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想到也就到了
“真人，那么按您所说，我到底能够把法力运用到什么程度呢？”朱平抓了抓头发，他已经被冲虚抓来训诫了一大篇关于大道消长的道理，放在平时也许还能听的进去，可是眼下，却即将入藏珍洞取宝，自来宝物出世必有灾劫，别管是跟在后面的有心人，还是被灵气引来的山精海怪，总之一场大打是免不了了，这个时候还要论什么道，实在是……
“法力？挟山而超海如何？”冲虚却噗嗤一笑，无所谓的说到。正所谓关心则乱，朱平平日里看似冷静，可是一旦事情涉及到他心中那块柔软之极的地方，什么冷静、克制都被扔到太平洋里去了，几乎和所有被热血冲昏头脑的年轻人一样，希望能取得非同一般的力量一举把所有的问题都给解决掉。
“真人，不要再开玩笑了。”朱平脸上有点挂不住，作为修行者来讲，道是法的基础，没有足够的道心领悟，一味追求力量，结果往往是给自己造成麻烦，这样的道理他已经听过太多的例子了，可就算事后自己要承担什么样的后果，也好过现在没有足够实力，被即将到来的考验击倒，害人害己的强。
“力之极致，那也不过如此而已嘛，别管是法力还是牛力，是挟山超海还是原子弹爆炸，在这一片天地之间，你还想能做到什么更恐怖的事？难不成你真想毁天灭地？”冲虚语气里还是没有个正形。
“真人，原子弹爆炸连我都炸不死！我想求的，是应付眼前危机的法力！”朱平承认，原子弹爆炸时产生的力量是很恐怖，可是那种没有心力控制的力量，力量散而不凝，里面有太多的空子可钻，除非是正好在他睡熟的时候炸在他身上，否则还真是奈何不了他——就算真的发生了这种乌龙事，凭他的修为，大不了肉躯不要了，附体重生，过不了十八年就又是一条好汉。
“你这小子，还是不明白。也罢，就让你自己来体会一下罢了。”连续给这个榆木脑袋讲了三天道，冲虚觉得，自己的脑袋也要变木了，“小子，既然你这么急着打，我就跟你打打看，记着，我现在所用的手段，都是你一样用得出的，想要看看自己到底能做到什么程度，那就来看看吧。”
“如此，真人，晚辈得罪了。”故所愿也，不敢请尔。打架虽然长不了力气，但是对自身的经验和法力控制的成长却是很有好处的，朱平现在实在也不求这几天的时间能够让自己的法力有多大成长，能够有个人陪自己练练手，多少也能增加一些经验。
他吸气起身，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里是燕山中的一处绝壁，方圆百里之内，连鸟兽都已经绝迹，更加不会有什么人烟，就算偶尔有什么驴客光临，想要跨越眼前的这座断崖，怕是没有一套完善的登山设备也不敢轻易尝试。这鬼地方简直堪称绝地，真难为冲虚是怎么找到的，在这地方打斗，只要控制一些发力，不去制造大规模的地质活动，就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真人，失礼了。”朱平御风而起，飞到几百米外的一处山崖上落脚，拱手向依旧坐在谷底大石上的冲虚行礼，一抬手，三道白华如贯日长虹，直奔冲虚飞去。
冲虚面色淡然，看都不看即将飞临头顶的三道剑煞，左手擎着一只造型简洁的紫砂壶，两根手指夹起了壶盖，右手往空中一招，冒着热气的开水，聚成一条白线流进壶里，立刻，优雅的茶香就从壶中飘出，盖上盖子，一脸杯茶香陶醉的表情。
“啊！”冲虚没做什么，朱平却忍不住尖叫一声，因为三道剑煞竟然从冲虚身上透体而过，在对面的崖壁上打出了三个小坑，而冲虚本人，竟然还在悠然品茶。
难道是个幻影？朱平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可是他的一切感知都告诉他，道人的确是坐在对面。正这时，冲虚好像被他的一声大叫吓了一跳，手上茶壶歪了一歪，道士一皱眉，抬起头对朱平大叫一声：“你，没事鬼叫什么？”
“啊！”朱平又是一声尖叫，不是因为对方的喝斥，而是一股温热的开水忽然间浇在他的头上。伸手一抹，湿漉漉的，放在鼻尖一闻，竟然还泛着茶香。
朱平受此一惊，立时间飞身而起，手上连发九道剑煞，分别从四面八方，划着螺旋形的弧线，紧紧锁定着崖下的冲虚，而自己本人，则是在天上晃来晃去，作着全无规律的飞行，绝不敢在任何一处地方停留超过一秒钟的时间，同时，发动了全部灵识、法力，观察着冲虚的一切举动。
