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 谁家新燕啄春泥

第五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 谁家新燕啄春泥

风神御道:“劫狱!”兵释道差点被还在喉咙里的牛肉给噎住,伸了伸脖子把牛肉强行咽下去后,道:“这个不是我的主意吗?你另外想的呢?”风神御道:“没了,我就想到这个啊。”兵释道道:“那还不如不想。”风神御道:“我的跟你不一样啊!”兵释道道:“有什么不同?”风神御道:“那你的是怎么样的?”兵释道道:“我原来准备晚上潜入大理狱,寻到我父亲关押的地点,救了我父亲藏匿在城中,等候天亮开了城门逃走!”

风神御道:“那不就是了,我的跟你的大有区别。”兵释道道:“那你的是如何?”风神御道:“你的有牛大吗?”兵释道摇了摇头。风神御接着道:“你的有牛二吗?”兵释道还是摇了摇头。风神御再道:“你的有我吗?”兵释道想了想叹了口气,道:“他们两个不懂武功,只怕救了人也难走得脱。”风神御道:“难道你要把他们丢在这里?”兵释道道:“绝无这可能,要死一起死吧。”风神御道:“是吧?我的比你的要复杂多了,况且你只劫一次狱,我可要劫两次呢。”

兵释道又叹了口气,道:“兄弟!其实事已如此,我也早当自己是个死人了,只是恐怕走不脱会连累了你。”风神御把脸靠到牢栏边,道:“你不相信我?”漆黑之中兵释道看着他恍若星光般清澈的双眼却流泪未答。风神御站起身自言自语道:“奇怪,白天我跟牛老伯也是这般神情这般语气这般字眼,他却是深信不疑。为何晚上对你说就不成了?”然后对兵释道笑了笑,道:“等我!”便从牢房的边角消失了。

风神御按刚才喂兵释道的时候问知的地点,在临安城内一路向北走了数里才寻到大理寺。大理寺在临安城内的最北端,右边靠着仁和县,左边远远对着常平仓,前面正对贡院,后面是由东向西的一段御街,御街后面是市河,对岸是草料场。

风神御探看完兵释道再来到这里已经是丑初时分。虽然现在是行人最稀少的时候,而且大理寺里有大狱,在夜间周围更没什么闲逛的人,但是风神御仍然非常谨慎,连兵释道都害怕出任何一点差池的临安城里可不是开玩笑的。大理寺比府衙还要大,只在南面中段开了个出入的大门,大门威武庄严,门扉紧闭。风神御绕着大理寺走了两圈,最后停在了西面的外墙的中段附近,大理寺西面外墙周围没有视野开阔的地方,从外面进去的选择点来看这里是最合适的。

风神御在西墙外边来回小踱了几次,确信耳力探知里面没有任何动静后,跃上了一丈多高的墙头,将身子平贴在墙上观察里面的情形。大理寺大院宽广空阔,一队官兵三个人手持灯笼、腰挂长刀正在大理寺内巡视,从东端走到西端来回折返。除了他们三个,看不到其他站班的官兵。风神御等他们走回东端的时候暂时还不敢下去,他细细看好这面的情形后悄无声息地落回墙外,然后沿着外墙绕到东边中段。跟在西边一样,风神御等了等,确信里面没动静后跃上东墙头,平贴着观察这一面所能看到的情形。

等这面也看清楚,风神御基本知道了大理寺的结构布置。如果从南面的正门进入大理寺内的话,前面是一片开阔的前院,正对的前方就是大理寺的大堂,审理判案的地方;大堂的左边有几所大房;右边则是单独的一所营房,营房外面围着遮挡的护墙和大理寺东、北两面的外墙连接,在东边的墙角旁留有开口,但没有门扇。

风神御判断了一下:首先大堂左边的几所大房里面没有灯火,有的在墙上开有大窗;其次那三个官兵来回折返已经好几次了,在左边从未停留过,倒是在右边却抬高了手上的灯笼往四周多看了几眼;再加上右边的大房内隐约有些怒骂和狂笑声传出来。这样的话,右边这所独立的营房应该就是大理狱了。根据牛大画草图给自己解释府衙的情况来对比,左边之处应该是官差休息和当值的地方,可能还备有大轿,仪仗等出行物事。

那三个巡视的官兵在东头这边提高灯笼加深警惕,那么大理狱外护墙的开口内应该是没有人站班的。风神御等那队巡逻的官兵折向西边的时候,下到院内,贴着墙边迅速闪入狱外护墙的开口内。果然,风神御贴着护墙看了一下,护墙里面没有任何人。

风神御停在入口的左侧一动不动,仔细看了一番。大理狱的墙体是大块青砖砌筑而成,只在高处每隔三尺开一个透气的窗口,窗口极小,脑袋亦不能穿过。护墙和大理狱的墙体形成了一条狭长的甬道,甬道的右端被大理寺的东边外墙封住,无路可走。风神御贴着墙朝甬道的左边潜过去,走到尽头,是一个转角,右转后又是一条甬道,甬道的尽头被大理寺的北外墙封住。在甬道的中间部位,留有一扇门进入大理狱里面,门是虚掩着的,里面传出一些嘈杂的声音。甬道的后半部分,也就是经过狱门后到大理寺北外墙的后半段,甬道两边靠墙各摆了十来个便桶,膝盖般高,上宽下细,厚瓦制作。应该是倒洗好后放这的,没什么臭味。

