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终结

第22章 终结

第22章终结

方健是在当天晚上十点多钟接到宁夏的短信的,上面只写了四个字:"速来我家!"当他急匆匆地赶到宁夏的居所时,发现房门都没有关,里面黑黑的,也没有开灯,顿时感到不妙,忙冲了进去。一打开灯,却发现她正坐在沙发上发着呆,眼神直直地看着正前方,仿佛那里有个人或什么东西。

方健心中一阵发怵,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事情,忙朝宁夏眼神延伸的方向望过去,只见一个数码摄像机正静静地摆放在她对面的茶几上,播放着什么。

宁夏忽然抬起头来,眼神游离在方健四周,声音极为古怪:"你来了!"

方健点点头,皱眉道:"你怎么了?"

宁夏忽然露出一个让方健感到一阵寒意的笑容,幽幽道:"你不是想知道所有事情的答案吗?"

"什么事情?"

"所有的,所有的一切!"宁夏用一种极其古怪而又陌生的神情看着方健道,不知怎么,这忽然让方健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有个人!可以告诉你所有的一切!"宁夏继续道。

"谁?"

"她!"宁夏指着茶几上的那台摄像机。

方健极不自然地在宁夏的直视和示意下,坐在了沙发上,按开了摄像机上的播放键。摄像机上有根线连接着对面的电视机,电视机上忽然跳出了一个画面,看上去像就是方健此刻坐着的客厅,而画面,正好对着沙发。

方健忽然感到十分的古怪,宁夏把自己客厅拍下来作什么?

画面中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看光线,像是在夜间,整个房间,只有窗外透出的一点天光,其余都沉浸在黑暗之中。

宁夏坐在旁边一动也不动,没有说话,方健心中的古怪,难以用语言形容。

画面中忽然闪动了一下,看上去像是有个人从旁边走了过来。果然,一个黑影走到沙发上坐了下来。窗外的月色静静地撒在房间的地板上,但那个黑影却坐在沙发的角落中,脸部陷入在了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是谁。

但方健却从那个黑影的身材一眼看出,那个黑影应该就是宁夏,她半夜拍摄自己是什么意思?方健有些惊诧,他转过头去,用一种询问的眼光看着宁夏,但宁夏却依然死盯着整个画面,似乎并不想回答方健的疑问。

"你好!宁夏!"电视机里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听上去极为陌生,而且非常古怪。

方健大惊,里面的人不是宁夏?谁在这个房间里出现过?

画面中的那个女人的脸部依然陷在一片黑暗之中,根本看不清楚究竟是何人。

"你收到了我送给你的这件礼物,一定感到非常诧异吧?"女人的语调很慢,声音听上去非常柔和,但方健听起来却感到有种不可思议的怪诞,却说不上来为什么。

"我应该从哪里说起呢?因为这件事情太过复杂,如果我不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你说清楚的话,你是不会明白的。我想,我还是从我最早来的时候说起吧!那是我出嫁的时候!"

听到这里,方健更觉奇怪,莫名其妙。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宁夏,她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但想必她是已经看过这摄像机里的内容的,便把疑惑吞进肚里,继续听电视机里那个女人往下说。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是永乐四年!那年我刚刚十七岁!"女人柔和的声音幽幽道。

"永乐?"方健觉得有点熟悉,什么,明朝?他惊得几乎从沙发上跌了下去,这个女人出嫁的时候在明朝?这简直比一个外星人出现在眼前更为令人惊讶的了。这个女人如果真的在明永乐年间出生的话,现在就已经几百岁了,她到底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不可思议的疑惑让方健失声叫了出来。

"你现在一定感到非常奇怪,是吗?"女人像是看到了方健的举动,问了一句。方健忽然连气都喘不过来了,只感到一阵心惊胆战。

"就在我刚刚过完十七岁生日的第二天,父亲回到家中,给我带来了一个令全家都非常不安的消息!那就是,镇上的那个卫府的卫老爷,向我父亲提亲了!"女人的声音变得忧伤起来。

方健瞪着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画面中那个看不清面目的黑影,感到一股股的寒气从画面中扑面而来,大气也不敢喘。

"我父亲非常疼爱我,根本舍不得把我嫁给那个卫老爷!一方面是因为那个卫老爷娶我过门不过是填房,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关于卫府在镇上传得沸沸扬扬的传闻。卫老爷的上两任太太,都在过门之后不到半年时间便与家人失去了联系,似乎永远沉寂在了那座令人惊惧的大院之中了。而这两位太太的家人,上任县令和镇上最大的茶商两家人,都在一天夜里,莫名其妙地被一场大火焚烧得只剩下了一堆黑灰。这些传闻,都让镇上所有的人心惊胆战,惴惴不安,谁也不愿意再把女儿嫁入卫府了。

但是,卫老爷据说是朝廷里的人,在朝廷里非常有势力,谁也不敢得罪他。所以,镇上凡是有待嫁闺女的人家,都想尽快把自己的女儿嫁入别人家,以绝卫老爷继续填房的后患。

我父亲也是如此,一直联系了好几家媒人,想尽快把我嫁出去。可是天意弄人,我居然在帮助父亲打点家中药铺的那天,遇见了卫老爷!

父亲在那天约了一个媒人商量我的事情,把店铺暂时让我打理一天,但他却没想到,就在那天,卫老爷阴差阳错地逛到了我们家的药铺里,看到了我!

卫家老爷看上去三十多岁,一副书生模样,文质彬彬。我当时只觉得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个男人用一种让我浑身极不自在的眼光上下打量我,并且在打量之后,便露出一种满意的笑容回去了。我只感到莫名其妙,怪异之极,却没有料到,从此我的命运便被改变了。

第二天,父亲便带回来了令全家都不安的消息,那便是,卫家老爷看中了我,向父亲提亲了,并且要在半月之内回话!其实,我们全家都知道,卫老爷是在强迫父亲答应,表面上给他半个月的时间,但实际上,如果父亲不答应这门亲事的话,他便会令我们家在此地无法呆下去。

父亲唉声叹息了十多天之后,熬不住了,因为在这十几天中,我们家的药铺没有任何一个人前来买药。我们全家都知道,这是卫老爷给父亲的一个警告。父亲那天晚上老泪纵横地喝多了一些,居然在母亲面前哭得一塌糊涂,告诉她,不得不把我嫁给卫老爷了。

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离出嫁只有两天了,母亲告诉我的时候抱着我大哭了一场。我呆呆地坐在房里,心里想着那天遇见的那个卫老爷的情形,似乎他并不像传闻中那样的令人恐惧,看上去,他不过是个普通男人。

就在我出嫁的前夜,父亲把我叫到房中,双手颤颤巍巍地把一样东西交到了我的手中,我打开之后,发现那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方奁,里面放着一个非常漂亮的蝴蝶镯子!

