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熬

煎熬

虽然公司所有的员工都在努力,然而前段走掉的几个业务骨干拉走了不少老客户,翻译公司都是这样,不少翻译在熟悉客户之后就会自己揽活去干,我从前一直本着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态度对待我的员工,后来才发现原来一切人和事都要用辩证的观点去对待的。

徐云帆从来不问我这个公司的情况,他对于我经营的现状甚至是有一些幸灾乐祸的,因为他希望我能彻底把这个公司给关闭或者倒闭掉,这样可以全心全意地做全职太太。有天我亲自审一个稿子,由于是个大客户所以不敢马虎,所以加班到很晚才把文件发出去,第二天早上起不来,隐隐约约听见他一顿翻箱倒柜,我努力睁开眼睛,问到:“你在找什么?”

“我那件绣了公司标志的白衬衫呢?”他一边翻一边问我。

我瞥了一眼扔了一地的衣服,柜子里肯定也被他翻得乱七八糟,便说:“你不用翻了,还在洗衣机里呢,昨晚洗完后我赶稿子忘记熨了。”

“我不是告诉你我今天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穿那一件衬衫吗?”他把柜子门重重地合上了。

“非要穿这件吗?你那么多衬衫。再说你的衣服从来都放在衣帽间的柜子里你,跑卧室来翻腾什么?翻得满屋子都是东西。”我疲倦的说。

“娶你这个老婆等于没娶。”他嘟囔道。

我立刻反应:“你说什么?”

他看着我,高声说:“娶你这个老婆等于没娶,怎么啦,说得不对啊。”

“老婆就是熨衣服的机器吗?”我睡意全无,“你什么逻辑你!”

他不耐烦地挥了挥手,把睡衣往床上一扔,说:“我真是越来越受够你了。”

我顿时被他这句话呛到要死掉,愣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眼睁睁看着他下楼去了。没有时间生气了,匆匆地洗漱了就往公司赶,早餐都没来得及吃。一进办公室刚把电脑打开,助手小胡就兴高采烈地跟我说她找到新客户了。

小胡是我新招的大学生毕业生,农家子弟,很本分也很勤奋的一个姑娘,圆圆的脸,淡淡的眉毛,很是招人喜欢,她来我这已经两个多月了,一直都没有做出业务成绩,我想她聪明勤奋,只是需要时间,果然我没看走眼。

“不错,哪里的客户?”我问道。

“澳大利亚的,他们在网上找到我们的,今天我早上一来就收到邮件了。”小胡兴奋地说,“他们要来这样谈一个收购项目,需要一个口译陪同,要得很急,项目谈成以后还会经常有需要呢。”

“是吗?”我鼓励她道,“干得不错,那你赶紧跟踪一下,问清楚情况给他们做个报价过去。”

小胡高兴地答应着准备出去,我叫住她:“这个澳大利亚的客户具体在哪个城市,是男的女的?”

“悉尼,是女的,叫Jessica。”小胡说。

“哦。”我点点头,“你忙去吧。”

中午的时候小胡又来找我,一幅发愁的样子:“那个Jessica也太难搞了,她非要和翻译在电话里对上话才行。”

“那你就找几个口译,让她和他们对话好了。”我说。

“我找了,她都说不行。”小胡噘着嘴说。

我建议道:“这样,那你干脆给她找一个同传好了。”

“老大,你以为现在同传这么好约啊,我好不容易找了两个,都说手上有活。”小胡沮丧地说。

“那怎么办,总不能到手的鸭子又飞了。你做的报价他们都接受吗?”我问道。

“价格一点问题都没有,她还说只要能满意,他们愿意多支付的。”小胡看看我,试探着说,“要不,你老人家亲自出马?”

“我这一堆事儿呢,他们需要多长时间啊?”我说。

“一个星期。”小胡央求道,“我好不容易争取到的第一个客户,而且说不定是大客户呢,头儿,你就帮帮我吧。”

我考虑了一下说:“你把邮件转给我,我下午和她联系。”

小胡眉开眼笑地去了,我看着她马尾辫一晃一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曾经也像她这么年轻过么。

下午我和那个Jessica通过电话聊了几分钟,她就说:“就是你了,梦琪小姐,请你给我们的项目组翻译吧。”

我和她在电话和邮件里都确认过之后,她给我发来一些资料,我开始做准备工作,他们的项目组下周一就会飞到上海,要收购的那家公司在嘉兴,我刚好也能直飞上海,Jessica便要求我能在上海和他们会合,一起去嘉兴,我也答应了。

当晚我等徐云帆到很晚他才回来,还在楼下就闻到一股酒味,我等他上来便告诉他我要下周一要出差的事情,他一边解领带一边说:“你走了,蒋特怎么办?”

