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教父的王者气派

第18章 教父的王者气派

第18章教父的王者气派

日薄西山的时候,消息来了:三合会大堂主、二堂主、三堂主差不多是同时被人把脑袋切了下来,整整齐齐地一溜排在三合会总堂门口的台阶上。

天还没等到全黑,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海。

很久以来,杜月笙头一次觉得累。这是一种源自内心的无法排遣的疲劳。虽然那顶足以毁掉他在上海的权威地位的绿帽子终于被他不声不响、神不知鬼不觉地摘掉了,可是杜月笙明显地感到自己已经有一点衰老了。

在沈月英的事情中,杜月笙不止一次地感到力不从心,只是教父的位置和保住这一席位的渴望给了他坚持下来的信念。上海滩永远是冒险家的乐园,机会也永远青睐那些敢于、也擅长于铤而走险的年轻人。当年杜月笙自己不也是借着露兰春和林桂生让黄金荣焦头烂额的机会才坐上上海滩教父的金交椅的吗?一想到这一点,杜月笙就会忍不住地恐惧,爬得越高,周围可能射来的箭也就越多。

好在,自己终于对付下来了,吃力而不至于捉襟见肘。杜月笙自信在这件事上还没有显出让别人能多少察觉出来的老迈和无用,在别人眼里,他一点也没变,仍然是可敬可畏的教父。但杜月笙自己比谁都清楚,自己的手腕已经不如几年前那么有力了。

他想自己是不是应该修正一下同女人的关系了。在沈月英从他的生活里彻底褪色之后,幸而还有陈帼英可以伴随身边,但是,如果陈帼英也重蹈沈月英的覆辙呢?

杜月笙蓦然被一种巨大的孤独感所笼罩,他突然发现自己身边连一个可以无话不谈的人都没有,长久以来,他竟然是孤身一人地应付着十里洋场的风风雨雨。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所谓代价,因为举目四顾,周围实在没有哪个人身边的女人不是一件装饰品,一个太奢侈的玩具。或许,女人,天生就是被男人支配的,既然要陶醉于支配者莫大的精神满足,就必须同时忍受统治者的寂寞。

他仿佛一下子被人抽空了,缓缓向后面走去,一步一步踩在地上,却好像没有一点点重量,轻飘飘地不知哪里来一阵风就能把他从地上连根拔起。原来,多年来精心构建的大厦是那么不堪一击,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他一个,空得怕人。

许久,杜月笙才发现自己站在陈帼英的房门前。

推开门,杜月笙险些和从里面快步而出的陈帼英撞个满怀。这一惊,杜月笙立刻又来了精神。

“干什么去?”

“万墨林说,您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正想去看看,您就来了。”

一见陈帼英,杜月笙想起有件事要交待。

“进屋去。”

陈帼英扶杜月笙坐下,小心地站在一边,不住地用眼角注意着杜月笙的表情。杜月笙没有看陈帼英,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壁的金箔,然后眼睛直视前方,一字一顿地问陈帼英:“大奶奶的事,你知道吗?”

陈帼英摇摇头。

“她偷人,现在,我要把她送回老宅,关她十年二十年。杜家门里,不允许有这样的女人。”

杜月笙声音不高,语气中听不出一丁点儿的激励,但陈帼英已经吓得两眼发直。

“这房子你住着还习惯吧?”

