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阴垂野草青青 时有幽花一树明

第七章 春阴垂野草青青 时有幽花一树明

风神御正呆想之间,马夫道:“客官,上车吧!我们快走,休惹了麻烦!”马夫的声音镇静、平稳,想来对这种事是早已司空见惯。风神御抹了一把脸上的汗回到车厢中,却见兵释道左手握紧了破虏刀,正在发呆,等马车绕过路上的尸体继续奔行后,兵释道依然在皱眉沉思。

风神御对兵释道道:“想什么呢?”兵释道回过神来,道:“那少年真是可怕!”风神御道:“嗯,他出剑的速度太恐怖了。”兵释道道:“剑速的确是我所见到过最快的,不过杀敌一万,自损八千,也算不得本事吧?”风神御知道他指的是那少年为了一剑杀人,不惜挨上一刀的情形。风神御道:“他那本来就是只求杀人、没有遮挡和退路的剑法,剑意已决,剑势当然不会改变,否则剑意和剑势就矛盾了,那就算不上好剑法。那少年的剑意本就是要杀人,也算清了自己受伤无碍,所以剑势没半点犹豫,非常厉害。”燕阳天道:“哦!你的好剑法其实指的是高手而不是剑谱。”风神御微笑着点了点头,道:“我所理解的好剑法包括两个方面:第一个是剑势,就是某一种剑法里攻和守的招式,勉强称之为剑谱吧,这是死的、固定不变的东西;第二个是剑意,就是选择使用哪一种招式的意图,也就是算路,这是活的、千变万化的东西。对敌时必然是剑意引领着剑势,只有剑意清晰,剑势把剑意发挥的淋漓尽致才算是好剑法,也就是真正的高手。剑意的选择和剑势的发挥如果存在矛盾,那么就不会是个高手了。”

兵释道道:“奶奶的,你跟我打架的时候,怎么夸我的刀好,没夸我的是好刀法?”燕阳天也幽幽地道:“你跟我打架的时候也是只夸我的剑好,没夸我的是好剑法。”风神御苦笑道:“两位冠绝古今、纵横天下、所向无敌的高手大哥,我也赢不了你们,你们还要追讨这字眼作甚?”说完,三个人乐做了一团。

过的一会,兵释道道:“那少年的剑势只走中路直线的挑、刺,从始至终都不曾走过外线,而且连遮挡都不用,防守都是用进攻来完成的。”燕阳天道:“是啊,他的剑意简直就是在拼命。”风神御道:“他的剑又薄又窄,利于速度,不利于招架,所以他干脆用速度去弥补其短处。”兵释道道:“奇怪,你不是很爱管嫌事么?刚才怎么不阻止他杀人?”风神御歪过身子远离兵释道,瞪眼道:“哇!莫非你想让我去死?”兵释道打了个哈哈,道:“难道你怕他不成?”燕阳天笑道:“你俩打起来一定很好看!”风神御在车厢中拔出剑,虚刺出一剑,却是一招七分剑术,一剑七分,速度极快,看上去只是一剑,其实刺出了七下。然后道:“他杀第一个和第二个人的时候都是一剑七刺,速度比我的还快。”接下来风神御收起剑,摸了摸自己的喉咙道:“我可不想自己的喉咙多个洞。”说完三个人又都笑了。

大家笑过一阵,兵释道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道:“我也承认他是个大高手,不过我说他可怕倒不是因为他的武功。”风神御和燕阳天齐声道:“那是为什么?”兵释道道:“你们没看到他杀人后向车厢走来吗?”风神御道:“是啊,我也奇怪他为什么要走到车厢前盯了一阵呢。”兵释道道:“你们不知道江湖上有气势的说法?”风神御道:“气势?”燕阳天则摇了摇头。

兵释道眉飞色舞地道:“那是你们用而不知罢了。气势实际上有两种:第一种是霸气,或者叫杀气,就是对敌人的威慑力,至高无上的霸气可以让对手心旌动摇,神不守舍,未战而先胜;第二种是灵气,就是感知敌人威胁、意识自己危险的能力。绝妙至巅的灵气可以让自己逃脱强大敌人的攻击,甚至反败为胜。”风神御道:“有那么玄乎吗?你所说的无非是两种无形的感觉而已。”燕阳天道:“我倒是有过体验,我和神御对阵那个蒙面白衣人的时候,感觉非常压抑,那人的言语和行动处处让我浑身不自在。”风神御道:“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兵释道白了他一眼道:“那是因为你太迟钝,等你行走江湖的时日多了,自然知道这两种气势的厉害。”风神御“哦”了一声,暗想:“怎么师傅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个?”

兵释道继续侃侃道来:“这世上,一切物事无非分为矿物、植物、动物三大类。矿物是没有生命的;植物有生命但没有欲觉,只有接受而没有感受;动物有生命有**,而且知道感受。人是动物的一种,霸气和灵气属于感知的能力,每个人肯定都会有,只是强弱不同而已。”风神御道:“那怎么提高这两种能力?”兵释道道:“武功越高、经验越丰富,这两种能力自然越强;但是传说有些人天生就会具有,这我就不清楚了。”

燕阳天道:“我明白了,那少年是凭着灵气走过来的,所以你觉得他可怕?”兵释道道:“正是!他们提到‘噬心门’,后来又说到‘单伯乞’,我听得有些耳熟,在记忆中搜索了一下,猛地想起这‘单伯乞’和其他兄弟三人都是悬赏的通缉犯。于是,我不由得握紧了破虏刀,这少年可是我们的敌人,说不定避免不了一场厮杀。”风神御道:“你凝神待战的时候他就走过来了?”兵释道道:“对!”风神御道:“啊?隔着车厢,他就能感觉到你的杀气?”兵释道道:“要不我怎么说他很可怕?我怀疑他如此敏锐的灵气是天生的,武功再高也未必有这等本事。”风神御摸了摸喉咙,喃喃地道:“真厉害!有意思,我一定要找他问一问才好。”

燕阳天对兵释道道:“那少年又怎么会是我们的敌人?”兵释道道:“他在追缉‘单伯乞’,不是官差就是‘花红猎人’,我原来就是被通缉的要犯,而且你们又帮我劫了大理狱,当然是我们的敌人了。”风神御道:“到底什么是‘花红猎人’?”兵释道道:“官府会悬赏捉拿各种通缉要犯,这些悬赏就叫花红;那些为了花红而去围猎抓捕案犯的人被称为‘花红猎人’。”

