时开口笑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出岫朝自己走近。

出岫被这一声唤回了神志,忽然不敢直视云辞的目光,只抿唇垂眸步入门内,有些手足无措之意。

云辞这才发现她微红的眼眶,遂浅声安慰:“瞧见主子回来,怎么不笑反哭?”他对她招了招手,“过来扶我一把。”

出岫连忙吸了吸鼻子,上前去扶云辞。淡淡的药香忽而传来,令她瞬间感到无比安心。

云辞就着出岫的搀扶站起身,开口道:“今日母亲对我说,待此次时疫解决,要我成婚。”

听闻此言,出岫周身一震,却仍旧垂着眸,勉强笑了笑。她明白,依照云辞的身份与年纪,的确该成婚了。这般想着,她不仅心中酸楚,头脑仿佛也难受起来,昏昏沉沉的。

云辞一直盯着出岫看,见她没有半分吃惊,还垂眸带着笑,便反手捏住她的手腕,低声道:“这次我离开七八日,有些事情反而想清楚了,我对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觉得手上一沉,一个娇软的身躯已倒向他的怀中。

“出岫……来人!”

出岫仿佛是做了一场梦,梦中她又回到了醉花楼失火的那一夜。只是这一次,没有琴儿代替,亦无沈予相帮,她自己被生生锁在床榻的梁柱上,忍受火焰的炙烤。

周身的肌肤都燃烧了起来,浓烟滚滚令人窒息。发肤的疼痛与胸腔的压抑令她喘不过气,也挣脱不开束缚,她等不到救赎,唯有等待死亡。

云辞看着出岫这副模样,先是为她诊脉,再观面相,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出岫染上了时疫。

“时疫?这怎么可能!”淡心得知后率先反驳,“出岫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咱们在外头走了一遭都还好端端的,她怎会染了时疫?”

云辞显然也想到了,不禁蹙眉道:“许是有谁不慎带回病种,身子好抗过去了,却传给了出岫……”话到此处,云辞忽然语气一变,当机立断道,“她不能再住在府里,竹影,你安排人送她去别院,先喝两帖我研制的药。”

竹影领命,也顾不得男女之妨,当即拦腰抱起出岫,边往外走边对护卫交代:“备车,去别院。”

云辞沉吟一刻,又对淡心命道:“知言轩内外洒药,下人们都要以白巾覆面,一日三换,白巾要用滚水烫透,再去太阳底下曝晒。”

淡心闻言不敢耽搁,正待转身去办差事,却听云辞又嘱咐道:“这事瞒不住,待知言轩安置好了,你去各个园子里都说一声,务必让合府照办。”

淡心连连称是,立刻小跑而去。

此时,屋子里唯剩下浅韵。沉静、寡言、不争、疏淡,这是云辞素来对浅韵的印象。也正是她这个性子,太夫人才会将她从荣锦堂里拨出来,送到了知言轩。

“浅韵。”云辞开口唤她,“你去向母亲禀报此事,让她有个万全的准备。”

“您不去吗?”浅韵平淡的语调难得有了一丝起伏,面上也挂着几分疑问。

“出岫危在旦夕,我要去别院。”云辞斩钉截铁地回道。

闻言,浅韵惊异不已:“您要为了出岫,涉身犯险?主子,她若当真染上时疫,您此刻该是回避,而不是……”

“浅韵。”云辞眉峰再次蹙起,语中带着几分不悦,“为了城外的流民,我能出得城去;为了她,如何不能?”

“那不一样。”浅韵甚少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来,“城外流民数以千万计,您悲天悯人,出城寻找治疗时疫的方子,是您作为离信侯的责任;可出岫呢?只她一人值得您如此冒险?”

“值得。”云辞不假思索地对浅韵回道,“她也是我的责任。”

此话一出,浅韵顿时心中一凉:“主子,太夫人将奴婢拨来您这儿,是让奴婢好生服侍您。奴婢不能让您为了一个丫鬟,置安危于不顾。”

“谁说她是丫鬟?”云辞面上已有些薄怒之意,“浅韵,今日你多话了。”

云辞话音甫落,但听“扑通”一声传来,浅韵已跪在地上。她好似铁了心要劝阻云辞,铿锵禀道:“主子您要如何责罚,奴婢都毫无怨言,但奴婢绝不能让您去别院。”

她没有给云辞开口说话的机会,亟亟续道:“淡心不知您为何宠着出岫,奴婢与竹影却是知道的。那年淡心的父亲去世,她恰好回乡奔丧,因而错过了……”

“浅韵!”云辞立刻喝止她继续说下去,脸色是前所未有的难看。

“奴婢斗胆。”浅韵面上毫无惧色,她再次俯首叩头,继续道,“奴婢不愿看您自欺欺人。在追虹苑,奴婢第一次看见出岫,便知道她……”

“唰”的一阵风动,吹起了浅韵额间的几缕垂发,也阻断了她的话语。她不禁抬起头来,但见云辞已愤怒地从轮椅上站起,面沉如水俯身看她:“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妄议主子?这是你在荣锦堂学的规矩?”

