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4 投名状

21 4 投名状

文先生是个四十多岁的文士.身量甚高.半旧的绸衫下面空荡荡的.竹竿似的身形被这群匪气十足的兵士们衬得弱不禁风.倒像是个不慎误入土匪窝的一个教书先生.

“前几日文某事忙.多有怠慢还请见谅.两位请上座.”他一上來就深深拜倒.语气颇为诚恳.

归晚笑道:“文渊先生客气了.这几日承蒙招待.感激不尽.”

明律神情一顿.继而若无其事地跟着归晚坐下.脸上挂上了斯文的笑意:“沒想到能在这碰到文渊先生.”文渊学贯古今.乃是一代大儒.朝野之中颇具声望.皇上三次召他为官.他三次上表推辞.可谓是不慕名利的典范..他跟明律的父亲乃是知交.此时却故作跟明律不认识.

文渊连道不敢.叫人上茶:“茶水粗糙.委屈两位了.”

归晚瞧了瞧厅外守着的十数兵卫.丝毫不见外地玩笑般道:“文先生不当你的闲云野鹤.怎么到这鸟不拉屎的土匪窝当起账房先生來了.”

文渊摇头笑道:“沐大人多虑了.这山中的兄弟虽瞧着粗鲁了些.却都是军纪严明.铁铮铮的汉子.”一句军纪严明说明了这山寨是正规的军队.却是避重就轻.沒有提及自己在这山寨中的身份.

明律轻咳了一声.接口道:“不知道先生找我二人有何见教.”

文渊长叹了口气:“请两位前來.实属无奈.请明公子和沐大人看在江山社稷的份上.务必帮这个忙.”说罢他又起身.深深拜倒.

瞧这殷切真诚的态度.瞧这厅外的森森刀戟.这文先生果真是个有趣的人物.软硬兼施的手段颇有些心得.主人做戏.作为合格的客人.总不好马上拆台.归晚饶有趣味地坦然受之.

倒是明律.平日在文渊面前执的是子侄之礼.如今被文渊行礼.颇有些不自在.惹得归晚瞧了他一眼:“文先生何出此言.社稷何重.我等毫末微小.岂敢轻言帮忙.”文渊不想让归晚知晓他与明家的交情.他也只好装作不识.且看他究竟为何要这般做.

文渊呵呵笑着.脸上颇有几分腼腆:“事情紧急.我也不跟两位绕圈子了.如今大战在即.粮草吃紧.明公子富甲天下.沐大人在商户之中一呼百诺.文某想请两位襄助.筹措些粮草.”

听这话.倒有些绑票勒索的意思.难怪文渊要觉得不好意思了.一个朗月风清的大名士改行做这种敲诈勒索的买卖.确实是不太容易上手的.

明律皱了皱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先生须知.私贩粮草.乃是诛九族的重罪.”

文渊一顿.面上又添了几分不自然.明律的眉头皱得更紧.

如若再沒发觉两人之间的异样.归晚就白混了.她故作不知地推波助澜:“不知先生想要多少粮草.”

文渊立马答道:“不多不少.正好一万担.想來这个数目不会令两位为难.”

顿了顿又道:“事急从权.文某也是实在无法可想.毕竟……山外的赤麟军已经断炊三日了.再不想想办法.就要出大事了..”这句话算是回答了之前明律的问題.

原來是为赤麟军筹集粮草.他们早就猜测这山中的军队跟诚王有瓜葛.看來果真如此.明律暗自叹息.之前文渊就曾游说过明父.让他投靠诚王.好谋那从龙之功.然在朝中左右逢源但与任何派系都不沾边.这是明家长久的生存之道.如今诚王跟太子斗得跟乌眼鸡似的.搅进他们之间的争斗.更是于明家不利.明父一再推却.不想如今文渊竟会想到扣住他与归晚两人相要挟.

不论如何.如今形势不明.他决定不跟文渊撕破脸:“万担粮草.说起來也不是小数目.需得我等下山亲自见过各位管事才可.”他不止会赠万担粮草.还会发动其他商人组织义捐.打着为国为民的名义.大张旗鼓地分派给赤麟军和流民.如此一來.他明家就不算是投靠了诚王.

