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三十九章 重相见

第两百三十九章 重相见

第两百三十九章重相见

“娘娘,袁统领求见。”

“传。”

“启禀娘娘,敌军已发起攻势,距离我军城墙尚有三里左右。”

琉璃端坐帐中,抬头,目色沉静如山,“再探。”

“是。”

人退下,帐中安静一片。

冰影握紧了手中的剑,看着神情安稳的琉璃,向来冷静的心虚也不由得泛起焦躁的情绪。

一月前,世子率两万兵马奇袭溪从涧,本是万无一失的举措。哪知道战事僵持五日之时,突然天降暴雨。山上巨石滚落滑坡,世子率领的军队驻扎在山涧之下,守株待兔反被天时所伤,兵力损失大半!

皇上心急如焚,令副帅风影前去助世子一臂之力,然则此时高昌国中内乱迭起,军中大权分为两座阵营。负责高昌敌军的舞益阳将军,只能困住其中一股势力,而另一股,沿高昌边境一路南下,因天祈兵力早已集结边塞,高昌措手不及的一招让天祈无能为力防止,一路势如破竹,在京都于留守京城的禁卫军精锐相遇。但驸马上官城璧虽然守住了京城,打落高昌叛军主力,可是高昌叛军依然守在京都到成州的官道上,京都不可失,太子公主还在宫中,所以驸马不敢犯险亲自追敌,只能暂待皮兹暹罗征战大军回援。也就是说,从京城送往成州的粮草辎重,很可能就供应不上了。

可是世子那里,因为兵力大减的缘故,又因为安南右翼军马乃是困兽之斗,破釜成舟之举,以至于久攻不下,战事胶着。

成州粮草难以为继,不少军民已经开始食树皮草根,京中又再度传来,因驸马驱逐敌军有功,上官家门人人心思变,准备鼓动朝中大臣趁势而起,驸马上官城璧虽未回应,却也不做任何举动。只是静观其变,京中局势,已经一触即发,刻不容缓。

皇后虽深信驸马,可皇上深知,早年也有幕僚旧臣为了自己的利益,逼迫主上夺位之举。是以局势不容再等。不得已之下,在世子艰难取得溪从涧胜利之后,皇上以飞鸽传书,令世子从正面继续攻安南大军,而皇上,绕道后方,强攻安南都城,形成合围之势,预备一击要害!

而成州,这个现在依旧被安南大军虎视眈眈的地方,就留下了皇后和三万甲卫。

冰影看着琉璃静静的站在窗前,用绣帕擦拭一柄寒光凛冽的宝剑,上面是龙飞凤舞的天祈密文,乃是天子随身的利器。齐孤寞迫于无奈,将留守成州的重担放在了琉璃的身上,虽然深信琉璃,可也万般不舍,千般痛悔。只能留下随身的宝剑,留一份护佑的心意在琉璃身边。

“第几日了。”

琉璃低眉,看到宝剑已经被她擦拭的不染尘埃。她的视线移向前方,三月,她随着大军到了成州已经三月,这中间有多少波折,有多少纠葛。她都看的清清楚楚。

她亲眼见到了刀剑流火从高耸的城墙上穿城而过,依法一片凄厉哭声,也看见昨日还带着腼腆笑意的飞扬少年,隔日就被面目全非的从城墙上抬下,满身鲜血,所有的梦想都到此终止,她心如刀绞。这样一个解决恩怨的方式,不是她所愿,却由不得她选择,事到如今,只有胜,才能终止一切杀戮!

“回娘娘的话,第七日了。”

“七日了啊,按行军的速度,寞和轩哥哥应该已经会师攻城了吧。”

冰影沉默片刻道:“是,娘娘,咱们只要再守一日,皇上和世子就能从安南王都后方驰援咱们。”

“一日,一日。”

琉璃摸着剑,良久,粲然一笑,“是,只要一日,便好。”

而她,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会守住这一日!

“娘娘,敌军异动,驰马急袭,离我军城墙只有一里了。”

“啪。”

随着外面的这一声禀报,琉璃收剑入鞘,神色冷然道:“传旨,三军待令!”

