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3)蓝之笼(中)

第一天(3)蓝之笼(中)

「……你回答我的问题呀。」

「你回答完,我就回答,轮流发问吧?由我先提问,你平常是怎么称呼『死线』的?例如我称我们是『业集』,你又是怎么称呼她的呢?」

「……」

「顺道一提,本人兔吊木垓辅当面叫她时是用『死线之蓝』,与第三者交谈时,有时亦会使用该名称,若是站在第三者的立场,则是『玖渚友』。若是讲述概念性的问题,有时亦会略称为『死线』。代名词则使用『她』,偶尔也会使用『那个东西』,大概就是这几种。」

我不知这个问题意图为何,不觉有些犹豫。但再怎么想,都不像是心怀不轨的提问。既然如此,是单纯出于兴趣吗?我最后决定老实回答。

「跟那个丫头直接交谈时叫她『小友』,代名词则使用『你』。现在这样跟第三者谈论她时,名字是使用『玖渚』,代名词则是『那丫头』或『她』。唯一的例外就是跟直先生……跟玖渚的哥哥谈论玖渚时,我都是说『令妹』,因为那个人不喜欢别人直呼他妹妹的名字。」

「简直就像在谈论陌生人的事哪。不,这也不是坏事,反正过去的自己亦与陌生人无异。」

兔吊木说到此处,「嗯,小友、玖渚、你、她、令妹啊……」忽地开始喃喃重复我的台词。

「原来如此……原来你是这种人。了解了解,我明白了。」

「这是某种心理测验吗?」由于心情比刚才轻松,我自然而然地出口揶揄。「所以呢?我对玖渚抱持何种扭曲的情感?」

「这种事不说为妙,不,应该说眼不见为净吗?」兔吊木不为所动。「不过,你还真是阴郁,眼睛就像死鱼一样。」

「死鱼眼也太那个了,博士还夸我『好眼力』呢。」

「确实是好眼力,好个堕落的眼力。这样面对面,不禁让我想起『凶兽』。」

兔吊木眉开眼笑,似乎颇为开心。我无法判断他是单纯跟我聊得很开心,还是觉得观察我很有趣,或者只是强颜欢笑,其实一点都不开心。

「……我已经回答过了,请你回答我,兔吊木先生。你跟玖渚说了什么?」

「这种事你也猜得到吧?你觉得我们说了什么?」

「……」

「啊啊,抱歉抱歉。没关系的,我不是苏格拉底,虽然常常有人说我的鼻子跟他很像。反问对方问题,让对方思考的手段并不坏,不过并非我的风格。真要说起来,本人是喋喋不休的饶舌型。」

「真的吗?」

「嗯,『死线之蓝』当然是对我说——我让你离开这里。」

兔吊木自豪地说。仿佛能够让玖渚说出这种话,就是至高无上的幸福。

「……结果你怎么回答?」

「我拒绝了,这还用说?」兔吊木一副何必多此一举地说:「另外也说了许多事,不过都是私人话题,希望你别多问。你也不想听我是如何处理**的吧?」

是吗?不,的确不想知道。

「拒绝了?」

「我就这样挥挥手说『哎呀,免了』……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你是没有幽默感吗?何必老是这样瞪人?鲸鱼不是鱼喔。」

或许是觉得自己说的笑话很有趣,兔吊木窃笑不止。那是跟发色一样,与实际年龄不符的幼稚动作。

「一人问一次,现在该我问吧?顺序要分清楚才行。」

「……那么,请。」我半敷衍了事地应道:「可是,你还有问题想问我吗?」

「有,问题可多了。」

似乎很多。

「那么先来个直拳……你跟玖渚友接吻了吗?」

「……」

心情实在难以言喻。

「顺带一提,本人没有。」

废话!这种年龄差距,要是对未成年者做这种事,乃是无可酌量的犯罪行为。何止是社会犯罪,根本就是人性犯罪。

「所以,你又如何?」

「……有。」我这次是完全敷衍了事地回答。「这又怎么了?」

「不,觉得很羡慕而已,继续说下去。」

「什么继续说下去?接下来是换我发问吧?」我抬头盯着心神恍惚的兔吊木。「为什么拒绝?你不想离开这里吗?」

「你们说话还真奇怪,『死线之蓝』也是,你也是。」兔吊木倏然一脸无趣地道:「你们真会说这种非常、极端奇怪之事。本人是以特别研究员的身份受聘于此,不但有薪水,福利也相当不错。既未遭到软禁,亦未被监禁。」

