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久染沉疴

第22章 久染沉疴

第22章久染沉疴

是女人激发起了杜月笙征服世界的欲望,现在,他拥有世界之后,希望,也只能再回到女人那里,验证自己的活力。

从浦东高桥镇回来的第一个早上,杜月笙早早地起床下楼,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下,顺手抄起昨天的几张报纸看了起来。

杜月笙的学识看报还挺吃力,所以他其实只是胡乱翻翻。

经过了三天的杜氏宗祠的盛典,全杜公馆的人都喜气洋洋,倒是杜月笙自己总也忘不了张啸林挨的那一巴掌。虽然杜府来往的客人无不在眉飞色舞地向杜月笙夸赞三天的庆典和那三台空前绝后的堂会,这样的气氛里杜月笙也难免有些飘飘然,可是现在的他总像是脚坠着一个铅砣子,还没飘起多高,就又被拽了下来。

这感觉,也许只有杜月笙自己能明白。

杜月笙烦乱地把报纸向旁边一摊,一扭头,却看见外面的窗玻璃上两个佝偻着腰的人影。刚刚从东边的海里爬上来的太阳把光斜斜地投在玻璃上,又通过直垂到地的双层薄纱透过来,把两个影子勾勒得模模糊糊。

杜月笙这才意识到自己起得太早了,抬头看见屋里的挂钟,大概5点过10分的样子。刚才,也许是楼上或楼下哪间房里的钟打五点,把卧室里的杜月笙给吵醒了,不然,他没理由起这么早。杜月笙感到奇怪,为什么自己睡觉变得这么警醒了?他还记得,在十六铺卖水果时,自己每回到阿桂那里,总是死死地睡到阿桂在耳朵边叫上好几遍,才能睡眼朦胧地坐起来,拉帘一看,太阳往往已经好高了。就是和沈月英婚后的10年,他也要睡到九、十点钟才能起得来。

现在,清晨5点,他就起来了。

好像,这还是记忆中为数不多的几回。

杜月笙听说,人到了老年,睡觉就越来越轻,也就越来越容易醒—他头皮一阵发麻,难道自己真的老了?48岁,人活百岁自己已经走过了一半,怎么能不老呢?

可是,老,实在太可怕了。

杜月笙想起小时候在高桥镇上,外婆有时候会很自然地跟自己谈起死来,可时至今日杜月笙也很难从记忆中发觉外婆如何紧张,相反,外婆对死一直很坦然。

可是,外婆却有好几次当着他的面哭哭啼啼,哀叹自己“老了”。外婆不怕死,却会怨自己老,老比死还可怕。

杜月笙微微打了个寒颤,四肢立刻变得轻软无力,他想要找个东西支持一下自己的身体,虽然他也明白自己远远没有衰老到那种程度。可是,他的手好像确实举不起来了。他向窗户上的两个影子走去,走得很轻,似乎是怕吓着他们似的—杜月笙现在非常想跟人聊聊,哪怕只是不相干的人说几句不相干的话,他觉得自己太孤单了。

走到窗边,他想伸手去揭窗帘,和外面两个人打个招呼,手却停在了半空里。

外面两个人正背对窗户说话。杜月笙今天确实起得太早了,这两个护理院子里的草皮的工人平时不等杜月笙醒来,已经把活全干完了,杜月笙根本就见不着他们。况且,记不清有多久了,杜月笙已经极少注意自己公馆里的人了。除了家眷和几个贴身的心腹之外,杜月笙并不太在意其他人。

他过去可不是这样的,那时,随便是谁,只要他见过一面,都能立刻认出来。

杜月笙饶有兴趣地站在窗边听两个人的谈话。很快,他听出来他们在是谈自己。

其中一个岁数大一点儿的显然是让另一个问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没好气地说:“总之,我告诉你,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是?全上海都在说这回杜先生有多威风,多了不起,偏就是你说不是好兆头,当心让人听见,割了你的舌头。”

“我也就是跟你说说,,其实说也是白说。”

“哎,那不行,你说说,也让我明白明白。你放心,从我耳朵里进去,再不会和别人讲。可你这么要说不说的,难过死人了。”

“那好,我就给你说说……”

杜月笙把身子向窗户那边靠了靠,想再听清楚一点。

“我问你,”这是岁数大些的人的声音,“你是不是听说了杜先生过江时候的事?”

“什么事?”

“我是指大爷说杜先生可比当年曹孟德横槊长江的事?”

“对,听说过,而且这不是瞎说,阿三当时就在离老爷和大少爷不到几步远的地步,听得一清二楚。老爷当时可高兴啦。”

“高兴?这是谶语,是要倒楣的兆头!”