冰影看了看已经抬脚往城墙上走的琉璃,略一犹豫,还是站在琉璃身前,神色恭敬道:“娘娘,安南久攻不下,此次已经倾巢而出,还请娘娘不要以身涉险前往城墙。”

琉璃望着冰影,笑容如冰山雪莲,“冰影,你知道,现在留在安南军中的是谁。”

冰影一滞,语噎艰难道:“是株城王妃。”

“今日王妃,昔日公主。”

琉璃了然一笑,目中说不出的寥落复杂,“她是寞一手教导出的妹妹,对于天祈的兵法练兵,最为熟悉。寞带兵攻安南王城,安无心已经带了左翼军马回援,留下来的,就是她。你该知道,她坚持要留下来,为的是什么。”

冰影默然,却听见琉璃掷地有声的话语。

“她是为了我,我们之间,总是要有一个了断,然而,她虽兵家奇才,又知我天祈兵力,可她心性浮躁,尤其是每次见了我立于城墙之上,必然急于宫城。主帅躁动,则将士不安。我们以三万甲卫守城,只能先以攻心,再行布兵,所以,我非去不可,一旦让她冷静下来,或者,咱们这一日,就守不下去了。”

琉璃的分析字字句句都让人无可辩驳,可冰影依旧难以掩饰心中的不安之意道:“娘娘,属下听闻,株城王妃从南疆收买的巫蛊者已经到了安南大营之中,若是您……”

琉璃抬手,阻止了冰影继续说下去。此时两人业已走到了城墙边缘。

“你看,他们是谁?而我又是谁?”

冰影顺着琉璃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望见连天房屋和漫漫人海。都用一种守望的姿态,看着琉璃那身飞扬御风的凤袍。

“他们,是我天祈的子民,而我,是天祈皇后,当朝国母!”

琉璃拔出腰间长剑,清泉嗓音被风声传出,存于天地之间。

“我舞琉璃,出身舞氏家族,族中长辈七代为将,我父征战沙场,杀敌无数,至今犹在暹罗拼杀。我夫齐孤寞,当今天子,御驾亲征,不惜以身犯险,深入敌国之中。而我堂堂舞氏后人,天祈国母,今日眼见子民涂炭,遍野哀鸿,岂可立于安枕之中!”

“娘娘!”

满城将领,听闻琉璃此言,尽皆跪下,眼中带泪。

这七日,他们的皇后,从将门世家走出的女子,带着他们一同日夜坚守,不眠不休。从不避忌风霜刀剑,吃食饮用,都与将士一样。不肯有分毫放松优待。这样的女子,绝对不是传言中的祸国妖姬,而是凤临真身。

琉璃敛目,扫视了一圈地上的将领,看到他们身上各自的刀伤鲜血,感觉到安南兵马齐齐来袭引起的地面颤动,遥望远方。

城墙之下,早已是哀鸿遍野,层层叠叠的尸首躺在地上,被后来的马蹄践踏,天上的苍鹰不断盘旋,等待着再一次战争过后的饱食。

琉璃静静的看着,再抬头时,已是宝剑高举!

“今日一战,关乎成州三十万百姓存亡,我以皇后之名,令三军坚守其位,不死不休!你们记住,你们身后要护佑的,是你们的妻子,孩子,养育你们一生的老父老母,若我们退半步,则家破,国亡。所以,你们只能进,不能退。有临阵退缩者,杀无赦!”

宝剑冷冷挥下,城墙上一块残砖登时化作齑粉,四散飞扬。沉甸甸的砸在每个将士的心口。

“臣等誓死效忠!”

三万人血红双眼,齐声大喝,声音满是悲壮。

战鼓峥嵘,马蹄渐近,凤袍飞扬,琉璃看到越来越近的兵马,也看到了正中那一辆华贵宽敞的马车。上面珠帘摇晃,影影绰绰中,有熟悉的女子身影立于正中。

琉璃闭眼,再睁开的时候,大军已经到了城墙十丈之下。

举起手中之剑,一声轻斥,“列箭阵!”

三排士兵,举起手中弓箭,蓄势待发,

五丈!

四丈!

三丈!

直到最前面的骏马已经嘶鸣着要到城墙下,琉璃挥下手中剑。

“放箭!”

刹那间,天地变色,万箭齐发,箭头带着风旌之声如暴雨一般降临在安南军队的士兵之上,骏马嘶鸣之声,士兵惨叫之声,混合着猎猎风响,奏出一曲说不尽的悲歌。

安南第一次攻击被连珠箭所阻,很快变动阵型,前方士兵举起盾牌,交替上前。

琉璃双目一沉,“换火箭!”

数百名射箭好手已然站在前方,拉弓,放箭,一气呵成。带着火石的箭头一落在地上,爆炸之声便此起彼伏。这是昨晚琉璃趁着安南大军休整的时候,令人遣出埋在城墙前方炸药引起的。

炸药一旦引爆,次第铺展而开,冲天火光窜起,安南的战马受了爆炸之声影响,尽皆慌乱。安南大军已成溃乱之势。直到中间守护马车的将领连斩了三名士兵,方才迫使安南军队重新镇定下来。重新开始了进攻。

此时,炸药以用尽,安南大军也拼着血战方式到达城楼底下,弓箭已然不能发挥优势。

琉璃只能变换方法。

“投石机准备。”

数千架装满巨石的投石机被推到城墙垛口,随时准备发射,以击落准备攻上来的安南军马。

一刻!

