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而对于凶手的模样,众人躲的躲、藏的藏,哪里敢仔细瞧清?即使当场面对面,也让他给吓走了魂,残留在印象中的只剩下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原先的面目如何,恐怕百花楼里的众客众妓,没一个说得出来。

这日合该百花楼冲煞,那老鸨一知详情,面如土色,身子似软泥般瘫在地上,只道半生努力就这么付诸东流,等着查封吃官司。

此时,陆府忙成一团,大夫在内室诊视,陆夫人与海棠焦急杵在床边,丫鬟们烧水的烧水、煎药的煎药,气恨之声在外厅爆响,陆阳砰地一拳击在桌面。

「他妈的,吴光宗这王八蛋敢这样瞧轻涤心?!那日他来拜访我,问起涤心,我只随口道是咱们家的管事,没再多说,想不到这王八蛋如此下流!」他是钦点的武状元,由朝廷委任职分,官阶不小,吴光宗到达杭州自然要来访他。

武尘无语静坐,脸色又青又白,他受了太重的惊吓,一颗心尚未归位。

「没什么大碍,待她转醒,记得将药喝了。」大夫交代着,同陆夫人和海棠从内室步出。

见状,武尘倏地站起,「我进去瞧她。」那话中抖音如此明显,不管众人,他快步入了内室,将服侍的丫头遣退,静静在床沿坐下。

涤心的头颅靠在蓬松的软枕上,黑发长而丰密,将一张脸衬得倍加瘦小。

武尘心一痛,伸手揉着她的发。当初他来不及救下渡芸,让一个姑娘遭受奇耻大辱,心虽有无比惋惜,却不曾疼痛若此,他真怕……怕结果超脱控制,让那残酷烙在她的身上。

一声绵长低吟逸出唇边,是感激、是庆幸、是安慰、是心悸,他的吻贴在长发上,眼角竟微微泛湿。

「大郎哥……」软枕上的小头颅动了动,涤心迷糊喃着,眼睫轻颤。

他锁住那张容颜,见扇般的睫毛眨了眨,身子不由得更向前倾,抑制奔腾的情绪低低道:「我在这儿,涤心……我在这儿。」

水……这个字没有声音。

读着她的唇形,武尘冲向桌子,赶紧倒了杯茶过来,然后小心翼翼扶起她,让她的背靠在自己的胸膛。「来,慢慢喝,小心,慢慢喝……」

武尘喂着她,那杯中茶或者冲浸过久,茶色变得浓郁厚沉,涤心一口一口啜饮,丝毫不知苦涩,隐约觉得它化成一股暖流,悄悄注进心房。

双眸迷迷蒙蒙,模糊瞧见一个影子,那熟悉的音调是流过心底的小河,徐缓得如此温暖。涤心连眨了几回,终于看清那人的容貌。她试着微笑,唇角稍牵,颊边却感到发麻的刺疼,反射地抬手欲捂住,映入眼底的是腕上教粗绳磨破的伤痕,刹那间,记忆全数回笼。

不仅双腕,她的手肘亦有好几条擦伤,武尘怜惜叹息,放下杯子,小心无比地握住涤心的柔荑。「伤口上了透明药膏,你别动,碰着了就不好了。」

涤心侧首望住他,知道千钧一发之际他终于赶来,而如今自己安全地在这里,看着他关切的脸、听见他关切的话语,涤心方寸陡热,跟着毫无预警,反身扑进武尘怀中,藕臂紧紧在他颈后交迭,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大郎哥,他……他……」

武尘一怔,原担心着她刚上完药的伤口,耳畔却传来嘤嘤哭泣,接着颈窝微微湿热,沾染上涤心潺潺泪珠。他神情一弛,不由得再度轻叹,健臂环住她娇弱身躯,安稳拍抚着她的背脊。

「别怕,大郎哥替你出头。」他早替她出头,且做得十分彻底,如此这般的人渣猪狗不如,杀上百个千个,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在百花楼,涤心咬着牙没掉一滴泪,此时由逆境转回,勇气尽泄,那时的惊惧和委屈缠绕上来,一哭不可收拾。

不知过了多久,黏在武尘颈肩的头颅稍稍抬起,涤心吸吸鼻子,心中舒坦许多,却见到男子的衣领教自己哭湿了一大片,她瞧瞧那处泪渍,又偷瞄了瞄男子的脸,接触到两道温柔清朗的目光。不敢多瞧,垂下头抿着唇,下一刻,她放开了武尘,还拉来被子将自己罩头裹在其中。