燕阳天道:“这花红猎人和官差捕快有什么不同?不都是捉拿犯人吗?”兵释道道:“这两者区别可大了。第一个身份地位不同,普通捕快的身份地位非常低劣,不比军士好多少;花红猎人却是什么样的人都有,你道为何他们不当个捕快去捉拿要犯?自然是因为捕快的身份太过卑微。第二是责任不同,捕快领命缉拿要犯,如果限定的时日内无法办到,会受到惩处;花红猎人却不受时限的影响,也不会被惩罚。第三是奖赏不同,捕快抓了要犯是得不到花红的,这本就是他们份内的事,他们只会得到很少的赏金,如果他们因公致残致死,那么会得到官府的安置金和抚恤金;花红猎人抓到犯人可以得到相应的花红,但是平时却没有薪饷可拿,另外死伤自负,跟官府没任何关系。”

风神御道:“如何去做那花红猎人?”兵释道道:“一般来说,先到衙门验了身体,身强力壮的录下详细身份,然后签下生死状,领了通缉的榜单就可以了。”燕阳天道:“这么说来,花红猎人岂非连捕快都不如?没薪饷拿,衙役的服装和腰牌也没有。”兵释道道:“官府的本意,这凶险的事本来就是让低劣的贱民去做的,他们不需要听从官府的差遣,各行其事,没能力的可以随时放弃。”风神御道:“你刚说的是一般的,那有不一般的吗?”兵释道道:“不一般的,前面都可以省了,你抓住犯人就去领赏便是了,这种花红猎人基本都是达官贵人组织的。”燕阳天道:“他们为何也去做这等危险之事?”兵释道道:“花红最高的可达上万两黄金,很多权官巨富网罗有大批高手,当然心有所想了。”燕阳天瞪直了双眼道:“上万两黄金?”兵释道道:“嗯!这等稀罕的悬赏非常少,而且只怕也是悬而不赏,因为没人能捉到这等厉害的角色,倒是小数目的花红常有人去领。”

燕阳天道:“你认为那少年是花红猎人?”风神御道:“如何辨识他不是便衣捕快?”兵释道道:“我也是猜的,没证据。他如果是衙役必定藏有腰牌,花红猎人倒不好判断。普通的花红猎人一般手上会有特殊的通缉榜单,这榜单盖过几重官府大印,自己又在上面画过押,签了生死状才能领取到,有别于城门口张贴的那种。但是有的花红猎人却是可以先抓捕犯人后揭榜,所以也没法确定他是不是花红猎人。我认为,他有那等武功不可能去做个低劣的衙役,何况敢于孤身追缉噬心门里的要犯,多半是个花红猎人了。”

燕阳天道:“那噬心门是什么来头?”兵释道道:“军队里的事我是了若指掌,江湖中的事我却是知而不详。那噬心门以前是一个为非作歹的帮派,颇有实力,具体的我说不上来,不过这两年江湖上都不怎么提起了。”兵释道说完话却发现风神御正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便问道:“你为何这般看我?”风神御道:“嘿嘿!我捉了你会不会得到五千两黄金?”燕阳天笑道:“他么?倒是值得五千,不过是五千文,城门口贴有的。”风神御顿时蔫了下来,道:“如此个狠心贼怎么才值五两白银啊?”兵释道不好意思地抓抓头,道:“这番劫狱后应该会增加不少吧。”

三人闲聊了一会,全没了睡意,兵释道便把自己昨晚没说完的故事都告诉了燕阳天知晓。燕阳天道:“那你现在怎么办?”兵释道道:“会合我父亲回扬州。”燕阳天又问风神御:“你呢?”风神御道:“我陪他们一起去扬州。”燕阳天道:“我看不如找人来翻案,你们以为如何?”兵释道道:“不成,好不容易逃出来的,不能再被囚禁起来。”风神御道:“这翻案可能么?”燕阳天道:“你们且先听我说,兵将军的案子既然被提到大理寺,那么我们可以找刑部来复核。”兵释道道:“大理寺都没审,怎么复核?”燕阳天道:“那不就证明大理寺有问题吗?刑部就可以申请御史台行使监察的权力了。”兵释道道:“杨晋安将军十多年来一直在帮我父亲洗冤,连他的申诉都无人受理,我们又如何能请得动人?”燕阳天道:“我们不必从下面逐级上述,刑部尚书是家父的至交,包在我身上好了。”兵释道惊道:“没想到你竟有如此厉害的背景。”

风神御却在旁边摇了摇头,道:“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兵释道道:“也是,即使能翻案,我也犯了逃役、洗字、劫狱、持械拒捕的罪名,被追究起来也受不了。”燕阳天道:“莫非你在临安之外杀了人?”兵释道道:“那倒没有,官差围追过我好几次,他们追我不上自己跌伤了几个。”风神御狠狠地盯着兵释道,道:“你自己说你被追杀过几百次,还在千军万马中冲出来过,现在怎么变成他们自己跌伤的了?”兵释道抓抓鼻子,道:“是么?我这样说过么?我这样说你都会相信么?”燕阳天忙向“咬牙切齿”中的风神御问道:“你呢?前面在城里杀人没有?”风神御道:“没,人都没伤一个。”兵释道道:“哇!你倒真的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还没伤人?神啊!”风神御道:“侥幸的,以后再说。”燕阳天松了口气道:“这可好办了,说明原委,据理争辩,追究不了什么大罪名的,总是洗掉兵将军的冤屈要好。”风神御道:“先见到兵将军再说吧,且看他有什么打算。”

三人窃窃商讨之间,马车停了下来,马夫在前面拍了拍车厢,道:“三位客官,我要让马儿休息一阵。你们可要歇息一下?黄昏之前,前面的路途再没歇息便利之处了。”三人下了车,这却到了一个很小的镇上,于是决定寻进镇里先填饱了肚子再说。那马夫自顾忙乎着给马儿喂料饮水。风神御道:“不知道还差多远到秀州?”兵释道道:“明天天亮可以赶到。”说话间却望见前面一家大酒楼,旁边停驻着一辆枣红颜色、豪华气派的八马大车。风神御领头便向那家酒楼走了过去。

兵释道连忙拉住他道:“你干嘛?”风神御道:“天子之乘方是八马牵拉,诸侯六匹,以下逐次递减,在这里看到八马大车,你们不好奇吗?”燕阳天道:“你那都是什么朝代的规矩了?现在出行坐轿多过乘车,乘车早没了等级限制,坐轿的才有;不过八马牵拉的车也确实少见。更是第一次见到。”风神御道:“少见,那就去见见嘛,且看看是什么厉害人物乘坐。”兵释道没好气的道:“那大酒楼里食客众多,你怎地还往那钻?给人认出我来怎生是好?随便找家没人的小店吃吃就行了。”风神御道:“你怎不想想给人认出来的好处?那会逃的更快啊!不用明天天亮就到秀州了。”

兵释道给风神御的歪理气的走了神,一把没扯住他,不得不跟了过去。酒楼很大,分为三层,每层都有六七十桌。风神御进一楼转了一转,直接上到二楼;四周看了一阵,犹豫了一下,又奔三楼去了;在三楼晃悠晃悠,又下到了二楼。兵释道气鼓鼓地道:“你很爱招摇是不?”风神御头也不回地道:“大哥,我很收敛了,莫非你喜欢我大声喊话?”燕阳天道:“喊什么?”风神御道:“下面八马大车是谁乘坐的,让我瞧上一瞧。”说完,拉着两人找了张靠窗的方桌坐了下来。

风神御用手碰了碰右边的兵释道,道:“好了,别板着那脸,上酒楼的人个个笑逐颜开,你这不是故意张扬么?”然后又碰了碰左边的燕阳天,道:“等下我包你大饱口福!还可以美美地喝上几口。”兵释道一听,咽了下喉咙,不禁喜上眉梢。燕阳天道:“你尝过这的菜肴?很好吃么?”风神御道:“这需要尝么?看得到啊!”燕阳天往周围其它桌上看了看,道:“红如玛瑙,绿似翡翠;主次分明,雕工奇趣;米比珍珠,色泽细腻;菜是佳肴,飘香四溢;确实不似一般!”风神御和兵释道愣愣地看着他,风神御道:“你这也要作诗么?”兵释道道:“你往哪看呢?”