两刻!

一个时辰!

四个时辰!

从白日到黄昏,琉璃一直站在城墙之上,听着厮杀之声,躲避不断射来的利箭,她看着城墙的颜色从灰白变作血红,看着自己的将士越来越少,看着地上躺倒的尸首渐渐堆坐小衫,却始终沉稳的站在那里,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

“娘娘。”

琉璃转身,眼底掀起惊愕之色,她望着这一群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城墙的妇女,年老的,亦有佩戴白花而颜色依旧的年轻女子。

“娘娘,贱妾等请旨上城楼作战!”

“你们……”

这些人,看上去就是一群孤儿寡母,就算琉璃知道如今已是兵力大损,琉璃又如何忍心让她们去白白送死!

“娘娘,贱妾等,亦是天祈子民,安南狗贼,莫名来犯,杀我等之父,弑吾等之夫,夺吾等之子,此仇不共戴。还请娘娘,允许贱妾等以身之贱命,报此滔天之恨!”

琉璃认出,这名满身缟素的女子,乃是成州驻军统领之妻,想到驻军统领三日前被安南毒箭射中,全身溃烂而亡,其子也在乱军之中,被马蹄活活踏死,不由眼角含泪,悲从中来。

咬牙道:“你们,去吧。”

全身白衣的女子们得此之言,对视一眼,便各自拿起了早已备好的武器,站上了城楼。

日落西斜。

琉璃看着堆积如山的尸首,看见头顶苍鹰的悲鸣盘旋,咬着牙,沉默的坚守。

冰影已经满身是血,今日一日的血腥,比她过去七年执行任务收割的人命还要多,可她不想后退,此时此刻,也不想劝琉璃后退。她们彼此都知道,为了心中的那个人,谁,都是不会后退半步的!

安南大军业已攻城疲惫,忽然中间的马车一动,安南大军朝两侧散开,琉璃目中波澜不兴,静静的看着马车里面走出来的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

两个人,隔着高高的城墙,遥遥相望,一个眼中有恨,一个目中生辉。

琉璃启唇一笑,高贵如九天凤凰,“株城王妃,你我,好久不见。”

今日的株城王妃,昔日的端静公主,如今站在马车前辕,目中尽是一片勾魂妖娆之色,潋滟一笑,竟似妖姬夺魄。

“天祈尊贵的皇后娘娘,您,如今,可好?”那一个可好咬在嘴里,嚼在喉头,充满诅咒的味道。

琉璃打量她许久,忽然幽幽一叹,“你做了这些,又是何必!”

琉璃不想也不能拆穿端静的身份,一旦揭开,只怕成州无数百姓将士都会心寒彻底,而且,以端静的作为,无论如何,她也不能再被天祈皇室接受了。琉璃不会妄想到了此时还要和端静携手称好,她只想知道,到底端静,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为何,为何,哈……”

端静眼睛里满是淬毒的光芒,她看着琉璃,那高悬的凤冠,那天子钦赐的宝剑,那永远如出尘仙女一样的神情,说不尽的恨意和怨愤。

“你问我为何,舞琉璃,事到如今,你居然问我为何!”

“好!你既然问我,我就告诉你!”

端静挂着怨毒的笑容,一字一句,像是从地府爬出的冤魂诅咒。“舞琉璃,你先坏了我从小依恋的兄妹之情,再夺走我爱的男子。若不是你,皇兄怎么如此对我,他怎会如此对我,你可知道,如今,我每一晚躺在床上,都会想到我被人凌辱的痛楚,想到我可怜的孩子,想到为我而死的邹嬷嬷,想到再不认我的兄长。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放过你,哪怕今日血洗天下,也有你一半的罪孽!”

琉璃静静听完端静这一番话,面色平静,抬头望着她,笑道:“皇兄,株城王妃,如今你可还有什么皇兄?”

端静一滞,面上现出了迷茫和痛楚之色,却依旧咬紧了牙,神情偏执。

“你说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可万般缘由,不过都是因你的爱而不得,若爱了得不到,就要将所有一切归罪到他人身上,就可以恨得理所当然,错的理所当然。那我问你,你怨他不爱你是错,你怨他心中有我是错。那安南王为了你不惜掀泼天之乱,丢弃发妻嫡子,你却如此回报他,那他是否又该杀了你所爱所恨得人,那你是否也活该被她千刀万剐,万民所指!”