“你可别胡说八道。”

外面另一个人的声音显得有点紧张,杜月笙更留心地听下去。

“你听过没有?”

“听过啊?”那声音还有点发紧。

“那我问你,曹操后来怎么了?”

“后来?后来败了呗。”

“对呀,曹孟德统领水军83万,沿江而下,志在一举而平定九州,横槊赋诗,那是曹操最得意的时候,不可一世,也是他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候,可后来转眼间让人家杀得大败,这辈子再也没能上南边来!”

“你是说……”

“是呀,拿什么比不好,非用曹操横槊赋诗比,这多不吉利呀。可话说回来,大公子也只能拿这个比,这是命,到时候非说这句话不可。”

“就凭这么句话,你就说……”

“不只这话,你知道张三爷被人家一个嘴巴打在脸上的事吧?那是什么地方?杜氏宗祠。那是什么时候?杜祠庆典!把张三爷打了,杜先生连句厉害话都没有,这事你听说过没有?”

“还没有。”

“那好,你看看,杜先生一辈子从来没服过软,就是最倒霉的时候也没有过。现在赶到最风光的时候栽这么个大跟头,这里头就没点儿什么可说说的?”

外面几声咳嗽,都不说话了。

杜月笙木呆呆守在窗户旁边发愣,连这两个人是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等他想活动活动的时候,才发现一条腿已经站麻了。

墙上的钟打了六下,杜月笙拖着一条发麻的腿,一步一步走到桌边,把那几张报纸重新拿起来,扫了一眼各报的大标题:差不多都是报道“杜祠盛典”的情况,等他想再看看那些小字时,又看不下去了。

上官天虹悠然自得地走进来,一眼看到沙发里的杜月笙,吓了一跳。

“先生,您怎么这么早?”

杜月笙摆摆手,把报纸向上官天虹一摊;然后向后一靠,闭上了眼睛。

上官天虹喜孜孜地走过来,拿起一张,清了清嗓子,念了起来。每天给杜月笙念念报纸,已经是多年的习惯了。

“。”

“轰动全沪之杜氏送主仪仗,于本月9日上午,自华格臬路余庆堂本宅启行,杜浦赴浦东杜祠,典礼皇,得未曾有。自清晨起,八仙桥畔,但见蜂拥蚁聚,肩摩毂击。凡仪仗所经之处,如菜场、茶肆、旅邸、酒楼等,咸为观众踞作临时看台,诚洋洋乎大观哉……”

“行了!你下去吧。”

上官天虹一愣,放下报纸偷眼看看杜月笙。杜月笙仍然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上官天虹几乎要怀疑刚才那句话是不是从杜月笙嘴里说出来的,但还是把报纸放下,悄无声息地退出去了。

杜月笙其实一句也没听进去,上官天虹没念几句,他就知道这无非又是一大套花样翻新或是老调重弹的捧场文章,这些天他满耳朵都是这些东西。可是,所有这些都比不上张啸林脸上那一巴掌和今天一早听到的那几句“横槊赋诗”的话来得响彻心胸,惊魂动魄。

如果他折腾大半生拼下来的东西,到头来只是换一个“华容道”的下场,那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在一片的欢天喜地里,杜月笙好像看到了高桥镇头颤颤巍巍的外婆。

他又回到了那些自己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时,就频频出入的地方。这时杜月笙才突然发觉,自己还是自己,但这里的女人已经换了一批又一批,根本找不到一点当年的影子了。而他自己,还叫杜月笙,却己经扶摇直上,成了横空出世的最“伟大”的“教父”。但是有一点是无可挽回的,那就是自己的年龄—最让人羡慕的“教父”,也必然是一个“老”教父,而且,正一天一天地老下去……

杜月笙用加速耗尽生命的办法,希望拉住根本拉不住的岁月。

半年的时间,仍然没能让杜月笙找回久违了的“少壮任我行”的感觉,“教父”的教庭仍在一天一天扩大,但杜月笙仿佛只是在给别人看护着一份产业,只是一个守园子的门房,这园子并不属于他。

杜月笙要再娶进一个女人,确切地说,是两个。

黄金大舞台近来场场爆满,门口还总有一些人翘首以待地企望着也许能有一张退票,今天,不知为什么每日正点敲响的铜锣迟迟没有响起来,台下的观众忍不住开始尖声呼喊,打起了呼哨。

戏院东北角门一阵骚动,场子里观众不约而同地把头转过去。一个清瘦的高个子在十来个个膀阔腰圆的大汉簇拥下很威风地走进来,大汉个个虎虎生风,倒是瘦高个子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很谦和的微笑。