陈帼英“扑嗵”一声跪在地上,向前爬了半步,伏在杜月笙脚前,头也不敢抬地说:“老爷放心,帼英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决不敢做出那种事情来。不要说做,就是想也没有想过,帼英自从跟了老爷,生是杜家的人,死是杜家的鬼,只想尽妇道服侍好老爷的饮食起居,给您留下个一儿半女,就是我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了。只要老爷一句话,帼英万死不辞,只求老爷能常来看我一眼,我就……”

杜月笙微闭目,点了点头,然后,弯腰扶住陈帼英因为恐惧不停抖动的肩头。

“好了好了,帼英,起来吧。我只是问一句罢了,干吗这么紧张?我知道你的心……”

陈帼英胆战心惊地从地上起来,一脸泪痕仍然止不住抽泣。她完全吃不准杜月笙的脾气,不知道怎样才能保证自己在这个握有无上力量的男人面前保持自己已有的一切。陈帼英现在明白了以前人们常说的“伴君如伴虎”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她只能尽量不在杜月笙面前惹他生气,别的就无能为力了。

杜月笙的手从陈帼英肩头滑到胸前,按在那里不动,陈帼英顺从地自己解开了衣服。解开一层,脱掉一层,杜月笙就把手又一动不动放在下一层衣服上,阵帼英再动手去解……没有话,甚至没有一点声音。但不知为什么陈帼英却止不住地哭起来,泪水流到胸前,流到自己颤抖的手上,也流到杜月笙仿佛是失去了知觉的手上。

杜月笙仰倒在床上,不动声色地看着不知所措的陈帼英,这目光看得陈帼英浑身冰冷。

第二天,当陈帼英睁开眼睛时,杜月笙正微笑着站在床头看着她,脸色灿烂一如正从落地窗射进来的阳光。

杜月笙笑着,提着一大串钥匙在陈帼英眼前晃来晃去。

“这是公馆里金银细软的钥匙,以后就归你保管,杜公馆里没了沈月英,以后家里上上下下的事你就要接手打理起来了。”

陈帼英欣喜地接过钥匙,不尽风情地向杜月笙抛了个媚眼。杜月笙在陈帼英脸上拧了一下,整整衣服,走了出去。

他还有事。

沈月英让他耽误了好几天时间,各处的事情都没能去照看一眼,虽然手下一班得力干将的能力让他完全信任,但还是忍不住要去亲自看看才能放心。

181号门外,一如既往地车水马龙,穿着考究、打扮入时的俊男靓女,和脑满肠肥的沪上大亨们在门口彼此拱拱手,然后你推我让地走进去。

午后3点,正是181号最热闹的时候。

谁也没注意到从门口走进来两个人。他们西服革履,一看就是哪家外国公司在上海的代理办事人员,所以虽然面孔有些生,门卫还是毫不犹豫地把他们让了进去。自从那天三合会的人来闹过之后,马祥生已经严令赌场里各处门徒严司本职,在门外街上巡逻的巡警也比平时多了不少,只是这一切都在悄悄进行之中,每天在181号出出进进的赌客那么多,全都浑然不觉。这样过了快一个星期,始终没有一点风吹草动,181号里里外外的警卫、保镖们也都有些松懈了。

偏在这时候,又出事了。

那两个西服革履的人一进大门,便一左一右地分开,分别向两张最热闹的赌桌走过去。随后,两人的手同时伸向怀里,掏出一个香烟盒一样的东西朝人堆里扔进去。赌场里的人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接连听到两声轰响,赌场里立即乱成了一团。

在后面喝茶的马祥生闻声立刻冲了出来,迎面跑过来一个徒弟,慌乱地告诉他:“师父,不好了,有人扔炸弹!”

马祥生骂了一句,伸手把他拨拉到一边,几步蹿到场子中间,周围立刻聚拢过几个警卫和保镖。

“扔炸弹的人呢?”

“跑了一个,另一个才让我们抓住,他往嘴里塞了个东西,死了。”

“是不是三合会的人?”

“不清楚,多半是他们。”

“那还不去给我打听明白?快去!”