“家里有钟点工给做饭,有司机接送学校,有家教辅导,我离开几天应该不会有事的。”我说。

“不会有事的,哼。”他哼了一声道,“当初可是你自己要求把他接过来的,现在接过来了又不管了。”

“那不是怕你妈病着照看不了嘛。”我说,“现在倒好,倒成了我的责任了嘛。”

“没有金刚钻你就别揽这个瓷器活。”他瞪着我说。

“嗨,我真是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了。”我一听就来气了,“我揽了这个活得到什么好处了?”

“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势利眼?都一家人,你怎么那么自私。”他竟然这么说。把我气得,我当下就没给他好脸色:“全世界自私也没你自私,没你一家人自私,为了生孩子连媳妇的命都可以不顾。”我说完立即后悔,但是已经说都说了,果然他脸色立刻就变了,说了一句:“我怎么娶了你这么个老婆。”说完,转身到楼下去睡去了。

对啊,你怎么娶了我这么个老婆,我对着他的后背嚷道。

特特来这两个多月了,他什么都没管过,还好意思挑我。我图个什么呀。我真是特别气他对我的工作一点都不关心,不关心不要紧,别妨碍我也行啊,一关乎到他们家的事情,他就跟我急眼,好像我是他们蒋家的敌人似的,处处排挤我,和我敌对。不要紧,就算我一个人对你全家人我也不怕,我狠狠地想到。整个周末我都忙着熟悉材料,没搭理徐云帆,他也很晚才回家,回家就在楼下睡,根本都不上来。我星期一交代了一下钟点工就出门赶飞机去了。在飞机上一觉没睡醒就到上海了,我拖着行李到国际口去等悉尼过来的航班,Jessica给了我他们的公司名,我打印出来站在出口那举着等他们项目组过来的人。Jessica还特意为这次接机给我付费的,我很纳闷为什么嘉兴那边没有人过来接机。正想着,悉尼航班的乘客出来了,老外特别多,我把牌子举得高高的,担心他们找不到我。看到一行5个人朝我走过来,我疑心自己看错了,使劲眨了一下眼睛,那个走在最后拖着行李箱的高个儿,浅浅的金发的,绿眼睛的,咬着下唇笑意渐浓的男子不是俊熙吧,一定不是吧?我的肋骨快被心脏撑破了。

“为什么是你?”我瞪着他,我感到自己的双唇都在发颤,我感到被愚弄了,还是太震惊了,还是太欣喜了?说不清楚。当回忆站在你面前时,你无处可逃亦无法逃避。

cc我愠怒地看着他,紧抿着双唇,几乎忘记了俊熙身边还站着其他四个老外,他的同事。我知道这一切都是他计划中的,只是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他会计划这一出,那一次在MSN上聊天,我没有给他留下联系方式,虽然后来他给我发了好几封hotmail邮件,我都没有回复。

cc这时候,其他四个人看到我举的牌子知道我是来接他们的,都热情地跟我打招呼。

cc俊熙跟他们介绍了一下我的背景,说了我是他之前的助理云云,那几个人都很诧异,虽然我知道他们未必就能一眼看出我和俊熙之间的关系,但是至少我知道我自己的表情当时一定是特不自然的。大学毕业多少年了,我仍然没能学会在人前掩饰自己的慌乱,动不动就脸发烫。

cc俊熙知道我在想什么,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笑了笑,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跟我说:“等一下我向你解释。”

cc我避开他的视线,强作镇定装出笑容和他的同事攀谈。

cc那天天气倒是很好,江南最美气候最宜人的时节大概也就三月底四月初,沿途风景很不错。我们租用的酒店的车,为了避免和俊熙坐到一起,我先率先跳上了副驾驶的位子。他们这一行五人竟来自四个国家,俊熙是欧洲人,和俊熙并排坐的大胖子是美国人,坐在后排的三个人其中一个一米九左右的大高个是欧洲人,另外两个一个长得像齐达内的家伙是人和一个戴眼镜的是澳大利亚人,再加上我这个这样人,简直就构成“五国联军”了。他们在后面用英语谈笑风生我也不去参与,有时候他们会问我关于这样民俗风情的问题,我知道的就简单作答,不知道的就干脆回答说不知道。我大多数时候保持着沉默,视线投向窗外,好像才刚下过一场雨,天空一碧如洗,公路旁种着两排杨柳,才抽得嫩枝条,绿得那样鲜那样娇柔。深深浅浅的野花开满了田野上的小径,我真想打开车窗闻一闻江南田野的芬芳,还有那红色的土壤。有日子没有看到春天的野花了,如果不是来工作,如果不是在这样的尴尬的气氛下,我应该是多么享受这迷人的风景啊。可是现在呢,我总觉得后脑勺有一双眼睛正有意无意地盯着我呢,让我如坐针毡,呼吸不匀。好在俊熙一直在回答那几个人的关于这样风土人情的问题,所以他也没有时间和我说话,显然他被他们当成了这样通了。

