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看来,她要回苍山帮助整顿滇门,确有其事。只是……心为何如此不安?

他细细推敲思索每个环节,长指一下下地敲击桌面,正出神,窗外临水岸边的两个身影引起他全部的注意。

不看还好,一看真真火冒三丈高。

那颗萝卜头竟不怕死,追美人追到竹阁来了。

岸边,罗伯特唱着他的家乡情歌,摆出上身向前做倾、一手捂心的招牌动作,他另一手握着一朵红花,连成串的歌词听不出意思,表情陶醉无比,倒是将一首情歌唱得有模有样。

一曲结束,仰着小脸倾听的美人用力地拍手,毫不吝音地给了一朵笑。

罗伯特深情款款,将花递给了她。

此刻,窗内偷窥的容灿心提到喉咙,紧缩再紧缩,不自觉,额际已冒出青筋。

他的紧张其来有自。前天上午,他见到她收了眠风一把绣扇,让上头可爱的花鸟图样吸引,高兴之下,倾身就在眠风脸上啄了一记响吻;接着,昨日下午,赴云和卧阳带来几色甜食,都是孩子才会去吃的零嘴,她每样都尝、每样都爱,口里含着金柑糖球,两片唇又去啄人家,一个亲在额头,一个亲在右颊,留下两个淡淡的胭脂印。

美人的吻教人心醉神驰,也惹来了无妄之灾。

事发后,可怜眠风三兄弟饱受主子的荼毒,反正说什么错什么,做什么错什么,动辄得咎,没来由就是一顿炮轰,炸得人尸骨无存。

见她收下他的花,容灿双目几要喷出火来。她若是又去「侵犯」别人,若是她敢的话,他会、他绝对会--容灿恨慢地转着念头,忽然轻懈下来,因为她没有亲他,只轻轻一笑,闻着花瓣上的香气。

不!他随即又想,她怎么可以对那颗萝卜头笑?!还把花凑到嘴边!正打算冲出去,忽听她柔软地启口。

「罗伯特,你家乡可有姑娘等着你?」

罗伯特笑灿一口白牙,金发蓝眸英俊可爱。「我的家离这里很远很远,姑娘不等我,等到我,也成老婆婆了。」他的腔调与她有些相似,都带着软腻。

她让他逗笑了。「没有关系,你这么会唱歌,肯定有许多姑娘喜欢你。你就留在中原,讨一个老婆,生一群孩子吧。」

「滟滟,我讨你做老婆,好不?」她的名号对他来说太拗口,学不来,还是昵称容易。才说着,他竟然单膝跪下,执起她一只柔荑。

沐滟生让他轻握着,淡淡地笑,「我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吗?」他友善地亲吻她的手背,「那罗伯特要与他决斗,将你抢回来。」

抢他妈、他祖奶奶的大头鬼!容灿怒不可遏,做出一个不太名誉的举动,他火速冲到,由背后将罗伯特一脚踹下岸边。

沐滟生根本来不及反应,更别说要提醒那可怜的男人,只能眼睁睁见他遭暗算,一头栽进水里。

「罗伯特--」她探向水面,腰身却教容灿一把拖回。

「那点水淹不死人!」他很冲。那该死的家伙竟敢向她求亲、喊她「滟滟」、还该死地吻她的手!

容灿二话不说,铁青着一张脸,拖着她往竹轩走,怒火一炽,血气再次翻涌。

「哪个……噗噗噗……小人,噗噗噗……咕噜咕噜……」罗伯特的泳技是漕帮中最烂的,挣扎了会儿才攀到岸边,头一抬,瞧见眠风闲闲蹲在那里,用一副可怜又幸灾乐祸的表情看着自己。

他拍拍罗伯特的肩膀,摇摇头老成地说:「唉,你不用说,我都了解。」

说什么?了解什么?他都还搞不清是哪个混蛋踢他下去的。之后他想了想,竹阁就那么几人,不是眠风,再排除自己和滟滟,哦……就剩下那个人了。

轩内,沐滟生小跑步跟上他的步伐,进了门,他将门栓落下卡住,关上窗,动作用力,彷佛在发泄怒气,然后,房内两人独处,他猛地对上她。

「灿郎……你、你生气啦」

不等她说下半句,他火爆地截断,「对!我在生气,你是知道的。」

她小口微张,怔怔望住他。

「你总爱生气,我是知道的……」坚持完成句子。接着,她唇一咬,指控道:「你……你啊,怎么可以把罗伯特踢下水?天冷水寒,待会他受冻,可就不好了。」

「不好?!我对他够好了。」他逼近一步,峻颜示威地俯下,直直瞪住她。「罗伯特、罗伯特,你叫得还真亲热,这么快就同他混熟了!」唉,欲加之罪。

「他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啊,我不喊他罗伯特,能喊什么?」她语调虽柔,却带着可怜兮兮的无辜,鼻头酸酸的,不知他为什么要对她乱吼。

