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刺局
音乐声再响，这一次的乐声却不是舞蹈曲而是一段充满了气势的激昂乐章。音乐一起，喧闹的宫殿奇怪地安静下来。
“各位！”尹斯一世不知什么时候已携梅杰里安坐回了皇座，正大声说道。
“午夜已至，正如在祭祀时所说的一样，在这新旧年岁交替之际，卡西莉儿大神的使者艾薇儿小姐与我王弟菲西安的婚礼即将开始。为了感谢神的恩赐，我宣布在新的一年里全国所有赋税减半！那么，让我们为了这一伟大的时刻而欢呼吧！”
“陛下万岁！”
“陛下万岁！”
“万岁！”
宫殿里，众人的声浪滚滚，震耳发聩。尹斯一世扫视过众人，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挥了挥手，宫殿里又安静下来。
“我的王弟菲西安啊，牵起神使小姐的手，过来吧！”尹斯一世说着召来两个捧着王冠的侍女，自己拿起了一顶又将另一顶较小些的递给了梅杰里安。
“是的，陛下！”菲西安牵住艾薇儿的手走向皇座。
尹斯一世的确是个很会把握时机的人！艾薇儿埋怨着。
尹斯一世和梅杰里安分别将王冠戴在了菲西安和艾薇儿的头上，贵族们回到了各自的座席上，神官们陆续进场，其中几个白眉白须的老者竟是来自魔法公会的长老！
戴上了王冠，艾薇儿和菲西安看起来更是光彩照人。几个侍女分别走到艾薇儿和菲西安的身边，执起两人的衣边，其他的侍女们分作两队在皇座与两道偏门之间排开。
“艾薇儿，快去换衣吧！”梅杰里安微笑着说。
接下来就是真正的婚礼了，因为贵族们都集中在正殿里的关系，皇宫中的警戒力量势必聚集在这周围，这就不可避免地令其他地方的警备力量相对减弱。逃走的唯一机会也就在去换结婚礼服的路上了！艾薇儿深吸了一口气，在侍女们跟随下迈开了步子。
换衣的地方是在皇宫的东苑，迪比特家的宗祠旁边。自迪比特家建朝以来，每一位国王迎娶新妃时，新王妃都会在那里沐浴更衣以告慰先人。艾薇儿并非国王的妃子，但身为“神使”自然也得享受这一殊荣。当然，艾薇儿本人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值得骄傲的事。
侍女们取礼服去了，艾薇儿一个人呆在浴池边犯愁。那些剩下来的侍女们要服侍她沐浴，但都被她给轰了出去。
她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躁动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可能是作为新王妃净身之处的关系吧，整个房间都是由不知名的神秘紫色木料所造，不见一扇窗户却丝毫不会令人产生气闷的感觉。而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便是一块悬置在房顶的硕大晶石。与其说这里是一个浴室，还不如说是间囚室来得恰当些，艾薇儿想。
怎样才能从这里逃出去呢？目光从找不到一丝漏洞的房间四周收了回来落在脚下的浴池里。
这房间里根本就没有能让人偷偷溜出去的地方啊！难道要从外面的侍女们的身上下手吗？在找不到任何遮掩物的情况下，偷梁换柱的方法是行不通的，而且一旦惊动了侍卫，对此刻已失去了所有魔力的艾薇儿来说，再要谈从皇宫里逃出去只会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艾薇儿心烦意乱地踢向浴池的水面，漂浮着淡黄色罗兰花的池子里水花四溅。忽然，一只手从水底飞快伸出一把抓住艾薇儿的脚踝将她拉了下去。
艾薇儿惊呼失色，可嘴刚张开就被水灌了进去，只发出阵“咕噜咕噜”的声音。潜在水底的人一手搂在她的腰上，一手掩住了她的嘴，“哗啦！”一声，两个人浮上了水面。
伊斯！水珠满头滴落，朦胧中艾薇儿看清了眼前的人。
“别叫！”伊斯低声说道。
