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云纱,你误会了,别胡思乱想啊。」朝颜急促地开口,倚着向翰海的臂膀站立起来。

「朝颜别担心,我只是……只是想弄清楚一切。这真的是一团乱不是吗?」云纱继续仰视着向漠岩,幽幽的叹了一口气,「为什么不回答呢?这个问题当真如此之难?唉,你不说,我也明白的……你心中纵使有我,那又如何?终是及不上朝颜千万分之一……」

她忽地捂住嘴,拚命咽下窜上喉头的哽咽,眨着眼,怎么也不愿让眼泪流出,可那氤氲的泪雾存心与她作对,她越是眨动眼睛,视线便越模糊;透过漫开的泪珠,她瞧不清楚他了,她脸好热,心却是冷的。

不知,有时是一种幸福;洞悉了最不该明了的真相,反而成为凌迟。他怜惜她又如何?她不要他同情,不要他怜悯!

忿忿的,云纱用力推开了向漠岩,不假思索地往离自己最近的马匹奔去,翻身上马,动作俐落完美,是这阵子她苦练的成果。这一连串的动作迅速无比,向漠岩无法反应了,被她的话震得心魂欲裂,脑子一片空白。

「云纱!你听我说呀!」见云纱骑马朝一片旷野飞奔而去,朝颜同时挣开丈夫的怀抱,跟着翻上另一匹马,缰绳却让向翰海扯了住。

「别妄动!你受了伤,还想去哪里?」他的眉心纠结。这局面真是乱!

「当然是追云纱去。我这是哪门子伤?云纱受的伤比我痛上千万倍,可有人怜她吗?」朝颜大喊着,极端不满地瞥了向漠岩一眼,「别人不管她死活,我管!我要去追她,还要劝她,这辈子别嫁给姓向的!」

说完,她扯回马缰,一夹马肚,如风的奔了去。

一色淡粉衣装伏在青青草原上,怜弱的肩头颤抖着。云纱把脸埋在臂弯里,乌丝披散了整片背脊。她任着马儿茫无目的的奔驰,走去哪里一点也不重要了,就连何时滑下马背,她都不清楚了。

脚踝或许伤着了,她模糊地想着,却一点儿也不想动,只是静静的伏着。眼泪如清泉般不住地涌出,溢出眼眶,滑过颊边,然後再一颗颗滚入青青草地。突然间,她觉得自己好傻,竟那般坚信着自己能占据向二哥所有的心思和情爱。她因他的情深意重而尽倾芳心,也因他的情深意重而伤痕累累。她信他,一直是坚信不移的,但如今,竟怕他与她的誓言会不堪一击,尽负神明。

朝颜悄悄步近她,蹲在她的身旁,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瘦弱的肩上。

「漠岩无心,你别在意。」对漠岩的情意,她一直是无能为力。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铃是漠岩自己套上,能解脱他的,除了他自己,再无别人。

云纱将头偏向朝颜,她眯着眼,似乎在笑。「无心的举动,往往最真。」

珠泪浸湿了脸庞,她小小的脸涨红着,微微地喘气,「他喜欢你,始终是喜欢你多一些。他很可怜,往後,你要好好待他……」她头好昏啊,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是紧抓着朝颜的衣袖。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漠岩发疯,你也跟着胡涂了不成?!」朝颜生气了,用力握住云纱脆弱的双肩,「云纱,看着我,你清醒一点!」

云纱瑟缩了下,被动的望着朝颜,精致的容颜楚楚可怜。她的眸中和嘴角闪烁着捉摸不定的浅笑,让人心疼又心惊的笑。

她爱漠岩,一定爱得很深很深,相对的,也承受了深沉不可测的伤害。朝颜在心中诅咒了一句,如果漠岩错过了这个女子,肯定是此生最大的不幸。这一世,他是白活了,注定孤独,注定成天下第一大傻瓜,无可救药的傻瓜!

「我是他兄嫂,我只爱大哥一人。当然,我也爱漠岩,我们从小一块儿长大,就像亲兄妹一般。感情是勉强不来的,当初若我对漠岩生了一丝男女之情,我绝不会嫁给大哥。我和他们两兄弟之间的事,你一定多少耳闻到了,我没有错,不必对漠岩的感情负责,这一切,全是他自己作茧自缚。」爱笑爱闹的脸难得认真,朝颜的神情凝重,口气严肃而坚定。

「是啊……向二哥……同我一样,他没有错,是我作茧自缚……」云纱恍惚地低语,怔怔地对上朝颜的目光,「这样爱人好累,我觉得好累呀……」

越瞧云纱这模样,朝颜越心惊不安。「你绝非一相情愿。漠岩对我或者有情,但在他心中,他对你的牵挂比我还多。我们打小便认识了,而你与他只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便已占据了他的心。由他瞧着你的眼神,你还无法感觉出来吗?他从未拿那种怜爱又疼惜的眼光看我。你们俩早已陷入相互编织的情网,陷落得多深,彼此都不知道吧?也难怪人家说当局者迷了。」