“呀,是杜先生……”

窃窃的议论水一样在观众席里散开,杜月笙就在这一片嘤嘤嗡嗡声里走到二楼的包厢里。

一声锣响,今天的戏是。

杜月笙不是来看戏的,是来看人的。

昨天,张啸林裂着大嘴向杜月笙说起黄金大戏院里来了个母女三人,个个色艺双绝,连演10天,场场叫座,不可不看。杜月笙不由听得怦然心动:从那三天堂会以后,他有好长时间没心思看戏了,以致有这么好的女戏子,自己竟然一直没能听说。

戏怎么样杜月笙全然没有在意,一双眼不停地在戏台上白娘子和小青的身上转来转去,大概是京剧独有一番神致,所以舞台上的白娘子和小青俨然不是人间可见;在台上顾盼生情的两个女子,卓然出尘,把杜月笙不由看呆了。直到底下的观众一齐叫起好来,杜月笙才恍然大悟地一拍前面桌子,也跟着叫了一声“好”。

后面立刻有人凑上来,讨好地伏在杜月笙耳边。

“演小青的是妹妹,叫姚玉英,今年18岁;白娘子是姐姐,叫姚玉兰,今年20岁。还有个‘小兰英’是唱老生的。这姐妹俩就是她的女儿。”

杜月笙一字一句,把这几句话和台上姚家姐妹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深深地印在了脑子里。

临散场,杜月笙吩咐人送了三只一人高的花篮到后台,然后,径直回杜公馆。

三天后,杜月笙把辣斐德路辣斐坊的房子整饬一新,连吓带劝地把小兰英母女三人接了进去—他想把姐妹俩人同时纳为四房。

神仙般的日子过了三天,姚玉英却突然病倒了。

先是发烧,请了几个大夫也没见好,最好只有派车送到了医院里,两星期之后,姚玉英竟然莫名其妙地死掉了。

杜月笙的眼睛又盯在了“小兰英”的身上。如果不是碍着“名分”,他可能早就爬上了小兰英的床。

既然如此,小兰英把女儿留在上海,自己打点行装,上了普陀山,在青灯黄卷前了此一生。

杜月笙又一次体会到了失败。

没有人告诉他这一点,但是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周围的人迎接他的永远是一副笑脸,但他自己却总是觉得人人惟恐避之不及—小兰英不动声色地逃掉了,姚玉英在咬紧牙关不堪其苦地承受了他三天的“恩宠”之后,终于不甘不愿地瞪着眼睛撒手西去了。杜月笙甚至怀疑姚玉兰每天千娇百媚地把自己迎到床上的时候,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本想在女人身上重新找到一个让他可以立足的兴奋点,然后信心百倍地站在上海滩上,再去打一片码头,就像自己原来当学徒、卖水果一样。在那样的苦日子里,他有阿桂,还有许许多多相识和不相识的女人可以点燃、然后再一次鼓足他的欲望。

可是,这种感觉有很长时间找不到了。

杜月笙甚至有一丝绝望。

万墨林慌慌张张的敲门声把颓然坐在桌前的杜月笙从纷乱的思绪中拉扯出来。杜月笙慢吞吞地把椅子转向门口,看着万墨林进来。

“外面说……”

“说什么?”

“外面说二奶和前几天南京路边死的一个人有关。”

万墨林显然有些紧张。

“说清楚一点。”

“前几天南京路死了个小学教员,叫罗建文。据说是在南京路先见了什么人,吃过饭后走在路上突然死掉的。外面有人说他上学时候和二奶奶认识,而且,后来两个人还见过面……”

杜月笙不置可否,面无表情地把万墨林打发走了。

对万墨林的话,他将信将疑,虽然他对陈帼英一直很放心,也看不出她有一丁点儿不轨的迹象。但所谓无风不起浪,陈帼英和罗建文真有一点儿什么,也说不定。不过,他已经没心思多管了,真能管到沈月英那样,又能怎样呢?

如果外面的传言是真的,那只能是陈帼英杀了罗建文,至少,这件事她一定知情。既然这样,自己又何苦非要自寻烦恼呢?人已经死了,再把旧账翻起来,已经于事无补,无补的也没有做的必要了。

杜月笙重新把椅子转过去,看着窗外。他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陈帼英谨小慎微地过了半个月,在确信已经平安无事之后,把那一封封让她心跳不已的信统统烧掉,看到壁炉里跳动的火光,一串泪珠扑簌簌地滚下来,在胸前打湿了一片。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在上海,即使罗建文不一头栽到南京路上,早晚也会栽在别的不知什么地方,而且,这样的关系一天不尽早结束,她和他要共同面对的危险就越大……

