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唯你一生

85 唯你一生

周熠正想给何唯打个电话,手机响了。

顾远钧。要为他接风洗尘。

周熠到达约定饭店,顾远钧在大厅等他,见了面,眼圈一红,狠狠拍了他的肩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着活的你了。”

周熠疼得牙根儿颤,不客气地回了一巴掌。

到了包间,看到另外一人,不由一愣。

竟然是陈嘉扬。

脱胎换骨后的陈嘉扬现在话很少,抽着烟,一脸深沉,这让周熠产生一种微妙的感觉,似乎他们两个人调换了。

好在还有个长袖善舞的顾远钧,不会冷场。

中间陈嘉扬出去接了个电话,关门时听到一句什么“行长”。

顾远钧说:“他想跟你谈谈合作的事儿。”

周熠喝口茶,没好气道:“我他妈九死一生回来,也不让我歇歇。“

顾远钧笑得一副欠揍样儿:“既然活着,日子总要继续,你现在也是要养家的人了,何况还要养一个艺术家,不得好好赚钱?”

周熠笑了笑。

顾远钧说:“我这个学弟,最近日子不好过,当家不容易,所以他找上我,我没法拒绝。还不是因为帮你……”

陈嘉扬回来,直接进入正题。

他想跟瑞和合作,首先是铁矿石可以低价……时过境迁,现在国外矿山的供应已经恢复,但如果价格足够低,也不是不能考虑。

此外,陈嘉扬还提出了一些新的合作方向,在人工智能领域。周熠听了也不由心动,只不过,他先声明:“我现在已经不管事了,你找错人了。”

陈嘉扬无奈一笑,“因为先前的事儿,何叔叔肯定不待见我。”

周熠想起此前听过的“商界佳话”,某白富美对陈大公子倾心不已……他直言道:“你不是应该有更合适的合作对象?”

陈嘉扬说:“如果是你,你会接受吗?”

周熠想说,莫非你还惦记着我媳妇?

但看着对方眼底的青影,微蹙的眉头,想起何唯当宝贝收藏的小貔貅,比起情敌,这位现在的角色更像是大舅哥……他说:“我试试看吧,不过也别抱希望,比起你,何天奎只会更不待见我。”

***

周熠终于跟何唯见了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在医院安全通道好一顿热吻。何唯休养几日,气色好了些,被吻过后,红唇娇艳,小脸花儿一样……看得周熠浑身发热。

楼道门忽然被推开,一个保洁大妈“哎呦”一声,又把门关上了。门关上也没挡住一句吐槽,“现在这年轻人,没钱开房了么。”

何唯忍不住笑,周熠脸色一言难尽。

何唯手机响,她愣了下接听,“嗯”“哦”了两声,就挂了。

“我爸。要见你。”

周熠没好气,“你爸他是不是瞎了?”

“你瞎说什么?”

“要不怎么这么能掐会算呢。”

每次都不早不晚。

***

何天奎也算是“千锤百炼,越挫越强”的典范了,气色尚可,就是额角有些结痂的小伤口,一条腿上还打着石膏。饶是如此,依然气场不俗。

床上支起一张小桌,他正在埋头签阅文件,随意问了句:“有烟吗?”

周熠回:“没有。”

何天奎抬头,满眼的不信。

周熠从口袋摸出一只空烟盒,晃一晃,丢进床边的纸篓。

然后拉过床边一把椅子,坐下,说:“找我什么事?”

何天奎抽出一份折叠的图纸,递过来。

周熠打开,认出是高炉被拆后的闲置土地,图上划出一块区域。

何天奎说:“我打算建一个工业遗址公园,可以变废为宝,把废弃的机器部件利用起来,做些创意雕塑,你觉得如何?”

周熠心说管我什么事,听到后半句,立马说:“想法不错。”

“是小唯的主意。”

“她还提议,可以跟各大美院合作,搞一个创作营。”

何天奎收起钢笔,揉了揉眉心,说:“小唯一直都很有想法,这大半年经历多了,格局也拓宽了,只是……她这次到底遭遇了什么?”

周熠心里一疼,看向窗外,嘴角抿紧。

何天奎没追问,“知女莫若父,她变了很多。”

他靠向床头,说:“我以前烟瘾也很大,一晃十多年没抽了。”他斜眼看周熠,“真没有?”

