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有生之年 狭路相爱(2)

第十一章 有生之年 狭路相爱(2)

七月份的春城已经热得不像样,早上五点钟的白昼让许尽欢一度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

为了应付这种“恶劣”的天气状况,她偷偷摸摸从网上买了个丝绸的眼罩,准备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戴上,这样。哪怕睡到中午十二点,都不会受到窗外光线的任何影响。

更何况上个月开始,她就不顾抱玉的阻拦,将她卧室的窗帘换成了密不透光的厚重型,想来反正抱玉一个星期只有那么五天住在这里,也就自动忽略了她的意见。

“都七月份了,你在窗帘外面加隔热UV有什么用呢,马上就要到秋天了。”抱玉斜靠在门框上,一手端着牙缸,一手拿着牙刷在口腔里捣来捣去,过程中嘴巴周围堆积了越来越多的牙膏泡沫。木厅估才。

“那首歌怎么唱的来着?”许尽欢双目无声,蓬头垢面,却看着眼前的窗帘意犹未尽。“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

抱玉忍不住蹙眉,她一边刷牙一边对那厚重的窗帘和桌上的眼罩进行了批判。

“这个东西简直影响到中国青少年未来的发展,我想那些零零后大概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拖垮的,你不觉得羞耻?”

自从她跟傅云起“厮混”在一起后,她说话动辄就爱用“你们这些人”五个字,搞得好像全世界的人都不正常,只有她一个人站在金字塔顶端睥睨众生似的。

“你不也经常戴眼罩睡觉吗?”许尽欢抢白到。

“我那是在坐飞机!飞机懂吗,窗外蓝天白云的我倒时差想休息会儿不行啊?”一口牙膏沫子喷得到处都是。

许尽欢默默地把眼罩放到衣柜抽屉里。

抱玉对这个结果甚为满意,她挑了挑眉,转身走了。刚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支着半个身子露在门前。

“跟裴斯宇联系了吗?”

她摇头。

“还是没有他的消息吗?”

依旧摇头。

“啧啧啧,瞧你这副没男人滋润的样儿。”

抱玉用漫不经心却又充满着幸灾乐祸的语气说:“没记错的话,按云氏的规章制度,你再不去上班。就要被请辞了?”

得到许尽欢诧异并机械的点头之后,她笑着走了,声音伴着拖鞋的“啪嗒”声说:“等下一起去公司吧。”

许尽欢重重的叹口气,一手“哗啦”一声拉开窗帘,大片白光迸射进来,像地域里的向日葵突然见到阳光。

距离裴斯宇离开,已经一月有余。

什么是夏天?超市里堆成小山的西瓜,无籽的、进口的、薄皮的,堆成绿色的海洋,冰箱里各种颜色的碳酸饮料,以及往外“突突”冒出的冷气。短袖短裙短裤。云氏大楼一层大厅里猛开的空调,商场出租车的氟利昂气息,下午七点的白昼。

每一个夏天,擦身而过的人都带上了水汽弥漫的沐浴液和花露水味儿,下班过后的喧闹的夜市,烧烤和啤酒连番轰炸,同事们坐在一起互相开对方的玩笑。连傅云起下班后走出大厦时,也要扯扯快要让自己窒息的领带。衬衣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好看的锁骨。

带着吆喝声的盛夏清晨,小区里间或传来烧麦和生姜老抽的味道,还有路口小摊,老爷爷卖的热汤面。

地是烫的,风却是凉的。

进了公司之后,抱玉和尽欢就分道扬镳各忙各的了。抱玉很忙,忙着适应新公司的事。尽欢也忙。忙着躲在家里逃避现实,不去上班,请假理由是失恋创伤过大。

确实如此,裴斯宇走后的这阵子,她在家中夜夜笙歌醉生梦死,甚至翻出了抱玉藏在柜子中压箱底的好酒,不知灌了多少杯给自己,喝的天昏地暗,七零八落的瓶子摆了满桌,她趴在桌子上,笑得恍惚。

“我说许尽欢,你想酒精中毒死掉是不是?拜托去别的地方,我不想被警方列为嫌疑犯。”抱玉一把夺下她手中的酒。

“我知道每个人都有选择生活的权利,所以你,你选择了去法国找那个什么,顾嘉妮,我不怪你,真的。”她趴在桌子上,眼角有什么晶亮的东西呼之欲出,嘴里却还在呢喃,“真的,我一点都不怪你。”

那晚她慢慢安静下来,抱玉也舒一口气,刚要拉她起身,她却猛地冲她打了个响亮的酒嗝,臭气熏天,酒气弥漫。

抱玉条件反射推开她,“赶紧给我洗澡去,难闻死了你!”

她不依,嘴里依旧念念有词,抱玉忍着恶心凑近了才听清楚,她说,“裴斯宇你知道吗,对你,我根本无从选择只有接受。”

她看见她眼睛里闪动的光亮,像夏天里灿烂的星辰。

这是她们两个人的区别。

在抱玉的价值观里,人生苦短,就应该遵循生物趋利避害的原则,迅速离开对自己有害的人和事,然后抓紧一切有利的东西。整个人生,都是一道结构严密逻辑准确的函数方程。所以她感情用事,自以为是,不懂相依为命,只懂唯利是图,不关心别人的话是真是假,是关心到手的钱是多是少。

但是,在尽欢的价值观里,人就这么一辈子,所以一定要纵情地活着,喜欢谁讨厌谁都清晰分明,爱恨都要带血,死活都要壮烈,却不懂得及时将它表露出来。确实如此,不管什么感情,一旦到达某个顶点,就会瞬间失去喷薄而出的勇气。