燕阳天道:“看错了么?”兵释道白了他一眼没有搭话。风神御干咳了两下道:“没,那倒没看错,不过每次你都要看过这些才知道饭菜是否好吃么?”燕阳天道:“那看什么?”兵释道道:“看人啊,大个子。”燕阳天道:“你们是用饭还是吃人啊?”兵释道把头深深地埋向撑在桌上的双手中,决定不再理会他了。

风神御又干咳了两下,道:“阳天,现在什么时候?”燕阳天道:“巳正时分。”风神御道:“这里的店小二呢?”燕阳天道:“人太多,他们招呼其他客人去了。”风神御道:“对面酒楼的店小二呢?”燕阳天道:“干嘛问对面的?他在店门口等待顾客。”风神御道:“你要不要去那边的酒楼看上一看,闻上一闻?”燕阳天长长的“哦”了一声,道:“我明白了,现在未到午时用饭时间,这边酒楼已经客满为患,店小二都忙不过来了;那边酒楼的小二却是清闲自在,显然这边的酒菜非常可口哈。”风神御道:“冰雪聪明,颖悟绝伦;七窍玲珑,点头知意;慧心巧思,千伶百俐;大巧若拙,睿智若愚;果然非同凡响!”

风神御刚奉承完,店小二终于来了一个。兵释道埋着头,不敢露脸。风神御早准备好了,往周围各桌上轮番一指,道:“这,这,那,那。。。他们桌上的各来一道。再来两壶上等好酒。”店小二忙着念记道:“水煮江湖小牛肉,富贵一世叫化鸡,横行无忌香闸蟹,哪吒闹海酸辣汤。。。气死老顽固来两壶。”垂眉低首的兵释道忍不住抬起头,道:“慢,小二,你这什么酒?”“气死老顽固啊!”小二答道。兵释道道:“名字怎地这么古怪?”小二把毛巾往肩上一甩,道:“嘿嘿!客官,我也不多说,等会你喝上两口,不叫好掌柜不收你的钱。”兵释道吞了吞口水,连道:“好!好!快点上来。”却看见风神御正眯着眼睛、脸带邪笑地看着他,于是又忙把头埋好。

店小二走后,燕阳天看着风神御,道:“你怎的老歪着头往那边瞧啊?”风神御道:“看贵人啊,八马大车的主。”燕阳天往风神御的正对面、自己的左边细细地看了一会,悄声道:“谁啊?”兵释道也往自己的右首扫视了一番,道:“那背身的小个子?”风神御一边晃悠着双脚一边点了点头。燕阳天重新看了一遍,他们所说的背身小个子只有一个人,隔着好几张桌子,只见他头戴许仙帽,动作缓慢文雅,却看不到相貌。

燕阳天道:“刚才怪不得你上楼下楼的,原来在找他啊?”风神御道:“嗯,开始不确定啊,看遍了才选了这位置坐的。”燕阳天道:“你怎地肯定那人便是你仰慕之人?”风神御道:“猜测而已,并不肯定。”兵释道道:“那你如何猜的?”

风神御道:“你们先看那马车有什么特殊之处?”燕阳天道:“豪华!”兵释道道:“威风!”风神御道:“这么简单,问三岁顽童呐?慢点来,先说马吧。”燕阳天道:“膘肥体壮!”兵释道狠狠地瞪了一眼燕阳天,半天才道:“体壮膘肥!”燕阳天道:“你瞪我作甚?”兵释道道:“你抢我的词作甚?”燕阳天道:“不是还有很多吗?矫健壮实、高大威猛、桀骜不驯。。。”兵释道道:“急切间答得上来吗?下轮我先说,你随后。”风神御只好道:“两位英明神武的大哥,留点胃口让我吃饭好不?我要特殊之处,你们所说的跟我们乘车的牵马不一都一样吗?兵释道道:“那你卖弄、卖弄?”

白了兵释道一眼,风神御道:“那八匹马从头到脚毛色光鲜,连马蹄面都异常干净,显然昨晚刚洗涮过;赶车的位置上放有两个满满的料桶,却没有给马喂食,当然是已经喂饱了的。这说明车主路过此镇时留宿过,而且正准备从这离开。兵释道道:“他本就是镇上的人不成么?用完饭正好赶路。”

正说之间,店小二吆喝一声,已经端来了两个大菜和酒。风神御道:“怎么才两盘?”小二道:“真个抱歉,客人实在太多,三位客官先慢用,其它的稍后陆续上来。”三人举筷把那水煮江湖小牛肉一尝,菜肴入口滑嫩鲜美,汤汁香浓却不带腻味,连呼绝妙。兵释道迫不及待地咂了口酒,闭着眼睛倒吸一口长气后,道:“过瘾!过瘾!怪不得小二敢那般夸卖。”三人你争我抢,卷干净两盘菜后,燕阳天道:“刚说到哪了?”兵释道道:“我说车主是本镇人,不是路过的。”

风神御道:“那车的车窗有一道大裂痕,另外左边的车辕也有裂损。这说明这车的主人是路过这里的,而不是这附近的人家。”兵释道对风神御道:“你看到那车窗的裂痕和车辕的破损了?”风神御道:“车窗是雕镂出来的,本身就是车厢的一块大板,车厢破裂后,可以看到裂纹处的颜色与其他处的明显差别,裂纹很细,不小心看不出来;车辕破损倒没看到,不过。。。。”风神御把两只筷子一上一下压在左手臂上,然后用袖子缠了一圈。兵释道道:“哦!左边车辕两侧凸起方块象是木条,那红布保住的方块就是搭接车辕用的。”风神御点了点头,道:“那车上各处都是精工巧活,车主十分讲究马车的外表,估计用方木搭接了裂损的车辕后比较难看,所以用红布包好了。”