连续九道凶威剑煞，把空间中的所有角度全部封锁，朱平自信，就算是一只蚂蚁，也别想在这剑网之中脱身。剑气刹那间便已临头。冲虚动了，他抬起头看了朱平一眼，紧接着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只茶杯。
冲虚的手很稳，连抖都没有抖一下，似乎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把茶水倒进茶杯里的这件小事上，剑煞再次从他身上经过，可是这一次，却没有落在地上，而是好像凭空消失掉了。
轰隆隆，几百米外，朱平刚刚驻足过的山崖上，忽然间发生了大面积的崩塌，塌陷后的岩石上，剑气如刀，被切削得平平整整，至于冲虚，他还是坐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做过。
“请前辈赐教！”朱平咬了咬牙，两只手上连续结印不断，漫天剑气霎时间汇聚到一起，转眼间凝聚成螭嫠神剑，身剑合一，放出比正午的阳光更要强烈千百倍的夺目光辉，随着一声大喝，仿佛天地之威聚集，当头向着冲虚头顶飞去。
手中把玩着小小的紫砂杯子，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抬起头，面对正面飞来的朱平，清朗的笑了起来：“东瀛有一首和歌唱到，天地之内，岂有长生不灭者？而我却要问，天地之威，岂能奈我何？”
朱平只觉得眼前景物一阵晃动，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这凝结了他全身精气神力的一剑，竟然就这样，和冲虚擦身而过，等到他发现这变故，却是力已蓄满，虽仅差之毫厘，却在也一丝扭转不得了。
轰隆隆，又是一声巨响，鸟兽绝迹的山崖下面，忽然间多出了一个十几米深的大坑。
“真人？”朱平过了有一会儿，才从坑里面冲了出来，虽说修行者与天地大力混融如一，可是这样凝结了精气神力的一击骤然间打在了空处，那种空落落，有力气没地方出的感觉，还是让他半天才恢复过来。
“三招已过，朱平，你再接我三招如何？”冲虚微笑着起身，顺手把小巧的紫砂杯子塞回到怀里，手里却是还拿着那把壶。
朱平的脑袋里现在有些混乱。按照冲虚开打前所说的，他所做到的一切，同样也是自己能做到的，可就这，他想破了头也想不出，如果换了自己又如何能做到刚刚的三件事。自己能做到什么程度，他自己最清楚，或者说，他自以为自己最清楚，可是刚刚的一切，却让他恍如做梦一样。
冲虚并没有等他开口，便已经长笑一声道：“看好，第一招。”声音未落，朱平只感觉自己刹那间置身于一片飞雪的荒原之上，触目所及，尽都是一片片入学画一般晶莹闪烁的白色光团，细看时，竟然是漫天庚金真气凝结而成。朱平自己便是修炼庚金真气的大行家，将真气凝结成庚金神雷的手法，在比斗中他也一样常用，可面对面前这纷纷扬扬如雪，美极而又险极的手法，别说用，想都没想到过。
“昔年与舜水先生于仙台共赏樱花，一时童心创此一招。而今故人已逝，繁花依旧，思来令人不由心生无常之叹。”周围风物已经被漫天纷纷扬扬如雪一般的庚金气团所覆盖，冲虚的声音就在这一片繁华之中若有若无的响起，随着他声音中语调的变化，漫天的飞雪仿佛在一只大手的指挥下，时聚时散，时分时合，时而从朱平身边擦过，竟是锋利如刀，轻而易举的划破了他的护体真气。
“小子，觉得这一招如何？”声音再起，却是在对他发问。
朱平脸上有几分茫然，轻轻的感叹道：“真人手段，弟子敬服，只是，如此聚合真气、操控自如，凝聚于体内尚可，将之发散于天地之间……是非弟子所能。”
“痴儿、痴儿。欲飞则飞、欲驻则驻，心之所至，无远弗界。又分什么内外？”话音未落，朱平只觉得自己口中似有异物涌动，微一张口，只见两朵洁白的“雪花”竟然从自己的口中飞了出来。
刹那间，天地之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样子，朱平与冲虚相对而立，心中若有所悟。修道修心，讲天人合一。古之圣人，欲飞则随风而起，随遇而安；欲雨则风云变色，雷电交鸣。喜则群花摧残，怒则万木萧然。一颦一笑莫不与天地之机相呼应和，又何来什么内外之别？想必就是这种境界吧，可是，这又是怎么做到的？心里这么想着，嘴里就不自觉的这么问了出来。
“想到也就到了。”冲虚猜谜似的回答。
想到也就到了……听在别人耳朵里跟废话一样的东西，却让朱平的心中别有一番体会。他低下头，凝神思索着，不知不觉间，他的心中似乎把握到了什么，这人、这山、这天地忽然间变得都那么和谐起来，似乎从亘古之日起便已经是无可分拆的整体。
