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权柄之利(五)

第五章 权柄之利(五)

“何老虎?何明远?呵呵,有意思。”这是李佑第二次听到此人,而且居然还得了这么一个外号,他心中觉得有趣,便忍不住说了出来。面前高适一听,却是一呆,随即道:“莫非殿下知道这人?”李佑此时待他已如心腹,除了明教之事,其他倒也不欲瞒他,只是宫里的事毕竟不能多说,否则若传扬出去,说自己勾结中官意图不轨,那就有祸了,而且观这高适才华不凡,应变又是敏锐非常,他日当可大用,也不欲他掺和其中,于是便道:“恩,曾听一个下属说过,但言此人乃是北地巨富,家财万贯,势力不小,却也仅此而已。”

高适听他所说,略一点头,却又转而摇头道:“原来如此,只是殿下有所不知,这何明远可不光是‘家财万贯,势力不小’。在定州一带,此人所说之话怕是比寻常地方官吏还要管用些,更何况他本身便是经管定州中三驿的朝廷官员,一众驿站兵卒都须听他调遣。殿下须知,这北地胡汉杂处,定州又是南北周转要道,因此驿站在当地颇得重视,这何明远的身价自然也越发抬高了。一年前,我在定州好友家小住时,便听说这何大人已经家有绫机三百余张了,听说他还不断吞并其他中小机户,又强逼他人由他出货。这般一来,怕是这定州所出之布都要归他独断了,也正因如此,这人便得了个‘何老虎’的绰号。大概意指他实力强大,又贪婪成性吧。”

高适说完,眼见李佑听罢一脸凝重,一副沉思的样子,他不敢打扰,便又喝了几口茶,却见对方仍不说话,这才开口问道:“不知殿下为何询问此人,如今京城局势复杂,殿下理应多加专注于此才是啊。”

李佑心中虽然一直在不停盘算,但早在谈起此事之时便料到对方定然有此一问,当下只见他微微一笑,口中道:“呵呵,现下长安龙蛇混杂,朝堂上又是一片乌烟瘴气,这些本王又如何不知。只是眼下这般局势却并非适当插手之时,若强行插上一脚,只怕便是父皇也未必高兴啊……”说着,想到祸患已经埋下,时局却是日渐艰难,便忍不住长叹一声。

高适听他如此说道,心中不免大惊。自得了皇帝下旨擢瑞王为兵部尚书的消息后,高适也曾想到或许是功高震主的缘故,便借此来分解瑞王兵权。但这些毕竟是揣测,又或者是皇帝疼爱瑞王,有意调任回京,委以兵部重权,由此让他秉理朝政也未可知。只是这时他亲耳从这瑞王口中得知皇帝有猜忌之意,自然不能再行坦然。

只是眼下他作为李佑身边最为信赖之人,既得其坦诚相告,便理应为对方分忧解难,因由此想到李佑问起那何明远背后隐藏的深意,他心中一个激灵,脑中已经隐隐有些头绪,当下便试探地问道:“既然如此,莫非殿下想要避开朝堂,向边地发展?只是如此以来,岂非失却重心,而且这边镇之中,无论民政军事又或是财税历来为边将统管。而边将又是大多骄横自专,除非皇上和几位宰执大臣,旁人恐怕难以对其下手啊,还请殿下三思。”

他对于李佑不在朝中大动干戈的意思甚为理解,但至于想要向这何明远下手,却大是困惑。要知单是一个何老虎,不须他瑞王亲自动手,都有人可以收拾掉,但此人背后乃是边镇节度使,而且还是眼下玄宗深为宠信的安禄山,一旦双方当真闹腾起来,只怕影响不小,若传到皇帝耳中,又不知会带来何种结果,可谓是祸福难料啊。因此作为李佑身边谋士,他自然有理由及早提醒对方,免得一朝不慎,将来后悔莫及。

其实他又哪里知道李佑的苦衷。虽然眼下尚不确定那安禄山是否当真会掀起叛乱,但根据明教从河北传来的消息以及回京之后查探到的情况,尤其是杨国忠的言行态度,恐怕这安史之乱八成难以避免。因此,为了这大唐的锦绣江山,也为了千万黎民百姓,更为了他李佑自己的荣华富贵和那人人渴望的权力之颠,既然避无可避,便要想方设法削弱对方势力,这样一来,一旦事起,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在最短时间内剿灭叛乱,否则若任凭对方坐大,恐怕将来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这当然决不是他所愿看到的。