cc偶尔在公路上看到有摩托车拉着一家几口的情景或者农用三轮车夸张超载的情景,那个大胖子就会拿出数码相机一顿卡嚓然后哈哈大笑着指给我们看让我很烦,美国人到哪里总是有着优越感,这样先进的那一面他们不去看,往往就总拿眼睛盯着落后的那一面,也许我也应该拿相机拍下他最开始好不容易把自己那个大肚子塞进车里的好玩情景才对呢。

cc我们到达之后才知道此地离嘉善县很近了,我早耳闻西塘是一座保存较完好的水乡古镇,心想要是工作结束的早一定要去看一看的,但是没想到这帮人竟然是一群工作狂,从到达的那一刻起就没有闲的时候,我知道俊熙进入工作状态时几乎就是疯狂的,最初与他共事的时候,冬天天黑得早,如果我忘记了给他开灯,他一对着电脑就会忘记开灯,我推门进去看到他被电脑的蓝光像个外星人似的瞪着眼睛盯着屏幕坐在那里,我突然打开灯他才如梦初醒方知一天又快过去了。这群老外在他的率领下自然不敢偷懒,生产,质量,财务,销售……不放过一个细节,一一审核,检查生产线的时候能在车间连续站上一整天,我上午穿着高跟鞋在那站着站到两腿发软、腰酸腿疼的,实在受不了,中午他们去吃饭我没去,赶紧打车到酒店换了一双平跟鞋,匆匆吃了一个面包喝了一盒酸奶就往回赶。这时候俊熙来电话了。

cc“梦琪,你怎么了,你没吃午饭?”他语气倒是很关切,这两天他白天在厂里审核,晚上回去还要和总部那边开电话会议、收发邮件,一幅十分敬业的样子,不过他也确是一向如此,我最初还顾忌和他在一起工作会难免有尴尬,但是他一投入工作你所看到的便是一个工作机器,询问、记录、审查、讨论……一丝不苟,只有在我翻译的时候才会偶尔抬头看我一眼,那眼神里看不出任何别的东西,我几乎不敢相信那就是曾经与我相恋那么深的恋人怎么可以用那样若无其事的无辜眼神来看我?于是我为我自己最初的顾忌深感汗颜和丢脸,我自己多么把自己当盘菜啊,原来人家已经早已忘却。

cc于是我淡淡地回答他的问话:“我没事,回酒店换一双鞋子,马上就回工厂去。”

cc“你确定没事吗?”他说。

cc“我确定。”我简洁的说。

cc“那好吧,回头见。”他挂断了电话。

cc我心里想我有没有事要你管吗?假惺惺地来问我做什么。心里竟有一丝酸溜溜的感觉,却马上又被自己否定了,梦琪啊梦琪,难道你还竟心存幻想吗?赶紧赶紧赶紧摒除那些愚蠢的念头吧。我回到工厂时,他们正好刚吃完饭回来,我故意不再去看俊熙的脸。在车间里,有几辆叉车开来开去地上货下货,又一次倒车时,我刚好站在后面,险些撞到我,所有人皆惊呼,俊熙手疾眼快把我拉开,我也淡淡的向他欠身道谢,却并不看他。整个下午,我都尽量避免和他的眼神交汇,我不想再去想一些不切实际,乱七八糟的念头。为什么?工作就是工作嘛,人家那么敬业,我为什么还七想八想呢?就算俊熙问我话,我也不去看他的脸,眼睛盯着别处,但是翻译的时候一定是表情严肃一丝不苟,整个下午连口水都没有喝。一直坚持到六点半,总算他们这天算是正常下班了,因为第二天上午他们就要离开嘉兴,回上海去。他们打算在一起吃一顿,邀请我同去,我婉言谢绝了。我感觉到俊熙正盯着我的眼睛,但是我没有回应他,跟他们道别之后便自己回酒店了。我想就这样吧,这样未尝不好,第二天一大早厂家会派车送他们去上海,而我会自己溜达去西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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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贱右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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