燕阳天道:“如此富丽的马车裂损后当然要修理妥当才出行的,因此他不是附近的人家倒是有点道理。”兵释道道:“即使车主是留宿于本镇的过路人,这酒楼里大半是过路的人,而且如此众多,你又怎么知道那背身的人就是了?”风神御道:“马车厢盖四角雕有飞鸾,车窗上镂刻的鲜花又极为精细,连绿叶的纹理都异常清晰;再看车上各部的用料做工,还有马首的装饰、马背的披戴,处处显示出车主出手阔绰。”燕阳天道:“那人的桌上就两个盘子,出手如何阔绰了?”风神御道:“那他的随从呢?”兵释道看了看,道:“他背后和右手边的两人却是面对我们的,这两个老人打扮一致,衣料光鲜,身旁的椅子上都放有大包袱,手上持有自备的银筷,连手指上的三个大金戒戴的位置都是一样的,应该是同伴来着;各占一桌、分开来坐、神色戒备,明显是在保护主人。”燕阳天道:“随从怎么有如此礼遇?而且若大个车才两个跟班?”兵释道道:“大脑袋,你把他想成是两个厉害的心腹就全通了嘛。”

燕阳天正偷偷细看之间,店小二高喝两声:“小巧鲤鱼跃龙门、滑溜泥鳅钻地宫,来了。。。。。”尾音拖的很长,尖锐悦耳,又把两个菜送了上来。小二待要另去忙碌,却见那背身的人半转身朝他招了招手,把小二叫过去吩咐了几句。

风神御边吃边道:“随从尚且如此,主人差的了吗?刚才淘汰了许多本地的、连续赶路没歇息过的、不象正要出行的、没有驾车随从的、不够阔气的、举止粗鲁的,只剩下他象是马车的主人了。”燕阳天道:“举止粗鲁的?”风神御道:“那车马拴系停放在坎坷不平之处,却不去与其它轿子、马车争挤旁边铺过青石的大场;另外,马车上的装饰点缀,车帘上的绣的松树,还有。。。”燕阳天道:“我虽然看的匆忙,不过倒记得车帘上绣的是文竹不是松树。这两者。。。”风神御忙打断道:“绣的是竹子那不就更好了,这一切都说明车主是个雅致不俗的人嘛。”燕阳天道:“可是兄弟,那文竹可不是竹子哦!”风神御的脸红了起来,道:“奶奶的,反正就那意思!”兵释道吃吃的笑够后,对燕阳天道:“总之车主不会似他那副吃相的便是了。”风神御看了他俩的坐姿,脸更红了,连忙把身子直起来,又把趴在桌上的双手收起垂到桌后,那衣袖早沾了不少汤水。

“横行无忌香闸蟹、花红叶绿锦宫城,来了。。。。”店小二托着盘子举在头上送将过来,帮风神御遮掩了窘相。小二送完这边的菜,又走到前面角落跟那车主对了几句。等小二过来,风神御伸手截住他问道:“小二哥,那客官跟你说什么?”小二道:“那公子刚点了香闸蟹,刚巧下面没了,水产又没送到,你们这是最后一盘。”风神御道:“那你端这盘还没动的去吧,就说我们送的。”小二刚转身过去,兵释道道:“你要做甚?”风神御道:“等他致谢,看看他的相貌。”燕阳天道:“你好大方,一盘大闸蟹看人家一眼。”风神御只顾等着看人却不搭话。

果然,等小二把菜送到,低声了两句,那车主扭过头朝三人微笑着点了点头。三人晃眼中看得一呆,风神御道:“这公子好俊俏。”兵释道道:“粉嫩粉嫩的。”燕阳天道:“潘安在世也要惭愧几分。”风神御道:“嘿嘿,人也看过了,结账走吧!”燕阳天道:“才刚坐的一会,菜还没上全呢。”风神御边往怀里摸边道:“到下面要齐了,打包车上吃去。”兵释道道:“那再多打两壶酒吧。”

兵释道说完话却看见风神御脸色变得很难看,右手放在怀里拿不出来。兵释道道:“你哭丧个脸做甚?”风神御道:“你有银子不?”刚说完马上又道:“问错了,衣服都是我给你的。”于是又转向左边的燕阳天道:“阳天,你身上带了银子没?”燕阳天摇了摇头,道:“走的匆忙,被你们拉出城,包袱还在客栈里。莫非。。。。”风神御苦着脸道:“救人不能有累赘,我的家当全给牛老伯拿了,这下惨了。”兵释道忙道:“你们身上有没有玉、金银首饰之类的物事?”看着这两人的表情,他知道自然是白问了。燕阳天道:“去镇口问那马夫借吧。”风神御道:“那车是客栈的,车费付给了老板,马夫身上如何有这许多钱?”兵释道道:“那先把兵刃押这吧!”风神御坚决地道:“我死了也不能押上这剑,再说没了剑我什么都不会。”燕阳天道:“我这剑是楚霸王的佩剑,万万不能押了。”兵释道眨了眨眼睛,道:“项羽的剑?至宝哦!”却发现身边的两人正盯着自己的破虏刀。兵释道把头摇的更干脆,道:“我这刀是祖传的,只杀敌饮血,莫让我玷污了祖宗。”

三人苦思了片刻,兵释道道:“凭身手逃吧,他们追不上的。”风神御道:“什么都要逃,你上瘾了?”燕阳天道:“让我来跟他们说,日后双倍还他们便是。”风神御道:“成么?”燕阳天拂了拂衣衫,整了整神色,一边向小二招手一边道:“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不怕他们为难。”小二到的身边,燕阳天道:“小二哥,我三人出门匆忙忘了带银两,你看可否暂且记个账,日后双倍奉还。”“哐当”的一声,小二竟把托盘跌到了地下,然后惊慌地道:“三位客官,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唉!”小二拾起盘子,用同情的目光看了三人一眼,匆忙下楼去了。风神御道:“厉害,这就让我们走了?”兵释道冷冷地道:“讨钱的还没来呢!”风神御连忙移了位置到相反的方向,看着楼口,道:“怪不得,阳天的情和理都没说呢,想来没那么容易。”

没过一会,店小二领着个人上到楼口。风神御道:“好说话的掌柜来了。”小二后面那人年纪二十三四的样子,身材不高不矮,大肚宽膀,一张圆脸白白胖胖,慈眉善目,笑容可掬,如果没了头发,活脱脱便是个小弥勒佛现世。那两人到的桌前,小二小声道:“就是他们三人。”三人站起来,燕阳天行了个礼,道:“掌柜的,我们。。”“弥勒佛”两眼一瞪,道:“我象掌柜么?”小二忙道:“这是我们的诸大厨士。”说完远远闪到了一边。风神御心里暗乐:“这厨子有趣,连生气都是笑咪咪的,只怕哭起来都很惹人喜爱。”