「……可是我听说斜道卿壹郎博士近一年的业绩——以个人名义向玖渚家族呈报的研究成果、学术绩效,其中九成均出自兔吊木垓辅

,其实都是出自你之手。」

「哎,这我就不知道了。完全不晓得你在说什么,也没听过这种事。应该是捏造的吧?」

兔吊木嘻嘻哈哈。「毕竟这世上有许多嫉妒他人成功的流言蜚语。」

「如果不是被幽禁,那兔吊木先生,你有办法自行离开这里,离开这间研究机构……不,你有办法自行离开第七栋吗?」我连珠炮似的说:「举例来说,你有刷卡片阅读机的研究员识别证吗?有进行声纹登记、网膜登记吗?」

兔吊木默然,接着眯起一只眼睛紧盯我。我故意、半强迫地不予理会,继续侃侃而谈。

「你有离开过这里吗?我听说是没有喔……将自己的技术全数提供给卿壹郎博士,被彻底限制自由,你这样还坚称自己没有离开这里的必要吗?」

「真敢说哪,小毛头。」兔吊木闭上眼睛,接着睁开右眼,说,「年纪轻轻就想跟本人谈自由?十九来岁的自由,凭什么大放阙词?你倒是无礼得很嘛。」

「……根据玖渚的说法……不,更正确来说,根据小豹的说法,卿壹郎博士握有你的某项弱点,你才被拘禁于此——」

「呵呵!『弱点』吗?」兔吊木双掌在胸前用力一拍,室内响起干涩的声响。「『弱点』倒是不错!那个『凶兽』真会搞这种语言游戏!笑死人了,太有趣了。世上竟有如此有趣事。」

「……请回答问题,兔吊木先生。」

「呵呵呵,呵呵呵,要我回答问题?好,我就回答你,小毛头。」兔吊木停止狂笑,缓缓抬头。「举例来说……你知道猪这种生物吗?牛或鸡亦可。」

「我当然知道猪。」

「那就好。既然如此,你当然也知道家猪是山猪畜化而成的生物吧?牛和鸡尽管并非经过品种改良,嗯,不过亦很类似,被人类视为家畜。你对家畜的看法如何?他们——姑且就称之为『他们』——你认为他们这种生物败给了人类吗?」

「……不是吗?」

「不是,何止不是,根本就是相反。到头来,被家畜化之后,被改良之后,他们更加兴盛。接受人类的保护,由人类进行饲育,由人类进行生产,生命体势力有了飞跃的进步。透过与人类的共生……不,是透过对人类的寄生,他们获得不动如山的生命体势力,不是

吗?」

「——听起来只像是狡辩。」

「狡辩也好,辩赢者赢。不管白猫黑猫,会抓老鼠便是好猫。言归正传,我目前所处的状况真的这么糟糕吗?坐拥整栋研究建筑,亦可这样与你对话。尽管行动受限,但其它人又何尝不是?这世上有不受束缚的人生吗?比起那些每天在家看电视,只跟固定对象来往,只在有限空间移动的人,我觉得自己更加自由。至少我的精神是无限自由的。」

「我不认为这是你的真心话。」

「怎么想是你的自由,我不打算束缚你。」

兔吊木这时换了一个语气,「那换我问你,」他说:「你跟玖渚睡过吗?」

「……我接下来要一直接受这种性骚扰的提问吗?」

「有什么关系?机会难得,咱们两个男人来谈谈心吧。」兔吊木露出欧吉桑的猥琐表情。「顺道一提,我没跟『死线之蓝』睡过。」

「废话!有的话就是犯罪了。」我用左手盖住双眼。「我也没有。」

「没有吗?」他甚为不解。「咦?怎么可能,你在骗我吧?」

「是真的,这种事谁会开玩笑?这类行为完全……呃,虽然不是没有,多半都是未遂。」

暗咒事情为何演变至斯,我尽量语气平淡地应道。「这样满足了吗?」

「唔——!不,不太满意,不可能是这样。」兔吊木双手抱胸沉吟:「你是正常男性吧?没有特殊性癖好吧?莫非现在对我春心荡漾?」

鬼才对你春心荡漾!

我不理会兔吊木,开始提问。

「总之兔吊木先生,你不打算离开这里?」

「不是这个意思,不是不打算离开,而是没有非离开不可的理由。举例来说,『死线之蓝』平常不是在京都大楼过着足不出户的生活?你会勉强拖她出门吗?不可能吧?她没有必须外出的理由,因为她对这种居家生活感到满意,谁都不会因此困扰。我也是如此。没有必要为了知道宇宙很广大而上太空吧?」

「换句话说,对兔吊木先生来说,玖渚这次的行动是多此一举?」

「喂喂喂,这种挑拨性的言论有点卑鄙喔。」兔吊木打趣似的扬起右眉。「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我对玖渚友的好意感到很开心,甚至非常感动。而且,撇开此事不谈,能够与『死线』再会,我都很高兴。就这层意义来说,我也很感谢陪同玖渚前来的你,谢谢。」

「……不客气。」

我喟然而叹。他果然是饶舌型的男子。不论从哪个方向进攻,电波均被对方击溃,最后吞噬殆尽。看起来只像是怪叔叔,但这家伙毕竟是玖渚友的伙伴,绝对不可等闲视之。

「好,换我了。总而言之,你无法将玖渚友,无法将那少女视为一名女性,对你来说她是友爱的对象,而非恋爱的对象吗?」

喔!这次的问题比较正经了。

「简言之,你对玖渚友的萝莉身材没兴趣?」

「……」

竟对他有所期待,是我太愚蠢了。

「顺道一提,本人倒是兴致勃勃……开玩笑的,你别逃啊,别夺门而出。我怎么可能有兴趣?我比她大十五岁喔!哪可能做这种事?