父亲把这两样东西交到我手中之后,极为郑重地告诉我,这个方奁是祖上传下的宝贝,会在非常紧要的关头保佑着我,要我一定要随时带在身边。第二天,我便带着这两样父亲珍藏多年的东西上路了。

第二天,全家人犹如送葬一样哭丧着脸把我送上了花轿,我一路颠簸着,披着红色的头巾,被人带着送进了新房里。

新房里静悄悄的,除我之外,什么人也没有!我的整个视线,只限制在头上那块大红头巾下。

我一直僵硬地坐在床边,不知等了多长时间,房间里也暗了下来,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我又累又饿,感到非常难受,不得以,把头巾拉了下来,只见眼前偌大的房间里,只简单地摆放了几件家具,床榻的旁边是道屏风,上面画着梅兰竹菊四君子,屏风后面有块小小的空间,里面放着便桶。一张案几临窗摆放着,上面简单地放着几个小瓶子。案几的旁边,是两个大红柜子,房门的正对面,一张八仙桌和两把椅子靠墙而放,八仙桌的上方,挂着一张仕女图。整个房间简单得难以相信,这居然是间新房,而且是富可敌国的卫府中的厢房!

我看了看,除了我身上那套大红色的新娘服,整个房间没有任何一样喜庆的红色饰物。我感到非常惊讶,这个房间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死气沉沉的坟墓!

窗外撒进了一丝皎洁的月光,看样子,已经是深夜了,卫老爷呢?我嫁的这个男人在哪里?

一种难以言喻的不安情绪顿时让我心烦意乱起来,那些镇上的传闻是真的吗?这个卫老爷有弑妻的癖好?

我走到房门前,推了推房门,难以置信,外面居然上了一把大铁锁!铁锁在我的摇晃之下,在死一样的沉寂中发出一阵刺耳的声音!"女人的话在客厅里飘荡着,方健就像是在看一个离奇的电视节目,呆呆地望着屏幕。

"我被吓了一跳,为什么要把我锁起来?难道这也是那个卫老爷古怪的嗜好?我肚子已经饿得前心贴后背了,只感到一阵虚弱,在感到一种不可思议的恐慌和绝望中,我爬上了那张冷得像冰块一样的床榻,昏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眼前出现了一个人影,人影在我面前似乎已经好一阵子了,我勉强自己睁开眼睛,发现那是一个中年女人!

她眼神极为冰冷,站在床边,用一种居高临下冷漠的眼神打量着我,我忽然有一种被人剥光了的感觉。

"吃饭了!"中年女人态度近似蛮横地把餐盘往案几上重重地一放,转身离开,离开时迅速又把房门在外面锁上了。

"等等!......等等!"我忙从床上下来,可是极度的虚弱让我一下子跌倒在地,我不得以往房门处爬了过去,边爬边用我最大的声音喊道:"等等!......等等!"我是想让她放我出去。

但是不等我爬到房门边,那个中年女人的脚步声已经走远了。我失望地哭了出来,他们为什么要将我像犯人一样关起来?

我看了看餐盘里的东西,说实话,这些食物,只比街上要饭的那些东西好一点点。但是我得填饱肚子,好从这里出去。我胡乱地把那些冷饭菜吞下肚,透过被封得死死的窗户,打量着这外面的一切。

窗户不能移动,但是可以把窗纸弄破。我从窗洞中看到外面是一个天井,天井周围是一排围起来的四合院。从窗口的位置看去,我所在的这个房间在二楼。远处四合院的外围,有很多茂密的树林,那是卫府特意在四周栽种的林子。我看出来了,那个林子的外面,便是黑镇,镇上住着我的亲人。但是此刻,我却被困在这幢小楼上,过着囚犯一样的生活!"女人低声哭泣起来,方健心中顿时充满了无限的同情,他看了看旁边的宁夏,她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悸动。

"我在案几下看到了一个红色的包袱,那是父亲亲手交给我的那个方奁和手镯,用母亲亲手绣制的大红布裹着。而此刻,包袱却像是团废物一样,被丢弃在案几下阴暗的角落里。

我含着泪水,把包袱里的东西拿了出来。方奁里,放着母亲准备的各种各样女儿家用的东西,包括那只美丽的蝴蝶手镯。我将蝴蝶手镯戴在手腕上,忽然感到了一种亲切感,那是父亲和母亲的亲情温暖。

忽然,门外传来一阵铁链的声音,有人来了!我吃惊地看着被打开之后的房门后,走来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便是我嫁的男人,卫权!

卫权依然是我第一次在药铺里见到的那副模样,只不过此刻脸上多了一丝忧郁,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我见到了我的夫婿,忽然不自在起来,不知所措,只呆呆地站在那里。

"看上去你很好!"他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慌乱地点点头。

"真是对不住你了!要你在这里受委屈!"他继续说道。

我一时茫然起来,小心地问他:"你为什么要把我关在这里?"

他眼中闪过一丝歉意,似乎想要告诉我什么,但是却什么也没有说出口,便转身离开。

我愣了愣,反应过来,朝他扑了过去:"等等!你不能把我关在这里!"

但是我晚了一步,房门被重重地关上了,接着是一阵铁锁锁门的声音。我感到一股愤怒从胸口喷涌而出,大叫起来:"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走廊上的脚步很快便消失了,我又冲到窗户前,从窗洞上看过去,卫权和一个仆人装扮的男人一起从天井旁边的一道小门出去了,并且在走后,把那道小门也关上了,然后我又听到了一阵锁门的声音。

我既惊又怒,不知该怎样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这个卫权,将我强行娶回来,只为了将我像一只老鼠一样关在这里吗?

天色慢慢地又黑了,早晨那个送饭的中年女人又过来了,给我送来了另外一份冰冷的饭菜,我根本无法借机跑出去,因为她来的时候,旁边跟着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仆,他在中年女人将饭菜给我的同时,用他那副门板一样宽的身体,挡住了房门。

我静静地望着那个面无任何表情的中年女人,忽然开口了:"你是谁?"

中年女人冷若冰霜,抬头望了我一眼,冷冷道:"叫我王妈!"