艾薇儿眨了眨眼，点点头。
伊斯松开了掩在艾薇儿嘴上的手，抹了抹脸上的水珠。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艾薇儿问。
“当然是为了你，”伊斯邪笑着说。
艾薇儿皱起了眉头，她可不相信伊斯这家伙会罔顾自己的身份，甘冒着罗沙与美沙斯开战的风险来救她。
“不相信吗？为了等你，从祭祀结束我就潜藏在这里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
“我要你跟我回美沙斯！”伊斯说。
“理由？”
“……”
伊斯沉默了下，脸上难得露出了丝严肃的表情。“我的母后病了，我这次到罗沙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带你回美沙斯，用你的血来治疗母后。”
“真的吗？”艾薇儿的眼睛亮了起来。
“难道你认为还应该有其他的目的吗？”伊斯咧了咧嘴，神情恢复到平常时的样子，“或则你是在暗示我……”
伊斯一脸暧昧地瞄了瞄两人湿透了的衣裳，艾薇儿这才发现两人的身体还紧紧地贴在一起。而这家伙的手竟开始从她的腰间摸向其他的地方！
“混蛋！”艾薇儿叱道，一张脸变得通红。
这时，房间外忽然变得躁动起来，隐隐有人声传来且越来越大。
“艾薇儿小姐、艾薇儿小姐！”侍女们叫着，语带慌张。
“怎么了？”艾薇儿赶忙大声回应。伊斯轻叹了声，仿佛很惋惜似的潜回了水底。
“陛下……陛下……陛下被刺了！”门被推开了，侍女惊慌的脸从门边露了出来。
什么！艾薇儿呆住了。尹斯一世被刺了！被谁刺的呢？这是否意味着……艾薇儿的心怦怦地急跳起来。沉思片刻，她叫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我换上衣服立刻就去正殿！”
“是的，艾薇儿小姐！”侍女们应道。
艾薇儿从池子里爬了上去，背对着浴池飞快地脱下身上的衣服，从卧几上抓过婚纱就披了上去，速度之快打破了以往任何一次换装的速度，只怕严苛的安纳多夫人见了也要欣慰好一会儿。
“明日午时，我在皇家图书馆等你！”背后，伊斯以只有艾薇儿才能听到的声音低低地说。
艾薇儿的动作一滞，旋又抓起绫带随意地将长发一束，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正殿外。侍卫们站了一圈又一圈，大大小小各个头领们领着各自的书巡视在周围，将整个正殿围了个严严实实。
行刺来得太突然了，谁也没有料到一个侍女居然胆敢在神圣的年祭之夜趁机刺杀尹斯一世，这在罗沙千年历史中可是从来没有发生的事啊！
侍卫官们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很难看，他们不敢想象宫廷将会对他们的失职行为作出怎样的处罚，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就是严格执行长官的命令，疏散贵族，并严密监视皇宫里的一切动静以妨再出乱子。而这些侍卫们的最高长官无疑便是暂时还身为皇家近卫军副统领，同时也是亲王的菲西安！在国王遇刺的现在，他自然成为了领衔宫中各处警备力量的最高领袖。
还走在通往正殿的路上，艾薇儿远远地便看见了身着一身鲜丽的新郎服却手面色冷峻手持长剑正叱喝着一众侍卫的菲西安。
走近了，艾薇儿问：“情况很严重吗？”
“陛下胸膛中刀，现在还昏迷不醒正在急救当中，刺客已经伏诛，但是……”但是什么，菲西安却没有说出来，只是狠狠地盯着正站在贵族群中被保护起来的右相索拉，捏在剑柄上的手“咯咯”作响。
从行刺的时间、地点、手段和凶手身份来看，这次的行刺明显是一场经过精心策划的杀局，并且绝不会是他国所指使的。