周熠从另一个口袋掏出一盒,还有打火机。

何天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接过烟,点了一支。

他吐了口烟,说:“我刚刚失去了一个孩子。”

周熠反应过来,暗自震惊。

抬眼看去,隔着烟雾,看不清对面人的眼神。

只听他说:“大人们目的不纯,小孩子感受到了,不愿意来了。”他叹口气,“也许子女跟父母之间,的确是讲究缘分。”

“小唯和我,就是有这个缘分。”

“她出生前,我每天都发自内心地期待。出生后,她妈妈身体虚,睡不好,第三天开始,我就带她去婴儿房睡,她喜欢被抱着晃,一停她就哭,终于睡着了,我舍不得把她送进小床里,让她枕着我的胳膊,一觉醒来半边身子都麻了。睁开眼时,看见她冲着我笑……”

何天奎轻笑,“那一瞬间的感觉,一辈子忘不了。”

周熠垂下眼,眼底有些湿润。

病房门外,田云岚靠在墙边,泪流满面。

她今天第一次出院,想要来看看。无意中听了这番话,让她下定决心,或者说终于面对现实。

她悄声离开,走到外面时打给律师,“帮我起草一份离婚协议……财产分割方面,不会有问题,我什么都不要。”因为已经得到了太多。

病房里,何天奎很克制,抽了半支烟,就把烟掐了,人已经恢复自若。

反倒是周熠还沉浸其中,问:“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

何天奎冷静道:“你该做决定了。”

周熠抬眼,一时辨不出对方意图。

“小唯必须尽快出去,人生没有多少时间可浪费……男人三十而立,你也该开始自己的事业。我是希望你能留在瑞和,如果你有别的想法……”

周熠说:“我跟何唯走。”

果然,何天奎皱眉,“创作需要心无旁骛。”

“我不是旁骛,我是她的缪斯。”

“……”

何天奎有些无语,似乎还有些不屑,“你想一辈子跟在女人身后?就不能有点出息?”

周熠并没有被刺激到,平静地说:“我会边工作边照顾她。她现在这个情况,我不放心她独自去一个陌生环境生活。”

“小唯比你我想象的更坚强,她会走出来。”

“是。她会的。”周熠斩钉截铁道:“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哪怕是个七岁小孩,也能够独自走出漫长黑夜。但是一个人摸索着走,和有人陪伴是不同的。”

“你也说人生没多少时间浪费,在我看来,明明可以两个人相守渡过难关,却非要一个人独扛,才是真正的浪费。明明可以走一条简单的路,为了证明什么而负重走弯路,才是更浪费。”

何天奎沉默了许久。

“既然决定了,那就要做到底,不要半途而废,别有后顾之忧。”

周熠猛然抬眼,总觉得何天奎似乎知道了些什么。

后者却一摆手,“你可以走了。”

周熠起身,总觉得还有关键内容没说出来。

走向门口时忍不住回了头,对上何天奎的视线。

他正要开口,被何天奎抢先:“我也有底线,小唯就是我的底线。我希望我的女儿有不平凡的梦想,但也能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我愿意用我的全副身家,换她一生无忧。”他顿了顿,“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对她好就够了。”

周熠喉咙发堵,别过脸,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推门离去。

下楼时,他回味着刚才何天奎那番话,似曾相识。

哦,原来他也说过类似的。不由摇头一笑。

***

门关上,何天奎长舒了一口气。

秘书送来的文件都签完了,他的视线落在一本黑皮记事本上。

他随手打开,打开的两页之间,夹了一张B超照片。

乍一看去,什么都看不出来。

但那曾代表着一个小生命。

他轻叹一声,把本子合上。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哦,二十多年前。父亲也曾于无人时翻开一本书,拿起一张照片……

像是一场轮回,却又有所不同。

他把本子送进床头柜的抽屉,因为抽屉底倾斜,一个小物件从角落滑了下来,是一个粉色的弹力球。

他顿了顿,推回抽屉,却想起周熠刚才那番话。

***

何唯听说妈妈的决定时,正在家陪伴烟头。

青姨见到烟头心疼坏了,不仅悉心照料,还做了各种补品,比如此刻何唯端着的参汤……不过烟头也的确是富贵命,很多人类都“虚不受补”,它竟然十分受用。眼见着精神头一点点好起来,还能汪汪叫跟青姨道谢。

父母终究是走到了这一步,何唯虽然能接受,还是免不了情绪低落。

烟头用光秃秃的脑门蹭她,以示安慰。

这时候周熠打来电话,说在大门口,带她去个好地方。

何唯坐上悍马,周熠放了音乐。

是那首《白鸽》。

“亲爱的母亲,挚爱的朋友,我会坚定,好好地活……纵然带着永远的伤口,至少我还拥有自由。”

何唯认真听着歌词,她很幸运,流浪的路,不用自己走。

车子行驶的路线,也一如那一日,开向郊外。

终点是那个射击俱乐部。

只是门口帖了通知——停止营业。

周熠解释:“这里卖出去了。即将变成度假村,千篇一律的那种。”

何唯惊讶:“你不也是股东之一吗?”