这下子浅韵终于慌了,连忙跪在地上向前蹭了两步,想要伸手去扶云辞。可云辞却不为所动,仍旧身姿岿然地立在原地,厉声斥道:“太夫人都未曾说过一句,你这是在教训谁?”

浅韵在云辞身边服侍数年,何曾见过他这般疾言厉色的时候?此刻她竟垂下泪来,也不知是替主子心疼,还是替自己羞愧。

云辞已当真动了怒,再对她道:“你与出岫相交不深,今日也全是为了我,此事我不予计较。但若是你再说她一句,现下你就回荣锦堂去侍奉母亲,不必再留在知言轩!”

“主子!”浅韵霎时面色刷白,急急请罪,“奴婢知错,奴婢知错。”她泪水涟涟,也顾不得擦拭,只哽咽地道,“您要如何责罚奴婢,奴婢都认了。只求您顾念自己的身子,别再站着了……奴婢扶您坐回去成吗?”

见浅韵知错,云辞这才面色稍霁,转为轻叹:“我只恨我这双腿……”往后的话,他说得极轻极淡,浅韵没能听见。

然而只一瞬,云辞又恢复了肃然面色,任由浅韵将自己扶回轮椅之上,道:“你该知道在母亲面前,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裳,不要让她老人家多想。”

“奴婢省得。”浅韵不敢再多言,只得将云辞安顿好,又按照他的吩咐去备马车,才匆匆换了衣裳往荣锦堂而去。

出岫的状况并不太好,虽不至性命垂危,亦不远矣。云辞来到别院再次为她诊治,深感以自己的医术无能为力,只得对竹影命道:“速速通知各地暗卫执事,在钱庄升出寻人标符,将当世三大神医找来。”

云辞报上几个名字,当然也包括沈予的师傅——屈方在内。

竹影自是不敢抗命,但也说出了担忧:“找人不难,怕只怕即便找到神医,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竹影能想到的问题,云辞何尝想不到?可他只能一试:“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唯有寄希望于这几位神医,有在烟岚城附近的。”

竹影连忙去办。

此时出岫已浑身发烫,比之方才在云府时情况更忧。云辞衣不解带地守在一旁,心思已算沉到了底。他一手握着出岫,丝毫也不怕感染时疫,耐着性子为她擦拭额上香汗,又不厌其烦地一遍遍喂药、喂水,亲力亲为,只怕下人照顾得不够仔细。

眼见竹影办了差事返回,云辞又道:“前两日我将预防时疫的方子交给了慕王,请他寻大夫继续改良。你以我的口吻修书一封,亲自走一趟慕王府,无论方子改得如何,先将他府上的大夫带来。”

“您要为出岫姑娘会诊?”竹影脱口而问。

“如今也没有旁的法子了,姑且一试吧。”云辞的脸色越发苍白,甚至带着些惶恐。

竹影从未见过主子这般模样,在他心中,云辞无论何时都是处变不惊,唯独两次表露过担忧与无力:一次是明府来追虹苑闹事,大家以为出岫失踪;另一次便是今日。

主子两次失常,皆是为了出岫。竹影看了看榻上两人交握的双手,心里轻叹一声,领命而去。

周遭终于安静了下来,云辞将不相干的下人都屏退到屋外,独自守在屋内。此刻出岫秀眉微蹙、双颊绯红,若非那苍白的嘴唇与额上的香汗,云辞几乎看不出她是身染重疾。好似她只是处于睡梦之中,而梦中遇到了什么伤心事,仅此而已。

云辞本以为自己此生会孑然一身,他这身子也不想连累哪家姑娘,他一直觉得这样甚好,可以了无牵挂地走,仿佛薄命之人理当如此。可在看过了城外流民的惨死之后,他改变了想法。

