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格格不入

第四十八章 格格不入

第四十八章格格不入

那一刻,我凄肠百结。

他别开脸,不再望我,闭上眼。

义父,

当初你在我怀里喝醉了,一字一句唤的就是那人的名字,我又何曾不知。

芳华,不管你对我怎么样……

我都阻止不了自己的心。

从前是……往后也是。

芳华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他已不再是以往那个芳华绝代的男子。衰老与疾病已将他的身子弄得残破不堪。

他拒绝照镜子,总是蜷缩在屋子里咳嗽,他跨出门槛出来活动的次数越来越少,却习惯性地望着壹儿的背影发呆。

我知道他在追忆自己的以前。

……他曾也是一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我忘不了他每次见完壹儿后的那个神情。殊不知,他眉宇间那抹忆往昔的愁绪,长睫毛遮住的每日愈发黯淡的眼神……这些都让我心里的沉痛一天胜过一天。

壹这么聪明的人定也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直到有一天他向我辞别并很婉转地说离庄有许多时日了,得回去打点一些事宜,我也没有出言挽留,他像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便淡笑着把其他公子都一起带走,唯独留了懂医术的贰儿替我帮忙。

叁儿和陆儿自是不乐意了,一个光用吼的,另一个扯着我的袍子扭捏了半晌才被人拖着走了。

宅里的人少了,也恢复了以往寂静的环境。

屋子空了,我有了大把的时间照顾芳华,悉心地照顾着他。

他对我由冷嘲热讽变为不搭理了。

茶不够烫,没有韩子川泡的好喝,衣袍太暖和,料子太厚硌得他身子疼。

他可知道,以前三个人住在这间宅里的时候,他的衣食住行都是我来做并没有假以他手,韩子川也只是偶尔端着给他送去。就算他吵他闹他不打理我,他怎么待我都行……只要他好好的……

可就算是如此,他身子却仍旧一天天虚弱,眼角下的痣颜色深沉已是无法改变的事了。

而对于这即将发生的一切我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茫然与惶恐不安。

宅里所有的书卷都被我翻遍了,除了那一绢布以外再也没有芳华兽的记载,偏偏那一绢布也阐述得不够仔细……

难道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病死么,谁能告诉我,如何才能保住他的命。

我靠着门身子缓缓蹲了下去,失声痛哭了起来。我从未感到如此无力过……灭顶之恸也不为过。

一双手悄然按在了我的肩上。

我突然一惊,忙垂头拿袖子擦了眼角,“义父么,你要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准备。”

“主子?”贰儿俯下身子很担忧地望着我。

我扯着嘴笑了,勉强挤了笑。

我怎就忘了,他已经病得没力气起床了。

“芳华他的身子好些了么?”

他默默地摇头,望着我,欲言又止。许久许久后他才说,“主子,你最好去见一下芳华公子。”

“莫不是……”我睁大了眼睛,惊恐之色流露了。

“他说……”贰儿悄然松开手,也不敢看我,声音很轻,“想见你。”

我的脑子里嗡嗡作响,僵硬着身子推开他,一鼓作气闯了过去,风飕飕吹乱了我的衣,推开了门……步子也缓了下来。

几天了。

他还是躺在床上维持那个姿势不动。

我走了过去,隔着锦衾轻轻握住了他的手。芳华的气色很不好,却仍扯着嘴,笑了一下。

已然是深秋了,很凉,他的指也没了温度……

我很怕,他就这么离我而去。

义父他侧身卧在榻上,轻柔且滑的锦衾贴着身形,微有银丝滑出被褥铺陈在枕头上,依旧如水般滑,只是黑发与银丝交杂徒生万端无奈。

“芳华,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红莲要不要……或者,你知道么后院开了许多不知名的花,就是你常去的那个地方,我给你摘……”我哽住了喉。