她承认自己太卑琐,是她害了罗建文,因为恐惧,因为对自己未知命运的恐惧。但是,她没办法。

如果杜月笙知道陈帼英的这些想法,罗建文或许不必去死。在不长的一段时间里,杜月笙几乎找不到自己当初雷厉风行、不可一世的感觉,虽然,在世人的眼光中,他永远是威严的教父,永远是那样说一不二,快刀斩乱麻,甚至,杜月笙有意识地强化自己的严厉和铁腕,可是,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他一次比一次由衷地虚弱。这是那种因为没有了目标之后,进而失去力量的虚弱。

这以后的杜月笙更像一个寓公,虽然他不停地向政坛出击,但他自己也能感觉出来,这种努力的背后,多年劳顿的精神越来越渴望安静地休息。

他还要拼,但他不想拼、也不敢拼了。他总是忘不了那天早上听到的话,他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即使再拼出一个“更痛快”来,那之后又能怎么样?他想起了自己早逝的父亲,听祖母说,父亲一生都在拼,想混得好一点,但最后还是郁郁而终;那么自己呢,自己的生活显然是父亲当年想都不敢想的,但是,是不是就比他过得痛快,少了些遗憾呢……

一个人孤孤单单住在辣斐德路的姚玉兰,让杜月笙迷上了京剧,也迷上了他一生中最后的一个女人。

因为华格臬路的公馆里已经住了陈帼英和孙佩豪,所以杜月笙把姚玉兰一直安顿在辣斐德路的公馆里。

从北方南下,一口京腔的姚玉兰本来就有点和吴侬软语的陈帼英和孙佩豪两房不投脾气,加上她又一个人独处一方,因而空闲寂寞之际,总要生些闲气。当初杜月笙看上姚氏姐妹,有一半是借了舞台上声腔婉转、顾盼神飞的光,所以姚玉兰要想一直拉住杜月笙,维持自己在杜家的地位不让同心协力的二房三房夺去,一方面要继续让杜月笙对京剧保持兴趣,另一方面又急于找一个同盟。加上杜月笙对老生情有独钟,自己在工花旦也着实在使不出力。

所以,孟小冬的出现简直是天降甘霖。

孟小冬是走投无路被逼到上海来的。

1907年孟小冬出生在梨园世家。父亲孟鸿茂,是30年代沪上三位名丑之一,祖父孟义寿,艺名孟七,开海派武工戏一门,五个儿子都是梨园才俊。孟小冬的父亲孟鸿茂,是老孟七最小的儿子。

孟小冬自幼聪慧过人,12岁就能登台表演全本戏。初学老旦,后专工考老生,师法孙菊仙的风格,颇为传神。因为孟鸿茂嗜毒成瘾,所以事实上一直是姑父仇月祥带她投师访友,提高才艺。到1921年她14岁的时候,上海各大戏台的演出海报上孟小冬的名字已经赫然和诸多名家同刊一榜,位列前十了。

1923年,孟小冬为进一步提高自己的戏艺,和姑父仇月祥北上,先在天津搭班演出,随后继在津门以、等老生戏一炮打响之后,入京潜心研习谭鑫培谭派的表演。因为她天分奇高,嗓音条件也极佳,所以得到专为谭鑫培操琴的“胡琴圣手”孙佐臣的点拨调理,使她的艺术水平突飞猛进。

到1925年,前门第一大舞台的义务戏演出时,在大轴戏(梅兰芳、杨小楼)和压轴戏(余叔岩、尚小云)之前,摆大轴第三的就是孟小冬和裘桂仙的,连马连良、荀慧生、谭小培的剧目都难与争锋,这使孟小冬声誉鹊起。孟小冬唱腔优美传神、扮相风雅俊美,在走红京城的同时,也难免会招来各种各样的飞短流长;而孟小冬也正是春光恰好、花容四射的时候,难免心神不定,这就闹出了一段情话。

虽然仇月祥恼恨孟小冬不听自己的劝告,孟家也对孟小冬的任性颇为不满,但孟小冬这样回到上海,终归让孟家的伯叔辈咽不下这口气。于是延请沪上著名女律师郑毓秀,向法院具状起诉,但双方各执一词,法庭也举棋难定。

就在这时,姚玉兰暗示杜月笙可以从中干预斡旋,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一段时间之后,双方商定才算把官司解掉。

杜月笙由此得以和孟小冬相识。

其实,姚玉兰要杜月笙干预也是为了能让两人有机会相识。

姚玉兰的父亲姚文奎,艺名“七盏灯”,是著名武丑,长期在沪演出,和孟氏五兄弟多有交往,相互照应,所以姚玉兰和孟小冬很早就熟识彼此,并以姐妹相称。加上又都是一代名伶,所以共同话题更多,孟小冬返沪后,姚玉兰独处辣斐德路颇为寂寞,孟小冬也有一腔话卡在心里,孟小冬往姚玉兰那里去的次数日渐增多。

那天,姚玉兰在听孟小冬诉说如何之时,突发奇想:为什么不把孟小冬拉过来,给杜月笙再添一房太太,从此自己也好有个亲上加亲的“妹妹”呢?

