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这几年,他一直没有放弃寻找她,并派暗卫四处追查她的下落,想起她曾说过自己是泷州人,便将搜寻的重点放在那里,可结果呢?敬忠职守的暗卫们将整个泷州都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出她的下落。

那么,这一切只能有一个解释……她并不是泷州人。

缓缓地撇过脸去,男子手里缰绳一扬,紫骍驹欢快地撒腿朝大部队前方驰骋而去。

他不敢再看她,因为若是再看她一秒,他怕自己会忍不住跳下马,将那个费尽心机欺骗自己的女子劫持上马。

颜樱宁……

你千万不要让我发现,你甚至连名字,都是欺骗。

马蹄疾疾、军旗猎猎,大队人马一路朝城东进发……瑛王的军队在城西,他们被玉陵郡守马四清很用心地安排在东边安营扎寨,生怕两方人马一言不合打起来。

而男子绝对没有预料到,当他强迫自己回过头时,屋檐下的女子却刚巧抬起头,余光一眼扫视到高头大马背上那抹白衣如雪。

她有些怔忡地凝望着那渐渐远去的颀长背影。

记忆里,有个俊秀高贵的少年也爱着白袍,他喜欢叫着她“樱姐姐”,眼中的光彩由迷茫到敌视、由愤恨到不安,最后全部变成了无条件的信任与深深的依恋。

他那样信任与依恋她,然而到最后,这如珍宝一样可贵的情感却被她亲手打碎了。

他会恨她吧?

他一定不会再记得她吧?

女子的泪水,忽然盈满眼眶,她抬头望向遥远的天际边,重重云霞如火一般的燃烧,在这样动荡不安的日子里,任何的回忆和想念都是安稳美好、弥足珍贵的。

就像是桂花酿出来的第一壶美酒、就像是少年衣衫上淡淡的篆香。

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整个皇城骊京都如同冰冻三尺,这座以繁华和奢侈闻名的城里,每个人的心,上至高官、下至平民,无不惶惶。

那高高在上、堂堂的一国之君瑱帝,竟然一夕之间在皇宫禁院内离奇地失了踪,加之手握兵权的胞弟蓟王也早于半年前被人刺杀身亡、尸骨无存,放眼整个朝野,犹如失去了主心骨,在顷刻之间,轰然倒塌……

果不其然,叛军韩王,瑱帝那位被先皇放逐苍茫之地长达数十年、下令任何时候都不得入京的远房堂叔,趁势由溯洲起兵,数十万大军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气势磅礴地向皇城进军,很快便一路凯歌高奏、势如破竹般冲破无数座坚固的城池。

士气高昂的军队,踩过无数条血流成河的道路,铮铮铁蹄,踏着数十万人的尸首,直到最终杀进了骊京城,将韩王拥立为帝,从此改朝换代。

韩王称帝后,开始着手于一连串的改革,招贤纳才、劝农桑、薄赋敛、息干戈、禁淫巧、省力役等,并认为九域之广,必伫才能,凡能安邦国定边疆者,皆不计门第、不拘资格,一律量才使用,这些新政使得整个朝野宛如注入了新活力,上下一片欣欣向荣之色。

新政的出台,在极短的时间内收拢了惶恐不安的人心,天下似乎开始渐渐平稳了……

万万没想到的是,登基称帝的新皇竟也是个短命鬼,他的离奇暴毙成了一桩悬案,好在被钦点继位的韩王第五子,字讳“寅”,在诸多皇子中,无论是才智、谋略、功劳,皆称不上头筹,自幼因“孝”而闻名,战战兢兢地当了皇帝。

这皇帝当得窝囊,政治上不仅毫无建树,还时时被自家兄弟瑛王吓得魂不守舍,干脆心一横,退位当了太上皇,就让儿子跟那手握大权的老十四去斗吧!

黎明百姓又开始了惶惶不可终日,暗忖着:这天下,莫非又要乱了吗?

没想到,登基为帝的太子倒是与其父不同,不仅坚持推行祖父新政,并且同时大赦天下、减免徭役。

一系列“仁政”使得百姓们无不交口称赞,天下文人也极尽所能,以诗词歌赋来赞颂新帝的“仁爱”之心,这祖孙三代虽然在史册上逃不掉“乱臣贼子”的讽喻,但自古以来,“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加之这位新帝勤勉,比起那终日沉溺宠妃美色的前朝瑱帝,因为一个妃子死了就意志崩溃、不问政事……啧!一心一意只想求死的昏君来,不知要强到哪里去了!