文渊略一沉吟.就想到了明律的打算.但他的目的不仅仅是那万担粮草.更想拉明律和归晚上诚王的船.若是让他们下山.就算明律依约给了粮草.也会想办法把明家掰扯干净.

“那恐怕两位是得多在这留两日了.”从门外传來的声音浑厚.有些破了音的沙哑.一个身着短打的男子几步迈了进來.他身形甚高.相貌英武.普通的粗布衣裳却穿出了甲胄的刀兵之气.他连瞧都未瞧归晚一眼:“文先生.你不是要谈生意么.跟一个女人有什么可谈的.來人.送沐姑娘回房.”

不叫沐大人.不称沐小姐.而称呼她为沐姑娘.姑娘.在本朝只有不入流的女子才会被称为姑娘.她都有多久沒被人这么称呼了.归晚微微一笑倒是沒有动气.从善如流地转身就走.看來文渊这个大名士在这山寨之中是做不得主的.真正能做主的人就是进來的这个人.而这个人对她绝无好感.甚至是厌恶.她留下也只是徒费唇舌.

那男子瞧着归晚的背影.眼角眯起了细细的鱼纹.转而拍了拍文渊的肩膀:“文先生.你们这些文人就是磨叽.这般简单的事情.明公子是聪明人.他怎么会不明白.”

文渊叹了口气.惋惜道:“这沐归晚心细如尘.委实是个人才.将军……”

男子打断他:“正因为她太聪明.留着才是个祸害.”

他们想杀了归晚.明律心中一紧.眼前却出现了一个明黄色的卷轴.他伸手接过.那是一道三年前的密旨.庆昭帝令诚王暗中辖制三十万大军于羊公山中.随时待命.密旨上不仅盖了玉玺.更加盖了庆昭帝的两枚私章.印记清晰.看起來并非伪造.

明律拧眉.这道圣旨相当于给了诚王一支私兵.三十万大军.便是改朝换代都够了.朝野盛传陛下爱重诚王甚于太子.但太子贤德.屡有政绩.在朝中的声望甚佳.若说皇帝陛下要废太子.朝中文武百官必定不会轻易答应.陛下给诚王一支私兵.莫非是想要诚王谋朝篡位么.

明律将圣旨递回.缓缓道:“陛下果然对诚王爷格外爱重.”他依旧不愿表态.就算这圣旨是真的.谁能保证诚王在这夺位的斗争中取得胜利.即便诚王顺利登基.焉知明家不会成为皇帝的私库.自古伴君如伴虎.明家只是一介商人.根本不需要什么从龙之功.

文渊低声劝慰:“明贤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若有朝廷支持.明家岂不是能更上一层楼.”

明律依旧不为所动:“文伯伯.你是家父的好友.明家的祖训.你是知道的.”若是他们只是以他的性命相要挟.与明家的百年性命相比.他豁出命去又有何妨.

“此一时彼一时.诚王胸怀宽广.并不是以怨报德之人.白楚两家互相较劲了几十年.楚家更胜一筹.如今楚家何在.只有投效了诚王爷的白家还安然无恙.这莫不证明.帝心还是偏向诚王爷的.”

“如今外敌当前.粮草之事让贵军为难.我明家襄助自然义不容辞.”但明家的立场只能是为了民族大义.而非在皇位之争中站队.方才进來的男子轻嗤了一声:“明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并不是在求你.而是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你是聪明人.该明白怎么做对明家是最好的.”

“步将军此话何意.”

那男子豹子打量猎物一般眯了眯眼睛:“你认得本将军.”

“步律川将军骁勇善战.威名远扬.明某怎敢说不认识.”

步律川愉悦地笑了.说出的话却叫人不怎么愉快:“明公子好胆识.怨不得明家有胆子做出卖国通敌之事.”

明律心中一突.面上却是镇定自若:“将军的话.请恕明某听不明白.”

“明公子当真不明白.明家过往宣州的十三万担粮草.上万匹皮革粗布是去了何处.”

十三万担粮草.上万匹皮革粗布.明家那些人虽然胆大包天.但做事还算谨慎.就是他也只知道他们私运出境的东西的大概数目.这步律川是如何得知.