在本人故乡,萝莉控就像是寒暄的玩笑话,真的!这点程度就退缩的话,你在本人故乡铁定无法生存。拜托拜托,别用那种疑神疑鬼的目光看我。」

「……啊啊。」

我下定决心,不论发生什么事,此生绝对不去这家伙的故乡,同时暗忖志人君和神足先生所说的『变态』,难不成就是这个意思?若然,亦不难理解志人君何以那般畏怯。我悄悄换成可以随时抽出右胸刀子的姿势。

「你不但跟玖渚接吻,也跟她拥抱,但其实这些都是对妹妹的亲情吗?你的意思是说,玖渚友对你而言是妹妹吗?这也不坏,只能将对方视为妹妹,就某种意味来说,是对女性的最高赞美。」

「……」

「顺道一提,我有两位妹妹——」

「我不想听。」我间不容发地打断他。

「而且日本人一般是不会跟妹妹接吻的,也不会拥抱。」

「什么?真的吗?」兔吊木颇为惊讶地瞪大双眼。「——是这样吗?哎呀,真是上了一课,谢谢。认识你真好。」

「啊……」非常令人不快的感谢。「总之,玖渚不是妹妹,至少我从未如此想过。或许有如家人般亲近,但这是距离问题。」

「喔~你的表情就像家人这东西可有可无。呵呵,我终于知道问题点在哪了。」

问题点?他究竟是看见什么事的问题点?从我的角度来看,这名叫兔吊木的男子才是目前的唯一问题。我突然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离开房间。

我之所以没离开,就是因为兔吊木曾经是玖渚的「伙伴」吧。不,这绝非过去式,就连现在,两人都视对方为伙伴,而基于这层关系,我才在此继续与他对话。我如此自我分析。

「那么——」我接口道,再环顾这个空无一物的房间。「——你为何将这种什么都没有的房间当成私人房间?」

「呦!转变话题吗?原来如此,改采攻其不备的战术吗?嗯,不坏不坏,好个明智之举。还真不能小觑你这个娃娃脸,你似乎比外表更聪明。」兔吊木眉飞色舞。「答案很简单,我不喜欢杂乱无章。其实就连这个——就连这张椅子都不想要,可是这样未免有点病态。」

「现在已经十分病态了。」

「哎,你放心。其他房间就很零乱。不乱的房间也有,但也绝非井然有序。我不太会整理,毕竟我是破坏专家。四楼整层都是我的私人空间,有机会的话,你不妨到二、三楼看看。工作场所就跟梦幻岛一样杂乱。」

「不用了。」我拒绝兔吊木的邀约。「那里也有很多机密吧?志人君一定会骂我的。况且我们之所以在此会面,我想正是因为这个理由。」

「卿壹郎先生确实是如此说的……呵呵,他还真是麻烦先生哪。」

兔吊木以「他」来称呼卿壹郎博士的表情,至少我看不出有怒气、怨恨等等,被囚禁于这种空间者应该有的情绪;话虽如此,亦看不出有对自己的所长应有的敬畏或好意。

唉……完全猜不透这家伙在想什么。

「那换我了。」

「请手下留情。」

「包在本人身上。」兔吊木老气横秋地答应。「问题来了!你对异性有多少兴趣?」

「……跟正常人差不多。」一边忍受依然如故的性骚扰,我一边答道:「这还用说?」

「呵呵,我不是这个意思。」不知是否明白我的心情,兔吊木更为老气横秋地说:「此刻有机会引用昔日『业集』成员『双重世界』的言论,本人不胜欣喜。没什么比讲述引以为傲的友人事迹更令人高兴了。」

「……」

双重世界。

就是玖渚所说的「小日」吗?