这会儿他像是被我吵到了,翻了个身,眉宇间疲乏之色表露无遗,被褥勾勒出的瘦弱身子是那么单薄,这像利刃一般狠狠的刺在我的心头,绞得我痛得无法抑制。

心很酸。

一股咸涩的暖流淌过喉痛,我眼眶止不住热了。

“你这又是怎么了……”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带着淡淡的笑意,“我还没死呢。”

我恍惚地看着他,笑入了眼且很是温暖。他已经许久没这么望着我笑了。

窗外荡着醉人的香气,风吹过,一阵桂花雨,偶尔有一片,落在他枕边,色泽金黄的桂花碎瓣,他眯眼闻了一下,悄声说:“伊人又为谁归。”

我挨着床,坐在地上,轻声问:“风大……我没能听清楚,义父您再说一遍。”

“酒……明年花开又喝不到你酿的酒了。你不在的日子我也试过……可是却没你十分之一好喝。下次酿酒,你就取这个名字。”

我破涕而笑:“你这个酒鬼。”

他轻笑了笑,“勺儿,让你照顾我这个老头子,难为你了。”

其实,

你一点也不老……只是脸庞稍显消瘦。

芳华,你还是第一次我见到你是那般清雅浊世,你是我见过最美的男子。

“别说了,身子弱。你先睡一觉。”我手轻轻抚上他的脸,指都忍不住抖了。

“有些话,我想说。”他挣扎着想起身,却无力地倒着,大口喘着气,“劳烦你……扶我起来。”

我倾身为他立好靠枕,搀他起身,半躺在榻上。

他的身子没有以往那么软了,衣袍下空荡荡的,骨头硌得我有些疼,心在那一刻,徒然一缩紧,闷痛涌了上来。

我的手被人轻轻触了,他自始自终都无声地望着我,极为专注。

“自我见到他们的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你会被好好照顾着,他们……都是好人家的公子。”

芳华……

我只要你,只想永世陪着你。

“我记得你喜欢吃热乎乎的白面馒头。”他仍是在笑,声音渐渐缓了下来,似乎已疲惫得眼都睁不开了,“勺儿,你明早想吃什么……等我身子好了,就为你做。”

“你会好起来的……一定。”

绢布上说,若成年兽不堕红尘心如明镜,可长命乃修仙。动情者便如荒草,岁岁枯荣,浴入火海,反复轮回。

可他躺在榻上,气息微弱。眼角下的泪痣已全然黑了……

“芳华,你不会有事。”

他阖上了眼,上气不接下气:“死后。替我……将尸骨捎给子川。”

我默默地拿帕子给他擦着汗。

心却像刀绞一般阵阵疼痛了起来……芳华,你这样把我置身何处,为何忍心伤我到这等地步。

我摸着他皱起的眉,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心中有万端的无奈也只有妥协。

我哽着喉咙说:“现在就去给你找他。”

你当真这么爱他,

我就用他的血,来救你。

一只手却隔着被子紧紧地握住了我。他手上的皮肤暗然,指极瘦……他像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握紧了我,他眉峰微蹙就这么专注地望着我,像是在哀求着什么,眼里隐隐有泪光,嘴抖着无声地吐着两个字。

可是我视线里早已一片模糊,无法辨别了。

芳华,我将用尽全力,就算对方是是皇帝老儿……我也要把他从龙椅上拽下来给你送来……

庭院内,微有寒蝉鸣。

大厅内,我神色微有些凝重,心绪不定地低头抱紧着怀里的东西。

“主子,你这是要去哪儿?”

“自然是收拾包袱离开。”

“有句话我不是当说不当说。”贰儿疾步上前握紧了我的手,抬眼缓慢却很坚定地望着我,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我似的,“我曾在祖宗传下来的医书上看到过关于芳华兽的记载,华公子他失血过多,情伤很重,痣已成墨,怕是活不了多久时日了。”

“这我早就知道了。”

贰儿低声道:“你……应该多陪陪他。”

“你想让我就这么看着他死么。”我视线静静地注视着他。他似是有难言之隐,望了我一眼,沉默不语。

难道想让我什么也不做,只是傻傻地看着他……我只能守着最爱的人,待他在我怀里长眠不醒?