但面对高适,李佑却又不能直言相告,总不能说自己是为卜先知吧。于是他便只能以理动人,如此虽然有些麻烦,但毕竟这高适也是聪明人,政治嗅觉更是不在自己之下,想来只要理由充分,言辞恰当,未必不能打动对方。而一旦成功,到时便可由此人时时为自己出谋划策,总好过自己一人日日苦思冥想。

言**及此,却听李佑肃容道:“眼下局势复杂,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孤又何尝不知。但以长史之见,如今朝廷设立十镇节度,又不惜以军政大权,使其专责边事,此举当真妥当吗?而十镇之中,北地安禄山一人独当两镇节度,只怕不过数日,那河东一地也要归入此人辖下。如此一来,他一人坐拥三镇十几万雄兵,同时又得边地贸易之利。到时钱粮充足,又有甲兵之利,只怕人心不足之下,难保不会生出异心。更何况,想来你也听说过杨国忠与此人极为不和,二人屡次互相指摘对方,其中又因为前者得后宫之利,更为嚣张,多番逼迫。这样多方作用之下,那安禄山如何用心,但观其行,便可从中得晓一二了。”

他顿了一顿,见高适由最初听他断言安禄山有反意时的惊异,逐渐转变为镇定自然,心中知道自己所言已然奏效,于是为了再添效用,当下便续道:“兵甲之众,不用本王多说,你游历北地,自然知道一二。而如你所言,那何明远之所以能发展到如此规模,与背后有安禄山撑腰密不可分。可后者既然身为数镇节度难道会贪那区区小利,所以会支持何明远,定是这生意之中本来就有安禄山一份,又或者其抽成之高至少占到半数,这般说来,他才肯冒着朝廷禁令,放任何明远以定州驿站交通之利,与北地胡商私自交易绫布绢帛。可见其中所得之丰,何等可观,更足见他早已心存不轨,否则又何须冒险积累如此财富,难不成要带进棺材吗?不知于本王所言,高长史以为然否?”

他说完便目光霍霍地看着对方,显然这一番长篇大论不单关系到是否能让高适在未来倾力相帮于自己,更与建立他领导威信密不可分。是以,对于眼前之人的反应,他却是十分关注。

还好,不过多久,便听高适言道:“殿下所说,虽然缺乏实据,但却着实令适有茅塞顿开之感。以适昔日在河北所见,辅以今日殿下之言,观那安禄山所为,确实可疑。既然殿下一心为国,我定当以一己之力尽心辅佐殿下,不致贼人可趁之机。而且,如此一来,殿下或可借助查察北地走私绢布和各镇节度兵力之机,扩大朝中影响,更可于中间适当插入亲信将领,这样在今后朝廷需要之时,或可有所作为。此乃高某浅见,还请殿下参酌。”

高适既然心中想通,便一心为李佑谋划起来。其实他眼见这瑞王如此热衷此事,哪里不曾想到对方定然也想借此树立威信,并安插亲信之人,但人家乃是皇子之尊,有些话当然不能随意出口。于是便由他代劳,这样一来,既可使对方更加看重自己,而且也能借此向这瑞王表达心意,暗中表示绝对效忠于他,毕竟此后诸事定会愈加复杂艰难,此刻若不言明一番,只怕会为将来埋下祸种。兼之他行事素来稳重,这般时机自然不肯放弃。

李佑听他所说,哪里还不知他话中含义,当下心中也不免佩服此人悟性之高,应变之速。若非自己早就知道这天宝之事,又如何能令这般能人信服,于是便听他赞许道:“恩,长史所言,思虑周到,合情合理,深得我心。既然能得你全力相助,本王何愁大事不成!”这话说来激昂不已,竟隐隐有雄心万丈。高适听罢,想到大唐朝的运数可能由此生变,而自己则有可能便是其中首功之人,心中不免也暗自激动。

却见李佑抬头看了窗外天色,转而失笑道:“呵呵,光顾着说话,却不见这已经快三更天了,还请长史快些回去歇息,今后之事,本王少不了还要多加求助于你啊。”

高适闻他说话,忙道:“请殿下也要早些休息,这两日适便着手为殿下想些整治边商,制衡边将之策,以期能破除对手强势。”言毕,便告辞离去,只余李佑一人仍然对着孤灯独坐。

望着苍茫的夜色,此刻李佑心中却是感慨良多,想到时局日艰,他心中虽然免不了有些忐忑,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期待和激动。毕竟,成败与否,全在自己手上。而如何能就此开创一番功绩,便要看他作为了。须知,那权柄之剑虽然锋利,却是开刃双面,既能伤人也能伤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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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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