还没等燕阳天改唤称呼,诸厨士“笑”着道:“我的菜不好吃么?”燕阳天道:“玉盘珍馐、色味俱佳、八珍玉食、唇齿留香,这般厨艺实在是平生首次尝到。”诸厨士“笑”得更愉悦了,道:“那为何不付钱啊?”燕阳天道:“出门匆忙,我等忘了带钱在身。”诸厨士道:“一看你们便是行远路的,哪有三个人同时没带钱的道理,分明是想吃白食。”燕阳天正色道:“我等是有学有志之士,贫贱亦不能移;我等是知书达理之人,卑微也不做那讹诈之事。”诸厨士道:“你有鸿鹄之志又如何?你学富五车又怎地?我就瞧不起没钱的落魄户,酸腐的潦倒人。”

燕阳天叹了口气,道:“大厨士,此言差矣!吴既赦越,勾践返国。乃苦身焦思,磨砺身心,日夜操劳,困极之时,攻之以蓼,尝之以胆,终有三千越甲灭吴之举。越王勾践何尝不是一个落魄潦倒之人?风神御一边听一边心中暗道:“嘿嘿,你个厨子,自己把题引的远了,待我多加几句把话再扯远些。”于是马上接着燕阳天的话,慷慨地道:“古有吕尚,朝歌宰牛,孟津卖面,半生寒微,飘游不定,怀才难遇,岁月蹉跎,垂生暮年,渭水垂钓,辅佐贤君,修德振武,牧野鏖战,灭商兴周。太公望未曾不是一个寒苦贫困之士。”

诸厨士略为一呆,心中暗想:“我和那‘老顽固’赌气,他素来不听我的,又从不跟我解释,按这两人所说,他那般做法似乎也有道理,莫非我真的错了?”于是低声道:“三位公子,只是。。。只是一百文钱,如何拿王臣将相来比较,这。。。这似乎太大了!”

燕阳天看他言语犹豫,便道:“世上万般事物,道理皆可相通,何尝是钱多钱少的问题。孔孟之道,仁爱天下也;大厨士技艺天下无双,眼光行事未免不够深长。”风神御道:“人有恻隐之心、羞恶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恻隐之心,仁也;羞恶之心,义也;恭敬之心,礼也;是非之心,智也。我等卑微书生有礼有义,为何大厨士这般高尚之人却不智不仁?”兵释道偷偷抿了口酒,心里暗道:“厉害,厉害,这两个小子莫把这厨子给说死了。”

这几个人对话之间,早围上了许多食客来看热闹。诸厨士看了看周围的人,抹了抹脸上的汗,道:“误会,误会,只是问个缘由罢了,若有冒犯,莫放心上;你等既然是无意,这餐就算我请便是了。”燕阳天忙道:“大厨士果然是古道热肠,多谢!”风神御道:“大厨士确实是侠肝义胆,感激!”诸厨士道:“客气,客气!你们稍等,我亲自下去给你们做道菜去。”未等三人答话,诸厨士带着桃花般灿烂的笑容下楼去了。

周围看热闹的各自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兵释道和燕阳天坐了下来,风神御却去把小二扯了过来。小二道:“客官有何吩咐?”风神御道:“跟你闲聊两句。”小二忙道:“现在快到午时了,正当忙碌,哪得功夫闲聊?”风神御道:“你莫非要诸大厨士生气?”小二心想:“真是白天见鬼了,这三个吃白食怎的倒把诸厨士说得亲自下厨去了,我可别惹了他们。”于是赔笑道:“聊!聊!我陪你们就是了。”

风神御道:“诸厨士叫何名字?”小二道:“只知姓,不知名。他刚来得这一个多月,不肯透露。”风神御道:“这些菜不是他做的?”小二道:“他到这镇上烧了两个菜,掌柜便重金聘了他;之后每日里全由他指点烹饪菜肴,另外还教了新的酿酒技艺,他自己不需动手。”风神御道:“你刚才怎地闪的远远的?”小二道:“诸厨士为人谦和,但不知怎地,他最恨吃白食的,若有无赖来这白吃犯着了他,必定挨上一餐饱打;他一个多月打了十多个人,那些被打过的,啧啧啧。。。”小二的眉、眼、鼻、嘴挤做一处,场面显然相当惨烈。

小二走后,燕阳天道:“神御,你打听人家作甚?”风神御道:“喜欢他啊,随便问问。”燕阳天又道:“释道,你一直傻乐作甚?”兵释道道:“奶奶的,以后没银子凭你们的两张嘴也可以混到酒喝,能不乐吗?”风神御笑道:“你看他那弥勒佛的长相,跟我们狠得下去么?再多啰嗦,我把孙康照雪,车胤囊萤,孙敬悬梁,苏秦刺股,匡衡凿壁借光一并说与他听了。”燕阳天愣道:“你不是生长在不通外界的渔村么?怎的学识如此渊博?”

风神御道:“书倒是有的啊。我只背的大部分经、史、子、集,其它的一无所知,这也叫渊博么?”“当”的一声,兵释道的酒杯跌在了桌上,他探过头去盯着风神御道:“你背的了几十本书?”风神御道:“是啊!怎么了?”兵释道歪过头左看看,又歪过头右看看,猛地向后仰跌在椅子上,喃喃地道:“怪物啊!经、史、子、集你都背了,这世上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风神御道:“本朝的历史,官府制度,民间风俗,衣、食、住、行,不知道的多得去了。”兵释道道:“白痴!这些都不知道,那你对大宋还知道个屁。”风神御红着脸道:“怪我么?那些书都不涉及这些。”燕阳天道:“你有如此本事,真该跟我去考状元。”兵释道道:“那等三年吧!”燕阳天道:“我们考的是文举又不是武举!”兵释道本来仰跌着靠在椅子上,一听这话惊的直起身子瞪着燕阳天,道:“什么?”燕阳天不解地道:“你为何这等神情?”兵释道道:“不考武举,你岂非万分愧对这天神般的身材?考文举,你何必百般刁难那榆木似的脑袋!”燕阳天怒道:“狗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

“那大个小子是我们的敌人!”就在这时从楼上下来七个携着兵刃的人,其中一个正指着燕阳天大喝道。兵释道道:“考文举的人原来也爱惹江湖的事哈。”燕阳天辨了辨人,道:“逐浪帮的,第一次打架就是跟他们中的两个。”兵释道和风神御双双“哦”了一声,两人却都知道燕阳天的故事。燕阳天道:“我们快走,莫惹了事端,累了这酒楼。”风神御道:“我不走!我要吃肉!”兵释道道:“我留下!我想喝酒!”

