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八卦墓论

烈阳高照，在这夏季下午一点钟的时候，太阳就被人叫做了毒阳。当然，身在这座五层高的办公楼顶楼的我是一点也感觉不到的。我缓步走到了这个小小的办公室唯一的窗前，习惯性地调整了一下空调器的制冷速，然后慢慢地端起了手中的雪碧，浅尝了一口，随即望向了窗外那远开了约三百米处的工地。虽然隔开了这些距离，但我还是可以隐约地听到工地上重机器运转时发出的隆隆声。这时我的目光呆滞了，因为那几乎飘渺的隆隆之声将我的记忆带回到了一年前的今天，一个和今天一样天晴日烈的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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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就是汪志伟博士了，”一位在会议台上风度颇佳的中年男子对着麦克风说道。这个中年男子就是李优文，现任天津市文物局的局长，也是现在这个一年一度的国家文物局研讨会的主持人。在他身边与他同在评委桌的共有十五人，都是清一色五十来岁的男性。他们中间有来自几个大城市的文物局或博物馆的壮年干部，还有两个国家级文物组的成员。在台下的则是包括我在内来自各地的三百多个各级文物局工作人员，以及各界的考古学和文物学的专家或教授。

听到了李局长点了我的名字，我在台下站了起来，整了整身上穿着的，也是我唯一的一套西装，微笑着向四周所有的人行了个注目礼，然后从容地向台上走去。趁着这二十来秒钟的时间，健谈的李局长向大家介绍起我来，“汪志伟博士现年三十，是全国最年青的考古学博士之一。相信他的八卦墓论在座的各位已经不陌生了，这是近年来最受关注的考古学理论之一。”

听着李局长的介绍我不由心中苦笑，我的所谓“八卦墓论”是指遍观近三十年来所有的有国家级文物出土的考察点，它们的精确地点都可以用当地山河的地理位置和八卦图论推算出来。由于我的论文读来近乎风水书籍，竟然被许多同行看成利用迷信来哗众取宠的东西。李局长说得不错，八卦墓论确实是近年来最受关注的考古学理论之一，但也是受到批评最多的。

我这时已经走到了演讲台上。我微笑着向李局长点了点头，随后对着麦克风说道：“谢谢李局长为我的介绍，接下来为了在座还没有读过八卦墓论原论文的同志们，我想先花大约二十分钟的时间将这个理论简单地讲一下。”接着我向着评委桌的十六人看去。评委桌上来自国家级文物组的李复心教授较正了一下他那副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眼镜，咳嗽了一声，也向着他的麦克风说道：“鉴于这次会议的时间限制和八卦墓论的参考价值，我看十分钟就够了。在座的各位肯定会有许多问题要向汪同志提出，省下的十分钟可以作为问答时间。”

我的心一沉，看来这个身居国家文物组的李教授并不欣赏我的八卦墓论。原来二十分钟的讲解后照样可以问答的，现在我等于凭空少了十分钟。我求助地向李局长望去，他却看也没看我一眼，只是笑着对着李教授说道：“好的，相信大部分同志们都已经读过了八卦墓论，既然李教授这么说，十分钟应该够了。”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但脸上还是抱持着笑容，继续说道：“好的，十分钟可能讲不完全，过后请在座的同志们批评指正。”然后我在投影仪上放了一张胶片，立刻在我身后的白色屏幕上出现了一幅充满了红红绿绿圈圈点点的全国地图。我拿着一支红点激光教棒便按着事先准备好的提纲讲解了起来。

十分钟很快地就过去了，虽然远远不够，不过我也勉强地把大致的概**说了一遍，还举了两个简单的例子。在李局长停止了我的讲解后，接下来就是问答了。

李复心教授又轻咳了一声，首先说道：“对于上述的种种巧合，你的解释是古人常按风水来选择墓地，这个说法虽然合乎情理，但风水始于唐宋年间，对于唐朝以前的墓穴是没有多大的作用了。而在你的论文原文中，也只有位于陕西省的六十三号考察点是唐朝以前的，可能是巧合了，所以这个理论并不能对挖掘国家一级古文物有任何帮助。而最重要的是，你的理论中对山水型势的分析和规纳借用了很多现代风水学中的看法，那些东西是十分主观和不科学的。什么是龟形？什么是龙气？什么是九绝脉？换一个风水家看法不一样照样可以说得头头是道，所以是靠不住的。我们考古学是一门严肃的学问，是建立在科学和经验上的。八卦墓论看似有一定的理论依据，但其中封建迷信的部分还有待进一步的改进。”

这时台上台下几百双眼睛都看着我，好像在问我对李复心教授的话有什么说法。就那么几句话想把我的八卦墓论否定了吗？没有那么简单呢。我好整以遐道：“李复心教授刚才说的都很有道理，不过有个疑点。风水始于唐宋年间吗？我们知道玄学的前身，道家的经典理论在秦朝以前就已经完成了，而玄学在汉朝已经有了很大的影响力，这从东汉后期的黄巾起义利用了玄学宗教在民间的这种影响力就可以轻易地看到了。所以说，风水学很可能始于春秋或战国年间。至于卜卦，更是在商周就有了，和卜卦很有关系的风水学也有一定的可能性源于神话般的夏商年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第六十三号考察点定位于隋朝就不只是一种巧合了，而八卦墓论对于挖掘国家一级古文物更是大有帮助。至于风水家是不是靠得住，那是风水学的问题。八卦墓论虽然借用了一些风水学的概**，但它是一个科学理论。它的最终用处不是去看风水，而是猜测古人会在什么地点建立墓穴，从而达到节省文物挖掘经费和时间的目的。”

这时候另一位台上的评委员，北京市文物局的王副局长说话了：“现在的问题是，假设这个理论有一定的可靠性，那么汪志伟同志对于我们目前的挖掘工作有什么建设性的建议呢？”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答道：“有。根据我的实地考查，在天津市的郊区就有一个极有可能的古墓穴存在。”

这句话刚一说完，台下的众人马上窃窃私语起来，而台上的十六位评委则呆望着我，好像我是一个十足的傻瓜。在考古学和文物挖掘圈子里，还没有人敢说这么打包票的话。虽然我只用了“极有可能”这四个字，但如果这次真的拨给了我巨额的经费和人手而我却一件文物也挖不出来的话，以后我这个全国最年青的考古学博士之一也不用在文物界里再混下去了。其实我能在那个会议上发言就是因为我的八卦墓论太出名了，同龄同资的人只有我一个。因为我这么年青，更本没有足够的资历或人际关系来抵消这样的错误。虽然凭着我的学位到哪儿混个职位都是没有问题的，但最起码要到二十年以后才能再有翻身出名的机会了。

会议又继续了三个小时就结束了。一个月后我的建议书被批准了，可是直拖到六个月前挖掘的工作才开始。不过对于政府机构来说这已经是雷厉风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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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办公室电话响了起来，我的沉思被打断了。我拎起了电话：“喂？老顾啊，什么事？”接下来的话使我一阵狂喜，也改变了我的整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