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逼反

210 逼反

城外的欢呼响起沒多久就渐渐平息了下去.城墙上不多时便张起了几百架弓.在那明晃晃的箭头之后.是上了滚木的巨大投石机.只要等一声令下.那几千斤重的圆木就会朝城下的赤麟军砸去.将他们碾成肉泥.

赤麟军的将领正是一身玄甲的林序.肃杀的军甲平白给他添了几分刚毅.铠甲上早已干涸血迹.昭示着他曾经遭遇怎样的恶战.他左手揽着缰绳.右手微微下垂着.胳膊上绑着的绷带渗透出殷红的血色.

“黄大人.这是何意.”高耸的城楼下.唯有林序沙哑的声音.

黄剪冷笑一声:“本官自然是奉命守城.”

林序冷然道:“那为何要把我们拒之门外.黄大人可知道.南楚敌军就在三十里开外.随时都有可能会发起突袭.”

黄剪拱了拱手:“多谢提醒.不过.这城门.本官不敢开.也不能开.”

此言一出.城墙内外一片哗然.

黄剪接着道:“冀门关虽无天险可守.可也隔着偌大的城墙.何以在一夜之间便被敌人攻破.赤麟军号称骁勇善战.却节节败退.五万边军.竟然全军覆沒.敢问林大人.你敢说这场战你们沒有半点责任.”

“何以全军覆沒的人是步家的边军.你们赤麟军只是被冲散.”

“何以南楚的军队能步步把握先机.如入无人之境.”

句句的质问.毫不留情面.黄剪只差沒有直接说.是他们赤麟军里通外国.献出了冀门关.事实上.冀门关确实是被人里应外合拿下的.当日深夜.等他们发觉时.城门已经大开.成千上万的南楚军队进入了关内.

若非赤麟军训练有素.怕也会跟乌合之众般的边军般全军覆沒.可即便如此.敌军的突袭还是叫他们措手不及.拼死杀出了一条血路.如今能聚起來的也不过四万余人.他们死的人并不比边军少!

那日的血光仿佛还在眼前.眼睁睁地看着周围的弟兄一个个倒下.眼睁睁地看着驻守了多年的边城就这样被人攻占.成为一片火海.平日里那些被他们欺压的善良而懦弱的百姓.如同牲畜一般被残忍地杀死.

他们平日或许是些骄纵的兵老爷.可他们也是有血有肉的军人.

这些天來.他们一有空便休整手中的兵器.却从未擦拭铠甲.那些黑褐色的血迹.有些是他们的.也有些是他们朝夕相伴的兄弟的.他们要永远铭记那一日的耻辱.一日不报仇雪恨.一日就不脱下这带血的战袍.

他们几日沒有合眼.一路上遭遇了无数次的敌袭.从冀门关到这郴州城短短的五十里却走了足足四日.上一顿饭还是在昨天.本以为进入了郴州他们能得到补给.能稍稍休息一会.本以为旁人也会跟他们同仇敌忾.却不想.他们会被人看做是出卖自己弟兄和国家的乱臣贼子.被自己人拿弓箭指着.

林序身边的一名参将嘶声道:“这四日.我赤麟军共遭遇大小战役二十六次.战死弟兄五万八千人.杀敌超过七万.这里就是剩下的全部弟兄.赤麟军只有战死.绝无逃兵.”

质朴无比的话让城墙上的官兵也不禁动容.驾着的弓箭也不禁放了下來.他们之前只知道赤麟军被冲散了.自然对他们诸多猜忌.就连最善意的揣测.也是认为那些死里逃生的军士定然是做了逃兵.沒想到.他们竟然拼死汇合到了一起.生生地在南楚的二十万大军中杀出了一条血路來到了这里.

方才林序和这名将领的声音都嘶哑得厉害.军士们个个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和顺着伤口渗出的血迹都说明着.他们所说的绝非谎话.以十万对二十万.在绝对的劣势之下.被冲散后还能躲过重重围剿.杀敌七万余人.这是多么恐怖的数字.二十六次遇袭.他们又是付出了怎样惨重的代价.

黄剪冷笑连连:“真是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以为本官是不通军事的奶娃娃吗.短短四日遭遇二十六次战役.你们竟能好好地站在这里.本官是该说你们骁勇善战呢.还是南楚国的军队都是草包呢.”

此话一出.原本被感动的军士也起了疑心.确实如此.赤麟军再骁勇善战也不可能做到如此地步.他们是不是如黄大人所说.已经投靠的敌军.想用苦肉计骗开城门.跟南楚军一起來个里应外合.

一名在城中的副将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县尊.赤麟军素來骁勇.比起步家嫡系也不逞多让.那领头的林序是林家小辈中惊才绝艳的人物.末将曾跟他打过交道.他足智多谋.又熟悉兵法.赤麟军能以少胜多也不足为奇.”

“此时是非常时期.南楚军就在城外虎视眈眈.岂能凭借揣测就随意开城门.更何况.城中的补给本就紧张.如何养得起这几万人.赤麟军果真如此骁勇.定能再次以少胜多.轻松退敌.”最后一句话黄剪故意扬高了声音.即便是城墙下也听得一清二楚.

黄剪虽说只是县官.但他是武将出身.且上头有意照拂.他在郴州城中对军队有绝对掌控权.那副将再觉得不妥.也不能违抗军令跟自己上峰顶着干.

几万赤麟军熬得通红的眼睛几乎要流出血泪.简直欺人太甚.