"你是专门来侍候我的吗?"我看着王妈换了一个干净的便桶。

"还谈不上侍候吧!我只做主人吩咐的事!"王妈依然冷冰冰地。

"你主人是谁?"我下意识地感觉到她口中的主人,并不是卫权。

"你很快就要见到她了!"王妈从门口端来一盆热水,接着便推出房门,将铁锁锁上,与铁塔一样的男仆离开了。

我将那些猪食吞下,就着盆里的热水随便擦了擦身子,便在黑夜中躺下了。房间里没有蜡烛,我只能在黑暗中无奈地叹息着。

大半夜过去了,我依然无法入睡,这里所有的情形太令人惊异了,为什么卫权要把我关在这个地方?我回想早晨见到他的情形,似乎他有难言之隐,看来,这并不是出于他的本意。

第二天,我向每日必来的王妈索要蜡烛,但却被王妈拒绝了:"你不能在这间屋子里点灯!"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能就是不能!"王妈冷冷地打断了我的话。

看来我每晚都要与黑暗共同度过了。

"那么!能给我几套换洗衣服吗?"我又提出了一个要求。

王妈打量了我一下,似乎从我身上闻到了什么味道,冷冷道:"我要请示一下主人!"说着便离开了,留下那盘冰冷的猪食。

我无奈地跌坐在床边,这样的监牢一样的日子,我要过多久?难道卫权前两任太太都与我一样,被关在一个房间里?我感到了无限的恐慌和绝望。

夜色慢慢降临了,我从窗口边起身,那里是我唯一看到的外面的情形。以前自由的时候,从来都不曾对黑镇上的一草一木如此专注过,此刻却近似贪婪地望着外面的一切。我看着窗外的景色渐渐陷入黑暗,直到看不见为止,才站起身来。

我在黑暗之中,爬上那石头一样硬的床榻,抱着一床薄薄的被子,瞪着眼睛,望着乌沉沉的房梁,胡思乱想,直到在极度的疲劳中合上双眼,才昏昏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吱呀声音惊醒了,一股冷风吹了过来。我睁开眼睛,发现房门不知什么时候忽然被打开了,门外露出一片月色的皎洁。

我从来也没有如此欣喜过,忙冲下床,跑到房门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但是没过多久,我忽然感到一丝不安,这种不安的情绪将我的欣喜压了下去。

房门外是条走廊,左边的尽头看上去便是楼梯口。我不再犹豫,忙从楼梯口跑了下去。从楼梯口下去之后,便来到了天井之中,这是一个典型的四合围院,共有两层楼。一楼天井右侧,有一道木门,通往外面。

黑漆漆的天井中空无一物,周围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一种诡异的感觉油然而生。我捂住胸口,压住那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恐惧感,挪动脚步,从天井右侧的木门走去。

木门也没有上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借着月光,我看到一条蜿蜒曲折的廊道将这道木门与什么地方连接了起来,旁边是一些花圃,整个院子,看不到尽头在哪里。

我忽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慌,因为这个偌大的院子里,居然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任何一丝光亮!仿佛此地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空坟,里面填满了四处游荡着的看不见的古怪东西!

我战战兢兢地走在这个坟墓一样的院子里,顺着廊道,我不知道转了几个弯了,也不知道来到了什么地方,我迷路了。不知不觉中,我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一道月亮门!

我正犹豫着是否要从这道月亮门进去之时,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声音。声音断断续续地,我仔细听了挺,听出那是一个女人的哭泣声!

我忽然停下了脚步,但那声音似乎与我得脚步一起停止了,四周又死一样的沉寂下来。我慌了,不知道该不该沿原路返回,但是身后同样是一片黑沉沉的,不知道是房子或是山林,都像是一只只巨大的怪兽一样,在黑暗中窥视着毫无抵抗力的我。

那个古怪又哀怨的哭泣声音又从那道月亮门后传了过来。我居然不知不觉地跨过了那道门,来到了那个院落之中。

我借着微弱的天光,细细地把这座小院落打量了一遍,只觉得奇怪。按正常的园林院落结构,院子四围的墙上应有若干镂空窗轩或圆形门洞,但这座奇怪的院子除自我过来的通道外,简直就象一个密封的四方罐子。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女人幽怨的声音在电视机里回响,仿佛在上演一出旧式的广播剧。

方健此刻的心中充满了各种疑惑和不安,但是他被电视机里的女人的故事吸引着,不由自主地往下听。

"哭泣声渐弱渐明,我只感到越来越恐怖,但还是慢慢地朝院子里面走去。忽然,一阵莫名奇妙的寒风吹来,我的心猛然绷紧了,一股寒意从脑后一直通到脊梁。我的脚步混乱起来,右脚忽然踢到了地上的一块木板,那是一块被丢弃的牌匾,借着月光,我看清了上面的三个字-"听雨轩"。

忽然,不知是眼花还是幻觉,我的视线中,闪过一道影子。待我慌忙再四处打量时,却什么也没有,而只有一两株枯树枝在寒风中颤抖。

刚才那个恐怖凄凉的声音陡然消失了,这种死一般的寂静更是让人毛骨悚然。我一回身,眼前却出现了一副极其恐怖的画面。

一张似人非人的面孔直凑到了姬雪的面前。那张脸,确切地说,应该只能算得上是一张脸皮。脸上应该有的五官都还在,只是它们的位置全都象是被挪了位,而且残缺不全地悬挂在这张象是被沸水煮过的脸皮上。有着这张诡异之极的脸的主人,正用"他"那只已斜挂在脸皮上的唯一的一只眼睛,定定地望着我这个不速之客。此刻的情景仿若是地狱里的被油锅炸过的冤魂忽然从地下悄无声息的冒了出来,窥探着我的一举一动。

我连惊叫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地滑了下去......

待我醒来,发现自己又躺在了二楼卧室那张冷冰冰的床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天色已经大亮,透过窗纸的阳光洒在了房间的地板上,这让我感到一阵温暖,仿佛昨夜见到的那一幕,不过是我的一个噩梦。

八仙桌上仍然摆放着一个餐盘,里面同样是前几天一样的难以下咽的猪食,但是我此刻却忽然有了一种求生的渴望,昨夜的恐怖情形让我忽然有了生命的需求,我用从来没有过的速度把那些猪食吃完,直到胃里被填满为止。

我发现,前几天被我捅开的窗纸此刻又被严严实实地蒙上了,很有可能是王妈干的。我冷笑一声,又把那些微不足道的窗花纸撕开了,一阵清新的空气涌入房间,我索性将所有的窗纸都撕开,只剩下那些雕着花纹的窗格。当看到窗外那些茂密的树林出现在我视线之后,我感到了无比的畅快。

此刻的天气已经接近秋末,山林间不时吹来阵阵凉风,我打了个冷颤,身上依然是出嫁那天穿的衣服,没有任何的换洗衣服提供给我,此刻的我,根本就是一个囚犯!

我坐在窗前,将父亲送给我的那个方奁打开来,看到镜中的自己,忽然感到一阵酸楚。我的十七岁,原本是充满活力和阳光的,但是此刻镜子里出现的这个女人,居然像一个病态的中年女人,苍白的脸上布满了憔悴和忧愁。这是我吗?我问自己,我从出嫁那天算起,到今天才不过十几天!我如何就变成了如今的模样?