燕阳天呆愣间,已有六个人到了桌前,还有一个留在后面。“黄金煮酒今朝醉,来了。。。。”声音高亢悠扬,诸厨士托着两个大木板出现在了楼口,正大步走来,人还未到,远远已闻的烤肉醇香。那六人为之一动,却看是何名菜,也暂时不理会燕阳天他们。

诸厨士走到桌前,看了一眼围着的六人,道:“你们的朋友么?一起坐吧!”说完乐呵呵的把两块大木板从肩头放到桌上。大家一看,左边木板中间是一碗微温的碳火,上面圈着铁架,铁架上面摆着一个装满酒的大肚瓦罐,周边围着小壶、酒杯、几张嫩荷叶;右边的木板中却是一大碗炽热的红碳,红碳上架着一个船型的铁器,里面是少许金黄的肉块,肉块上散有绿色的香叶、蒜叶,正吱吱作响。

风神御咽了口水道:“大厨士,这菜为何叫‘黄金煮酒今朝醉’?”诸厨士道:“这肉是黄猄肉,取了谐音的缘故。”燕阳天惊道:“黄猄?这只得海南深山密林、峻岭丘陵之中才能偶然觅到,多是佳节的贡品,即使是天子亦很少能吃,更别说其他人了。”诸厨士一边选了张荷叶铺到酒罐上,一边笑道:“临安城里碰巧买到,宰了它与大家同享;本来这肉味道鲜美,多吃不厌,你们已经用过饭,所以只上得少许精华,尝个味道。”说完把小壶上的油淋到荷叶上,夹碳点着,再把荷叶往下一压,让那些油在酒面上跳动灼烧。

兵释道道:“大厨士,这是作甚?”诸厨士道:“黄猄精瘦无肥,油质香美不腻,只炸的少许;黄猄油烧在酒面,上下其火,便让酒性更为浓烈,入口十分香醇。”燕阳天道:“哦!怪不得叫黄金煮酒。”

“嘣”的一声,几人围住的桌子突然四分五裂,桌上的物事“哗”的一声全部坠到了地下。那厨士身后六个人中拿短戟的一个走前两步,一戟敲到了桌上,这四个人竟敢谈笑风生,对他们熟视无睹,所以有人耐不住了。砸碎桌子后,后面的五人中间的一个道:“鸟贼人,爷爷的地盘里竟敢如此放肆。”

诸厨士虽然还是笑容满面,眼里的怒意却是比刚才燃烧的炭火还要灼热。风神御忙道:“大厨士,刚才闻到菜香就全忘了说,那六个是我们的对头。”“逐浪帮的!”风神御特意加重了语气。

话音刚落,楼面上已经躺下了五个人。风神御愣愣地道:“哎呀呀呀,我提醒的晚了。”那风神御倒是说的很快,不过那诸厨士的动作更快。风神御刚说完“那六个是我们的对头”,诸厨士已经转过身走前一步,单脚直踹,踹飞了并排站立中间的一个,双手大张,从外向内一合拢,再把另外四个人的头扫到了一处。等风神御说完“逐浪帮的”,那五个人已经全躺到了地下,吭也不吭。诸厨士转过身,面对拿戟上前敲碎桌子的那个人。风神御道:“大厨士,你不用对他笑啊!”诸厨士道:“我怒不起来,连哭也是这模样。”风神御乐道:“哈哈,我喜欢!”

风神御喜欢,拿戟的人可不喜欢,他哆哆嗦嗦地对诸厨士身后的人道:“副帮。。。帮主,救。。。救我。”没人救的了他,诸厨士一拳正中他遮挡的短戟,短戟扫回去敲碎了他的头,他的脸就象那张桌子一样,被血迹画的四分五裂。风神御赶紧闭上了眼睛,燕阳天和兵释道则是目瞪口呆。楼上一片惊呼,胆小的人你推我挤冲下楼去,胆大的远远地靠在墙边看热闹。安静下来后,从楼口上来一个人,四周一望,沿着墙边绕了个大弯去找那车主,也不知道去商量什么。

逐浪帮的副帮主拔出了剑,缓缓的边走过来边道:“你吃错豹子胆了,逐浪帮的也敢惹?”诸厨士也慢慢地转过身子向他走去,边走边道:“逐尿帮拔错老虎毛了,我的朋友你也敢动?”只听的剑气激荡出“嗤”的一声,两人的酣斗拉开了序幕。

风神御边看边问道:“释道,逐浪帮什么来头?”兵释道道:“和噬心门一样歹毒,原来颇具实力,这两年倒没什么人提起了,详细的说不上来。”风神御道:“唉!又是白问了。”燕阳天道:“奇怪,怎么临安城外很乱么?随随便便就要打架,官府管不了吗?”兵释道道:“一怒拔剑、十步杀一人才叫江湖啊,官府只会收税、收租、收粮、收尸。”风神御道:“你也杀过人么?”兵释道道:“没,江湖我只踏进了半只脚。”风神御道:“怪不得,什么都是一知半解,唬人你倒是最厉害。”兵释道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燕阳天道:“你们为何让厨士去拼斗?”风神御道:“问他啊,我不懂。”燕阳天转头望向兵释道,兵释道道:“你不懂?”风神御道:“嗯,我太迟钝,没你那般灵气。”兵释道得意地道:“那是,我刚才感受到他凛冽的霸气,所以不担心他。”燕阳天道:“是么?我怎么没感觉到?”兵释道道:“问他啊,他最清楚你的感受,谁叫你也这般迟钝。”

“好吃!凡间极致。”风神御大喊一声,他正盘膝用侧面对着打斗的两人,用手抓住楼面上的黄猄肉放到嘴里。燕阳天蹲下来捡了块嚼了嚼,也大喝道:“美味!世上无双。”兵释道道:“奶奶的,又抢了我的词。”然后把大酒罐里的残酒滴到喉咙里,狂喊道:“痛快!天上少有!”

打斗中的诸厨士道:“可惜酒没了,肉撒了!”兵释道道:“酒没了,情我们领了!”风神御大声答道:“别说只沾些尘土,就是溅上了屎尿,我们也全吃了。”诸厨士大声道:“谢了!”说完“谢了”的时候,他正背对着一张桌子,二楼前半个楼里的最后一张桌子。其它的桌椅横七竖八全倒了,不是被打翻的、不是被撞翻的、也不是被刺翻的,是被诸厨士的衣摆带翻的。

原来刚才,诸厨士空手对付毒蛇般的长剑。那副帮主的剑法和燕阳天的颇为相似,但灵巧不足、毒辣有余,始终游走在诸厨士的要害之间;他竭力保持着和诸厨士的距离,不敢冒然贴近,因为他忌惮敌人那裂铁碎石的拳头,只要剑在、距离在,你的拳头总不会比我的剑还长吧?那么你就被动挨打吧!于是,诸厨士一直在闪避,他肥胖的身子竟象游鱼一样在剑势里穿梭,在桌椅间穿梭;他穿了一件拖沓的大皂袍,露出内衣包裹住的滚圆的肚子,但这丝毫不妨碍他闪躲的速度。令人奇怪的是,他那迅捷无比的身形本可以轻巧从容地让过来剑,可每次他偏要很夸张的往旁边跳蹿,貌似很仓促的样子,于是皂袍左右甩动的衣角沾到了桌椅,桌倒椅翻,而且有的桌子竟然翻了几翻才停下,可见诸厨士躲避的多么“狼狈”。他俩在二楼的前半场打斗,三十多张桌子,一百多张椅子全倒下了,片刻间就剩下最后一张桌子在诸厨士的身后,这正是诸厨士说“谢了”的时候。