那天她们闹腾到半夜,许尽欢终于答应去洗澡,出来时头发湿哒哒的,穿着鞋拖,懒懒散散。抱玉放了张碟,电视里就开始放《西西里的美丽传说》,她拉了尽欢过来,窝在沙发里一起看。

电影里,那个十三岁的少年,迷恋二十七岁的女教师。她是寡妇,漂亮而且风情,穿过广场时让许多人侧目,很多男人想和她在一起,可是他不想,他只是迷恋她。二战时期,她做了妓女,可是,他仍然觉得她圣洁无比。

到最后,她和他相遇,她并不知道他少年的迷恋。她买来的红橘散了一地,在海滩边上,他帮她拾。

他如此迷恋她,可并不告诉她,她不知道他曾经为她付出的一切。

那个少年,就像那一晚的许尽欢一样。

接着,电影画外音响起,这个后来长大的男孩说:我爱过许多女人,她们都会问我会记得她们吗?我说,会。可是,这个我最爱的女人,却从来没有问过我。

她们在电影的片尾曲中相拥而眠,第二天许尽欢似乎好些了,又好像没有。抱玉拉了她去花都喝酒,拍着她的肩膀说,“没事儿了,出来透透气就好,有我在呢,什么样的男人找不着啊,他裴斯宇就是个乌龟孙子。”

说着,她找酒保要了杯果子酒,调笑着说,“世间男人千千万,不行你就天天换。放心,尽欢,你还会遇到比裴斯宇更好的男人的。”

她心肠一贯歹毒,嘴巴又刻薄犀利,鲜少说这样安慰人的话语。

许尽欢的眼泪失控一般奔涌而出,趴在抱玉肩头痛哭失声。

抱玉轻轻拍打她的背,笑着说:“还能哭出来,多幸福。”

像是对尽欢说,却又像在对自己说。

她们这样亲昵的相拥,让周围来花都消费的许多男人都纷纷侧目,他们愣怔着看着眼前疑似“蕾丝边”的两个女人,没出息地烧红了脸,抱玉无比确信,此时他们脑中一定是充满了两个拉拉抱在一起拥吻的画面。

抱玉突然兴致勃勃了起来,故意轻轻在尽欢耳垂那里咬了一口,果然,周遭的男人们像是缺氧一般瞪大了眼睛,而许尽欢则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一样,迅速挣扎开来,用一种看苍蝇一般鄙夷的眼神看着抱玉。

抱玉瞄了两眼旁边的男人们,都已经面红耳赤头发倒竖,她不由得露出胜利的奸笑。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玩这个。”许尽欢没有理会,顾自托腮凝神,脸上还挂着泪痕,特别滑稽。

此时经理走过来,见她们来喝酒,笑着凑上前去,“果然离开了花都都变得茶饭不思夜不安枕了,瞧你们一个个儿的,我不用问也能猜得出,没男人滋润了这日子也不好过了。”

抱玉笑着喝了口酒,下巴朝尽欢那边挪了挪,对经理说,“你可得帮帮她,我是拿不出酒来伺候了。”

“性.爱带来无上的快.感,也有利于适龄青年的身心健康,你看花都的姑娘,个个儿精力旺盛面色红润,再瞧瞧你,啧啧。”经理调侃尽欢。

尽欢拿着吸管喝着酒,撅着嘴,没吭声。

经理很高兴,“好啦,这事儿啊,包在我身上,一定帮你找一个条件好的,大大方方相一次亲,忘了那个负心男,保证药到病除。”

“想不到,你还帮人说媒啊?”抱玉端着杯子轻笑。

“你不懂,帮人做媒是我们这种老女人最热衷的活动之一。”经理自嘲。

许尽欢沉默良久,终于按捺不住,“你介绍的男人能靠谱嘛,还不是天天来花都玩的那群公子哥?”

“你也太小瞧我了,总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你们好好聊着,我还有事,失陪了。”经理说完,端着酒杯扭着腰肢离开。

抱玉看见许尽欢将信将疑的神情,一勾唇,上来恐吓,“我可听说,如果有这种相亲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千万不可推脱,哪怕相了亲之后再表示不满意,也不可拒绝中年妇女的好意,否则啊,你会死的很惨。”

花都的老鸨也是中年妇女。

许尽欢果然被吓住,抽了两下嘴角,“那我是不是该谢主隆恩?”

“免了。”抱玉扯了餐巾纸擦了擦嘴唇上的酒渍,走下吧椅,冲她摆摆手,“你跪安吧。”

许尽欢知道她这是要去舞池了,托着下巴懒洋洋地回应:“恭送娘娘。”

转身,便消失于人群中。

而现在,许尽欢站在公司的电梯里,目送穿着职业套裙踩着高跟鞋走入设计部的抱玉,猛地晃了晃脑袋,她实在无法将眼前这个职场精英和昨晚在花都舞池摇头晃脑甩头发的女人联想到一起。

电梯继续上升,到了编辑部,停下来,许尽欢踌躇许久,深吸了口气,朝电梯门外迈了出去。

许久未见程子放,他像是知道她今天会来,站在咖啡机旁看她。

她不敢去看程西斯的眼睛,趴在桌子上佯装翻找材料,心里却“扑通扑通”狂跳,生怕他过来告诉她“你被解雇了”之类的话。

他果然端着咖啡走过来,敲了敲她的桌子,没有表情,“我办公室A4纸不够用了,你去给我拿两包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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