我不愿意看见镜子里的那个女人,伤心地将镜子放下,合上了盖子,看着窗外那方仅有的天地,发起呆来。

又过了几天,在一个深夜里,天色大变,狂风呼呼地在窗吹着,窗户上没有任何遮拦。那些窗纸自被我撕碎之后,就成了一个每天深夜透风的大窟窿。

我不由自主地抱紧了身上那床薄如纸一样的被子,浑身发起抖来,四肢酸痛无比,全身滚烫,我发烧了。

迷迷糊糊之中,我忽然听见房门外传来了几声铁锁的声响,房门被打开了。在这样的寒夜里,我根本看不清楚进到房间的人。

忽然,一丝柔和的光线出现在门口,那是我已经久违了的油灯的光线。光线中,出现了一个铁塔似的身影,我看清楚了,那是那个每天跟着王妈过来守着我的男仆。

我全身没有一丝力气,仍哆哆嗦嗦地抱着被子蜷缩在床榻上。

男仆将油灯放在八仙桌上,便又出去了,另一个人影进来了,如果我没有失去记忆的话,这个男人就是我的丈夫-卫权。

卫权走过来,看了看蜷缩在床上已经快要不省人事的我,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惊呼起来,对外面的男仆吩咐了几句,又坐在了我的床边,神情颇为焦急地看着我。

我已经吃力地说不出话来,但是我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他对我充满了某种歉疚和不安。

又过了不知多久,我迷迷糊糊之中,被人灌下了几大口又涩又苦的液体,随着那些液体滑入体内,我感到一阵热流涌遍全身,汗水浸湿了我的衣服,我昏睡过去......

醒来之后,我发现自己已经退烧了,身上还多了几件冬衣,被子也换成了厚棉被,窗户上又蒙上了厚厚的油纸。

我不敢再去撕那些挡住我视线的窗纸,只得在窗角处,撕开一个小口子,作为我的视角。

王妈依然每天面无表情地来送饭菜和换便桶,她似乎再也没有和我说过一句话,任凭我怎么用难听的话语惹恼她,她依然闭口不答。我有些慌了,因为每天我只有在见到她的时候,才能感觉到一丝人气,现在连王妈也不和我说话了,我不知道自己将怎样度过后面的日子。

就在我病情痊愈后的一天夜里,我终于见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给我带来的,是无尽的痛苦和伤痛!

当时,夜已经深了,我拥着厚厚的棉被已经入睡,忽然听到了房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打开了。

房间里进来了一个人,但是我看不清楚到底是谁,我只感觉到从这个人身上传来一阵奇异的香味。这种香味,我从来也没有闻过,但我肯定,这个人,是个女人!

果然,在黑暗中,这个浑身异香的女人一身雪白地出现在了我面前。房间里虽然没有任何灯光,但是我可以依稀地看到这个女人披着一头厚厚的长发,发际垂到了脚踝处。

我从床上坐了起来,一阵无形的恐慌包围了我,我不知道这个忽然到来的女人究竟想做什么。

"听说卫权还让人给你熬药了?"她开口了,声音尖尖细细的,有些怪异。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她到底是谁,她为什么直呼卫权的名字?

"哼!我就知道,他一定会偷着来看你的!"女人的口气似乎非常霸道,我有些不解,她是卫权的什么人?

"告诉你吧!我就是卫权的正房太太!"女人忽然说出一句让我惊诧不已的话来,卫权的正室太太不是在几年前就在京城去世了吗?眼前的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我仍然默不作声,这似乎惹恼了她,她冷冷地在黑暗中注视了我一会儿,转身离开,但房门却没有关上。我正诧异,房门外又走进一个人来。

这个人显然并不是刚才那个自称卫权太太的女人,这个人从他的身影看,根本不像是一个人,他的背驼得很厉害,全身弯曲着,像是被人扭曲过一样。

他慢慢地朝我的床边走来,我忽然感到了一阵巨大的恐慌,正想跳下床,却被这个人死死地按住了。从他的身上,我闻到了一股难闻的烟草味道,这是个男人!

我惊惶失措,放声大叫起来,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男人想对我做什么!我奋力抵抗起来,但是他力大无比,很快就将我压在床上,我忽然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我几乎要晕倒,这个人的脸,正是那天晚上我自以为做噩梦时在那个被荒废的小院子里看到的那张恐怖的脸,那张像鬼一样令人惊惧的脸!

我在极度惊慌中声嘶力竭地惨叫起来,但这似乎没有用,我被伤害了!我被那个像鬼一样的男人深深地伤害了。

我浑身疼痛地躺在了地板上,脸上在他猛力地击打下,已经肿胀得疼痛难忍。但是更大的疼痛却是在心里,我被不是我丈夫的男人侵犯了!我身上的衣服被撕成了一片片,流出的血液浸透了身下的裙子。

那个禽兽男人终于出去了,我无力地爬在地上痛哭起来。一股奇香又飘了进来,那个女人又回来了。

我极度吃惊地抬头看着那个正朝我走来的女人,是她!是她指示那个畜牲侵犯了我!就是这个有着鹰一样眼睛的女人,将我彻底毁灭!

女人看见我的样子,忽然笑了起来,声音里充满了一种极大的满足感:"哈哈哈......我倒要看看,卫权还要怎样保护你!"

我感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惧,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人,她是个魔鬼!我的直觉告诉我,她仍然要让我继续受到更大的伤害!

女人出去了,我几乎要崩溃了,我不知道继续活下去还有什么意思。于是我在房间里四处寻找可以让我早日解脱的工具,但遗憾的是,这个房间里,根本没有任何可以让我离开这个恐怖地方的东西。

于是,我又想到了一个让我早日解脱的方法,我开始绝食!自被人强暴之后的那天开始,我就粒米不进,想早些上路。

但是,这个计划却被王妈破坏了,她见我连续两天都不动饭菜之后,立刻和那个男仆一起,强迫着为我灌下浓浓的米汤,居然将我的生命延续下来了。

我尝试着咬自己的舌头,但是一触碰到舌尖,那种巨大的疼痛感让我放弃了这样的方式。于是,我又想到了将被单挂在房梁之上,上吊自尽。但是在最后我费劲力气将被单挂在上面之后,我忽然想到了我的父亲母亲,我的泪如雨下,心中充满了对他们的牵挂。

不行!我告诉自己,我不能这样简单地离开这个世界,我要活下去,为了我的父母亲,我一定要活下去,我要与那个女人僵持到最后!

