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车上对话
这一夜，清晴一直在睡觉，看来，她在冰天雪地里吃了很多的苦。伊风也不敢进去，连夜饭都只好放在车座边上，任由它自个儿冷去。
夜里很冷，伊风沉沉的倒在车座上睡着了，浑然不知他那件皮毛被被清晴悄悄放在自己身上。第二天，天气出奇的好起来，很久不见的太阳也露出了鲜红的脸庞。伊风怔怔的看着自己身上的皮毛暗自的想到，这也许是漂亮的清晴带来的好运吧。
清早，如字营过来了一个中尉，询问了清晴的一些相关情况。伊风这车没有别人，稍带一两人还是绰绰有余，他决定让伊风捎着清晴走。
清晴中尉听过来的中尉说还收留了一些福字营的人，她便要求中尉带她去看看，那些人是不是她的失散的手下。
伊风看着清晴的背影，暗自的想，她看来恢复的还可以，身体没有大碍了。她果真是个女人么？身体这么好？看来福字营号称最强大的力量，还真不是吹的。一个女军官就有常人没有的身体，何况那些男人。
对了，不知道她认识不认识柏馨蓉。也许她能说一些东西，自己也能跟桑思说一说。不过，桑思愿意不愿意听啊。
嗯，不管怎么着，等她回来再说吧。
***
下午，清晴中尉满脸的笑容回来了。她果然找到了几个自己的手下，心里高兴的很。
她告诉伊风，他们是在观兰山区被谷一均的队伍围住了，但是周立少将果断要求大家全力突围，一举突破了谷一均的包围。他们做为最后的掩护者，却被敌人冲散开来，没有跟上大队伍。她独自一个人便躲在附近，看见了自己人才过来了。
到了前线，她就要带着自己的人回到福字营去。
伊风只听着，不敢多答话。她虽然是个女人，却还是个军官，年纪又比自己大，自己只能有一句回答一句的。
清晴又问道现在的战局如何。对于现在的战局，伊风也说不太清楚。他便将桑思分析的一些情况原原本本跟清晴说了说。他强调这是一个分析，可能会发生的，但是并不能保证会发生。
清晴听了，却吸了口冷气。她脸色有些不自然，伊风看了，知道她可能是担心福字营腹背受敌，便问道：“清晴中尉，你担心么？”
清晴点点头。
“没关系的，桑思想得到，我们的长官们也会想得到的。我们钱在泰少将和如字营的人正在追击威字营，把他们打退了，便就跟福字营联系上了。”
“嗯。”清晴好像在想着别的，只应着伊风。
伊风便不多说了。一进入集美地区，河流便多了起来，好像天下的河流都跑到了这里，桥梁是一座接着一座，有些地方几乎是桥连着桥，分不清到底是路还是桥的一部分。遇到狭窄一点的桥，车队的速度明显放慢起来。有些桥看起来就很古老，每次还只能通过一辆车，车队的车便都停在后面等着，如此一来，严重影响车队前进的速度。
这不，前方又开始堵塞起来。车队里都是重车，桥体却很单薄，一次只能通过一辆车，否则，就会桥毁车翻。
清晴匆匆的找自己的人去了。伊风便独自一个人坐在车上看着眼前的风景。
按照时令，现已经到了冬季的尾巴上。隆冬季节虽已经过去，寒风却不愿意消去力量，仍自飘然在自己的舞台上。眼前是开阔的河面，没有障碍物的阻挡，寒风更是肆情的吹动，将伊风的衣角吹得仆仆的直响。
河流很宽阔，上面结着一层冰，无力的阳光照着，反射出一层金灿灿的光来，就好像冰的下面藏着一堆金子似的。若是直视，会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河岸边一行行的大树，都留着光秃秃的枝干。一群肥嘟嘟的小鸟，在枝间唧唧喳喳的跳跃着。
远处的平原，纵横开阔，大半地面上都还盖着厚厚的白雪。远远的，不知那处农家正在烧着饭菜，丝丝的炊烟刚刚冒出屋顶，就被寒风肆意的吹散开来。
好美的图画！就跟画出来似的。
车子一阵晃动，有人到了车上。伊风一瞧，原来是清晴中尉。“回来了？”
“回来了。”清晴脸上带着笑意，从车厢里钻了出来，一屁股靠坐在伊风的边上。
“好弟弟，你多大了？”清晴中尉侧着头问道。她心情不错，看来在别处得到好消息了。
一句好弟弟，喊的伊风很不好意思。伊风脸儿又开始红了，有些发烧。“我叫伊风，不是什么弟弟啦。我都十六岁了。”
“哟，都十六岁了，是个大人了，不是”清晴打趣着他，看着他脸儿逐渐的红了，心中觉得有趣，越发的逗弄他。“乖弟弟，有老婆没有？”
“还没。”伊风挤出两个字来，老婆两个字使他发窘。脸蛋烧得通红，象在烤火一般。