姚玉兰虽然一直没有明说,但此后每每用话暗示孟小冬,又把杜月笙的种种好处一一摆出,就在这时杜月笙出面帮孟小冬解决了官司的纠纷,所以等姚玉兰把这件事明明白白地挑破了讲给孟小冬时,孟小冬已经不好轻易回绝了。

杜月笙对这件事却一直颇为平淡。一是他很明白姚玉兰的用意,二是他不太相信孟小冬会愿意嫁给自己。因为在杜月笙看来,孟小冬并不同于别的女人。

首先孟小冬的艺名比当年的露兰春和姚玉兰都要响亮,又正当年华,是戏艺突飞猛进的时候,应该在舞台上再求发展,而不是急着嫁人。再者,即使要嫁,孟小冬现在手里有4万块钱,衣食不愁,理应可以在俊男佳士中历尽拣选,不必非找自己这么一个五十开外的老头子。况且,嫁进杜家作五妾,终归名分上不大入耳,不应该是孟小冬这样的人可以接受的。

半月之后,孟小冬却心甘情愿地搬进了辣斐德路的杜宅,与姚玉兰各居一处,成了杜月笙的五房太太。

这实在出乎杜月笙的意料,甚至让他有些感激。

杜月笙头一回感到自己是得了一个莫大的恩惠。从沈月英到姚玉兰,都是他肯定娶得到的女人,而孟小冬,却是个他可能娶不到的女人。因此这桩婚姻让他激动良久。

此后,谁都不能否认,在杜月笙的五个妻子中,孟小冬与他的关系尤其非同一般。在杜月笙后来的履历系年中,我们总是可以看到孟小冬的影子,而杜月笙另外的四个妻子,都很难有什么可以让人记住的事情。

在杜月笙的五个妻子中,孟小冬是惟一一个进杜家近20年,却一直没有和杜月笙举行婚礼的人,直到杜月笙逝世前两个月,杜月笙才于心不忍地和她补行了婚礼。从中也可以看出孟小冬对自己在杜月笙的心目中分量的惊人自信。

1938年秋,京、沪相继沦陷,杜月笙暂居香港,孟小冬北上拜余叔岩为师,于病榻前事必躬亲,终于得余叔岩收为入门弟子,一腔一眼得余派真传。翌年3月,孟小冬收到杜月笙从香港的来信,秘密返沪赴香港,在港居留半年之久,此行可见杜月笙对孟小冬的重爱。

杜月笙卖掉杜美路的住宅后,长期高价租住茂名路公寓七楼的几间房间,供自己和孟小冬、姚玉兰居住,这也让人很难理解。

自抗战期间乘飞机气喘病大作落下病根之后,杜月笙的气喘时时暴发,每次几乎都是孟小冬不离左右,悉心服侍。

1949年2月20日下午,杜月笙举家迁至香港九龙尖沙咀,病魔缠身之际仍是孟小冬殷勤服侍。

1951年阴历5月17日,杜月笙趁孟小冬45岁生日之际,在家中大会亲友,与孟小冬举行金婚典礼。典礼上杜月笙虽已骨瘦如柴,但精神极好,谈锋甚健,如果不看他的人,只听他说话,根本听不出是个久染沉疴的病人。

1951年阴历7月18日,杜月笙突然气喘病发作,不能言语,等医生赶来,药还没进嘴,就与世长辞。

晚年的杜月笙,终于得到了他真正能为之满足的女人的爱,在皮肉之爱实际已不可能的情况下,孟小冬仍然给了他莫大的安慰。这个激荡叫啸了一生的灵魂在晚年渐渐沉入了女人的如水柔情之中,由一个支配者和绝对权威的君主成为被支配者眷顾的对象。

他终于没能在杜氏宗祠的鼎盛之后完成对自己的第二次超越,即使是在他最为有力地面对着女人群里,他也没有寻找到新的力俘获………

既然这样,他也足以自慰:那段被俘获之前的慢慢挣扎的奋斗的成功对绝大多数qd人来说都实在是太漫长了。

何况,他最终是被自己的困惑与茫然击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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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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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久染沉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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