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这难得的坦承并没有解开姚彩衫内心的疑惑。

“这和你是男子有什么关系?”

季清澄脑子好昏。

“怎么会无关,我娘发现我是女孩,才会尖叫呀!”她顿了顿,胸口一胀,有话不吐不快。“巴蜀虽是王土,却是由当地世袭的上司代为统治,而咱们那儿的上司有一种不成文的权利,叫作初夜权。”

季清澄挣脱了姚彩衫过于惊愕的手指,醉得不分东西南北,高低抑扬地放声唱了起来,而后回过头来。

“你听不懂吧?”她放任地摸着那英俊的容颜,想起了离家的那日,又笑了,“我讲给你听吧。”

她望着姚彩衫复杂而深沉的双眼,敛起笑容。

“天无柄,地无环,上司有个初夜权,谁家姑娘要出嫁,他要先睡头三晚;阿姊阿妹哪个愿,恨不生做男儿身,腿如马,手如鹰,东南西北任意行。”

“我娘当年也是这个权利的受害者,每个姑娘在出嫁前,都要受一遭这个污辱,在成亲后,我听家里的人说,她一直无法和我爹同房,直到五年后,才生下我大哥,而后,当我出生时,她的惨叫声响彻云霄。”

“我爹怕再刺激我娘,随即将我抱走,然后对外宣称我娘生了个男孩,我娘的心病才好了些。打小,她为我穿衣裳的时候,总对我说,我是男孩就好了,就不用害怕了。”

“渐懂人事,我方明白,当我哭闹着自己和哥哥不同时,她为什么总哭着说我是男孩,两个弟弟因为我,差一点也在怀胎之初,就被我娘害怕又怀上女孩,种种自残的举动给害死。”

“我娘的痛苦没有维持太久,生清澈时,血崩不止,但她在死前,不看也不抱刚出生的清澈,只把我叫到跟前,要我跪下发毒誓。”

季清澄笑望着愕然不能言语的姚彩衫。

说实话,一个酒醉的人居然还能分辨他人的心境,真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好笑经验。

“她要我发誓这一生都以男儿身活下去,若有违誓,我最心爱的家人,全都将因我违誓不得好死。”

醉意一口气全涌了上来,季清澄好晕好晕,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的开口,“我好后悔,儿时的我不该嚷着要上京的,爷爷也不会因为我端茶给热晕的老先生喝而应下婚事,要不是咱们家的男儿都订了汉人女子为妻,我爹娘也不会用这当成挡箭牌,这才是错,你要我怎能不娶妻?我是男儿,你没资格……”

季清澄醉话还没说完,就软倒在姚彩衫怀里。

当人儿醉倒后,姚彩衫终于放任自己露出万般痛苦的表情,小心翼翼地将她送上床,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麟德三年元月十五日,沽饮阁内。

仅十天不到,人事全非。

楚小南在那之后随即宣布要抛绣球招亲,事情的演变已经无人控制得住。

乐逍遥和姚衣衣、季清澄和姚尔尔的婚事,也火速进行着。

长安城里轰动着元月十五要喝谁家喜酒,而沽饮阁和京醉楼所有人都疯了,卯足劲办喜事,互别苗头。

可是这一切纷纷乱乱,和姚彩衫已无关系。

有苦难言无声斜倚绣床,心海潮起潮落掀起轩然大波,脸上反而不知该做何表情来呼应。

累了,可能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算是我求求你饶了我吧!

弄不清楚为何一介男儿心情可以这么的委屈,他只是不愿见这姻缘大事发展至离谱失控,可是他总在最关键时刻竭尽全心用错了力,促成情势愈演愈烈。

“娃娃亲,娃娃情,当年一叶茶,谁是谁郎君?”姚彩衫闷闷的哼着,说不清究竟为何而气闷。

那个人儿一句“没资格”阻挡了他所有的心情,找不到出口的热流依旧不能止息片刻,连睡了,梦里也是她冷漠的面容写满无动于衷。

或许,不能放着不管这个念头一动,便已注定要无力回天了吧!

