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急救

轻云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倚翠身上。疼痛一阵接着一阵，然而她却咬紧嘴唇，半声不吭，只坚定地朝着西边柴房走去。

她一定不能让耀华有事！

上天好不容易给了她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轻云不想就这样放弃。

只是，她毕竟有伤在身，没走几步，轻云的脸色便愈加苍白起来。她的额头布满汗水，逐渐汇聚成滴，又顺着脸颊流下来。

倚翠偷偷瞧了好几眼，心中焦急得不行。但是劝慰的话都堵在了喉咙口，几度张嘴，却到底没有说出来。

姑娘向来性子绵软，像今儿个这般强硬，倚翠还是第一次见到。想来，姑娘是担心得狠了。

也是，毕竟大少爷还只是个孩子，在那阴暗潮湿的柴房里关上几天，这样的惩罚也有些太过了。

不过，这毕竟是太太的主意，就是老太太，心中也是知道的。既然老太太没有反对，便是默认了这惩罚。这上头说的话，下面的人哪个敢不听？

姑娘这样，也是爱弟心切。

这样想着，倚翠深吸了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大概一盏茶的工夫，轻云总算是来到了穆府西边的柴房。

说是柴房，却只是一间破旧矮小的屋子罢了。两扇早已斑驳的木门上，一管硕大的铜锁尤为显眼。此刻，那看守着柴房的两个粗使婆子，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斜眼瞧着倚翠扶着轻云过来了，眼皮子也没有抬一下，依旧说笑着。

倚翠脸上就有些尴尬。

姑娘虽然是府中的嫡长女，然而现在的太太方氏却并不是姑娘的亲娘。这方氏原本不过是一个贵妾。然而她是个惯会做人的，又因着和老太太沾了亲带了故，于是，在姑娘的亲娘去了之后没多久，便被抬了身份。

只是这身份虽然抬了，她的子女却到底是矮了姑娘和大少爷一头。因着这一茬儿，方氏平日里没有少给姑娘和大少爷下绊子。只是，方氏毕竟是要脸面的，并没有敢太过折腾姑娘和大少爷。

然而，这下面的人心思就活泛起来了。主子的想法，她们琢磨了那么久，自然会明白。见方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们便逐渐放肆了起来。送给姑娘的东西，从来都是缺斤少两的。最近更是连姑娘的月例都敢贪了去。

见两个婆子这般态度，倚翠虽然心中不舒坦，却也无可奈何。

“姑娘，到了。”

轻云哪里会没有瞧见那些人的态度？见两个婆子那样，也没有说什么，只扶着是倚翠的胳膊又走了几步。

“哟，这不是五姑娘吗？五姑娘来这儿做什么？”一个婆子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敷衍的笑容来。

另外一个婆子更是往前走了几步，用她壮硕的身子挡住了轻云的路，“这里可不是五姑娘来的地儿，小心脏了姑娘的鞋。奴婢瞧着，姑娘还是快些回院子去吧。”

一边说，一边就要伸手推轻云。那手上黑乎乎的，还有一丝难闻的味道。

倚翠心急，正要伸手去挡，却听见轻云的呵斥声，“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敢挡我的路，给我让开！”

见轻云突然发怒，两个粗使婆子就是一愣。半晌，两人才回过神来。

相互瞧了一眼，她们正要大笑，却见轻云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们，眼神阴鹜。

一股寒意突然袭上两个人的心头，后背一阵冷汗，她们的笑声竟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还不让开！”见两个人露了怯意，轻云又是一声呵斥。

这一次，那两个粗使婆子不敢再对轻云有任何轻视。之前拦住轻云道路的那个婆子，更是灰溜溜地移开了自己的身子。

“把门打开。”示意倚翠扶着她朝前走，轻云淡淡地吩咐道。

两个婆子闻言就有一丝犹豫。

“五姑娘，这……”

大少爷此刻正在这柴房受罚，没有上头的命令，她们谁也没有胆子将门给打开。

轻云也不逼她们，只看了一眼倚翠，让她上前去搜钥匙。

五姑娘来势汹汹，两个婆子也不敢反抗，见倚翠过来，两个人便乖乖将钥匙给交了出去。

反正，这门不是她们打开的。

钥匙到了手，倚翠便转身紧走几步，打开了柴房的门。

两扇门一推开，一股夹杂着难闻气味的湿气迎面扑来。屋子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耀华？”轻云站在门口轻唤一声。

半晌，柴房里也没有传出回应来。

轻云眼皮子一跳，心中只觉不好。

“耀华？”她又唤了一声。

仍然没有任何回应传出来。

那站在门口的两个婆子见此，心中也有些惴惴了。大少爷毕竟是大少爷，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估计她们的小命也就到头了。

这样一想，脸色就有些发白。

久不见回应，轻云也顾不得柴房里的情况了，她扶着门框，小心朝着柴房里走去。

没走两步，她的脚便踢到了一个人。

“耀华？”蹲下身来，轻云仔细摸索着。

突然，一只小手扯住了轻云的袖子，“阿姐，我，我好难受。”

轻云一惊，反手握住耀华的胳膊，心下顿时明了。

耀华的额头烫得吓人。轻云心中一凉，耀华这样，恐怕已经是风寒入体了。

“耀华不怕，阿姐这就带你出去。”柔声安慰耀华两句，轻云回身，对着一个婆子招了招手，“你过来。”

突然被叫到，那个婆子忍不住缩了缩身子，“五姑娘，这大少爷还在受罚呢……”