一群人“呼啦”一下散出去了。马祥生环顾了一下赌场,除了几个受伤倒在地上不断呻吟的赌客以外,几乎已经全空了,几个徒弟正手忙脚乱地把伤员往外抬。刚才炸弹一响,人们昏头昏脑往外拥的时候,十几张赌桌都被推倒在地上,一片狼藉。不过,看来炸弹的威力并不大。

马祥生低低地咒骂了一句,在场子里转了一圈,叫住几个人吩咐了两句,然后低着头往楼上走。

马祥生的心情简直糟透了:这帮王八蛋早不炸晚不炸,偏偏赶上这时候炸!因为今天一早杜月笙就赶到了181号,一直坐在三楼的雅座里,刚才这两颗炸弹爆炸的时候,杜月笙肯定听得一清二楚,包括楼下这阵大呼小叫的混乱。可是直到这时,杜月笙仍旧没有从楼上下来,显然是在等着马祥生上去。一想到应该如何向杜月笙交待,马祥生就是一阵头皮发麻。

马祥生上去的时候,杜月笙正不紧不慢地呷着手里的盖碗茶。没等马祥生说话,杜月笙先开了口。

“没什么,祥生,这种事谁也没办法,还是好好把善后处理一下吧。”

杜月笙的态度大出马祥生的意料,他只觉得这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师父了。多半个星期没见,怎么师父的行事有了这么大的变化?要在过去,肯定是阴沉着脸听你把话说完,然后不是一言不发地打发你出去,让你几个月提心吊胆;要不就是劈头盖脸地一顿臭骂。因为杜月笙向来是赏罚分明,如果你某件事办得非常漂亮,杜月笙从来不吝惜人、财、物的奖励,可是如果办砸了,杜月笙的惩罚也同样让人吃惊。

这次,却完全不同了。

马祥生受宠若惊,带着疑惑向杜月笙一躬身:

“我立刻去办,一定把幕后的主使查清,将功赎罪!”

这件事查起来一点儿也不难。一来是杜月笙的势力遍布上海的边边角角,没有不透风的墙;二来扔炸弹的人也根本没想隐瞒自己的身份,因为他们要的正是给杜月笙一点颜色瞧瞧。果然不出所料,这两枚装在烟盒里的炸弹就是三合会的人扔的。而且事发的第二天,杜月笙就接到了三合会那边的口信,再次向他提出给“辛苦费”的事。

杜月笙勃然大怒。

在杜公馆的密室里商量了一个小时之后,各路人马都派出去了。

181号闭门谢客,内部整修10天。

全上海都盯着这宗一度名动沪上的豪赌俱乐部,都注视着杜月笙将要做出什么反应。

第一天,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第二天,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到了第三天中午,181号仍然大门紧闭,而且杜月笙这一方面看不出一点风吹草动。街头巷尾的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却说杜月笙这次肯定栽了,甚至有人说看见杜月笙带着手下一帮人到三合会总堂谈条件去了,而且说得有鼻子有眼。

张啸林和黄金荣都有点沉不住气了。

“月笙,你到底怎么想的?也跟我说说!这买卖是咱们三个人开的,我倒不在乎那点儿钱,可这样下去咱们可就彻底栽了!”

黄金荣经历了几次变故之后变得沉稳了许多。

“啸林,你不要急,月笙自然有他的道理。”说完,黄金荣又转向杜月笙:“月笙,这件事你看着办,强龙不压地头蛇,万一双方真撕破脸皮,把事情闹大,我们虽然不至于吃什么亏,但搞不好也惹一身臊。如果能息事宁人,也未尝不可……”

“息事宁人?这可不是咱们能干的事情!月笙,你要是怕什么,我自己去把它三合会全砍平了!”