兵释道奇怪地道:“为何要这样?”风神御正叼着一块肉,含糊不清地道:“蓄势!”副帮主的剑再次追了上去,眼看最后一张桌子也要倒了。风神御大喝一声:“开花!”最后一张桌子没有倒,连衣角都没沾到,诸厨士的大皂袍终于停止了甩动,顺贴着身子垂到了地面,这正是风神御大喝一声“开花”的时候;当衣摆第一次向后扬起,也是诸厨士的第一次出手,“花”真的开了,如果诸厨士的拳头砸到石头上,石头都要开花,何况那敌人的脑袋。逐浪帮副帮主五官俱裂,面门开了一朵灿烂的血花,尸身从二楼的前半场飞到了后半场。

诸厨士缓缓地走回到风神御他们的旁边,从楼面捡了块肉塞到嘴里,道:“冷了,味道欠点。”燕阳天道:“以后大家再一起吃滚烫的。”兵释道道:“还要一起喝香油煮酒。”诸厨士笑着点了点头,道:“我叫诸悲同。”“风神御”,“燕阳天”,“兵释道”,三人也分别报上了姓名。诸悲同道:“我得走了!”燕阳天道:“去哪?”诸悲同道:“不知道,去哪都呆不上两个月的,总之以后还会见面。”风神御道:“当然,说不定就在明天,你先走吧,我们随后离开。对了,我总算看出来了,你不笑时的“笑容”眼睛比较大;笑时的笑容眼睛会眯成一条缝。”诸悲同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道:“厉害,什么都瞒不过你。”说罢下楼去了。

兵释道和燕阳天在窗口等着诸悲同出楼远去,兵释道道:“怎的还不见他出酒楼?”风神御把最后几块黄猄肉一起塞到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收拾包袱,把刀拿上就会出来了。”兵释道道:“看见的你知道,不看见的你又。。。”“奶奶的,还真给你蒙对了!”兵释道不得不补充了一句。因为他正看到诸悲同背着一张包卷的大虎皮出来了,虎皮里确实包着一把硕大的长刀,只露出刀柄。看着诸悲同找了匹马飞速离去后,兵释道道:“该我们走了。”

三人正准备下楼离去,却听得下面有人喊道:“一定在这里面,你们守住楼下,其他的搜上楼去。”三人一惊,燕阳天道:“帮手来的这么快?”风神御道:“难道临安的人就追到这了?”兵释道道:“诱他们上楼先,我们再从窗口下去。”燕阳天道:“跳下去?我。。。我有伤。”兵释道瞪眼道:“我哪次不是带伤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怕甚?死不了的!”

“三位大哥,我这有点盘缠,与你们拿了路上好用。”三个人一愣,却是那后面的车主一边走过来一边朝他们说话。燕阳天道:“这。。。我等哪好意思?”兵释道道:“如此甚好,果然是大富豪爽之人,多谢了!”风神御却道:“不用,我们心领了。”车主走到跟前,笑道:“你们都是有学有志、知书达理之人,莫非下次还想混吃么?”燕阳天红着脸道:“今天是不得已而为之。”车主一边把一个小布包塞到兵释道手上一边说道:“那就毋须客气了,大家出门在外,有缘多个照应罢了。”燕阳天道:“多谢公子,知恩图报,日后必当酬谢。”风神御道:“释道,不能收,我们前面有银两。”

就在此时,楼下搜索完毕后的人上到了二楼,有人开口道:“柳公子,为何走的匆忙啊?”却是对着车主说话。风神御等人心里先是一松,原来下面嘈杂,却是找这叫柳公子的车主;接着眼里一呆,上到楼口说话的却是位绝世的大美人,三人直恨为何呼唤的不是自己。

那美人桃花玉面,素齿朱唇,淡扫娥眉,杏眼流盼,纤纤细步,楚楚衣衫,正含笑望着柳公子,旁边围着六个人。柳公子道:“还真追来了,打劫打到这了?”说完看了一眼递给兵释道的小布包,闪到了燕阳天的身后。兵释道道:“打劫?”美人并不答话,走上前来,盯着兵释道手中的小布包,道:“拿来!”兵释道愣愣地道:“什么?”美人指着他右手捧着的小布包道:“这个。”兵释道急的把包往身后一藏道:“厉害,果真是打劫的!”燕阳天道:“真是不得了,临安城外随便打架不说,连抢劫都明目张胆?”美人没好气地道:“你们无理,倒先怨起我来了。”兵释道道:“我们无理?美人啊,美人,霸道啊,霸道!”

这时楼口又上来一位中年人,也带着六个人,看了看场中,道:“珠三妹子,找到了?”美人头也不回指着兵释道,道:“他藏着!”风神御一听,忙对兵释道道:“快给她!”兵释道道:“啊?这本是送我们的,她问就给?”燕阳天对珠三道:“难道你们也缺盘缠不成?”珠三道:“你说什么?”燕阳天道:“盘缠啊,这是别人送我们的。”

珠三忙去找燕阳天身后的柳公子,哪里还有他的身影。那柳公子借着店里的伙计忙着收拾,慌张的顾客赶着下楼上楼,一时混乱之中;又借着燕阳天和兵释道魁梧身材的遮挡,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窗口溜走了。珠三忙道:“你们不是一伙的?”风神御指着兵释道道:“你看他的模样,象吗?”那兵释道穿着整洁,却是干活的打扮。

珠三跺了跺脚,对兵释道道:“你藏着的物事,拿来我看看!”兵释道看了看风神御,把小布包交给了珠三。那小布包却呈一个方形,里面是个小锦盒,打开盒子,里面是几贯大钱,又有十几文小钱和十几吊铜板。

珠三怔了怔,对身后的人道:“贾六哥,上当了,继续追那人。”后来的中年男子道:“小九在看住他的马车,跑不了多远的。”珠三道:“大家分头追吧!”说完把手里的布包还给了兵释道。燕阳天道:“你们不要盘缠了么?”珠三用美目狠狠地瞪了燕阳天一眼,转身走了。风神御道:“姑娘,你在找什么?或许我可以帮忙。”珠三头也不回地道:“宝贝。”风神御还待多问,珠三早下楼去了。兵释道望着怔怔发愣的他道:“发什么呆?美人已经走了。”风神御回过神道:“想事。”燕阳天道:“想什么?”风神御道:“到八马大车上去说!”