就这样,我重新有了求生的**之后,我又开始过着囚犯一样的生活。

我不知道过了多少天了,只记得我的头发和指甲已经长得很长很长,头发已经可以拖在地上,而指甲,变成了弯弯曲曲的形状。外面的天气也已经变成了深冬,茂密的树林也变成了枯黄色。我依然每天呆呆地在窗前端坐着。我已经很久不敢看镜子了,我知道,我一定会被镜子里出现的女人吓坏的。"

方健听到这里,心中忽然涌起一阵深深的痛楚。

"王妈依然每天带着那个铁塔似的男仆出入我的房间,当她有一天发现我根本已经没有了任何逃跑的想法之后,那个男仆也消失了,就只有她一人每天为我送来可以维持我生命的饭菜。

忽然有一天,王妈一大早打开铁锁,进入我的房间之后,用一种惊诧的目光注视我片刻之后,神情慌乱地跑了出去。我感到万分的奇怪,她看到我为何如此紧张,甚至眼神中还带有一种恐惧感。

我怪笑了几声,将案几下面已经被灰尘铺满的那个方奁拿了出来。我有些胆怯,但还是将镜子打开了。

我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高声尖叫起来,那镜子里面,出现了一个怪物!

那个怪物,满脸深深的皱纹,枯黄的脸上毫无任何血色,两只眼睛陷入眼窝中,仿佛是个几百岁的老妖精!但最可怕的是,这个怪物的眉毛、头发,全部都变成了白色!

我看着镜子里出现的这个怪物,想起了刚才王妈的举动,忽然想到了一个可以逃离这个地狱的办法!装疯!

对!我可以装疯,让王妈放松警惕!

于是我开始高声惊叫,我知道,我的叫声一定可以让住在旁边院子里的人听到。

然后,我故意翻出出嫁时穿的那套衣服,端坐在镜子面前,用母亲为我准备的各种装饰物将我那满头的白发好好地打扮起来,然后,我开始在房间里唱歌!

王妈似乎带着某个人来了,躲在窗户后面注视着我,我开始满面笑容地唱我们家族特有的地方戏,那忽高忽低的声音和我的举动一定让窗户外面的那个人惊诧不已。

果然,我听到了王妈和那个人的低声谈话。

"她还真能熬!到今天才疯!"我听出来了,是那个女人!

"殿下!现在怎么办?"王妈的声音。

我愣了一愣,王妈叫她什么?殿下?

"观察几天,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疯了!"女人说完便离开了。

我有些高兴,她们至少开始相信我失常了,于是我每天更加卖力地在房间里弄出古里古怪的声音,好让她们相信。

卫权也来看过我一次,他看到我的样子,一下子忍不住哭了起来,但马上便被男仆神情紧张地拉了出去,看样子,他们很有些忌惮那个女人。

又过了好些天,王妈似乎还是非常紧张我,丝毫也没有放松警惕,我不得不继续装疯卖傻。

那天晚上,我睡得很熟,因外白天太过卖力地表演,到了晚上,天色一黑,我就很快地入睡了。不知睡了多久,我忽然被一阵哭泣声惊醒。我猛地睁开眼睛,房间里有个人!

那个人正站在窗户旁,一动也不动,但是却发出一阵阵哀怨的哭泣声,那是个女人!从她的声音判断,她不是我在这里见到过的任何一个女人,她是谁?

我惊得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那个女人仍是静静地站在窗户旁,窗外的天色透进来,她的身影形成了一道剪影,仿佛如皮影戏上的一个角色。

她仍然断断续续地在哭泣,我结结巴巴地开口了:"你......你是谁?"

她没有回答我。

我跳下床,沿着墙边慢慢朝门边摸去。她依然没有任何动静,仍然站在原地低声哭泣。

我想,如果她是从房门进来的,那么此刻的房门一定是没有上锁,因为我没有听到门外有别的什么人的动静。

我压抑着巨大的恐惧感,脚步慢慢地靠近了门边。忽然,我猛地扑到门边,一把拉开房门。但是,房门却被外面的一股力量拉住了,一阵铁锁的声响在房门外响了起来,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尤为清晰。

我吓得几乎要晕了过去,窗户边的那个女人是怎么进来的?如果她不是从房门进来的,那么她到底是人是鬼?

我全身一下就软了,似乎已经动弹不了了,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忽然,窗户边的那个女人移动了一下,跟着慢慢地朝我跌坐的地方移来。她的动作非常奇怪,不像普通人那样一步步地走过来,我说不上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感觉到她似乎是平平地移动过来的。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字来形容她的动作-"飘",她是飘着过来的。

我的心几乎要跳出来,浑身发软,连声音都叫不出来了,只见她在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用力地捏在我的手臂上,我只感觉到一阵热血冲上脑门,失去了任何反抗的能力,晕了过去......

我醒来时,天色已经大亮,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我忽然感到了一种难得的亲切感,大叫起来:"王妈!王妈!我看见了鬼!我昨晚看见鬼了!"

王妈忽然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了看我,但立刻又变得冰冷起来,摇了摇头,站到了一边。

她身后,出现了一个身影,满身白衣散发着奇异的香气,一头又浓又厚的长发直到脚踝。一张又瘦又黄的脸出现在了长发的中间,一双鹰一样的眼睛用一种极恶毒的眼神瞪着我。那个女人!那个卫权的太太!我终于看到了这个魔鬼一样的女人!

"你果然在装疯!"她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脸上随着她的话语不断扭动着,呈现出一种难以置信的疯狂。

我愣住了,昨晚的那一幕是这个女人弄出来的,目的就是要试探我!我惊慌起来,不知道这个女人要怎样来对付我?

"你是谁?你到底要怎样?"我忽然向她冲了过去,这些天来压抑在心中的愤怒终于爆发了,我发疯似的撕扯着眼前这个极度不正常的女人。

她被吓坏了,惊呼起来,门外冲进来两个高大的男仆,奋力将我从她身边拉扯开来,她惊恐地退了出去。

"我要杀了你!"我对门外大叫道,那种神情让王妈都望而却步,连忙跑了出去。

"啊!啊!"我放声大叫起来,门外已经没有人了,我的大叫声转变成了哭泣,我释放着这段时间里所遭受的所有的恐怖遭遇。

忽然,窗户旁的案几上"咔嚓"地响了一声,我满脸泪水抬起头来,看到了案几上父亲给我的那个方奁。

我颤颤巍巍地摸着镜面上那已经斑驳的铜斑,望着镜子里那个满头白发,女鬼一样的面孔,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奇怪的感觉。

父亲最后一晚对我说了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小雪!你一定要记住!如果你在遇见什么不测之时,一定要打开这面镜子,这面镜子会让你得到解脱!"