张啸林已经压不住火了。

杜月笙始终笑而不答,半晌,他慢步踱到窗前,看了看偏西的太阳,回过头来。

“三哥,师父,你们不用担心。181号关了三天,这三天不可能白关,你们就听我的消息吧。”

黄金荣和张啸林面面相觑,不明白杜月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杜月笙显然是铁了心不肯破开这个哑谜,他们知道,到了这个时候,别想让他多说一个字出来。好在,看杜月笙的神情,他们也意识到杜月笙不会那么轻易便宜三合会,这才多少放下心来,回家静候佳音去了。

日薄西山的时候,消息来了:三合会大堂主、二堂主、三堂主差不多是同时被人把脑袋切了下来,整整齐齐地一溜排在三合会总堂门口的台阶上。

天还没等到全黑,这消息就传遍了整个上海。

第二天,181号张灯结彩,重新开张,因为中间经过了这么多周折,新客熟客和许许多多想来赶看看热闹的人远远近近把181号围了个水泄不通,反而比关门前又热闹了许多。当杜月笙满面春风地出现在门口,向道贺的人一一还礼的时候,谁也不能否认,这才是上海滩最具实力的教父真正的王者气派。

马祥生站在重新被赌客们挤满的赌场里,远远地看着在人丛中应付自如的杜月笙,想着被码在三合会门前那三颗血淋淋的人头,暗自出了一身冷汗:师父还是当年那个师父,一点儿也没变。

181号的生意从此一帆风顺,蒋介石又给杜月笙送来一笔大买卖。

上海从开埠以来,市民从小农经济突然跳到金钱漫地、物欲横流的环境,不长的时间,这变化不说是天翻地覆也难以想象。钱的意义突然被提到眼前,几千年积淀下来的小农暴发户的心理又潜移默化地起作用,使上海市民总在梦想着一步登天发大财的机会。杜月笙看准了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条件,决定好好发上一笔大财。发财的方法就是发行彩券。

杜月笙把这个意思通报给蒋介石,蒋介石大喜过望,立刻授意杜月笙在上海全面负责发行。

杜月笙联合黄金荣和张啸林,在上海印发了所谓发展航空救国的航空彩券。杜月笙对外宣称航空彩券的收入全部上缴国家用于购买飞机,发展航空事业,这样的“义举”,在中央政府的倡导下,不但很快风靡上海,而且进而遍行全国。杜月笙专门请金廷荪和他的门生顾嘉棠等人,组建了一个大运公司,料理彩券发行事宜。

上海滩的彩券多如牛毛,大大小小各有各的发财经,怎么才能让大运的航空彩券在其中独占鳌头,确实让几个人费了不少心思。

除了有蒋介石面授机宜官方支持和爱国义举的号召以外,重奖之下必有勇夫,重金利诱也是不可少的。航空奖券每次发行5万张,每月发行两次,票面10元,这样一年下来就有1200万的进账,虽然实际每次发行都不能满额,但近千万元的进额还是有的。所以杜月笙不惜许以高价彩金。中奖的方式是摇彩产生,摇出的第一个5个数字与票面完全相同的号码,是头奖,奖金5万元,第二个摇出的为次奖,奖金2万元,第三个奖1万元。此外,另由头、二、三奖号码的末尾数字相同的奖券产生末尾奖,给予20元奖励或是返还本金10元。因为中奖面大,奖金数额高,所以购者踊跃。

其实这些钱根本没用来买飞机,而是由大运公司和蒋介石三七分成。至于头奖的奖金,更是总数鲸吞,因为向来开出的头奖都是尚未售出的奖券中的一张。

大运公司前后开业二年半,杜月笙到手大概百万的红利。加上金廷荪在大运拨款45万美金给杜月笙在法租界杜美路新建的别墅,和在西湖边及莫干山建造的别墅,杜月笙在大运的航空奖券上拿足了好处。而在这一过程和前前后后中讨好蒋介石所得的政治资本,尤其受用无穷。

杜月笙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又冒出一件不大不小的喜事:陈帼英怀孕了。

这件事让谁说都是一件好事,杜月笙也喜上眉梢。因为沈月英婚后一直没能给他生养,领养的杜维藩从一进门就让杜月笙财运亨通,杜月笙爱得如同己生,但毕竟不是自己亲生骨肉,多多少少也隔了一层。所以这次陈帼英一怀孕,杜月笙乐得什么似的,每天愈发呵护备至。但是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传宗接代的兴奋也渐渐被眼前的不便冲淡了。