三人果真上了八马大车,一起坐到了前头。兵释道军营出身,驱马赶车自然是本行,两人坐在他旁边。燕阳天道:“你还真敢抢劫这马车?”风神御道:“这车原来有柴九带人看着,那柳公子不敢要;后来他们分头追人去了,没人看管,我们不坐岂非浪费了?”兵释道道:“莫非你认识那帮人?”风神御道:“我猜的不错的话,那帮人是四水快意庄的,来了珠三、贾六、柴九等高手。”

镇口的马夫早等的不耐烦了,大车经过,却听得车上喊话:“马夫,你回吧!我们另有车坐。”一望,却正是自己苦等的三人,百思不解中,那车速度极快,早远远地去了。

燕阳天道:“你好似跟我说过这几个名字,不过我没记在心上。那柳公子好厉害,竟敢惹上他们。”风神御道:“那人只怕不简单,早叫你们不要接他的盘缠,你们不听。”燕阳天道:“我家中宽裕,自小受管教甚严,不拿这盘缠,如何有脸再去做那混吃的事?”兵释道兴高采烈地道:“就因为拿了这盘缠才有这马车坐啊,痛快!我们好歹也威风一回。”

燕阳天道:“难道刚才你看出什么了,不让我们接这布包。”风神御道:“废话,那柳公子早在诸悲同质问我们的时候就可以帮我们解围了,为何要等到后面才给钱?燕阳天道:“莫非他在利用我们?”兵释道道:“废话,那柳公子是在快意庄的人围住酒楼的时候给的钱,还装上方盒、打上包,当然是利用我们去吸引敌人了。”燕阳天道:“你难道也清楚?”兵释道道:“当然!我只是好奇地想看看他们在玩什么把戏。”

燕阳天道:“释道,你莫要诓我。当时我们都以为下面的嘈杂声是冲我们来的,还在准备跳下去逃跑呢,你如何得知下面是快意庄的人?又如何得知他们在找柳公子?又如何得知柳公子给我们布包是利用我们脱身?这显然是你之后推测出来的,当时你怎么知道那布包有诈?”兵释道低声地道:“奇怪,你小子怎变的聪明起来了。”

风神御道:“不错,快意庄的人没上楼前,我也不知道他在利用我们;我阻止你们接下布包是因为在此之前,那车主的行事本来就让人生疑了。”兵释道道:“哦?”风神御拔剑挑开左边车辕包裹的红布,道:“左边车辕果然是破损后两边搭接木块加固的。这八马大车,车辕又粗又长、受力非同一般。在这小镇子,别说想找到和右边一样同档木质、一般做工和相同颜色的车辕,即使要找一根普通的替代都需要不少时间。他吃饭时已加好马料准备出行,冒着车辕断裂的危险,估计是不能在此耽搁得太久的缘故。”

燕阳天道:“那为何他要在酒楼上悠闲的用饭?”风神御道:“等人啊,你们没看到诸厨士打斗间歇,有人上楼来找那柳公子么?”燕阳天道:“我担心诸悲同,哪还有功夫看其它的?”兵释道道:“我也没注意。”

风神御道:“二楼除开几个胆大的靠在墙边,其他的人个个逃避下楼;这时候却还有人上来,看到那场面还绕进去找那车主,必然是有事啊。他们在角落的桌子上聊了很久,似乎在讨价还价。我猜正是那人给了柳公子这锦盒,而这锦盒里的东西是四水快意庄的人急于得到的宝贝。”

燕阳天道:“这下全明白了。第一,你注意到柳公子之前的行事怪异;第二,那柳公子早在诸悲同跟我们对话的时候就可以帮我们解围了,他却是后面主动来给我们布包的;因此你觉得不大对劲,所以才阻止我们。”风神御点了点头,道:“是的!利用我们是之后推测出来的。”

兵释道道:“原来你一直在偷窥人家,怪不的大厨士打架的时候,你都是侧对他们的。”燕阳天道:“你早知道大厨士很厉害?”兵释道道:“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他的霸气凛冽啊。”燕阳天道:“闭嘴,不问你呢!”接着道:“神御,当时你还有心留意那柳公子?还侧对着打斗的两人,似乎很放心啊!”

风神御道:“大厨士高托两个大木板在头上大步走来,一边是盛满酒的罐子,滴酒不撒;一边是灼热的大碳碗,用手隔着薄木板托着;这等功力需要担心么?他即使赢不了,短暂之间也不会有事。释道也应该看到这些了,诓你说是感受到了霸气。另外,看到他对敌几招后就更放心了,他有必要那么闪避敌人的剑势么?”兵释道道:“我们也奇怪他为何要那样呢!”

风神御道:“这主要是你们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去考虑对付那人。打败他我们都能做到,但是手段是不一样的。诸悲同从第一剑的闪避开始就在考虑一击致命,所以一直在蓄势。你们看着我,左手是敌人,右手是诸悲同。”说完,他左手剑指对着右手的拳头并列在胸前。然后剑指刺向拳头,拳头快速移开;接着双手定住,左手又刺向右手,右手又快速的移开;如此反复了多次。

兵释道和燕阳天异口同声道:“明白了!”兵释道道:“由于剑限制了诸悲同拳头攻击的距离,所以诸悲同想闪开剑势,从侧面毙敌。”燕阳天道:“由于敌人的剑势灵巧,不使用蛮力,而且目的是保持正对着诸悲同,让他无法出拳,所以诸悲同拼命的蹿跃。”兵释道道:“跳蹿的猛才可以找到侧面进攻的机会。但是敌人的剑一直追着,努力让自己面对大厨士的中路。直到最后一张桌子的时候,那剑终于跟不上他的身形了。”燕阳天道:“敌人的剑终于不能正对诸悲同的身体,露出了空档,所以被击溃了。”兵释道道:“诸悲同两边的闪躲让衣摆带翻了桌子,当衣摆停下不动的时候,正是你大喊‘开花’的时候,因为他蓄势良久后,终于得到了出手的良机,所以停止了闪躲。”风神御道:“哇!你们真是天才,我脑袋想破了也想不出那么多。”

燕阳天道:“如果是我对付那敌人,倒不会用这种方式。”风神御道:“是了,个人的剑意不一样。诸悲同从开始就保持着他的拳意,而且身势始终在连续贯彻拳意,没有任何犹豫和停顿,真是个大高手。”

兵释道道:“大厨士是大高手倒没疑问,不过还不是被你们的两张嘴骗去拿黄猄肉?”风神御道:“你以为么?各人有各人的秘密,只不过我们可能说中了大厨士的心事,他当我们是朋友罢了。他在那一个多月不知道那是逐浪帮的地盘么?他需要我提醒那是逐浪帮么?他还不是照样替我们挡下了,自己被迫离开,因为当我们是朋友罢了。”兵释道道:“是!是!他做的我们都知道,我早当他是兄弟了!”

燕阳天道:“嗯,我也当他是我兄弟!对了,神御,刚才你发呆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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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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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春阴垂野草青青 时有幽花一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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