云纱固执地摇头,眼泪挂腮,「为什么还要骗我?不是这样,明明不是这个样子的……我希望他快乐,也以为自己给得足他要的东西,但我不是你,他不要的……他待我好,从不曾以暴怒相向,尽管方才神态狰狞,至少让我看清了事情。他对你……对你……」话尾渐渐隐没,朝颜不知道再说些什么,而云纱也不愿再多谈。她双手胡乱抹掉脸颊的湿润,狼狈又可怜兮兮的启口,「对不起……我真失态。」

朝颜面带忧色的看着她,「回去吧,他们一定担心死了。」

她扶着云纱站立起来,随着一声痛苦的呻/吟,朝颜察觉到她紧皱的眉。

「你脚踝扭伤,不能再骑马,我们同骑吧。」说完,她欲以哨声唤来马儿。

远处地平线尘土飞扬,一小队人马朝这边过来。一开始,朝颜以为是丈夫和向漠岩一行人,正开口招呼,便知不对了。

脚下这片土地是啸虎堡地域的边陲,而那批不明人士正大刺刺地由外围入侵。

「云纱,快走!」朝颜奋力想把云纱送上马背。

该死的!向家的巡逻守卫混到哪里去了?朝颜心中忍不住大骂。

在追逐过程中,对方有意将她们逼离向家地域,朝颜不服输,越要往驯兽场方向冲。这样的比试她丝毫不惧,只担心护不了云纱。

倏地,一匹马打斜里抢出,马上的大汉挥动着刀,朝颜的坐骑受到惊吓,突然扬起前蹄,伴随尖锐的鸣啸,两名女子被摔下了马背,还是没来得及逃开,给团团围在中间。

「朝颜!」云纱惊惧地唤着,只知道不能让朝颜又受伤了。她急急移动身躯靠近,脚踝的伤更痛了。

「我没事。」朝颜挡在云纱身前,扬起头怒瞪着不善的来者。对方约莫七、八人,利用壮硕的马身将她们围堵。扫了一眼,朝颜泼辣的开口,「你们好大的狗胆,是瞎了招子,还是嫌活得太久,竟敢在啸虎堡势力范围撒野!有种的就报上名来!」

马身略微让开,一匹栗褐色的马踱出,背上的男子体型精瘦,衣着十分讲究。他蓄着山羊胡,眉、发和胡子的色泽偏黄,生得三角眼,目光是锐利而算计的。

「我是交了好运道,一举逮到一双美人。」他捻捻胡须,眼神极为无礼。

「哪里来的缩头乌龟?连名字都不敢说,尽干见不得人的勾当。你们这一群混蛋到底想干什么?」唉,好久没这般生气,今天真是伤身。先是让漠岩的冥顽不灵气得七窍生烟,接着是这群欠扁的王八。

黄须男子表情微僵,却迅速地按捺下来,焦点定在朝颜身後纤弱的女子。他眼中精光一闪,试探性的问,「平云纱?」瞧见对方惊愕的神情,男子冷哼了一句,「你便是流袖织的平云纱。」

「你找错人了,我才是平云纱。」朝颜抢在云纱开口前回答,猜不透他意欲为何。无论怎样,她得拖延时间,希望能遇上巡逻守卫。

「是吗?」男子挑高一边眉,「传闻平家姑娘柔静温婉,你……嘿嘿,真不像。」

「是我。」云纱缓缓出声,初时的讶异己然消失。

现在,我要你的亲口承诺,说你会懂得保护自己,别再依赖他人,别给人添麻烦!

向二哥的话语犹在耳边,望着马背上的人,云纱无惊无惧--即使有,也深藏在平静的脸孔下。

「我是平云纱。」她不理朝颜的制止,身子更行向前,「敢问阁下贵事?」

她直直盯住陌生男子,不敢看朝颜一眼,怕勉强激起的勇气将消失殆尽。这群人是为她而来,她只知道无论如何不能让朝颜也身陷险境,绝不能!

「若不是得知林家寿宴上,啸虎堡赠与一面流袖织出手的织幛,还不知道哪里找你。我不想怎样,只不过请平姑娘到府上做客几日,将平家染织技巧说出来切磋切磋。」

「哇,好不要脸呀!」朝颜挖苦着,却被云纱扯紧衣袖。

云纱心里雪亮,此事无关乎啸虎堡,眼前这男子要的是她,是流袖织祖传的染织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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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君可怜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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