明律狠狠眼角一抽.瞬间恍然大悟.原來.所谓的明家人私贩军需出境是一个陷阱.步律川既然知道此事.当日守着冀门关的又是诚王麾下的赤麟军.以林序的细心.又怎么可能让那批军需真的落在南楚国的手上.说不得.最终是运进这羊公山了.

这分明是一个针对明家的计谋.他们假冒南楚人跟明家交易.既为这山中大军筹措了部分军需.也顺顺当当地为明家安上了一个叛国的罪名.那批东西确实出过冀门关.有通关文牒在.明家百口莫辩.若不想被满门抄斩.就只有顺了他们的意投靠诚王.他原先还恨家族中人鼠目寸光.却不知自家这块肥肉早就被人盯上了.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此事文渊必然知晓.也定然参与.他游说父亲不成.就动起了这般阴险的主意.难怪参与私贩粮草的恰好家族中不服他管束的那些刺头.也难怪他们能隐瞒这么久.他发现时事情已经无法挽回.

步律川如盯住猎物的豹子.步步紧逼:“明公子.明家的兴衰.系在你一人身上.”

明律苦笑:“明某还有第二个选择吗.”

“明公子果然爽快.那么.现在就请借明家的信物一用吧.放心.过后我自会奉还.”步律川伸了伸手.神态睥睨.那般理所当然.仿佛讨要的不是关系旁人家族安危的信物.而是自家的东西.

明律并未被他的气势压倒.傲然道:“明家之物绝无外借之理.”为了生存明家可以投效诚王.但如果这生存必须卑躬屈膝.任人鱼肉.那他宁可不要.

文渊出來打圆场:“将军.明贤侄是守信之人.他既然答应了我们就不会食言.还请将军看在我的份上.不要计较.”

步律川不屑地轻嗤一声:“既然如此.看在文先生的面上.东西我就不问你要了.可是做任何事情都有规矩.想要我把你当自己人.你还得立个投名状.让我们相信你不会背叛才是.”

明律咬牙忍着怒气.脸色难看:“这投名状是指什么.”

“杀了沐归晚.”

明律的怒气终于喷薄而出.他一字一顿地道:“将军详细灵通.不会不知道.沐大人于我有恩.”正是因为归晚的支持.他才顺利夺了明家的家主之位.也是归晚.在知道明家私贩军需出境之后.沒有敬而远之.甚至想伸手拉他一把.这份恩情.足够他永生铭记.

“恐怕这恩情明公子也只能下辈子报答了.”步律川一脸嘲讽.

明律睚眦欲裂.脸上的神情近乎狰狞:“恩将仇报.这般忘恩负义的小人.你肯放心作为盟友吗.”

步律川一脸嘲讽:“世上沒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相信这句话明公子比我更清楚.”他步律川虽是步家嫡系.有今日却是靠着真刀真枪闯出來的.对明家这些满身铜臭的商人.自然不屑一顾.在权势面前.任他再有钱.还不是叫他生就生.叫他死就死.他所需的只是明家的财富.根本就不怕明律背叛.

文渊上前打圆场:“将军.沐归晚是沐阁老最得意的小辈.也深受林相爱重.伤了她.沐家和林相岂肯善罢甘休.明家只是一届商人.若是与这两家对上……”

步律川轻轻笑道:“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这沐归晚死在这羊公山中.沐家算什么.至于林千夜.恐怕他如今也是自身难保.何况.沒有半点风险的事.又怎能体现明公子的诚意呢.”

他似猫戏弄老鼠般充满恶意:“如何.明公子.是一个女人重要.还是明家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重要.”

明律挣扎良久.脸色惨白:“我是明家家主.沒有任何一个人的性命会比整个明家重要.”这句话.似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整个人都虚脱了.

“如此.我们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

文渊叹了口气.避开了明律的目光.垂着头走了.当今陛下太过刚愎自用.而太子又太过宽和懦弱.这天下只有交到诚王的手上才是最明智的.江山易主.总是需要牺牲的.只是可惜了沐归晚.他怜惜她的才华.有心收为己用.终究拗不过步律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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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的娇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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