人生苦短,花期有限,堪折之时,不应犹豫。

当日黄昏时分,竹影从慕王府带回来四名大夫,皆是房州乃至举国的医科圣手,只是比起当世三位神医,还是差了许多。

此后,云辞将出岫交给别院的奴婢照料,自己则与四位大夫一同商讨治疗时疫的方子。防治防治,如今他研究的法子,只防不治,对于出岫这种已感染上时疫的患者,收效甚微。

几乎是一夜不眠不休,挑灯研究,几位大夫才与云辞达成共识。竹影匆匆捧了药方去置备熬药,云辞则不顾众人反对,执意前去探望出岫。

这一探之下,惊怒非常。出岫的脸色已不是绯红,而是处于高烧昏迷中的不正常红晕,且她浑身滚烫。云辞深知,出岫若再这般烧下去,即便性命救了回来,只怕神志也要烧坏了。

云辞几乎是当机立断,命竹影回云府地窖,将成块的冻冰搬运过来。时值四月,天气渐热,冻冰在搬运过程中不断融化,可即便如此,成批的冰块还是源源不断地运往云府别院。

男女授受不亲,云辞终于退出屋子,只交代侍婢一遍一遍用冰水为出岫擦拭身子,再将冻冰搁置在床头与床尾,务求能让她的体温降下来。如此忙碌了一个白天,又配合着新研制的药方,出岫总算退了高热,改为低烧。

期间迟妈妈代表太夫人前来传话,等了半晌,才得到云辞的召见:“太夫人说,还得您回府里主持大局,一味守在别院也……”

迟妈妈的话尚未说完,已被云辞打断:“府里有母亲坐镇,绝无闪失。妈妈回去吧,多说无益。”

云辞自小由迟妈妈照料,对她甚为尊敬,生平这是头一次打断她说话,令迟妈妈很是讶然。可正因她是看着云辞长大的,深知他的脾性,因而也知多劝无用,只得返回云府。

又过了一个时辰,淡心遣人来传话,道是二爷园子里的玥鞠也染上时疫,尚未等到施治已香消玉殒。云辞听闻这个消息,沉默一瞬,只说了两个字:“厚葬”。

时辰一点一滴流逝,又是一个黄昏来临,云辞知道,这是出岫最为凶险的一晚。熬过去,她会渐渐好转;熬不过去,她的下场会同玥鞠一样。他一直守在出岫门外,目不转睛地看着夕阳,只觉自己的心也如同即将到来的黑夜一般,深沉而不见底。

“吱呀”一声,房门开启,一个小丫鬟拎着茶壶从屋内走出来,动静太大,唤回了云辞的神志。

“不是教你用冰水给姑娘擦拭吗?你拎着茶壶做什么?”竹影不等云辞开口,率先发问。

小丫鬟被这冷冷一问吓得有些结巴,磕磕巴巴地道:“是……是方才……姑娘说要喝水……奴婢才……”

“胡扯!”竹影斥道,“她又不会说话,怎可能开口要水?”

“不会说话?”小丫鬟很是诧异,“不是啊,方才姑娘明明说了要喝水,奴婢见屋内的茶都凉透了,才想着去厨房倒一壶热的……”

她话还没说完,云辞已亟亟打断:“你去吧。”说完急不可待地看向竹影,神色中是隐隐的惊喜。

竹影立时明白了主子的意思,连忙推着他进屋。

云辞来到出岫榻边,俯身靠近她,试图得到回应:“出岫,能听见吗?”

榻上的女子犹自紧闭双眸,长睫在眼帘下映出一片小小阴影,显得楚楚动人。云辞得不到回应,也不气馁,这般问了三遍,忽然听到一声细弱蚊蚋的“嗯”。

只这一个字,在云辞心中已犹如天籁!他未曾想到,这一场来势汹汹的时疫,竟然令出岫开了嗓,能说话了!云辞只感到心中安慰许多,不禁握住她的手,低声道:“你既能开口出声,这时疫也定能扛过去。”

他不停地对出岫说话,感受着她逐渐降下温度的肌肤,心中的期待一刻强过一刻。他的眼神在她面容之上流连不去,忽然,眼风扫到她裸露在外的手臂上有许多疤痕。

一道一道疤痕遍布双臂,细密而深刻,仿佛是被利器所划伤。云辞久病成医,已能分辨出这些伤痕存在多久,再细推时间,心中也能猜出个大概。

他轻轻抚摸那些疤痕,只觉每一寸痕迹也同时烙印在他自己心底,疼痛不已。他很想再对出岫说些什么,可纵然千句万句,此时此刻竟都被这些疤痕挡了回去。

云辞兀自为出岫而心疼,忽听竹影在门外禀道:“主子!慕王府派人传话,说是流民中有人寻到治疗时疫的法子,他已派人去取了!”

“你说什么!”云辞又惊又喜,已顾不得腿疾,倏尔站起身来朝门外道,“拿到方子先让我瞧瞧,不要盲目配药!”

“属下明白。”竹影的话语也带着几分难以抑制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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妾心如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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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众里寻她千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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