「还说?!」他自知理亏,却不承认,翻起另一笔帐,「那你也不能让他喊你、喊你『滟滟』!」

「我本来就叫滟滟啊,为什么不准人家喊?!」她捶了他一下,不想他无理的逼迫,那感觉很差劲,好像全是她的错,她哪里对不起他了?

「就是不准。」他喊得过力,胸口一痛,咬牙忍下。

「赛穆斯也这样唤我,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宇。」

不提还好,一提到会唱歌会弹琴、会吹笙会跳舞的赛穆斯,简直是火上加油。

「你的名字是沐滟生!不是滟滟!」那吼声震耳欲聋。

「你、你……」她看他,已无话可说。

她知道他总是生气,总爱生气,可是知道归知道,她想多让让他,给他美好的笑,想他记住她永远的笑颜,可是、可是他根本不领情。

接着,她做了一件连自己也预料不到的事。

哇地一声,她放声大哭。

房内除了她的哭声,完全没有其它声响,容灿被她的反应吓呆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还在哭,哭得打嗝。容灿终于回过神来,手缓缓地、小心地探向她,捧着让泪水浸得湿透的脸颊。

「沐滟生,我、我……」心动不如行动,他俯下头,深深地吻住她。

仿佛等了千年,他领略了小嘴中的香甜,感情一触即发,他辗转在她唇上流连,双臂将她锁在怀里,两颗心相互激荡,碰撞出点点火花。

吻由激烈转柔,缓缓结束,沐滟生埋在他胸前喘息,双颊泪痕犹在,却是又暖又烫。

她轻轻合眼,幽幽地说:「灿郎……这是你第一次主动吻我呵,你不再将我推开了,我、我好欢喜……」她仰起脸蛋,笑中带泪,「你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欢喜……」

容灿与她相同,陷入浮沉的情绪中,想说些什么,却是怔然--

他望着她细腻的面容,察觉到怪异所在,心一惊,他拖住她来到窗边,推开窗子,光线陡地透了进来。

那张脸浸淫在光明之下,泪珠洗尽水粉,那一吻让胭脂褪去颜色,他见着她的素容,竟是死灰的肤白,和殷紫的唇瓣,与自己多么雷同!

「这是怎么回事?」隐约已猜出,他仍要她说出口。

是时候了吗?

为何来得这么快?

她还想看着他、想唱歌给他听,就算多温存片刻也好,可是,时候到了,她不能太贪心……不能贪心呵……

美丽地扬唇,她嫣然微笑。

「那日我在江中吻你,吞食了你的血,身体里已有『九重蛊』的毒了。那蛊中下了咒,只要我饮干你身上的血,蛊毒自然能解。」

他喘息地望着她,静静地问:「所以,你是来要解药的?」这感觉好诡异,他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彷佛她前来的目的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心脏又在紧缩,他熟悉那种感觉,知道体内蛊毒正在流转,他已好几日不曾发作,却选在这当口。

他还有话要问清楚,他想知道她对他真正的感情,此刻只要她说了,说她是真心待他,就这么一句话,他便相信,绝不怀疑。

「我--沐滟、生……」身躯不买帐,发麻的刺感漫上身体,他往躺椅一倒。不行!他还有话问她,不能倒!还不能倒!

「灿郎!」她忙扶住他,记起李星魂说过容灿的毒发状况,心安定了下来,她朝他笑得温柔,帮他移动身子,安稳地让他躺在长椅上。「灿郎,我在这儿……」她坐在他身侧,握住一只大掌,眼光柔得出奇。

「有话、问、你……」他的舌快不听使唤了,「你真、真是喜爱……我?」

好久,她不回答,小手摸索他脸上每寸轮廓。

容灿想再问,可是已无能为力。

像是眷恋够了,她终于望入他的眼。「灿郎,我们注定要牵牵连连在一块,我体内有你的血,融合你的蛊毒……你若要解去『九重蛊』,需有一味药引,我已为你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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滇门名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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