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废帝
玄京的气氛更是紧张了，还没到晚上就开始宵禁，大批的军队涌入玄京，但这些军队隶属不同机构，有兵部直辖，有白虎堂直辖，也有皇帝直辖，还有陆氏的人马。
玄京表面上还算平静，但局势已然是一触即发。皇宫中守卫增加了三倍，方圆数十里的皇城，除了禁军，皇帝又调入了数支保皇派的大军，合计十万人。
第二日，五更。
皇城的朝阳门外，百官朝服整齐，基本无人讲话，一片静穆。
突然，吱嘎一声，朝阳门打开，百官鱼贯而入，过了三座拱桥，五个广场，百官到了兰玉殿前。兰玉殿便是大玄皇朝朝会的主殿，百官进入，分文武两班站好。
文官为首，自然是宰相，不过，此时的宰相已经不是司徒玄机，司徒玄机反对皇帝方焘出兵征讨西域，但失败，被迫辞官告老还乡，回到出身的稷下学宫担任夫子，司徒玄机可谓当代圣贤，门生遍布天下，却遭到皇帝如此待遇，所以文官集团很多人才与陆氏配合，要逼迫皇帝禅让皇位。
皇帝登临，百官跪迎。但见方焘从侧门进来，一步步登上台阶，最后坐在龙椅上，手扶龙椅扶手，面垂玉帘，俯视大殿内的百官。
旁边一个白发苍苍的大太监唱诺道：“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臣有本奏！”大太监话音刚落，宰相便捧着笏板几步走到文武中间，跪下来，朗声道：“蛮族、莽族进犯我大玄边境，如今已入侵十数州之地，边境局势糜烂，是否派遣大军前往征讨一事陛下已悬置十数日之久，如今应该要做个决定了。若再不派遣大军，恐怕其他异族和邪教都会跳出来生事，望陛下三思！”
“嗯，此事，的确需要做出决断了，高明，念！”方焘高高在上，目光锐利，好像要看到人的心底，他以莫名的目光看了宰相几眼，淡淡地吩咐旁边的大太监。
“是！”大太监弯腰，从袖中取出一份圣旨来，展开，他尖声念道：“皇上有旨，传令幽南王即刻往北方四十州征兵，从各州调现役兵马两百万，再征役五百万，合计七百万大军征讨蛮荒；传令朝龙王往南方四十州，与幽南王一样征调七百万大军，攻伐莽荒，解边关之危。”
“陛下，光凭有大军不成，还要有粮草、军械、帐篷等物资，征西军正囤积了足够千万大军的物资，陛下宜下令将征西军物资调到南北两方，先解决异族，等平定异族之患，再休养生息三十年，便可再度囤积千万大军所需的物资了。到时，想征哪一方都由陛下抉择！”
“嗯？你与司徒玄机一般要反对朕出征西域、开疆扩土？”
“臣，不敢反对！”宰相磕头：“只是，事有轻重缓急，要想劳师远征，必须先解决异族后患，陛下三思啊！”
“三思三思，哼，你除了叫朕三思之外还会干什么？异族入侵的消息传来十多天，朕在思量，你呢，你难道也在思考什么，为何不早早准备物资，现在跑到朕跟前让朕调征西军的物资，你这宰相怎么当的？”方焘语气一重，便有强大威严，吓得这位宰相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臣有罪！臣该死！”
“算了，你起来吧。”方焘重责轻放，帝王之术深得其味：“此事，你去办，让兵部、户部协同，务必保证南北大军能顺利击溃入侵的异族。”
“是！”宰相抱着笏板退回站班。
“朕的征西大计绝不能破坏，而南北边关也不能让异族肆虐。朕最近已经召回三处主帅，高明，宣三侯觐见！”
“宣，武戈侯、武冠侯、荆林侯觐见！”
“……”
声音传递出去，很快，朝阳门的太监传出旨意。
朝阳门外，三个身穿朝服的男子如铁杵般站立不动，直到太监传旨，三人才迈开步伐，走入朝阳门，过三桥五场，跪在兰玉殿前。
“臣，武戈侯孙简求见！”
“罪臣，武冠侯李吉安求见！”
“罪臣。荆林侯陆鸿求见！”
“进来！”方焘眼角闪过一丝寒光，传令掌管征西军、镇南军、镇北军三军主帅入殿。
陆鸿与其他两个武侯一同走入兰玉殿，三人并行，走到文武之间，齐齐跪下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吉安、陆鸿，你们两个可知罪？”方焘居高临下，开口就是问责。
“李吉安，你身为镇南十关主帅，居然没有守住，让莽族入侵到腹地，肆虐为祸！陆鸿，你身为镇北军榆林关主帅，榆林关失守，蛮族大开杀戒屠戮百姓！你们两个的罪行，绝不能轻饶！”方焘高坐，沉声道：“着令你二人从今日起去除一切职务，禁足在府！”
武冠侯脸上明显带着讶异之色，而陆鸿面无表情，叩首拜谢。
“皇上，此举不妥吧。”突然，武戈侯孙简站出来说话了，他受命回京述职，从回到玄京就闭门不出、谢绝访客，更没与陆氏的人接触，而现在，却为李吉安和陆鸿求情：“武冠侯与荆林侯两人征战数十年，镇守边关，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两人都有莫大功勋，若皇上您仅因为此次意外就如此严惩，恐怕朝廷人人自危，这种局面皇上必然不想出现吧。”
武戈侯说话，有软有硬，面对皇帝也不卑不亢。他确实有这样的底气，且不说他的武道修为达到了武圣巅峰，单凭他在军中的号召力，远非陆鸿所能比，几乎是一呼百应，威望极高。