好啦!老百姓又有好日子过了、天下又太平了!“甘美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这不再是梦想。

但,真相是这样吗?

圣武元年,正是新皇继位后的那年深秋,骊京城东,有一处不大起眼的院落。

从府外看,这院落与其它家户人家没什么两样,然而府内布置却大相径庭。

不仅搭建着草庐,还栽种着成片、成片的桃、李、杏、桑,小坡下分田列亩,种着青绿菜蔬,田边打着土井,一只木桶随意搁着,大户人家的富贵气派竟一洗皆尽,倒如农家般朴实无华,在这街市之繁华、人烟之阜盛的京城,实在是个例外。

这天,天色已暗,天际月如弓、满院灯如昼。

屋内,有恩爱夫妻二人正坐于桌边,禀烛长谈;屋外,一个小人儿正蹦蹦跳跳地走上台阶,朝虚掩着的门口走去。

这年龄不过十岁的女孩儿,生得眉眼如画,额间清气流转,模样儿十分娇俏。

尚未长成的小身子上穿着件大红洋绉的小夹袄儿、鹅黄色的绣花裤、红艳艳的凤头鞋,一头柔软的黑发被灵巧地梳成了两个小小的包包头,簪着一对展翅蝴蝶样式的粉色花钿,整个人看起来分外可爱。

刚刚走到虚掩的门口,突听见屋内“噗通”一声,正欲出声唤“爹娘”的小女孩吓了一跳,微张着小嘴,惊奇地从门缝瞧见一向为人忠厚正直的父亲,竟恭恭敬敬地朝着温柔端庄的母亲跪倒在地。

欸?爹爹是做了什么错事正在向母亲认错吗?那,母亲会不会拿板子打爹爹的手心呀?

小女孩睁大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一时倒不敢推门进去,只歪着小脑袋好奇地直朝里张望。

屋内,妇人亦是为丈夫的举动震惊莫名。

“相公,你这是做什么?”她惊愕地站起身,正欲伸手去拉,男人却执意不起,并说:“娘子,为夫今日有些话要说,请娘子好好听着。”

妇人与丈夫相伴十多载,情深意重,一向最知其心思,心道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便也跪于地下,郑重地点头道:“相公请说。”

“娘子……”只听男人长叹一声道:“如今景大人因修皇陵一事遭人诬陷,已关在了大狱中,九族蒙难,我不能坐视不理,哪怕散尽万贯家财,也必定要救!”

妇人闻言,亦是伤心不已,“原来相公说的是这件事,其实这几日京城里早已传遍了,妾身也略有耳闻,心里也是替景大人一家发愁……相公说的极是,景大人不仅是清官,还是咱们家的救命恩人,相公想要救人只管去救,苦日子咱们也不是没有过过,大不了重新回家乡去……”

“娘子,难得你心里明白。”男人听了十分动容,低声道:“如今我担心的是景大人这案子不简单,若是只需钱财便能化解最好,若不是,恐怕会牵连更多无辜……我已是作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娘子你和四个孩子……我实在不忍将你们卷进此事中来。”

妇人听到这里,也是忍不住流泪,以手捂唇,哀哀地叫了声:“相公……”

“娘子,樱宁虽为长女,还有几年才及笄,我这一走,也不知她跟玉家的亲事将来能否结成……我、我实在是愧对你和孩子们!”男人说到后来,已是声音颤抖。

妇人见状,伸手紧紧握住男人双手,强颜笑道:“相公,你的意思妾身都明白,如今你虽在御膳房管事,可有句话叫:‘受人之恩应当涌泉相报’,何况当年先帝离奇驾崩,整个内宫里卷进去多少条无辜性命?若不是景大人仗义执言,相公你恐怕也因此下了大狱,哪里还有如今的富贵荣华、衣食无忧?如今景大人有难,你要做什么只管去做,樱宁你不必担心,还有那三个小鬼头,放心,有我呢!明日我便带着孩子们回老家蓬山去,相公只需记着,我与孩子们等着你,无论多久,咱们一家一定要团聚!”

一向品性坚强的男人满脸都是泪水,感动地望着深明大义的妻子,想起自己幼年时期父母早亡,少年时又不知受了多少罪才出人头地,娶得知书达礼的贤妻后又顺利进入皇宫做了御厨,一家人和乐美满,眼前却即将离别,或许从此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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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钱能使鬼推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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