“有了是不是，不告诉姐姐么？”清晴微微一笑，用手撩了一下散发。她没带头盔，只带了一只软帽，发丝不时的从帽子里钻出来，挡住视线。伊风不敢看，清晴这无意识的动作中带着浓厚的女人味道，莫名其妙的触动着伊风的心。他假装看着风景，心里却乱的象一团乱麻，找不出一点头绪。
突的，觉得自己右臂碰到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从位置上判断，应该是清晴的胸口。啊？她的……，伊风右臂顿时酥麻酥麻起来，一时间觉得天旋地转，找不到天南地北了。
“这么啦？着凉啦？”清晴看见伊风有些恍惚，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嗯，还好，没事。”这下更不得了，那软乎乎的东西更是全部的贴到了手臂上，甚至可以感觉到从那里传来的一阵阵的热量。
“没……事……”伊风脸蛋就像车厢里烧的火炭一般。若有张纸，相信能立刻点燃。
“哟，还挺害羞啊。”清晴也感觉到伊风的异样，明白了伊风红脸的缘故，嘻嘻的一笑，将身子稍稍挪开。开着玩笑的说道：“你这小小年纪的人，倒知道这些，还说自己没有老婆，满脑子的龌龊想法。”
“不是的，我…，我没有乱想。”伊风低下头，用蚊子一般大小的声音说道。手臂一阵凉意，清晴已经离开了，伊风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丢失了东西却怎么也找不到似的，又仿佛一个十分重要的东西被清晴抽走了，胸口空荡荡的难受。
两人一时无话，怔怔的看着拥挤的车队。
“你为什么当兵？”清晴见他尴尬，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当兵？伊风听到这句话，一时间愣了。我为什么当兵啊，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能够有饱饭吃嘛。何况军队里多好，吃的饱，穿的暖，还有桑思、申无病、梁尚、达格之、古古飞尔等人，他们就像亲人一样的。想起这个，伊风心头立即就暖洋洋的。
伊风脑子飞快的闪过这些想法，但对着笑颜如花的清晴中尉，他却象口里梗塞了一团东西，支支吾吾的开不了口。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了，只觉得如果开口，清晴中尉就会瞧不起他，立刻就走了。
清晴见他不答，心中暗暗猜到他有难言的事情，也不逼他，转口问道：“你是哪儿人啊？听口音，是京城的人啊，不是正宗的坚字营的人哦。”坚字营是在北方组建的队伍，兵源来自北方，自然带着浓厚的北方独特的口音。伊风在坚字营呆了很久，自然也晓得这些。
“我是个孤儿，从小到处流浪。”这话一说出来，心中梗塞的石头就好像落了地。
他对着清晴，仿佛就像对着一个朋友，一个亲人一样。他也说不清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就知道自己不说的话，清晴也许不会再和自己说话了。也许清晴中尉是个能和他平等对话的军官吧，别的军官都是用命令或者吼叫和伊风说话的，清晴却没有这样。
伊风盯着清晴清澈的眼睛，无法对她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没有一个亲人，阿爸，阿妈早就，早就去了，我就到处流浪，一个人到处走，哪儿能吃饱，哪儿暖和一点，就到哪儿去，也不晓得自己是哪儿的人了。我在京城当的兵。”
“不过，现在好啦，我在这里当兵，有饭吃，有衣穿，就跟家里一样，还有几个非常好的师傅，就跟我亲人一样。”想起师傅们，伊风又仿佛想到他们绞尽脑汁的训练自己的场景，不由得笑了笑，他跟清晴说了说桑思等人的趣事，惹得清晴咯咯的直笑。
“清晴中尉，你家里好么？真羡慕你们，有阿爸阿妈。有亲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事情了，能够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啊。”伊风感慨的说道，接着又满足的补充一句：“不过，现在我也有师傅他们，我也很幸福的。”