“就是个小股东,没什么话语权,不过对我来说也值了。”他笑,“这个射击场,好像是为我们开的。”

在这里,有他们的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何唯问:“那个小酒吧会保留吗?”

“你希望它保留?”

何唯点头。

“那可能就会吧。”他从后备箱一样样拿东西,露营的工具。

“趁着天暖和,再冷一点就不能夜宿野外了。”

何唯切一声,“谁说的,你不还在大冬天去雪山上露营过?”

周熠挑眉,“你听谁说的?”

何唯下巴一扬,“不告诉你。”

周熠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

据说宁小宇又变身“发胶狂魔”,不知道那个皮皮佳会如何花式吐槽。

何唯嘟嘴,“……还跟宁小宇睡一个帐篷。”

周熠塞给她几样东西,自己拎了更多,“那家伙睡觉太死,半夜被熊扛走了都不知道,我是为了看着他。”他笑,“放心,从今以后,只跟你睡一个帐篷。”

两人合作搭好帐篷,好吧,技术活、体力活都由周熠负责,何唯负责在一旁惊叹点赞……

安顿好了,天色也暗了下来。

星星出来了,然而很少,只有一两颗的样子。

何唯失望。

周熠说:“等会儿就多了。”

夜色渐深时,果然,升起一颗璀璨的星,五角星……还有字,“熠”。

是颗人造星星。夜光风筝。

又缓缓升起一颗,“生”。

周熠手里熟练操控线轴,看着天空,说:“今天是我二十七岁生日。”

何唯先是惊讶,随即羞愧捂脸:“我不是个称职的女朋友。”

周熠笑着拉开她的手,示意她看天空。

又有一颗星,“唯”。

然后是“你”。

熠生唯你。

唯你一生。

何唯还在仰头感慨,周熠自语般说:“我二十年没过过生日了。”

何唯差点再次飙泪。

“最开始何天奎还假模假式地问我‘想怎么过’,我说不过,后来他也不管了。其实习惯了也还好。”

何唯抹眼泪,满怀愧疚地说:“对不起,我没准备礼物。”

“你已经给过了。”他问:“想吃蛋糕吗?”

“还有蛋糕?”

“该有的都有。”

他拿起一个小方盒子,还是刚才何唯捧过来的。

打开,是一只蛋糕,小巧可爱。

周熠揭秘,是青姨的作品。

怪不得……

何唯主动干活,插蜡烛,一二三,她停住。

周三岁。

周熠好笑地问:“我三岁,那你呢?负三岁?”

何唯想了想,又插了一二三四五,八岁。

周熠没再说话,按打火机,一一点燃。

唱歌,许愿。

在略显局促的帐篷里,像两个小朋友在玩过家家。

帐篷外,四颗明亮的星,在半空中摇曳。再往上,是漆黑夜幕,是无边的苍穹笼罩着大地,周围的草与树,不远处的建筑,都化作黑暗的背景。仿佛天地之间,只有这一张帐篷,而它,透出一抹光亮。一抹微小,却足以让人重获新生的暖意。

帐篷里,何唯切蛋糕,碰到什么。用刀尖挑出,是一枚晶亮的指环。

她看向周熠,他示意她继续。

又切一下,又一枚。

擦净奶油,是一对精钢打制的指环。

朴实无华,内侧各刻有一个字母,分别是Z与H。

他们为彼此戴上,大小合适,没有多余的话,经历了如此多的两个人,一切语言都显得多余。

周熠仰躺着,伸开手掌,端详着戒指,又像是透过它看向未来。“从今以后的一切,都要靠这一双手创造,老天已经帮过我两次了。”

“第一次,让我们没有血缘。”

“第二次,让我找到你。”

何唯坐在一边,看着他,认真地说:“无论你是谁,我都一样。”

“我想要纯粹的爱。你想要的比我更纯粹。”

周熠无声勾起嘴角。真好,你想要的,无论多别扭,多刁钻。

有一个人,全都知道。

他说:“没血缘还是很重要的,因为可以生孩子。当你爱上这个世界,真正的爱自己,就会想要个孩子,他是你生命的延续,也是你看世界的另一个角度。”

何唯托腮微笑,“这个理由真动人,我喜欢。我们什么时候要孩子?”

周熠揉了下眼:“……这个不急,毕竟我才八岁。”

他这个动作十足的孩子气,何唯仿佛看到了那个抱着消防车的小男孩。

他伸手把她拉倒,翻身罩住,眼睛亮亮的,“不过,可以先演练一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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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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