因为年祭开始前的一个月内，皇城已经实行禁严，任何非罗沙本国的子民都无法进入皇城，而即使是罗沙人只要不是艾那丽米亚本地住民也得经过一番仔细盘查并取得允可后才能进入皇城。也就是说除了身为美沙斯大王子兼有着迪比特家族血统的伊斯王子外就只有罗沙的贵族们才能出现在舞会之中。伊斯是没有理由向尹斯一世发难的，况且那个刺杀尹斯一世的侍女还是一位年仅十七，从十一岁起就开始在宫中服侍国王的贴身侍女。
如果现在不是年祭，如果不是尹斯一世因进一步巩固了自己的势力而大意了，如果不是杀手是服侍了他六年的贴身侍女，那在无数侍卫的保护下，自己更是中阶下位魔法师的尹斯一世是绝不可能被刺的！
在这里时刺杀尹斯一世，谁将会得到最大的好处呢？
常年在皇首任职的大贵族们都知道能做到这件事也胆敢做这件事的只有一个人——右相索拉！只要能成功刺杀尹斯一世，那么国王派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势力立刻将失去主心，大权会一点一点再回到索拉的手中。到时，即便新王即位，按照罗沙律法继位的顺位人选也将依次是：小王子安，梅杰里安肚中的孩子，费尔多纳，菲西安和索拉。
而在这几位人选当中，即将诞生的小王子与索拉无论在血缘又或门庭关系上都极为亲近，一旦登基，索拉自然成为真正的掌权者。能让索拉在意的也只有菲西安与小王子安的国王一派和费尔多纳一派而已。
大臣们都想到了这些，可谁也不敢说些什么，也不敢做些什么。索拉站在人群里微笑着，他看着菲西安，目光中满是戏谑和时不时闪过的一丝阴恨。
菲西安毫不客气地还以索拉一个凌厉的眼神。因为周围耳目众多的关系，他并没有告诉艾薇儿——尹斯一世不仅仅是被刺中了胸膛。如果是这种伤只要不是立刻死亡，宫中的高级治疗师们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令其复原。真正令尹斯一世昏迷不醒，陷入了微笑状态中的是此刻所用的那把匕首，一把淬毒的匕首。
毒向来是让无数治疗师们头疼的东西。一个高级治疗师绝对能救活一个濒死的伤患，却不可能保证医治好一个中了毒的人。而尹斯一世所中的毒无疑是一种罕见的剧毒！
如果尹斯一世不幸驾崩了的话，菲西安心中一痛，突然间想到了什么而变得无比紧张，“侍卫官，立刻带领两队侍卫到北苑保护安王子！”
“是！亲王殿下！”侍卫官领命，带着数十个侍卫匆忙而去。
陛下正在急救当中，正殿已经在重重保护之下，安王子那里也派驻了侍卫，还有什么是没做的呢？菲西安思考着，浑身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艾薇儿轻轻地握住了菲西安的是后，是劝慰也是愧疚，因为她终于在这混乱的局面里看到了一丝逃走的曙光，而在这时离开皇宫将给正承受着巨大动力的菲西安带来莫大的冲击和伤害。
“艾薇儿……”菲西安紧紧地抓住了艾薇儿的手，在艾薇儿的面前他的脸上露出了种像是脆弱的表情，但这样的神情却是一闪而逝，他松开了艾薇儿的手，淡淡地、一字一顿地说：“呆在沂园里，等我！”
艾薇儿心头很矛盾，但还是点了点头，微笑道，“我等你！”
说出这话时，艾薇儿发自己竟然一定也没有产生寒毛直竖的应有反应。为了抓住逃走的机会，她必须从此刻起扮演好自己的角色，不露出一丝纰漏。
而菲西安在得到艾薇儿的允诺后终于露出了笑容，笑容里散发出强大的自信和兴奋，似乎再沉重的压力也无法打击到此刻的他了。只是聪明如他，难道就没有因艾薇儿异常的反应而产生些怀疑吗？又或是明明知道却又不愿面对呢？
这一点除了菲西安本人，谁也不得而知，而艾薇儿当然也没有想到，她只是怀着复杂的心情随几个侍卫返回了沂园。
命运车轮的“咔嚓”声在无声地响着，路还很长、很长，而谁又能言之凿凿地描述出此刻的一个错失将令未来产生怎样的变化呢？至少此刻在罗沙皇宫里各自忙碌着的众人都说不出，也更加无法预料到这一个乱局将会造成怎样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