端静再度一滞,想到被她安无心离去时望着她的怜惜神色,双目中,缓缓流下泪来。

“你答不出,只因你知道,这一切,错不在我,甚至不在他。你要维护心中所爱,所以对我下手,步步紧逼。他要维护心中所爱,所以只能对你下手。若你一开始不是选择了最霸道的路途去爱他,去强迫他,你们之间,即使不能相守,也绝不到相怨的地步!而我,从未曾怨过你,恨过你,是你不肯放手,是你不顾一切,所以,今日局面,只是你一人之错,哪怕身下阿鼻地狱,也只是你一人的罪孽,于我何干!”

琉璃冷清的面容,毫不留情的话语刺激到了端静心头最硬的伤,让她愤恨怒吼。

“闭嘴,舞琉璃,你不必花言巧语,今日,不是我死,便是你亡!”

她不会错,她没有错,她一生不肯认输,走到这一个地步,怎么会错!

端静抬起头,眼底已经仅剩下疯狂二字可言!

“动手!”

话音附一落地,冰影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一股危险的气息,她握紧手中之剑,站到了琉璃的身前。

端静马车之上,走出七名身着异族服侍的女子,手握一面诡异小鼓,轻轻晃动,口中喃喃有声,天空中盘旋的苍鹰闻听鼓声,仿若遭到蛊惑,从空中盘旋数圈之后,随着七名女子手指的方向,结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笼罩在城墙上空。

人们从未见此异象,都有些惶惑不安。苍鹰盘旋几圈,忽然冲着琉璃的方向,笔直而下,疯了一样的攻击。城楼上,顿时掀起一片惨叫之声。

冰影把琉璃紧紧的护在身后,可是这群苍鹰来势凶猛,根本不顾忌人们手中的长剑,杀死一只,会有更多的苍鹰扑上来。冰影数招之下,体力不支,长剑被一只苍鹰挑落在地,整个人跌倒在地上,只能心急如焚的看着苍鹰把琉璃围在中间。

“娘娘!”

“给我撕碎她!”

端静双目血红,不肯眨眼,她花费无数心血,才从南疆青睐这一群人,她知道御鹰之术只能用一次,和天祈的鬼蛊相近,先伤己再伤人,她服了用死鹰做成的蛊虫,才能在南疆巫女的鼓声下指挥这群苍鹰。等到苍鹰死绝,她自己亦命不久矣,可她不在乎。数日攻城不下,她已经不能再等,她一定要看到舞琉璃凄惨无比的死在她面前,绝不会给别人回援她的机会!

“娘娘。”

眼见琉璃轻功已经无法躲避,冰影和一群将士恨不能上前阻绝,正绝望的时候,一袭黑衣踏风而来,足尖轻点几下,人已经落在城头,只听宝剑挥舞之声,如裂帛之势。片刻间,苍鹰四散跌落地面,唯见场中一脸凛冽之色的男子抱紧了怀中的女子,目色沉沉又心痛不已。

端静愕然的看着这一切,似是不敢置信,又似是绝望到极点,随着所有的苍鹰被屠戮,控制鼓声的七名巫女已经吐血倒在了地上,端静的嘴角也露出了一抹残红,她抬头,仰望城墙上目光清冷的男子,冷笑道:“上官城璧!”

上官城璧此时并没有看她,只是用目光在琉璃身上一阵梭巡,确定琉璃无事后,才将视线移到端静的身上。

“你还有两个时辰。”

神情,仿若在说一个和他根本不认识的陌生人。

端静五官狰狞在一起,反手擦去了嘴角的血痕,笑道:“好,好,驸马竟还知道我只剩下两个时辰可活!”转而又像是一头发狂的野兽,“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救她,上官城璧,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对我!”

曾经爱过,恨过,以为万般情愫都已灰飞烟灭,直到此时,见了他,才知道,不过自欺欺人。只因那一面,沧海桑田,只因这一面,依旧心痛难当。

上官城璧,为何,你永远只会站在她的身边。

“你是问我为何曾经给你下药,还是问我为何不拆穿你的装疯,或者,问我为何要放你离开。”

上官城璧冷如冰霜的眼中,充满嘲讽。他的话音刚落,不止,端静,就连在他身边的琉璃,也是心中一跳,若有所思的看着上官城璧。

不过,也是这一晃的心神,琉璃忽然紧张起来,抓住上官城璧的衣袖,急切问道:“你来了这里,那宸儿他们呢。”

上官城璧低头,眼神辗转温柔,“小舞,别担心,姨母去宫中了。而且……”上官城璧顿了顿话,意有所指的道:“一切事情我都安排好了,不会有任何差错。”

只要今日除了安南,那么一切的一切,都会灰飞烟灭,他苦心安排的这局棋,也就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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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妃至上,朕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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