「引用什么言论?」

「那家伙谈论女人时的言论。『假设这里有一只狗。我既不会踹那只狗,亦不会拿砖头打它的头。如果它肚子饿了,而我手里有面包,应该就会给它吃。如果它摇尾走到我的脚畔,我就会摸摸它的头,如果它翻过身子,我也会搔搔它的肚皮。必要的话,让它在室内乱走亦无妨。就算它咬我的手臂,我大概也会原谅它;可是,就算如此,我也不想透过颈圈跟那只狗串在一起。』」

「……这位引以为傲的友人还真是无趣哪,兔吊木先生。」我老实陈述感想。「将女生与狗一视同仁是不行的喔。」

「呵呵,『凶兽』也说过这种话。结果『双重世界』如此回答:『喔!这么说的话,你只将狗当成低于人类的垃圾生命体。嗯,你是彻头彻尾的歧视主义者。哈哈哈,原来你是伪君子?哎呀呀,真是卑鄙无耻的男人,干脆死了算了。不过呢,你这种人活着本来就没啥意义。活着只会造成他人困扰,死了才初次令旁人感到安心吗?唯有一死才能有所贡献,简直是比狗还不如。原来如此,以为你是印度豹,结果竟是小狗狗?你这小子真搞笑,喂,小狗狗,可不可以帮我搜寻搜寻?例如骨头之类的。』顺道一提,两人接下来就扭打成一团了。」

「……挺快乐的嘛。」

实在难以评论,我于是随口应道。

「我们之间没有快乐这种感情。言归正传,既然玖渚友对你来说不是妹妹,那么宠物呢?」

「……」

「实际上,她就跟狗一样忠实吧?对于你啊。」

话中有话的语气。自信满满的态度宛若在宣告「本人还有王牌没秀出来呢」,实在不像是装模作样或故弄玄虚。

「对你来说,『死线之蓝』确实是很方便的存在。毕竟她是玖渚家的直系血亲,是爽快资助那种『堕落三昧』在深山大举兴建研究所的一族之孙。即便已被赶出家门,其影响力亦不容小觑。再加上亲哥哥玖渚直,家族里亦不乏支持她的人。只要待在她身边,你的人生不啻是有了保障。」

「……」

「加上她又是那样,不但一头蓝发,而且那种年纪,身体却与少女无异,尽管古怪之处甚多,但客观来说是很可爱的女孩。非常非常可爱,确实是引人遐思的女孩。能够让这种女孩对自己百依百顺,对自己惟命是从,对男人来说是难以抗拒之事。」

「这听起来不太舒服。」我打断兔吊木的台词。「我看起来像这种人吗?」

「……呵呵,你这种男人也会生气啊。」兔吊木脸上浮起「你上钩啦」的神情。「是因为自己被侮辱?还是因为对玖渚友的感情被侮辱?或是因为想法被识破?」

「我没有生气,只是说这听起来不太舒服。」

「会吗?我很舒服喔,舒服极了。因为是对朋友的朋友讲述朋友的事。这种喜悦并不常见……你对计算机有多熟悉?」

「称不上厉害。」一边提防对方突然改变话题,我答道:「不过修过电子工学方面的课程。」

「啊啊,这么说来,『死线』也说过哪。你曾经跟ER3系统那个巨大的知识银行有瓜葛吗?」兔吊木兀自点头不已。

「玖渚说过我的事?」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明白了,难怪你比外表更聪明。」

「嗯啊,你想知道她说了什么?你想知道玖渚友使用什么名词来代表你?」

「不,免了。」

我立刻谢绝,兔吊木仿佛看出了什么,微微一笑。令人讨厌的微笑。

「……计算机是人类开发的装置里最、最、最优秀的装置。这不仅是硬件,软件方面亦然。遵循严密的程序,按照一般人无法领悟的原理,进行超高速运转。将一切化为可能,基于与人类大相径庭的语言运作,不消五分钟就抵达人类花费百年才终于靠近的境地;但另一方面,即便是这般难解、复杂的装置,普通凡人亦能操控。只要关掉开关,计算机立刻停止。有人认为正因如此,计算机才能在人类之间兴盛,因为操控计算机的行为满足人类内心渴望『将优于自己的存在踩在脚下』的**。」

「我——」

「不论对象为何,人类都想掌握主导权。好,稍微**过人类的龌龊**,再回到玖渚友的话题吧。她绝对是天才,而最值得一提的乃是犹如装了超大容量硬盘的脑内记忆,人类极限RAM。只要看过一次她写的程序,任何人都将沉迷其中。所谓的美丽,就是毫无虚度糜掷,在任何意义上均无多余或不必要。『死线之蓝』创造的程序,,没有丝毫多余。不仅是程序,以技术者身份制作的硬件,诸如主机板或CPU亦无任何浪费。就『毫无浪费』这点来说,『死线之蓝』遥遥领先『业集』的其他成员。」

「……」

「你知道『死线之蓝』幼时被人如何称呼吗?你自然知道,不可能不晓得。就是『savant』这个名词而已,不用说这是源自法语,英语叫做『genius』,日语则称为『天才』,至于德语也好,中文也好、斯瓦希里语(*5)也好,意义都一样,因为才能没有国境。