自从把陈帼英娶进来,杜月笙已经很少再像过去那样时常到外面去“打野食”吃。可是现在,杜月笙又要往外跑了。

陈帼英当然不愿意,他希望杜月笙能像许多丈夫对待妻子一样守在她身边,一同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大肚子说一说话。当然,陈帼英也知道这不过是自己的愿望而已,从她对杜月笙的了解来看,杜月笙永远只会对那些至鲜水滑的大姑娘感兴趣,永远只对能在床上不间断地给他新鲜的刺激的女人感兴趣,而这些,都是现在的自己做不到的。而且,每当陈帼英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把杜月笙从外面拉回到家里、拉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候,她就不由得要想到沈月英。自己的出现使沈月英从杜公馆女主人的位子上重重地跌下来,这让她不得不随时提醒自己小心提防着可能出现的另一个女人;同时,沈月英的下场又无时无刻地不在敲打着陈帼英,告诉她拂逆了杜月笙的意志的结果。

她不是不想使出自己女主人的性子,而是不敢。因为,在杜公馆里,不是没有女主人,而是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杜月笙。陈帼英自己,不过是个高级一点儿的仆人。

仆怎么能挡主呢?

杜月笙又恢复了自由自在,原来,在外面还有那么多让人流连忘返的女人,远不在陈帼英之下,而且,口味翻新,花样也翻新,永远不会疲倦。

不过,杜月笙自己也没想到,会在这种不疲倦的旅行中娶来第三位夫人。

在忙过了一天之后,杜月笙坐着汽车在上海的大街小巷里转来转去。一连几天,他始终泡在火辣热浪的女人堆里,越来越感到乏味了。他想从那些陈列展览般的肉体里寻找到一点新的趣味,可是那些从来不知道拒绝的裸体却越来越感到味同嚼蜡。

今天,他要找一个与众不同的地方,休息一下身心,所以,汽车转了好几圈,依然没能找到一个可以停下来的地方。

最后,汽车停在一家书寓门口。

杜月笙悠然自得地走进大门,还在院子里,书寓老板就从里面忙不迭地迎了出来。一路点头哈腰地把杜月笙径直领向楼上。

上海的书寓是各档妓院中的一种,而且是最高级的一种。确切地说,书寓不算是严格的妓院,因为这里的女孩子都是从小从各地买来,主要是淮扬苏杭一带的女孩子。这些孩子从小被教习琴棋书画,和说书吟曲,一个个都堪称色艺双绝。来这里的客人,也大多是来听书、喝茶、聊天的。因为书寓里的女孩子多是卖艺不卖身,所以尤其比其他档次的妓院显得“高雅”,这里的女孩子也一律被称为“先生”。

杜月笙正打算听听“先生”讲书,换一换口味。

老板把杜月笙让进三楼的一个单间里,一个“先生”已经在这里等着给杜月笙讲书了。

屋里的八仙桌上摆好了一套秘色瓷的茶具,正中间是一个绫裱经褶装的折子,里面一列一列写好了“先生”会唱的书目,老板毕恭毕敬地把茶沏上,然后把折子在杜月笙面前摊开。

“请杜先生赏个曲子吧!”

杜月笙往曲目上一扫,差不多都是听熟了的曲子,就没有多大的兴致,抬眼又看了看坐在对面的“先生”,美则美点,可是却一点也引不起杜月笙的兴趣。其时,杜月笙平时就讨厌逛书寓,因为这里的大姑娘再漂亮也是许看不许摸,这就跟看画上的美人一样,干着急而使不上劲儿,所以杜月笙平时宁可找个未见得会什么“琴棋书画”,但是床上功夫了得的女人睡一宿,也比在这里斯斯文文地听书强上好多。今天杜月笙本来就是烦了别处才到这儿来的,并不是真要来听书,所以对于听什么曲子,本来就无所谓。