姚彩衫有些失笑,好奇自个儿怎么事已至此,还能如此心烦意乱的胡思乱想。

可是若不嘲弄一下自个儿,他好怕他会再做出什么天大的蠢事来……纵使已经不可能再更错了。

那人要娶自个儿的亲二姊呢!这是菩萨系的无情姻缘线,菩萨咒的神旨娃娃亲,茶树移之则不生,他又没分到她的半片茶叶!

一叶茶,只不过是区区一叶茶,竟成如斯奢望灼痛心房……

“娃娃亲,娃娃情,今日一叶茶,蝴蝶梦迷君!”姚彩衫强颜欢笑,扯着声音低吟,给了这长年流传在京师里的讥笑童歌一个答案。

只不知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有资格再这么笑着胡说八道去逗那人开开心。

在听完她的往事之后,他只能心痛的将所有感觉都埋葬。

或许,季清澄也曾经心痛的埋葬所有女儿心愿吧!

他没资格去要求她恢复女儿身嫁给自己。

是,他突然懂了,那种想要将她拥入怀里,心头炸开的心情是什么了,在不知道她是女儿身前无法接受的违和感,此刻变成最甜蜜的痛。

因为,他永远不可能拥抱女儿身的她,不可能在最靠近她的地方,看见听闻她所感受到的一切,去体验世事的欢喜和悲伤,人生的短暂和无尽。

在世人的眼中,这神旨娃娃亲和自己无关,现实的残酷,让他虽然长大了,心情却亦如儿时的无助。

在这一天,他必须闭嘴,别说是观礼祝福,他怕自己只要看到那个人一眼就会失控,整个人爆炸开来。

他不甘愿,真的不能甘愿!

“哟哟,大少爷,在想什么呀?”

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眼前的男子魅笑着问。

正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姚彩衫扫了眼笑说着的来人,而后又低下头,两家交好,这人要不惊动任何人溜进沽饮阁并不难。

“不要你管。”姚彩衫淡淡的道。

千不该万不该,乐逍遥不该答应姚衣衣的胡乱要求。

乐逍遥不以为意,笑得邪魅。

“别因为心上人不要你,就拿我出气嘛!”

闻言,某件荒唐事闪过脑海,姚彩衫冷冷抬起眼。

“你知道清澄是女儿身,对吧?”

乐逍遥懒得否认,知道否认不过,等下还要承认,否则他也不用多跑一趟。

“知道,打一会面,你们这些人都当她是男子,只有我注意到她身段怪,那时就怀疑了。”

该怎么说呢?季清澄无女儿的扭捏,但是他并没有错过她昙花一现的娇媚姿态。

乐逍遥看着气愤之后又无以为继的姚彩衫,心头潮涌。

“怎么,你就要这样安安静静地看她娶你二姊?”他笑吟吟地问。

姚彩衫别开了脸。

这很孬,他知道,可是他无能为力。

“我不会看的。”

乐逍遥还怕他用情不到这个程度呢,灿笑着。

“又不是不看,这事就不会成真。”他偎近了只靠最后一股意志在支撑着的男子耳际,“你纵使不看,婚礼之后,你们永远都会有关系,你永远得叫她一声‘姊夫’。”

像被特定字眼触动,姚彩衫猛地一震。

他曾经多么想要的关系,现在变成一头猛鬼,扑了上来。

“既定事实……”

乐逍遥微微一笑。

“是啊,这既定事实会跟着你一辈子,她娶了姚尔尔,你这生就逃无可逃了,真不知道,你能不能开开心心地唤她一声姊--”

“别开玩笑了!”

乐逍遥微笑,“做不到对吧?”

姚彩衫想撕裂眼前逍遥男子。

但是他也不能否认,才被煽动一下,就已然决裂的内心,有多么想望那个清秀人儿,只不过……

“我究竟该怎么做?又不能逼她恢复女儿身!”姚彩衫艰难地恨道。

乐逍遥闻言,魅眸一荡。

“我是不知道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他望着姚彩衫晶灿的眼眸,难得的决定给好友一个痛快,“她都能当男子,你也没啥好顾忌的,是吧?”

那似问非问直指某个可能性,姚彩衫倒抽了一口大气。

不过,相较于失去她,其实真的没有任何事情值得被考虑了。

正当他要起身时,却被硬按回床铺,他不禁虎眸一瞪。

“逍遥,你干什么,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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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魔不由自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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