“林大人.那老匹夫不识好歹.我们就冲进去.就不信了.这小小的一道城门能拦得住咱们.”

“对杀进去.取了那老货的头.”

“杀进去.杀进去.”

赤麟军群情汹涌.几万人惊天动地的呼喊带着深寒的杀意叫守城的官兵也有些悚然.

林序紧皱着眉头.先是以孝道为名强迫悦宁回京师侍疾.之后太子监国.在冀门关被攻陷之前就充斥着赤麟军哗变的谣言.如今郴州城以他们里通外国为名对他们大门紧闭.这一切的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操控着.

如果他们真的不管不顾冲击城门.不管占不占理.赤麟军跟南楚国勾结谋反的罪名就要坐实了.

林序抬了抬手.冲天的怒骂声戛然而止.赤麟军军纪严明.可见一斑.他沉声道:“黄大人本是冀门关的守将.因为屡次顶撞诚王被贬成七品县官.心存不忿也可以理解.只是.黄大人果真想要不经查证就把我们拒之门外.将几万弟兄的性命当成儿戏么.”

林序此言可谓四两拨千斤.黄剪在赤麟军中也待过一阵子.跟北悦宁很不对盘.在外人看來.他是得罪了北悦宁才被贬的.林序的话大家都听懂了.黄剪此举是在公报私仇.

黄剪变了变脸色.朝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本官以前是从六品的小小参将.亲兵不过五百人.如今虽说是七品县官.手下不多不少也带了三千的兵.此乃皇恩浩荡.跟诚王殿下有何相干.休得在这里妖言惑众.动摇军心.本官念你们曾是同僚.且饶你们一命.速速退开.不然就别怪刀剑无眼了.”

赤麟军中一名军士叫骂道:“黄剪.你个窝囊废.在城墙上欺负自家人算什么本事.有种下來练练.你个狗娘……”

黄剪一言不发.夺了身边一个军士的弓箭.一箭朝城下射去.那名军士的骂声戛然而止.那枚羽箭正正地穿过了他的咽喉.他沒死在敌国军队的手里.却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看着自己的兄弟被杀.愤怒.绝望以及刻骨的仇恨迅速在赤麟军中蔓延.他们本就是受伤且陷入绝境的野兽.他们已经什么都沒有了.剩下的只有这一口气.以及身边从刀光血影中相互搀扶着走过來的兄弟.那是他们的兄弟.他们打过架.抢过食.却也相互挡过刀的兄弟.无数的赤麟军冲向了城门.他们的念头只有一个.冲进去.杀光那些两面三刀的小人.杀光那些伤害他们兄弟的人.

城墙上的士兵犹豫了.虽然他们直属黑羽军.跟赤麟军素來沒有交情.可是.下面的那些人.他们同是出云国的子民.

黄剪大叫:“还愣着做什么.等着他们杀上來.把你们的脑袋当球踢么.”

黄剪身旁的副将脸上闪过不赞同.黄剪的态度太奇怪了.他似乎是有意要激怒赤麟军.可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下面的人都失去了理智.让他们杀上來.这满城的官兵沒一个能活着离开.

终于有人手中的弓箭犹犹豫豫地向城下射去.有第一支就有第二支.此举无疑是火上浇油.下面的赤麟军不要命般疯狂地冲击着城门.一拨又一拨.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又冲上來.城墙上的士兵的手开始颤抖.他们面对的不是人.而是一群野兽.一群不惧死亡的野兽.

林序张了张嘴.却一句话也沒说.多日的不眠不休.以及饥饿几乎让他的思维停摆.只剩下周围这一张张悲愤而又绝望的脸.这明摆着是一个圈套.有人故意要逼反赤麟军.他明明知道.却无力阻止.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让黄剪做出这样的傻事.”副将的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清越的女声.在这漫天的喊杀声中显得格外诡异违和.

他转过头.先看到的是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而后他才注意到这是一个年轻而又美丽的女子.她就那样站在城墙上.那淡然的神情与震天的喊杀声格格不入:“哀兵必胜.且城中守军只有三千.赤麟军攻破城墙是迟早的事.到时不止你们黑羽军.城中的百姓也会遭殃.”赤麟军被逼反.激愤之下做出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

那副将张了张嘴.问出一句:“你是谁.”

女子却是不答.只是接过了身后那剑客手中的剑往前一递.那副将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那剑上的龙纹让他惊呼一声:“尚方宝剑.”拥有尚方宝剑.且是个年轻的女子.她是沐归晚.

归晚继续道:“黄剪猎户出身.在黑骑军屡被人欺压.后來经人推荐几经辗转成了赤麟军的一名参将.总算扬眉吐气.可他性子刚直.屡次顶撞诚王.不久就被调出了赤麟军.从一名武将成了个文官.日子不可谓不憋屈.皇帝陛下却偏偏看重他刚直的性子.将他放到了郴州城.照样给了他兵权.连陛下都不知道.当年推荐黄剪的人是黎鸳.黄剪是个知恩图报的人.”琳州州牧黎鸳.手握黑骑军二十万.黎家.是太子的母家.

一席话让副将冷汗涔涔.黄剪是太子的人.而陛下素來倚重诚王.如今陛下病重.太子自然要趁机除去诚王这个心腹大患.所以.黄剪要趁机逼反赤麟军.让诚王扣上乱臣贼子的名头.而代价.就是这郴州城.就是这郴州城内的三千军士.以及满城百姓.

他们.都将是皇权斗争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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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孽的娇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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