老板向先生一点着,知趣地闪在一边侍候着,先生自己拣着一支最拿手的曲子唱起来。

杜月笙听得没滋没味,可又想不出还能去什么别的地方,只好勉强坐在那儿听着,但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早不知道飞到哪去了。好在“先生”也看出杜月笙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不打算刻意讨好杜月笙,老板也在心里盘算着杜月笙会在什么时候走。

大约过了一个多小时,杜月笙茶也喝淡了,书也听厌了,终于要回公馆去了。其实,要不是担心别人在背后笑话他,杜月笙早就打算走了。

“先生”怀抱琵琶起身谢了杜月笙的赏,转身进屋去了。老板小心侍候着杜月笙往外走。走到楼梯口,正要迈步下楼,杜月笙却被四楼上的一阵琵琶声吸引住了。

“这楼上弹琴的是哪位呀?”

“这……”

老板心里暗暗叫苦。这四楼向来是不让客人上去的,因为上面住的都是不见客的“先生”,其中有的还只是十几岁的孩子,要等到成年以后,老板才会让他们出来。可现在,杜月笙偏偏被四楼的琵琶声吸引过去,这不是给老板出了个难题吗?

抬头一看,杜月笙正抬着眼睛循着琴声往楼上看,脚底下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杜先生,这是鄙馆“先生”在学艺,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因为艺粗貌丑,不敢出来见您,不想扰了杜先生的清静。”

“哦?”杜月笙反而来了兴趣,迈步就要往上走。

“哎哎,杜先生,如果您还有兴致,楼下还有几个绝色绝艺的“先生”,等着侍候您呢!小孩子学艺不精,野调无腔的,还是不用看了吧。”

杜月笙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后来看老板一再推三阻四的,不禁怀疑这楼上弹琵琶的先生一定是老板秘不示人的什么宝贝,因此越发激起了他的好奇心。

到这时候,谁也不能拦着他了。

老板在前面颇不情愿地带路,把杜月笙引到四楼西边顶头一间屋子里,琵琶声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不要看杜月笙平时不爱到书寓里来,听书也每每听得心不在焉,但因为他向来喜欢附庸标榜自己的风雅高致,所以每次来了重要的朋友或头面人物,除了拉到赌场上豪赌一番,有意输给人家一两张支票以外,就是一起到书寓里听“先生”讲书,这样一遍遍耳濡目染,杜月笙再不感兴趣,也能从中听出不少门道。刚才,杜月笙一听就觉得这琵琶声里有一种特别让他血脉贲张的东西,所以说什么也要上去看个究竟。

弹琵琶的竟然是个16岁的孩子。

老板在杜月笙面前推开门的时候,杜月笙看见一个背向门口的女“先生”。苏绸的裤褂把原本娇小的身材烘托得越发玲珑,随着手臂的浅弹慢拢,优雅的背影轻轻地一动一动,看得杜月笙不由咽了一口唾沫。从背影看,这先生身量尚未完全形成,怪不得老板开门时显得那么勉强。

屋里的“先生”可能是听到了门响,停下手来,怀抱着琵琶扭头向后一看,杜月笙暗自叫了声好。这个先生的确是太漂亮了,而且,这种漂亮与杜月笙以前见过的不同,不是那种在霓虹灯的闪烁光辉或是舞厅里摇摆的舞曲中熏染出来的美—这方面的美陈帼英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极致,而先生的美大概是达到了另一个极致:纯粹天然的极致。尤其让杜月笙怦然心动的是先生眉宇间的那一团稚气,如果说她还不解人事,恐怕也不过分。

看见来了生人,“先生”赶紧抱着琵琶站了起来,走到一边静静地站着。那副神情,十足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娇嗔可爱。

杜月笙仔细地打量了几遍,发现她虽然低眉敛目地站在一边,可却不时拿眼睛向上一撩,偷眼看一看自己,忽闪着的眼皮显得睫毛愈发油黑修长,时时的秋波一闪虽然来自一个孩子,但比杜月笙见过的许多眉目传情都更有味道。特别是“先生”偷看来客时的眼光碰到杜月笙笑哈哈的目光时,那种一碰即回,但立刻又会不甘心地再撩上一眼,然后两颊一红的神情,更显出她还是个孩子。

“我想请“先生”赐教一曲,不知道可以吗?”