如今他十日已如凡人一年,我已眼睁睁地看着他步入中年老年,我与他共度所剩无几时光,而他所念念不忘的人,并不是我。难道让我就这么揪着心看他欲火化为枯木么……未免也对我太残忍了。

芳华兽被情伤只能用情救再辅之血。

对了,血……

“贰儿,你们祖辈都是医学圣手,你的血也能治百毒,是么……”

他一笑,眼里像是很受伤,单膝跪在地上,说的话也轻:“你也说了是治百毒,我的命是主子救的,倘若主人有什么吩咐,贰儿定是万死不辞……只是华公子他不是凡人,也并非中毒。”

是啊……

我糊涂了。

是啊……

我糊涂了。

“不过你是药王的徒儿,想必定能想法子暂时保住芳华的命。所以……”我缓缓一笑望着他,“在我回来前……请务必要保住他的性命。”

贰儿就这么跪着,呆了呆,仰面望着我,一脸的不可置信,“主子这是准备去宫?!”

我身形笔直,却没有出声。

视线遥遥地注视着远方。

那儿是一片繁茂的竹林,碧竹深处的坡上有一堆被人杂乱摆放着的枯树枝,而它们挡住的正是通往外面的世界唯一的出口。

曾几何时,芳华支支吾吾地告诉我这儿无路下山,又费尽心思地背着我,手脚笨拙地摆弄着那堆枯枝。

如今想一想还真是让人窝心。

芳华兽皆为雄兽,性安,独居……

独居?

我难免忍不住发笑,手指握牢衣襟下摆,嘴抽着咧一下,却觉得分外苦涩。

本该爱独居的芳华却千方百计把我留在身边,难道人愈到中年即将老去的时候,就愈发的贪恋红尘琐事。

或许他是留恋着这凡世的。

他想找个人陪,可我终不是他期盼想见的那个人,只能让他病情愈发严重。

“主子,您脸色有些不大好,需不需要我给您把个脉?”贰儿小心翼翼地问。

我黯然失色,弯腰扶起他,替他拍着灰,轻声说:“贰儿,你要记住……芳华最喜欢后院碧池旁的红莲花,只要尝一点他的心情就会便得很好。他的茶需要很热的水来泡。或许他一整天都不愿意说话,可记得多与他说说咱们平日里在江湖上的一些趣事,他很愿意听,可总会表现出不耐烦的神色……他就是这么别扭的性子。”我轻轻环住他,头枕在他肩头,浑身颤着,泪却从眼眶里越流越多止也止不住,“贰儿,替我照顾好芳华。”

此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我没有惊动芳华,此番走的是后门,备了包袱便逃也似地出了竹林去了镇上。

虽然小镇比较偏远离皇城也不近,可这街坊四邻都喜气洋洋,我孤身一人漫步在街道上,只觉得这块地方与我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我搁了包袱,在茶馆里坐下了。

“小二,来一壶茶。”

“好嘞,客官。”

那小厮机灵得很,擦了桌子,拎着壶水给我添了一杯。

隔壁一桌客人正谈得欢畅,声音很大,整个茶馆的人都能听到了。

“听说了没。皇上五日后就要迎娶镇国大将军的小女儿了。”

我一抖。

“可不是,戚将军握着兵权又是朝廷元老,这女儿也长得水灵,听说过几日宫里就会派人去府里接。”

“呸!你说长得水灵你又没见过,将军的女儿能和大家闺秀比么,说不定还能使刀弄枪。”

茶一入口,苦涩无比。

我沉默了,觉得茶馆里的喧嚣的气氛与浓厚的体味让人有些反胃,丢了银子转身就走了。

一路上也来不急着去其他公子们那儿,站在集市上望了望,对面有钱庄斗大黑字的牌匾写着“壹家钱庄”,左下角还有一记金灿灿黄澄澄的“逍”字样。

我踱了进去。

一个伙计眼色极好,迎了上来,却看我这一身轻便男装不知道该唤小姐还是公子只是垂着眼笑嘻嘻地说:“这位客人好面生,可是来取银子的?”