我不知道父亲这句话的意思,但是此刻便是我需要解脱的时候,我已经无法再这间地狱般的房间里呆下去了。我开始寻找这面铜镜上任何有可能的开关。但似乎这与普通的镜子没有什么区别。我在捣腾了大半夜之后,有点想放弃了。

窗外静静地,什么声音也没有,只有一丝柔和的月光穿过那个被我撕裂的窗口透了进来,洒在了镜面上,镜面上反射出一丝光亮,投射在对面的墙壁上。

一行血红的文字忽然出现在对面的墙壁上,那行文字歪歪扭扭,看上去非常古怪,一般人根本不可能看得懂,但是我却看懂了,那是我们家族特有的文字,只有我们这个秘密的家族才能读懂这行文字,这行文字,是我们这个秘密家族几千年来用来惩罚那些恶人的咒语!

我忽然笑了起来,因为我们家族有个传说,传说中,凡是作恶的人,在我们家族特有的诅咒之下,一定会得到相应的惩罚的。这个诅咒,藏在家族中的一个极为秘密的地方,几千年来一直有人想寻找到这个地方,但是,除了家族的传人,谁也不知道。现在我知道了,这个咒语藏在了这面普通的镜子中!

那行文字的意思我用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读懂,原来是:"用鲜血让罪人坠入地狱!"

方健忽然之间喘不过气来,他们之前一直研究的那行文字,居然是一道咒语!

女人的声音平和缓慢,像是在述说一个故事:"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去做,"用鲜血让罪人坠入地狱"这句话让我很费解,用谁的鲜血?罪人的,还是我自己的?

就在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案几上的镜面忽然轻微地响了一声,我一看,原来镜面不知怎么回事,居然裂开了一道裂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镜面会突然裂开?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镜面又裂开了两道裂缝,"咔嚓"一声,一块从裂缝中破碎的镜片跌落在案几上,镜面也立刻恢复了平静,停止了开裂。

那片镜片静静地躺在方奁的旁边,上宽下尖,中间反射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宛若一把冰冷的匕首。

我望着那片匕首一样锋利的镜片,难道家族的诅咒需要我们家族人的鲜血来做引子?我不由自主地拿起那片匕首一样的镜片,手心被锋利的边缘划破了,几丝鲜血从手心里涌了出来,浸湿了镜片。但奇怪的是,我丝毫也没有感到任何的疼痛,那些染在镜片上的鲜血居然渐渐地被镜片吸收,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望着镜片上反映出来的一张面孔,那是我,我的面容忽然变得饱满起来,白发也渐渐转黑,不一会儿,镜片中出现了那个十七岁时健康美丽的容颜。

我大喜之下,用手中的镜片慢慢割开了手腕,那只蝴蝶手镯也被鲜血染红,但更多的鲜血被那匕首似的镜片吸了进去,我没有了任何的痛苦,望着不断涌出的鲜血,渐渐地,我的身体变得很轻,像是身上长出了翅膀,飞了起来,穿过房顶,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我一阵释然,忽然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畅快,我居高临下地看到了外面的世界,我脚下的这一大片,是一群辉煌的建筑物,周围布满了茂盛的树林。

忽然,我的脚下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王妈,她的样子急匆匆地,奔向这群建筑物的最中间的那幢屋子。

我飞了下去,尾随着她来到了屋子的二楼上的一间房间里,听到王妈张皇失措地叫道:"不好了!殿下!那个姬雪自尽身亡了!"

姬雪,怎么这么耳熟,但我马上想起来了,那是我出嫁前的名字!我自尽了吗?我没有啊,我正好好的飘着啊!但我忽然意识到我已经自由了,我可以四处飞翔了,我根本不在乎是否已经死亡了,我喜欢现在的状态!

果然,那个白衣女人鹰一样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惊异的光芒,她迅速跟着王妈跑到了我之前被囚禁的屋子里。我也跟着去了,我看到地板上留了一地的鲜血,一个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那滩鲜血之中,身上的衣服被流了满地的鲜血染得变成了血红色,头上的一头白发也变成了红色,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我听到了那个白衣女人的惊叫声,她似乎有些懊恼:"怎么就死了?我还没有完呢!"

我静静地看着脚下那副身体,那就是我,我在她们眼里,已经是一个死人了。但实际上,我被我们家族的那面镜子变成了现在的这个状态,所以我并不觉得那就是我!

我看了看案几上的那面镜子,居然完好无损,只是上面沾满了我的鲜血,难道那个咒语就是要我变成这样的一个样子吗?

我听见王妈战战兢兢地问:"殿下!我要怎么处理她......"

女人冷冷道:"哼!便宜她了!去把卫权找来!我得让他去找第四任太太了!"

我大惊,这是什么意思?我决定用我这具谁也看不见的身体,弄清楚这发生的一切!

卫权匆匆地从外面赶了回来,我尾随着他飘进了那个女人的房间。

"姬雪死了?"卫权的神态既惊又怒,厉声喝道。

女人鹰一样的眼睛瞟了他一眼,冷冷回答:"是啊!怎么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那样折磨她们?"卫权的眼睛里闪烁出一丝晶莹的泪光。

她们?难道还有别人吗?

女人恶狠狠地望着卫权道:"这还不够呢!你还得去娶第四个太太!我觉得对你的惩罚还不够!"

"如果你觉得我对不起你,那么你让皇上赐我死罪好了,为何要对那些无辜的女孩下如此毒手?"

"哈哈哈......这些女孩都是因你而死去的,我就是要让你的良心受煎熬,谁让你当初不愿意娶我,而娶了那个贱货的!"

"不许你这样说她,她是我最爱的女人!是我妻子!"卫权愤怒地吼道。

"什么?你胆敢称她是你妻子?还说她是你最爱的人?你......你......"女人显然不相信卫权嘴里吐出的话,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我怎样?我怎样?要不是你这个目中无人,卑鄙无耻的女人在先皇面前搬弄是非,我怎会娶你?你这个心如蛇蝎的女人!"卫权气急败坏,破口大骂起来。

"大胆!"女人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卫权的鼻子,哆哆嗦嗦道:"小心你的脑袋!"

"哈哈哈!我卫权对于生死已经不在乎了,你要怎样处置我,随便你!"卫权闭上眼睛。

女人忽然放下手臂,冷笑起来:"好啊!你的小命不要了,但是你家族那几百口人的性命也可以不要了吗?你忘记了你老父亲是怎么跪在地上求父皇的情形了?"

睁开眼睛,卫权脸色变得刷白,胸口在不断地起伏。

卫权忽然捂住面孔,哭泣起来:"你已经嫁给我了,为何还要如此啊!那些女孩都是无辜的啊!"