武是止戈，而他就是那柄戈，从进入军中，就战无不胜，未逢一败，武戈侯的外号就是军神！
“孙卿，你……”方焘吃了一惊，他预料到满朝文武都可能为武冠侯和荆林侯求情，但没有料到第一个开口的居然是武戈侯，方焘对于武戈侯的器重谁也比不了，让他担任征西军主帅，主持这次征伐西域的战事，统兵千万，龙恩浩荡。
“皇上，这等事情也需要臣为您分析清楚，您真的老了！”武戈侯再开口，几乎满朝皆惊，文武百官无人不知是今**宫，方焘也清楚，但都以为是陆鸿作为首倡者，所以方焘刻意打压陆鸿，让他不能开口逼宫，万万没想到首倡者居然是闭门不见客、表面对皇帝忠心耿耿的武戈侯孙简！
好一句，皇上老了。
“大胆孙简，你口出狂言，目无君上，简直罪该万死！陛下万寿无疆，何谈老？你当堂冒犯陛下，若是现在下跪认罪，或许不至于夷灭九族！”
文官序列中，站在宰相之后的是当朝太子，他在朝中职责是翰林院院主，也是保皇派为首者，毕竟一旦方焘被逼退位，他这个太子也就废了，再无当上皇帝的可能，太子与皇帝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
“太子，你无能乃是众所周知，若非你是嫡长子，以你这副平庸的模样，凭什么当太子？”武戈侯怡然不惧，反过来呵斥方应衝。
“自古立长不立贤，我再如何平庸，却也是嫡长子，仅凭这一点，我就是太子！”方应衝在诸多皇子中平庸不假，但他二十多年皇室教育，比起平常人还是要精明很多，所以反驳起来有理有据。
“什么立长不立贤，长贤之争从古至今都有，太子也不是天定的皇帝。当今皇上已经老了，所以守着老一套立长为太子，但诸皇子哪一个不比你强，若皇上年轻十岁，我想皇上会废了你这个太子另立储君！”
“住口！”方焘终于爆发了，武戈侯左一句右一句皇上老了，他分明只有四十多，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如何受得住一个小小的武侯对他的不敬。
“来人，武戈侯患了失心疯，给朕压下去，送回武戈侯府静养！”
“皇上！”安王忽然从班列中出来，跪着说道：“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望皇上息怒。武戈侯说了这么多，是对皇上有大不敬之罪，但所说未必不是事实。太子无能，臣请废了太子另立贤明储君！”
安王紧接着发难。
“启禀皇上，臣近来偶然从坊间得知，太子与柳贵妃有染，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太子是德行不足才被人传出如此风言风语，请废除太子！”忽然，刑部尚书葛洪跳出来附和陆氏派系的人，他乃十三皇子的人，陆氏推举十三皇子继承大统，他自然要配合陆氏逼宫。
逼宫废帝的前提，就是让皇帝的威信尽失，如何让其威势不再？唯有爆出巨大新闻，太子与后宫贵妃通*奸！
先废太子，再借机逼迫皇帝！
“什么？衝儿，葛爱卿所说是不是真的？你与朕的柳贵妃……”方焘脸色终于变了，他知道自己只要德行没什么错误，陆氏逼宫就是谋逆，天下人都不会服，但如果他德行缺失，天下人都觉得他没脸再当皇帝，他就只能退位让贤。
太子与后宫贵妃有染？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方焘就真的没有脸面坐在皇位上了！
“父皇，儿臣没有！这是谣言，儿臣从未出入过后宫，如何与柳贵妃有染？这是有人造谣！”太子方应衝脸色苍白无比，脸上汗珠滚滚，他跪下来适口否认。
“是，太子没有出入过后宫，但是，臣记得，去年九月，柳贵妃回家省亲，太子似乎当时正在柳家做客，到年末，就传出柳贵妃怀孕的消息，臣请问，柳贵妃入宫四年未孕，何以出宫省亲一次回到宫中就怀孕了？”葛洪早有准备，他没有拿出确实的证据，却讲出来一段故事，说明坊间流言不是无风不起浪，而是确有其事。
“衝儿，你好大的胆子！”方焘猛然一拍龙椅，站起来。
“父皇，儿……臣有罪，儿臣哪知道一次她就怀孕了，儿臣错了，儿臣该死，求父皇饶了儿臣性命！”方应衝果然不堪，被方焘一逼问，自己就承认了这桩丑闻，若他死不承认，谁也拿不出证据来，除非等柳贵妃肚子里的孩子出世，再交由医经院抽血查证，或许有几分可能查出来。
“逆子！逆子！逆子啊！”方焘清晰地意识到，逼宫已经到了最后关头。
“请皇上废除太子之位！”户部尚书、兵部尚书、礼部尚书等等陆氏派系骨干同时出来跪请。
“请皇上废除太子之位！”近乎满朝文武都跪拜下来，齐声喝道。
“废……”方焘嘴唇都在哆嗦：“废太子！从今日起，方应衝贬为庶民！”
“皇上圣明！”满朝文武拜倒。
废太子方应衝连连磕头：“多谢父皇，多谢父皇不杀之恩！”
他一侧头，目光与同样跪着的陆鸿对视了一眼，眼中充满祈求。陆鸿微微一笑，微不可察地对其点点头。
打击皇帝威信，未必确有其事，可以无中生有，陆鸿早有底气，因为，他早就与太子方应衝达成了协议。
保皇派为首者暗中早已倒向陆氏，而皇帝最看重的武戈侯也一早成了陆氏派系的人，打了方焘一个措手不及，他顿时威信尽失，距离自动退位只差最后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