杜月笙绕过老板,直接走到“先生”身前,轻声地问。

“先生”没回答,显出几分慌乱,忙着拿眼睛看老板,求援似地征求老板的意见。

老板的手里被杜月笙一下塞进500块钱。

“佩豪呀,你就唱一个刚学的吧。杜先生是行家,请杜先生指点指点。”攥着手里的钱,老板脸上笑成一团,乐得让杜月笙高兴高兴。

“佩豪?这名字有气魄。对了,还没有请教“先生”的名姓呢?”

“姓孙,孙佩豪,做艺的人家,哪敢当‘请教’两个字!”老板抢着替孙佩豪回答。

孙佩豪重新坐下,调了调弦,向杜月笙点了点头,轻启朱唇,吴侬软语,燕语莺声,立刻飘满房间。听得杜月笙频频点头。其实,孙佩豪唱得未必比杜月笙刚刚在楼下听到的更好,可是由人及艺,杜月笙却听得津津有味,一支曲子接着一支曲子地点,再也不提要回去的事了。

两个小时,杜月笙仍然没有一点倦意,孙佩豪却有点支持不住了。老板也急出了一身透汗,显然,杜月笙不只是为了听听说书来的。

“杜先生,天也不早了,您也回去吧。”老板一边说,一边赔着笑脸小心地看着杜月笙的脸色。

“嗯。”

杜月笙不置可否,眼睛动也不动地还盯在孙佩豪身上。老板在旁边不敢再说什么,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好扎煞着手在边上等。直到孙佩豪一支曲子弹完,杜月笙才连连点头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夸了孙佩豪几句,和老板一起出去了。

老板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走到门口,杜月笙却站住了。他从怀里掏出一本支票薄子,大笔一挥,把一张填好的支票送到老板手里—2万元。

老板让这么大的数额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看着杜月笙。杜月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弟,好眼力,能有孙先生这样的人在你的馆里,也是你上辈的修行。只是孙先生在这里终非长久之计,所以,我打算为孙先生赎身,不知老弟能玉成此事吗?”

杜月笙这样和老板一阵称兄道弟,让他受宠若惊,不愿意也只能愿意。从老板本心来说,无论如何也不想把孙佩豪卖出去,谁都看得出来,再过一二年,孙佩豪绝对是这里的一块响当当的金字招牌,多年辛苦培养,总不甘心就此撒手。可是杜月笙也得罪不起。现在,他只后悔没让孙佩豪早点休息,反要练什么琴,可天有不测风云,谁知道会有这些事呢?

“杜先生,这……”

“好吧,再加2万!”

一模一样的另一张支票又塞到手里,这时再一个劲推辞,就太不识相了,况且,4万块钱也的确不是个小数目。

“既然这样,杜先生,一切都依您的吩咐就是了。”

“好,这几天就不要让她出来了,你替他准备准备,后天我派人来接她。”

说完,杜月笙低头钻进早就等在门口的汽车里,面带喜色地向司机一挥手,汽车笔直地向前驶去,扬起一路烟尘纸屑。

高大轩亮的书寓门口,老板这才直起腰来,手心里那两张支票已经攥湿了,看着渐渐远去的杜月笙座车的尾灯,又看了看身后四楼上孙佩豪屋里还亮着灯光,又重新把支票展开看了看,放心地揣回到贴身的衣袋里,嘴里哼着小调,摇头晃脑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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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笙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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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教父的王者气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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