"我嫁给你不过是要让你得到应有的惩罚!我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以为我还稀罕你那个正室的位置吗?自从你将那个贱人先娶回家之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你生活在地狱之中!"女人的脸上露出恶兽一样的狰狞。

"那么!你杀了我吧!不要再折磨那些无辜的女孩了!"卫权满脸泪水地用乞求的眼神望着那个女人。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这样轻易地死掉的!我要让你生活在地狱中!"郡主鹰一样的眼神中透出野兽一样的可怕。

"那么!就让我先送你去地狱吧!"卫权忽然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匕首在灯光的照射下,闪烁出一道冰冷的寒光。

"你根本不敢动手,如果你是个男人的话,已经早就和我闹翻了,还等得到今天?你难道没有想过,你若杀了我,你的家族就会被诛九族?你如此做法,会牵连你家族至少上千人的性命!"女人冷冷道。

卫权的额头上流出一丝冷汗,握匕首的手忽然抖了起来,嘴唇变得煞白,不断颤抖起来,接着,他的手一松,"当啷"一声,匕首掉落在地上。卫权蹲在地上,放声大哭起来。

"懦夫!"女人冷笑道。

我在一旁再也忍不住了,忽然冲到他们面前,捡起了地上的那把匕首,朝那个有着鹰一样眼睛的女人走去。

女人抬起头来,表情变得十分不可思议,脸上几乎变形了,忽然大叫起来:"鬼啊!"

卫权抬起头来,向女人和我的方向望过来,他的神情十分古怪,眼神直接穿过我的身体,望着女人不解道:"怎么了?什么鬼?"

我忽然有种感觉,只有眼前的这个女人看得见我,其他的人根本无法见到我。

女人的脸变得比死人还要惨白,浑身开始发抖,哆哆嗦嗦地往后退去,边退边对我说道:"你不要过来!不要!"

卫权仍是十分不解,四处张望,焦急起来:"你在和谁说话?你怎么了?"

我忽然明白了镜子背后出现的那行咒语的意思了,这个罪人终于可以得到惩罚了,这一切,都是我用鲜血的代价换来的。

卫权忽然看到的被我握在手中的匕首,表情也变得惊恐起来,大叫道:"那是什么?那是什么?"很明显,他看不到我的身体,他只看到一只匕首在空中飞舞的诡异情形。

女人忽然双手抱着自己的脑袋大叫起来:"啊!你不要过来!你不要过来!"神情已经接近极度疯狂了。

我看到她的样子,忽然放下了手中的匕首,她此刻似乎已经得到了惩罚了,她的样子,比死亡更可怕!

我在心中叹一口气,站在原地,看着这个疯子一样的女人双手在不住地晃动,似乎想阻挡住我的伤害。

忽然,她看见被我丢弃在地上的匕首,猛地一下子冲了过去,一把捡起地上的匕首,疯也似地朝我站立的方向冲了过来。

我看着她手中那把匕首和她的身体一起穿过我的身体,扑到了我的身后,身后传来一声痛苦的声音。

我一转身,卫权的痛苦表情出现在我眼勤,那把匕首已经深深地插入了他的腹中,只露出匕首的柄端。

卫权指着惊慌不已的女人,口中忽然喷出一股鲜红的血液,跪倒在地,声音断断续续地道:"你终于......终于......如愿了!"说完身子一软,倒在了血泊之中。

女人极度惊恐的哭叫起来,那种凄厉的惨叫声我永远也忘不了。

"你不要这样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啊!我所做的一起,都是为了让你多看我一眼啊!啊!......"她的声音忽然变得古怪起来。

我忙过去,发现女人在极度的悲伤和惊恐之中,抽出卫权腹中的那柄匕首,迅速往自己的颈部抹去,一股鲜血从她颈部的那道口子喷涌而出,顿时将整间房间的地板染红了。

女人那双鹰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我,直到身体倒下还没有闭上,我仿佛听见了她在说:"我要让你下地狱!"

我忽然感到一阵寒冷,身体不由自主地飘了起来,渐渐地穿过房顶,飞到了整个建筑物的上空,慢慢的,这座建筑群变得很小很小,转眼,整个黑镇也变得很小很小,再接下去,我的眼前一片白茫茫的,顿时,我失去了知觉,仿佛沉浸在了睡梦中......"女人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方健此刻的心情,像是在听一段离奇的鬼怪故事,只不过与众不同的是,这个鬼怪故事的主角,居然就是鬼本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觉将方健包围,他有点窒息,甚至想吐。

女人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现在觉得我说的这一切非常的难以理解!但是这的确是真的!我觉得我似乎睡了过去,睡了很久很久,直到有一天,我被什么唤醒了!

那是一声巨响,"砰"的一声,似乎什么东西破碎了,我惊醒过来,眼前忽然出现了一片浓浓的血红色,像是鲜血。

我从那片鲜血中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一张破碎的女人的脸,那张脸已经被鲜血染红,额头上破裂开来。她穿着一套红色的衣裙,式样看上去很像我的那套嫁衣。

她紧闭着双眼,倒了下去,倒在了我的脚前。我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苏醒过来的,一醒过来,便看到了这个女人死在了我面前。

我很吃惊,不由向后退去,身体忽然被什么东西穿破了,另一个人体从我后退的身体里穿了过来,那是一个男人,他跑到刚才倒在地上的那个女人身边,大声喊道:"流芳!流芳!"

原来这个女人的名字叫流芳!旁边又跑来了一群人,有男有女,都惊声尖叫道,不知所措,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怪怪的,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我打量了一下这个房间,这里居然是我最初住过的那间囚室!我很惊讶,这里的装饰似乎都变了,变得有些奇怪,有些东西我从来也没有见过。

忽然,我的眼光停在了房间的一个角落里,那里有个很年轻的女人正在墙角边瑟瑟发抖。我一看见她,立刻想起了那个身穿白衣的女人,和她一样,这个年轻女人有着一双鹰一样的眼睛!

这个有着鹰一样眼睛的女人似乎从我这边看了过来,我甚至有些吃惊,难道她看得见我?

但是,这个鹰一样眼睛的女人地目光穿过了我的身体,停留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我眼看到他,几乎窒息了,他的脸部虽然有了很大的变化,但是他的那种神态和举动,与当年伤害我的那个鬼一样的男人一模一样!他就是那个强暴过我的丑陋男人!

"陈灿雨!"鹰眼女人如此称呼他。

我记住了这个当年做下恶事的这个陈灿雨,我想,他最终一定会坠入地狱的!