涤心的举动教人不明就里,武尘讶异,立即伸手去扯,谁知她仍是不放。

「你这是做什么?」武尘叹气。

「你不想见我的……」她的声音模糊由被中传出。

「胡说。」

被子忽地自动掀开,涤心双眼通红、小小鼻头也通红,双颊更是通红,她凝住武尘,话中鼻音极重,「你……你叫我走,你不愿见我了……」她说得委屈任性,忘了当初是自己故意而为。扮潇洒实在太难了,她做不到也不要做了。

武尘捉住被子一角,以防她再试图闷死自己,听得她的指控,只有无奈苦笑。「你这小傻子,我哪里不想见你?你一声不响离开阎王寨,待我追回三笑楼,你又一声不响离开京城。我是生气,被你气得口不择言,却没要你走得这么急,你为何不慢慢走好让我追上?」

涤心转身离去,渡芸立刻将事情原委完整告之,等安置了她,赶回寨中时,涤心竟然已经离开。好快的手脚,令他不得不怀疑,贺兰和卿鸿根本是存心整人。

涤心泪眼蒙眬,对他的愧然涌上心头,扁扁嘴,语带哽咽的道:「对不起,大郎哥,对不起。我误解你,教你气愤让你失望,你对渡芸……我、我知道的,却忍不住胡思乱想,我害渡芸伤心,也害你伤心,总之……总之是我有错在先,对不起。」说着,她又要拉被子罩住自己。

武尘快她一步,软被教他扬手丢开,被子尚未着地,涤心已让他抱在怀里。

「这样的赔罪方法,嗯……似乎有欠诚意。」他嘴角上扬,挺鼻故意蹭了蹭涤心的,听见她的抽气声,望入一双清澈美丽的眼眸,心中不禁悠悠荡漾。接着,他头靠了过去,舌迅如闪电地探进女子樱唇当中,他辗转吻着,喉间不自觉逸出低哑呻/吟,骨头彷佛被融得既酥又软。

「我接受你的歉意。」武尘抬起头,目光中露骨的情感教涤心脸红,他的大掌轻抚着她受伤的颊,怜惜低问:「你说……需要时间好好想想,过了这么多日,你到底想得如何?」

涤心与他相视,眸光在他俊朗的五官上端详梭巡,她瞧得用心而仔细。

这个男子呵……在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已将为伊动情的种子播在心田,她将青春送给了他,守着一个情种发芽长大,而这份情绵延难绝……

一切还需要想吗?

要!而且她还想得无比透彻,并找到永恒的答案。

「我不要把你让给谁!你叫我走,我也不走的,你是我的,你是我的,永远只属于涤心一个!」她连声喊着,双臂再次揽住武尘的颈项,身子紧紧偎着他。

「老天……」武尘要命地喃着,语气哀求,「涤心,你把我抱太紧了……不不,别放松、千万别松手,你用尽全力吧……对对,这样很好,只是好心一点,你把头偏过来,我想吻你呵……」

着了道啦!

涤心不能置信,婉姨竟这样设计她?!

还有臭阿阳、死阿阳、烂阿阳,竟点了她双腿和喉间的穴道,教她有脚难跑、有口难言。

这是什么状况啊?!涤心暗暗哀号,其实心中雪亮无比,她当然清楚现在是什么局面。

今儿个可是陆府的绣球招亲大会,风云际会、万人空巷,场面之壮观、人潮之汹涌,涤心盖在喜帕下的双眼虽瞧不见,光是听那震天喧哗之声,心已凉了半截,不难想象高台前聚集了多少人马。

武尘在与涤心解开僵局、互许情衷后,隔日便快马赶回京城。而涤心休养了两日,生活回到以往的忙碌,海棠捉住机会大放长假,至于陆夫人依旧兴致勃勃、浑身是劲的大搞绣球招亲,从拟单邀请贵宾观礼、搭设高台、门面装饰,乃至于绣球大小、式样、质料,好不好抛、抛得远不远,她一手策画,未演先轰动。

涤心任由她去,心中已有定夺,而就在昨日,她假借洽商名义,偷偷收拾包袱准备出走,打算二次上京投入武尘怀抱,哪知刚出门就着了陆阳的道。现在,她身穿大红吉服,头顶凤冠喜帕,脸也不知给人化了什么妆,说也不能说、跑也不能跑的坐在台上一旁,这这这──全都得拜陆阳所赐。

涤心忍不住又咬牙切齿,可惜只能骂给自己知道。

吉时已到,耳边听见一声铜锣巨响,嗡嗡地留着回音,现场立即安静了下来。

众人你推我挤,眼睛睁得既圆又大,眨也不眨地盯住走至高台中央的妇人。那妇人气质华贵,举止间尽是风采自信,面带微笑、静静环顾台下黑压压一片,轻轻一咳,开口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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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君沉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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