当我仍是孤身之影的黑客,当我仍在幻想自己是孑然一身的那个时代,听闻玖渚家族的直系孙女拥有如此天赋,老实说真令我战栗不已。」

「战栗……吗?」

「战栗、战栗,正是战栗。我们这群人虽然话不投机,唯独这点大家感受都一样吧?其中也有人基于嫉妒、或者处于仰慕而找过她吧?本人亦用尽各种手段只为与玖渚友接触……尽管当时的心情比较像是『与敌方接触』,但不愧是玖渚机关,确实不好对付,我只能放弃。所以当她为了筹组『业集』而主动找上我……我忍不住喜极而泣。这可不是夸大其辞,我真的哭了。你想笑就笑吧,因为三十几岁的大男人居然被十四岁的小丫头拯救。」

「……」

我当然不可能笑。

根本就笑不出来。

「唉,我也觉得是闹剧一场,真是超级滑稽的闹剧。你想想看,集结世界最顶尖的头脑——呵呵,自己说也不是很好意思,集结九个世界最顶尖的头脑,搞出来的竟是小孩子的游戏。这真是糟蹋才能、挥霍天才的极致之举。事实上——我们若将自己的力量运用在更为正经的地方——假使我们站在正义的阵营,地球也许就能变成更加美好的行星。喏,你觉得我在吹牛吗?」

「——我不觉得。如果你们保持善良,拯救世界确实易如反掌;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假设。到头来,天才就是这么一回事吧?你们『业集』的九个人——包括玖渚友在内的九个人并非例外。这间研究所的成员是如此,我迄今见过的天才们也都不正经。所谓的不正经,并非单指『从社会角度来看』的意思。所有天才……都在某方面脱轨了,品格高尚的天才反而是例外中的例外。我呀,才不会像做梦的少女般期待天赋禀异的人格。」

「这是在歧视做梦的少女吗?」

「为什么这样说?至少我喜欢做梦的少女胜于做梦的欧吉桑。」

「你在说我吗?可是,嗯,正如你所言。许多天才都有不适应社会的问题。或者该说,社会本身就对天赋禀异者不友善,毕竟谁都不会对可能掠夺其利益的天才有好感。」

「……请适可而止,兔吊木先生。」我终于忍不住说:「有话想说的话,不如就清楚将明白吧?拐弯抹角也该有个限度。不,这不是拐弯抹角,根本就是冗词赘句。套歌德的话,假如你是小说,我此刻就将停止阅读。」

「那真是太可惜了,精彩剧情才要开始哪。」

「我倒是看不出来。」

「不要将自己没兴趣的书本投向墙壁,全部读完才叫勇气……听说是这样喔,太宰治说的。怕寂寞的天才真是句句良言,你不觉得吗?」

「……那我就鼓起勇气,好好期待接下来的剧情。」

「嗯啊,好好期待。一切交给我,本人以『害恶细菌』之名发誓……话说回来,天才——这个词汇固然不错,却无法否定过于泛滥。

你仔细想想,被人称为天才其实不难。这座研究的成员,有谁未曾被尊称为天才?志人君、美幸小姐亦是如此。不过,陪同『死线』前来的你和监护人铃无小姐就很难说了。被人称为天才其实并不难,困难的是——自己确信自己是天才。我当然不是指认定。」

「确信和认定有何不同?」

「你说呢?说不定一样。至少若由我或你判断,或许没啥不同;可是,预测和确信的差异,连你亦能区分吧?预测将出现六,然后掷骰子,结果是六。喂,这就表示预测者很厉害吗?不是吧?但如果是确信将出现六,情况就不同了。这种特征百分之百……铁定百分之百可以称为才能。本人昔日亦曾预测自己是天才,但这是误解,如今每一思及便羞愧万分。至于玖渚友,她……你不觉得她对这方面拥有高度自觉吗?你不觉得她是深刻知道自己是天才,深刻理解自己是天才吗?」

「这种开门见山的解说真不像你,兔吊木先生。就连比喻都很陈腔滥调。那丫头是天才这件事我也认同——」

「你也认同,而我也认同,但最认同的乃是玖渚友本人。不论自觉和自认这种行为意义为何,应该不用我解释它们与自信有关吧?假使寻求相对性的评价,必须拥有他人水准的能力;然而,若要获得绝对性的评价,势必得了解自己。并非透过与他人的比较来了解自