我也不多言,从袖子里掏出一枚玉佩扔给他。

他开头像是不太明白,翻着玉仔细看了之后,神色大变,急匆匆的就捧着往屋里头赶。

不一会儿,掌柜的便出来了,一个大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着挺厚道老实的,双手抖着将玉佩亲自送还给了我,还不住地拿袖子擦额头的汗,恭敬地站着,“不知是主人来访,多有得罪。”

我颔首,拿了伙计从一旁递来的纸,挽着袖子在上头写了个数额。

“逍闲人他老人家身子还好?”

我一挑眉,吐了两字:“还成。”

落款停笔,把玉佩拎在手里,摸索了一下,在隐秘的边缘处沾了朱砂,在纸上印了下去。

一个小楷体“逍”。

“给我去取这么多数额的银票。”他忙应了,小心翼翼地把纸捻在手里看,我又唤住了他,从怀里取了封信,“对了……把这个一并交与壹老板。”

他收得诚惶诚恐,“七公子慢走。”

我哂一笑,也没闲功夫与他们话家常,转身便告辞了。

出了门,没走几步才发现,壹这家伙居然把商行与钱庄的分号在这小镇上开了几处……估计是担忧我离了他们过得不习惯,此举虽有些浪费人力精力但好歹也想让我有个照应。

心里有些怅然。

惆怅之后,便是踌躇满志。

我将银两揣在怀里作为盘缠,买了匹马,奔着皇宫的方向一路快马加鞭。这会儿我满脑子想着那些公子们曾在宅子里与我说的话,悬崖上那次遇劫后,皇上带着昏迷的我回了宫,崖边的打斗多留下的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被销毁了。而自我被人掳出宫后,皇上也没派人大肆找,宫里封了消息,没人再敢提及,仿若消失的不是一个即将当上贵妃的人,而是一个平凡无奇的宫女。这一切本已经很奇怪了,可我万没料到,在芳华病得快要死的时候,我出镇的那一天,居然听到了韩子川要大婚了的消息。

大婚的对象还是韩子川一直所抗拒的人,与他结成亲家的那个人甚至还是那次遇崖遭袭的罪魁祸首。

我发现自己正陷入一个谜雾中,寻不到出路。

这一切,只有等我进了宫,才会有个答案。

一路颠簸了数日,我终于到了宫墙外。

如今是深夜月辉清冷,高墙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强势与重压让我心有些惶惶然。略微目测了一下,墙约莫三四丈高,我站在高高的墙角下深吸一口气,朝上面望了一眼,幸好神功大成,不然连爬都不一定能爬过去。我沉静片刻后一鼓作气撩起袍子绑在腰间,飞檐走壁,一跃而入翻墙入了宫。

夜里湿意有些重,隐约有一两声夜鸟的怪叫,这宫里四周没有树,月光又够亮我实在不方便沿墙乱闯。我伺机埋伏了片刻,捏起小石子,弹到一个独自赶夜路的小太监身上,他立马就昏厥了,我扒了太监服穿上,整了下衣冠,作势怯生生地低头,沿着宫墙一侧静静地走着,四周静得无限阴森,只有自己的脚步声,我竟凭着脑子里的印象一路摸到了皇上居住的地方。

北面黑压压的一片,隐约有几簇柔和的宫灯和靴子与矛摩擦地面的声音,听起来巡逻的人不算少,似乎戒备格外森严。我立马转身往回走,但耳旁的脚步声愈发跟近了,夜里这皇宫内院是不能随意溜达的,而我这身太监服也不太合身,倘若盘查起来,定会遭殃。我一激灵翻身而上,照旧扒在檐上潜伏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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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不是人:仙君老公,快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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