太太没有放出话来，她哪里就敢将大少爷带出去了？

另外一个婆子不做声，只不着痕迹地朝着后面退了两步。

看着两个婆子的反应，轻云冷笑，“你们也别忙着顾忌太太了，若是大少爷出了什么问题，我敢保证，不仅你们，就连你们的家人，一个都跑不掉！”

两个婆子毫不怀疑五姑娘的话。柴房中伸手不见五指，五姑娘的眼睛却好似能发光一般。

被那样的眼神盯着，两个婆子只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起来。五姑娘的气势压得她们动弹不得。两个婆子坚信，若是今儿个大少爷真出了问题，她们两个一个都跑不了。

等待着她们的下场，只有生不如死！

心中一阵颤抖，两人再不敢推三阻四。那个被叫到的婆子咬咬牙，上前几步，将躺在地上的耀华抱了起来。

倚翠连忙扶起轻云来。没有了门框的支撑，轻云根本就无法站起身来。

“五姑娘，需要奴婢做什么？”另外一个婆子恭敬地问道。

此刻，她也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大少爷整个人都烧得有些糊涂了，脸上红的吓人，嘴里也直喘着粗气。

示意抱着耀华的婆子跟上，轻云靠着倚翠，没有停留地朝前走去。“你去禀报太太，将大夫请进府里来。”

闻言，那婆子也不敢耽搁，一溜烟儿朝着方氏的院子跑去。

因着心中焦急，轻云硬生生将回耀华院子的路程缩短了一刻钟。

此时，耀华的院子中也是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那婆子帮忙将耀华放在床上，没有听见轻云的吩咐，也不敢就此退下，只垂头站在一边，看着主仆两个人忙碌。

才一进屋，轻云便觉得有些脱力。歪倒在耀华的床边，轻云深吸一口气，冷静地指挥着倚翠。

端水，敷面。即使人手不够，两个人却是井井有条。

那婆子在一边看着，心中暗暗佩服。

这五姑娘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罢了，遇见这种事情竟然一点儿没有慌乱，到底是嫡长女。

并没有理会一边站着的婆子，轻云又一次换下耀华额头的帕子，然后，用手试了一下耀华的额头。

仍然滚烫得厉害。

她叹了一口气。

虽然吩咐那个婆子去寻方氏，但轻云心中明白，这大夫，只怕不是那么容易请过来的。恐怕真要等到大夫过府，耀华也就不行了。

望了望床上的耀华，轻云眼神有些复杂。

难道，就这样了吗？耀华还是保不住？

“阿姐，阿姐，我难受。”大概是烧得厉害了，耀华不停地挣扎着。

轻云心中一阵难受。

将耀华乱动的手抓住，轻云一边轻声安慰，一边快速在心中思考着。

没有汤药，应该要怎么退烧来着？

轻云皱了眉，仔细回想着。她好像在哪里见到过这种场景……

天越发黑了下来。倚翠寻了油灯过来点上。灯光摇曳，将轻云的影子拉得很长。

时光慢慢流逝，轻云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倚翠多次满怀希望地走到门口，又失落地低着头轻手轻脚地回到姐弟俩的身边。

连那个一边站着的粗使婆子也觉得，这大夫来得实在是太慢了！

这样下去不行！

耀华可等不了了！

屋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耀华的呜咽，谁都没有说话。

轻云额头的汗水更多了。

突然，一个念头闪过，轻云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她想起来了！

“倚翠，去找些酒来。”

倚翠一愣，脸上就有些讪讪，“姑娘，这酒须得去厨房……”

厨房里的那群人可都是太太的亲信，平日里就连给姑娘的饭菜都是动了手脚的，这个时候，她们又怎么可能给她一壶酒？

轻云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她的眼里闪过一丝怒气。

然而，现在却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

主仆两人都沉默下来。

那粗使婆子却突然开口，“奴婢家里有。”

轻云立刻望向她。

被轻云注视着，粗使婆子忍不住就咽了一口口水。然而，粗使婆子缩了缩头，又小声重复了一遍，“奴婢家离这儿不远，若是酒水的话……”

倚翠立刻喜上眉梢，催促道，“那你快些带我过去。”

大少爷可拖不得了，姑娘好不容易想出办法来，倚翠当然心焦。

听倚翠这样说，粗使婆子连连摆手，“哪里用劳驾倚翠姑娘您？奴婢一个人就够了。”这样说着，又觑向轻云。

见轻云只是沉吟，粗使婆子便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五姑娘放心，奴婢一定快去快回。”

轻云回过头去，只扬了扬手。

粗使婆子立刻就朝着门外走去。

“若是耀华这一次能够脱离危险，轻云一定亲自上门拜谢妈妈。”粗使婆子还没有走出门外，轻云的声音便从后面追了过来。

粗使婆子身子一颤，再没有说什么，只是脚步更快了。

屋子里少了一个人，更显得空荡起来。

好在，那婆子并没有说谎，不一会儿，她便抱着两坛酒走了进来。

“姑娘是想用酒来给大少爷退烧吧？”婆子放下手中的酒，笑了笑，“奴婢带了两大坛过来，若是不够用，奴婢再回去取。”

有了酒水，轻云也没有多说什么，指挥着倚翠就忙碌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那婆子也开始帮忙。

三个人忙碌了一夜，整整两大坛酒都快用光了，耀华的温度才终于退了下来。

这个时候，天也快亮了。

望了一眼天色，轻云仔细为安静下来的耀华盖好被子，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