我,而是经由自己认识自己。毋庸试探自我,无须任何试验,不用任何试炼。不必世界即可生存,这才是绝对的天才,这就是确信。」

「……」

「那么,关于这种天才,但另一方面,除此之外都显得很夸张。玖渚友在**机械或建构应用程序方面堪称完美无缺,但除此之外的范畴都等同无能。才能极端不均衡乃是著名的学者征候群(SavantSyndrome),以及最近很热门的亚斯伯格征候群(AspergerSyndrome)的特征,不过她的情况比这些普通征候群更特殊。幼稚的举止,拙劣的思考能力,尤其是人际关系方面,更发挥了完美无缺的愚劣。这也很正常,因为她缺少『感情』。就算称不上缺少,亦是完全不够。也许足够,但完全不知如何操控。是故,她无法读取对方的感情。人际关系这种东西就等同于镜子,必须将对方视为相同的存在才能成立,毕竟人类无法与没有映照于镜面的对象沟通。唉,这由我来说也很奇怪……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总而言之,正因如此,『天才』玖渚友无法独自存活。正因过于突出,所以无法独自生存;然而又因为突出,非得独自生存不可。呵呵,还真是有趣的矛盾回路。」兔吊木这时朝我一指。「……要是少了你这种存在,玖渚友甚至活不下去。先不管是否非你不可,玖渚友为了继续生存,为了进行生命活动,都必须仰赖你。若以计算机比喻玖渚友,她就是OS问市以前的原始结构。问题来了!对于天才玖渚友受到自己的庇护,你有何感受?」

「……你的问题太多了,兔吊木先生。」我垂首道:「问题一次一个,至多两个才合乎礼仪吧?」

「也许是这样哪。你说的或许没错,但这点程度的服务也无妨吧?无偿奉献是人际关系的润滑剂喔。透露一下嘛?拥有玖渚友的心情如何?」

「你想让我说『那丫头是我的,绝不交给任何人』吗?」我猛然抬头,瞪视兔吊木。「开什么玩笑?你想要的话,就随便拿去吧。」

「……」

「我是不可能对你说的,我甚至不能对自己说。」

「呵呵,不是不可能说,而是不愿意说吧?基于坚强的自我意志。」兔吊木毫不让步。「你对自己到底会透露什么感到万分恐惧,深怕钻牛角尖之后所造成的结果。你非常非常害怕,对自己怕得不知所措,是吧?」

「或许如此。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我没有理由任你大肆批判。即使有,我也不想听。对我来说,玖渚是朋友。对玖渚而言,我也是朋友。这样就好了,不是吗?」

「或许现在是,目前这样就好。」兔吊木。「或许目前这样就好,可是你……你们总有一天会碰壁的。因为这种含混不清、这种莫名其妙的关系不可能永远持续。碰壁之后若能醒悟到还无妨,但碰壁之后若是身亡,一切就此结束。这种道理你也明白吧?就我来看,你这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提问结束。好,接下来换你发问吗?」

兔吊木将身躯靠向椅背,准备接受我的质讯。我一时犹豫该问什么。不,问题早已决定,只是犹豫该不该问。但我终究还是问了。

「……兔吊木先生,关于『集团』……『业集』——」

「你爱怎么叫都行,反正本来就是匿名集团。」

「……话说回来,筹组这种东西的理由是什么?」我说:「你们到底是抱持什么想法才组织『集团』……『业集』,展开活动的?」

「……这才是核心吗?」兔吊木眼神锐变。尽管只是表面,但迄今妙妙猫(*6)般的眯眯笑眼骤然一变,换上两道仿若要将我剜出的凶狠目光。「非常简单,对我而言,回答这个问题甚至比扭断婴儿手臂容易数倍、数十倍、数百倍。简单至极,一句话就能解决……但老实说,还真提不起劲哪。」

「……什么意思?」

「简言之,假如你认为我很老实,势必背叛你的期待。很可惜,我没有准备你想听的答案。『双重世界』或许有办法跟你打哈哈,可是我不行。」

「……」

「这样你还想问吗?」兔吊木拨了拨白发。接着摘下太阳眼镜,放进白衣口袋,再以肉眼注视我。「如果你想问,我就回答你。但这并非基于亲切心,反倒是回报你从我们身边夺走玖渚的恶意,这点你最好记清楚。即使如此,即使如此,你还想问吗?」

「我想问。」我点点头,没有一瞬间、一刹那的迟疑。优柔寡断、举棋不定的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请你告诉我,兔吊木先生。」

「因为『死线之蓝』希望如此。」

兔吊木真的只有回答一句话。

简单明了地如此回答道。

「我们不过遵循而已。因为这是她的要求,我们只是遵循罢了。她不仅是我们的统帅者,她更是我们的支配者。而我们既是『死线』的兵队,更是奴隶。」

「呃——」

「飕」的一声。

我的膝盖一软。双脚支撑全身体重,身体倒向墙壁;然而,体重仍旧无法支撑,于是双手按住墙壁。墙壁仿佛即将坍塌,不,只是我快晕倒而已吗?可是,若不赶紧想想办法,我这个存在就要终结。

「——吊木——」

我、我、我、我、我……

我正想开口时——

「喂!你这小子到底要跟兔吊木先生讲到何时啦?」

房门外侧传来志人君的怒吼已经激烈的敲门声。

「你给我差不多一点!到底在干什么?」

「呵呵……」兔吊木闻言耸耸肩,换了一个坐姿。从白衣口袋取出太阳眼镜,戴上。又恢复成原先笑眯眯的眼神。「好好好,志人君!我们已经说完啦……呵呵,看样子今天该结束了。虽然还有许多问题,就此散会吗?玖渚的朋友。」