“孺子可教也。”冲虚微笑点头，同时也忍不住有一点悻悻然的样子，瞧瞧人家的弟子，是个什么样子，再看看自己那丫头，嗯，要说天赋的话，好像还是我们家姑娘好一点啦，可是他大小姐什么时候能这么乖乖的听我说说话呢？想到这里，冲虚也忍不住的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皮……
“小子，第二招来了！”朱平还在静心思索着，忽然就听到冲虚的一声大叫，下了一跳抬起头来，周围的世界没有任何变化，冲虚也远远的在几十步外的地方站着，看他抬头，笑了笑，举起手里的茶壶。
邦的一下，冲虚还在那站着，茶壶也还在他手里拿着，朱平难以置信的抬手摸着自己的额头，那里，刚刚的感觉，分明是被一个还带着一些热度的陶瓷家伙敲了一下。冲虚又是笑了笑，抬右手，往前作了一个推手的动作，站在那里还糊里糊涂的朱平只感到被人从背后退了一下，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这才一下子清醒过来。
“如何？”冲虚微笑着问。
“弟子不明白。”朱平老老实实的说到。他没说出来的一句是，我刚有点想通了，让你一下子又给打忘掉了。
“这世间最快的遁法是什么？昆仑秘传的纵地金光之法，号称身化一道金光，其速堪与光同，可即便是这样的速度，却依然称不上一个最字。那么，那个最字又到底在什么地方，你可知道？”冲虚今天似乎是打哑谜上瘾了，如果玲玲在场，恐怕他的脑袋上有要挨巴掌了吧，好在这里只有他们俩，他能继续乐呵呵的折磨朱平。
“弟子……”祖师传道时，好像的确提到过这样一个堪称最快的法门，当时自己再问，却说什么时候到了自然会明白，而今事隔千年，可的确是记不清了。
“佛门说心遁，道家说神游。心在何处，身就在何处。还是那句话，想到也就到了。”冲虚点头笑道。现在传授这些东西好像还是早了点，不过刚刚他宁心沉思的时候，好像心境的确是又有突破，应该是能够掌握这些东西了吧？
“多谢前辈指点。”朱平面露喜色，冲虚所指点的东西他虽然尚未能完全领悟，却已经在刚刚的凝思中隐隐约约把握到了一些方向。顺着这个方向走下去，终究必能有所成就。此刻，他也终于明白了自己一开始时候的**头有多么可笑。
修行者从不追求力量，力量对修行者也无甚用处。这些师长当年三令五申的话，原以为仅仅是些戒条，如今才明白其中的道理。就算是用打架来举例子吧，大炮的威力虽大，却不可能用来打蚊子，因为你就算是全球定位、精确制导，也没办法瞄准这么灵活的小东西。
斯世之力，力量再大，不脱天地之形骸。而当你悟彻大道，天人合一，天地之间便无处不是你嬉游之所，进退之间恐怕远比那只蚊子还要灵活得多了。那么对手就是有再强、再巧的力量，根本把握不到你的所在，他又能如何？至于说攻击，也许你的力量小了一点，也没有那么多花巧，可是一道神雷正面攻击他能轻易化解，可如果这道雷直接出现在了他肚子里，那他能怎么办呢？这就是道，天地之间无处不在的道。
“好，那么，我的第三招……”冲虚笑着刚要开口，一只鸟却从断崖上扑棱棱的飞下来，变成了一张纸巾落到了冲虚手里，展开一看，上面用眉笔简单的写着：“死道士，快过来！受不了了！我快要死掉了！”一句话，用了三个感叹号，不用问，正是周大小姐的亲笔。
“真人，怎么，出事了吗？”朱平走进点问。
“没，没什么，咱们继续。”冲虚擦着额角的汗水，尴尬的笑着说。什么快死了？还有心思玩飞符传书的把戏，哪那么容易就死掉的。不理她。
“哦，好。”朱平刚刚抬起手，准备用新近领悟的东西接这第三招，又一阵扑棱棱的呼扇，又是一只鸟飞进了冲虚手里：“死道士，本小姐快要呜呼哀哉了，来晚了你就替我收尸吧！”
呃，怎么这么急？自己留在房子里的警铃一点声音也没传过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可是万一……冲虚脸色阴晴不定，实在是有些站不住了。回过头来，对着朱平打了个招呼：“你先在这里体会体会，我去一下。”说罢，只一转身，便消失得不见踪影。
朱平傻站在那，抓了抓头发，只感到一阵的莫名其妙。独自一人站在这百里之内荒无人烟的地方，心里头没来由的就是一阵发虚，他犹豫了半天，终于还是从怀里头掏出一部手机，接通了市区家中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