清晴突然停住了微笑。她无言的看着伊风欢笑的脸，不由的心里荡起了一阵波浪。看他的脸，眼角还带着无法消除的疤痕，这个小孩从小就到处流浪，看来是那些时候留下来的。他，从小就是这样过来的，这要吃多少苦头啊。
清晴想起自己无忧无虑的童年，就是跟他说的一样，吃了就睡，睡了就吃。他笑得如此灿烂，还没享受几天好日子，却又不得不卷入战争。
自己会不会给这张无邪的笑脸上摸上一层阴翳？清晴无语，心里默默的隐隐发痛。她内心波澜起伏，自己做的对不？也许从参军开始，自己便做错了。伊风说的话就像一根针刺中了她内心最隐秘的地方，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不敢面对的事。
“车动了！”她提醒伊风，不想继续让自己内心软弱下去。可是，她怎么坚强起来啊～
驾～伊风驱动马儿，赶动车子。
车子安然无恙的通过桥，伊风放下马绳，偏头看着清晴。只见清晴侧着头，看着边上的风景。蓝莹莹大眼睛水汪汪的，闪烁着泪光。
她哭了？伊风小心翼翼的跟清晴中尉说话：“中尉，你～”
“哦，没什么，被风吹的。”清晴巧妙的掩饰过去，顺手将泪水擦干。
“怎么啦？清晴中尉，你哭了，别哭了，想家了，是不是？”伊风看见了泪光。“我们车队里面也有好些人想家，他们唱的小曲儿可好听了，可惜我不会唱，不然，我就可以给你唱唱。”他这么一说，原本想安慰清晴，没想到开始还是低着头的清晴，听了话后更是垂下了头，用膝盖挡住了脸。伊风看得见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显然在无声的哭泣着。这下伊风越发的手脚失措起来。
女人毕竟是女人，她们总会有时间软弱。
还了得，使一个军官哭了，自己想来会倒霉的啊。伊风想到这点，更是慌张起来，生怕别的人看见，还以为是自己弄哭她了。这如何是好？
“我不是有心的啊。别哭了。清晴中尉。”伊风心慌，没头没脑的说了起来，可是他一说，清晴脑袋却象泼浪鼓似的摇个不停。“要不，我给你唱首歌？你不想听，那好，我给你打一路刀法吧，我会刀的，不过打的不好。要不，我拿你的饭给你吃，我看见你今天没有吃饭，是不是饿了？哦，对了，是不是饭冷了，你不爱吃，就是，饭菜冷了就是没有热的好吃。不过，你不要哭了，我给你热去。”
“傻瓜！”清晴忍不住伸出手指点点伊风的脑袋，笑了起来。她抬起头来，眼角还挂着一颗晶莹的泪花。“什么唱歌吃饭，乱七八糟的东西。我不饿。”
那为什么说哭就哭？伊风这句话没敢说出来，但面目表情还是出卖了他。
清晴瞪了伊风一眼，眼里满是嗔怪。“姐姐哭了么？”
伊风用手接住了清晴掉下的泪水，窝在手心里，象一颗滚圆的珍珠。“你看，清晴中尉，这是你的眼泪，可做不了假的。”
“这是融化的雪水啦。”清晴娇羞的瞟了伊风一眼，嗔怪的给了伊风一个爆栗子，说道：“什么中尉，中尉的，要叫姐姐。知道么，我比你大。”
“大就要叫姐姐？”
“当然。你不叫也行。”清晴破泣而笑。
“真的，我不叫。你看起来比我大不了多少。”
“哦？我是什么军衔？”
“中尉。”
“好，我命令你叫！这是命令，二等兵。”
伊风不情愿的看着清晴。清晴眉毛眼睛往上一挑，逗弄他。
“好啦，看在你是中尉的面上，我叫～”伊风服输了，只是很难开口：“姐…姐！”
“听不到，大声点。坚字营都是这样的软角色么？”
“姐姐！”这样该算大声了吧。几个士兵听到声音，都好奇的看着这边张望。
清晴眼睛弯成了小月亮，笑眯眯的答应着：“这就对了，乖弟弟。”她心中热乎乎的，好像一团蜜糖融化一般，浓甜的几乎化不开。
她内心里的对话，还在隐隐的继续着。
～～～“女儿回来吧，爸爸不要你参军啊，我只有你一个女儿，你难道就忍心让爸爸孤独一人么？”
“不，爸爸，你还有那个年轻无耻的情人！我恨你！永远恨你！永远！”
“晴儿，你不要这么说你的继母。她不是坏人……”
“不，就是她气死妈妈的！”
“你妈妈是病死的。这都怪我在外打仗没有及时照顾好你们啊……”父亲花白的双鬓，星星点点的白头发颤抖着。“请原谅我……”
“不！永远不！”～～～
“或许我是错了，不应该来执行这次任务啊。或许根本就不该用参军来刺激父亲啊。”清晴低垂着头喃喃的说道，不听话的头发又钻了出来，遮住了她眼角一点晶亮的闪光。
“我现在一点都不恨你了，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