「……看来是这样。」我竭力以双腿支撑体重,离开墙壁。「看来是这样,害恶细菌先生。」

「呵呵,明天再来吧。届时再谈论些较有建设性的话题吗?反正你也打算待上一、两天吧?」

「啊啊,嗯,我想是这样,嗯……」

「明天记得带那位叫铃无的监护人来。从『死线』的话听来,她似乎是颇为有趣的女性,甚至不输你哪。」

「对她性骚扰的话,小心被扁喔。」

「多谢关心。」兔吊木对我的挖苦不为所动,嘻嘻一笑。「不过你安心,我其实身体很硬朗,被扁也不会有事的。呵呵,那你替我跟大家打声招呼。」

「大家……?」我愣了一下。「是谁?」

「就大家啊。志人君、博士、美幸小姐和其他研究人员。你不也见过神足先生和根尾先生。」

「嗯,长发男跟胖哥嘛。」

「对对对。」兔吊木颔首。「根尾先生的肥胖是没药救了……因为天生就是肥胖体质,不过神足先生的长发对眼睛不好,你帮我提醒他一下。」

「没问题。」我开门道:「那我就此告辞。」兔吊木这时忽然对我说:「等一下。」我的右手既已握住门把,头也不回地问:「什么事?」这扇房门后方有志人君,而他附近有玖渚。有玖渚友。我所认识的玖渚友就在这扇房门后方。

「最后一个问题,玖渚的朋友。」

「……这就怪了。」我并未回头。「开始提问的是兔吊木先生,结束又是兔吊木,这不是很狡猾?」

「下一次从你开始,这不就得了?而且跟你刚才问我的一样,一句话就能解决,很简单的问题。一点都不花时间的。」

「啊……无所谓,什么事?」

兔吊木没有马上开口,停顿片刻说道:

「你——」

他对我问道:

「——你——」

缓缓刨开我的脑部。

「你其实是讨厌玖渚友的吧?」

2

数十分钟后——我和玖渚再度返回斜道卿壹郎博士主掌的第一栋,两人并肩坐在刚才与卿壹郎博士谈话的四楼会客室。室内没有其他人。卿壹郎博士此刻正在三楼实验室进行研究,志人君则到那里报告「玖渚和兔吊木的会面结束了」。

是故,我和玖渚目前是两人独处。

两人独处。

两人。

……可是,果真如此吗?

这个房间里只有一个人和一个人,而非两个人,不是吗?

「……阿伊?」

玖渚蓦地从旁边偷觑,大大的双眸从下方仰视我。

「喏,阿伊,你从刚才就一言不发,怎么了呢?」

「……嗯?」我抬头。「咦?我没说话吗?那就怪了。我应该正在畅谈中世纪欧洲的宗教问题与贵族阶级的支配制度才对。」

「阿伊没有畅谈。」

「不,我有畅谈。」

「人家就说没有咩。」

「我就说有嘛!」我也倔了起来。「本人身为拿破仑的子孙,必须认真思考这些。身为终将收复欧洲全境的领导者,当然得掌握该地过去的历史。」

「阿伊,莫非小兔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居然不理我。

玖渚略显不安,忧心忡忡地续道:

「小兔不会对没兴趣的人说这种话才对呀,真不知小兔为何对阿伊如此执着。」

「……不,他没对我说什么,真的没什么。只是问问你的近况和健康等等。」我强作镇静地回答:「大概是想听听其他人如何描述你的现状吧?总之,他没对我说什么。」

「喔……」

玖渚似乎并不采信,但还是点了点头。

我靠着椅背,仰望天花板。只见电风扇转来转去,循环室内空气。无意识地盯着那种东西,看着隐形的空气流动,我缓缓吐了一口,试图稍微改变空气流向。

这个行为当然毫无意义。

没有任何意义。

「……」

五年前有人问过我。

「你爱我妹妹吗?」

不久前有人问过我。

「你喜欢玖渚吗?」

对于这两个问题,我都是立刻回答:「没那回事。」两次皆如此答复,每次都是。即使有第三次我也是如此答复,第四次亦然。第五次也一样,第六次仍不会改变。

我都会立刻回答,摇摇头。

就是如此简单。

然而——

「你其实是讨厌玖渚友的吧?」

对于兔吊木的那个问题,别说是立刻回答,我根本无法回答,完全无法回答。

「……为什么?」

为什么我连这点程度,连这点程度的简单问题,连一句话就能结束的问题都应付不了?