果然有一天,这个陈灿雨被那个鹰眼女人骗到了一个地下室里,将他丢弃在了那间封闭而令人绝望的密室里。我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们俩的丑陋行径,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将那个鹰眼女人吓坏了。她将陈灿雨关在了地下室里,还在外面将门口封了起来。

整个地下室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之中,我慢慢从角落里出来,朝这个当年强暴我的禽兽走去。

他显然是被我吓坏了,放声大叫起来,我用一种非常缓慢的语调告诉他他当年做下的恶事,但是他似乎并不知道这些,他几乎疯狂地奋力挣扎,似乎觉得我想伤害他。

其实我根本不想伤害他,毕竟他已经不是当年伤害我的那个人的记忆了,我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他。他似乎沉陷在极大的恐惧中,没有过多久,他居然咬断了自己的舌头,自尽身亡了。

我重重地叹一口气,离开了地下室,这个恶人终于已经在地狱里受苦了。

我出去的时候,发现所有的人,包括那个鹰眼女人,都消失了,我游荡在整个庄园里,发现这个庄园的名字叫做"麒麟阁"。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从这个"麒麟阁"里出去!

直到有一天,一个小女孩被一对夫妻带着来到了"麒麟阁",并在我的房间里拜祭了那个名叫"流芳"的女人!

我听出来了,这个小女孩就是那个"流芳"的亲生女儿。她那个时候才七岁,似乎什么也不知道,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带她来的那对夫妻的述说。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个小女孩好像在房间里看见了我,因为她在对着我微笑。我感到一阵温暖,手不知不觉地伸了过去,融入了她的身体里,那种感觉非常奇怪,似乎我变成了一丝轻柔的微风,进入了她的体内......

很奇怪,我的身体居然随着小女孩,离开了那座"麒麟阁",来到了现在这个世界。

我一直寄居在这个小女孩身体里,与她一起念书、成长,于是,我得到了现在这个时代的各种各样的知识。随着女孩的一天天长大,忽然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可以在女孩神智不清的时候,成为独立的自我,我可以借用这个女孩的身体,在这个世界里如常人一样行动。"女人说到这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方健似乎明白了些什么,瞪大眼睛望着电视机中的那个黑影,又看了看身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宁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于是,我利用这个女孩,做了很多她根本不知道的事情!我觉得非常抱歉!

我在黑镇的老宅里找到了我们姬家的那个方奁和蝴蝶手镯,并将它们带了回来,这个女孩却不知道那个方奁是从何而来的,不知为什么,她自己想出了一个令人惊奇的谎言。

但是,这个谎言只有一个人知道是假话,那就是她的同学苏云,那个苦命的女人!苏云一直被一个男人欺骗着,不但欺骗她的身体,还欺骗着她的感情,直到她得知自己患上了绝症,最后选择了主动离开这个世界。

现在,你应该明白一切了吧!我就是你!宁夏!"

电视机里那个女人的话犹如一枚炸弹,炸的方健体无完肤,难以置信!

"后来,我帮助的另一个苦命的女人又意外身亡了。她是你的嫂嫂简娜,我在无意间接到了她从上海一家精神病院打来的电话。她在电话中将我误认为是你,她的声音很无助,在电话里痛哭流涕忏悔说由于她的自私而导致了你养父母的意外!我在电话中被她打动了,我决定帮助她摆脱此时的困境。于是,我飞到了上海,找到那家精神病院,与院长交谈了将近一整天的时间,院长终于答应让简娜回家。

我在临行前为了让她重新振作起来,送了她一个香囊以示鼓励。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简娜在后来被你哥哥重新关进精神病院之后,正是为了去捡那个香囊,发生了意外!"女人的哭泣声幽幽地传了出来。

方健的嘴巴已经张得可以吞下一只鸡蛋,他对电视机里这个女人的说法的感受,简直比听见天方夜谭更加离奇,难以置信!

"我觉得非常抱歉!我利用了你的身体!但是我必须要送那些伤害过我的恶人去地狱!

于是,我开始四处寻找那个鹰眼一样的女人!她似乎也在寻找你,并且想一再伤害你!但是奇怪的是,我居然不能对她作出任何伤害她生命的举动,我感到非常不解,我只能让她的身上印上了我的一个记号,那便是我的蝴蝶手镯的形状,但是令人发齿的是,她居然把自己手腕上的那块皮给割了下来。我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人还是鬼!

而且这个鹰眼女人还做出了许多想伤害你的事情。她雇佣了一个在她会所里的小伙子,让他开车撞死你,但是却无意间将你的那个同学撞死,这令你非常歉疚,但是请你不要自责,这与你无关!罪魁祸首是那个鹰眼女人林倩!

再后来那个贪心的教授想将那个方奁纳为己有,我不得不将这个贪心之极的老头带到黑镇的"麒麟阁"中,向他述说了我生前发生的事情。我没有伤害他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他,那个东西不是他能够驾驭得了的。结果,教授没有能够经得住惊吓,在几天后,便自己惊恐而亡了。我想,这也可能是贪心的报应吧!

那个林伟!对了,就是你内心深处爱过的那个林伟,我想告诉你的是,他就是多年前的那个卫权!他的生命,本来就应该由鹰眼女人来结束,那一刀,他是一定要受的。他们在重复多年前的那番景象,这根本也不是你的责任。

而林倩做下了这样许多的恶事之后,居然想要发疯似的将你掐死。原因是,她回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我,但是她的记忆忽隐忽现,她一直被多年前的噩梦包围着,最后,她在下手要伤害你的最后时刻,我出现了!她被我的出现惊呆了,她终于想起了多年前所做过的各种恶事,我想,她看到了几百年前的情景,同时被自己所做过的一切吓得不知所措,最后居然惊惧而亡!

我想,这发生的所有的一切,都是多年前的再现,恶人终究是要受到惩罚的!当鹰眼女人结束了生命之后,我忽然感到一阵轻松,我意识到,我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我即将要离开这里了,我也即将要离开你的身体了,我将不再借用你的身体,因为,我家族的那个诅咒,已经完全应验了!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了,从此之后,我不会出现在你的身边了!所以,我将发生的这一切记录先来,你现在看到这个记录的时候,我已经去了我该去的地方了!希望你将来能够好好地珍惜自己的生命,我想,终有一天,我和你,会在某一个地方见面的!珍重!再会!"

电视机里的那个女人终于说完了这一切,她慢慢地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镜头前,宁夏那张熟悉的面容充满微笑地出现在了屏幕上。渐渐地,那张笑脸慢慢地减淡,变成了半透明的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宁夏那张面容最后居然完全看不见了,像融化在了空气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视机里忽然跳出一段雪花点来,影像终于结束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方健大惊,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宁夏。

"我不知道!"宁夏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我想,这段影像应该不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吧?"

"难以置信!"方健不断抓着自己的脑袋,似乎像从那里得到什么信息似的。

"我想!明天我得带着这段影像去一个地方!"宁夏将摄像机收了起来,装在了盒子里。

"什么地方?"

"我五年前呆过的地方!"宁夏看了看方健,露出一丝看不懂的微笑,"精神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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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镜魂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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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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