没有老实的必要,没有诚实的必要。面对那种男人,既不必老实,亦无须诚实。说谎也好,虚与委蛇也罢,只要按照迄今的方式应付即可。

一如五月,对她那时一样。

只消插科打诨,一切即可解决。

为什么……

「废物……真丢脸。厚颜无耻也该有个限度。不,何止厚颜无耻,这根本是自不量力……你这废物到底干什么?」

不如死了算了。

为什么还活着?

「……真是太丢脸了——」

「嗯?你又说了什么?阿伊。」玖渚玉首一偏。「人家没听清楚。」

「……不,自言自语。我有一半是自言自语构成。可是,哎呀呀,话说回来,」我勉强换上轻快的口吻说:「套句铃无小姐的话,想不到兔吊木如此普通。根据你和小豹的资讯,我还以为他是完全无法沟通的古怪家伙。」

能够沟通。

一般来说,这对我而言是一项优势才对。哼……不愧是「集团」里专门负责破坏工作的「害恶细菌」,真是彻底败给他了。

竟然连戏言都破坏殆尽。

「小兔……并不普通喔。」玖渚难得吞吞吐吐。「嗯,人家也说不明白。话说回来,还真伤脑筋哩。」

「伤脑筋?什么事?」

「阿伊也听说了吧?小兔不打算离开这里。」

「啊啊……这件事啊?嗯,他是这么说的。」何止不打算离开,根本对这件事毫无兴趣,反倒对我和玖渚的关系兴致勃勃。「你没说服他吗?」

「是有试过。有是有,有是有。说服啊……在小兔面前如此空虚的话语也很少见。小兔不会因为人家的话而停止喔。兔吊木垓辅的字典里红灯咩——他是不灭、不净、不死的」「『GreenGreenGreen』。」

「连你的话都无法阻止……你不是领袖吗?」

「是前任领袖。可是呀,虽然说是『集团』,其实大家都是各凭己意行事……没想到竟能团结成那样哩。所以我们与其说是解散,不如说是分裂。因为实在没办法处理那些过于庞大的才能……这方面的艰辛实在不愿想起来呢。」

「听你讲述小豹的逸事,或许就是如此——」

「唔;伤脑筋伤脑筋,人家真的很伤脑筋喔。简直就像困难重重的大逃杀(*7),这么伤脑筋真的没关系吗?」

当玖渚一本正经地抱胸时,房门朝内侧推开,卿壹郎博士和美幸小姐同时走进室内。我是初次近距离目睹博士的站姿,相较于五官,他的身材显得有些老态龙钟,十分瘦弱,手里撑着一根陈旧的木制手杖。但即使如此,隐约看出他年轻时身体应该不错。

卿壹郎博士朝我和玖渚瞥了一眼,接着甚是露骨地咧嘴一笑,「如何?」他语声沙哑地说:「朋友间的久别重逢,情况顺利吗?玖渚大小姐。」

「嗯,那当然非常、非常愉快。」玖渚娇笑应道:「宛如美梦般愉快呢。到这里来真是值回票价。还约好了明天继续聊聊。」

「是吗?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博士从容不迫地笑了。「不过,希望别妨碍我们的工作哪,玖渚大小姐。我们毕竟不是来这种深山里度假,我可不像大小姐『有钱又有闲』。」

「姑且不论财力,彼此都没时间这点应该已跟博士提过了。不过呢,这方面大家都很清楚。」玖渚说:「现在是明知故犯,所以再如何掩饰都没有意义。总而言之,接下来想切入正题,博士是否有协商的时间和宽容?」

「宽容?无妨,我对年轻人向来宽容以待。」

卿壹郎博士言毕,缓缓走到玖渚友正前方,停在能够俯视座位上的玖渚的绝妙位置。

「可是……那位监护人小姐不在场喔。如此不可靠的少年相伴,没问题吗?玖渚大小姐?」

「有劳您的关心,多管闲事也该适可而止喔,博士。博士其实也知道吧?知道阿伊的身份为何?」

「……」卿壹郎博士非常不悦地咂嘴,转向美幸小姐说:「喂,你离席。」

「咦?可是,博士——」

「不许还嘴。说得明白一点,就是要你『给我消失』。」

「……」

「还要我再说得更明白吗?」

「——不,我明白了。」

美幸小姐按照吩咐没有还嘴,一鞠躬后,就安安静静、一声不响地离开房间。她果然有女仆的才能,志人君的发明真是罪大恶极——

我心里暗想,不过这大概只是我的胡言乱语。

才能吗?套用玖渚刚才的话,在这种研究机构如此空虚的话语也很少见。身旁就有两名天才,才能这个词汇又有何意义?无异是「祗园精舍钟声响」(*8)。

玖渚友咯咯轻笑。

「博士依然不把人当人看。这样的博士为何会研究人工智能?这点实在无法理解。」

「无法理解?这真不像玖渚大小姐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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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言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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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3)蓝之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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