风神御靠在狱门旁聆听了一会儿,里面有输了银两骂爹叫娘的、有赢到钱感谢菩萨显灵的、还有怂恿助威的、幸灾乐祸的,至少有四个人的声音。风神御轻轻开了道能过得身去的门缝,又等了等,才穿过门去。门后却是一个小平台,平台后有四级台阶,原来监狱里面比外面要低一截。风神御进到里面又把门轻轻合上,下了台阶。

狱门内右边最靠前的是一间大屋子,声音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左边最靠前的也是一间大屋子,风神御靠到左边屋子门口一看里面,黑漆漆的没有人,刚往里走了两步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虽然墙上高处开的几个透气窗口采到的光线很黯淡,但风神御凭目力能看到墙上挂着各类大小器具,中间摆有大桌、矮桌、长凳、短凳,贴着墙头还有两张大床一样的东西,角落里又有几根柱子立着,风神御知道这就是刑房了。尽管还没找到兵守望且自己身处险境,他仍然很好奇地对各种刑具探索了一番,当然这些刑具如何使用却是不得而知。

监狱大门后边左右两间屋子外面的墙角上方,朝着监狱里边的方向一边插着一只大火把,火光对着的是两排纵向对立的牢房。风神御悄悄的往后走下去,只见牢房内关押的囚犯个个蓬头乱发,容颜污秽,现在这时辰他们都蜷缩着睡得死沉。风神御一直走到最后的狱墙边,经过了左右两边共十六间牢房也未肯定哪个是兵守望。这当中只有五个人看的真切可以肯定不是外,其他人要么背对着,要么头埋在膝盖上,还有的只看得见个侧面。

风神御又往回走了一次,根据年龄排除了几个不大象的,竟然还剩下六个辨不出真假的兵守望。风神御不由得暗暗叫苦,这六个人完全看不到脸的辨不出年纪,能看到侧面并且年龄又大概相似的,脸上又看不到刺字,也不知道另外半边脸有没有刺字。如果一个个去弄醒他们,只怕早惊动了那前头大房里的官差。大理狱又不同于府衙的监狱,府衙的那个是露天的,这个却是封闭的,弄出了声响还无法跃出去。

风神御只得返回到最深处的狱墙边发呆,不敢乱动。心里寻思:“奶奶的,牛二的朋友也不知道怎么帮打听的,这大理狱的牢房不就这十六间吗?还肯定不了哪个是兵守望?怪不的只能在这狱中干下等活,简直是个木头脑袋。今天无论如何是不能惊动官差的,只有明天带了兵释道过来抢了钥匙直接辨认这六个人吧。”

风神御考虑完后刚准备离去,再多一想:“好似不大对啊!牛大说过,在牢房里做下等活的衙役要帮当值的送茶倒水,还得扫地抹桌,还要搬运死在狱中的囚犯,最关键的是需要清洁各间牢房,换添稻草,倒洗便桶。这样的话,兵守望被提到这八年了,即使不让他开口说话,就算牛二的朋友一个月倒一次便桶也会和兵守望见上九十六次,兵守望脸上的刺字不可能被洗去,那怎么还没确定兵守望关在哪间牢房呢?这不大可能,莫非兵守望不关在这里?”

风神御已经往前走了几步,又退回到墙边思索起来:“不关在这里的话,大理寺内其他地方怎么看都不象是牢房啊。风神御有些后悔没能见过牛二的朋友,当面问清楚一些也好判断兵守望到底在不在大理寺里面。如果真的不在大理寺里面,那明晚的计划只怕就全完了。”想到这,风神御额头上渗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长吸了两口气,冷静下来后,风神御又把有关的线索重新搭接起来考虑:“兵释道是通过囚犯调动籍册知道兵守望被提到临安的,牛二那木脑袋朋友是凭什么知道兵守望在大理狱,但却无法知道具体位置的?无法知道具体位置的话,那么肯定没见到过兵守望了,那可以排除兵守望在这十六间牢房里。但是他又肯定兵守望在大理狱中,估计也是通过囚犯调动籍册知道的,他一个干下等活的不可能能看到那籍册,也不可能象兵释道一样去抢,那么他可能是给了狱官好处打听到的。官府衙门里可是敛财有方,昨天白天我也学着一个大嫂塞钱给衙役去探监,结果人没让进,自己的十文钱倒是没还回来。估计也正是因为一个干下等活的如此打听引起了官府的注意,所以把兵释道给暴露了。那么现在的答案是:兵守望原来肯定是在大理狱中,但不给普通人见面。”

得出这个结论后,风神御精神一振,暂时打消了离开的念头,他接着进行更深入的思考:“假设八年来兵守望都关在大理狱里,而且一直非常隐蔽安全。兵释道说自己知道消息后没潜进来过,那么兵释道应该是那天在西湖桥中跟牛二对话的时候才知道消息的,要不按他的性子早偷进来了,而当天兵释道就已经被抓获,兵守望在这里依然是隐蔽和安全的,官府应该不会去费个麻烦事把他转移走,所以兵守望应该还在大理狱中。”

风神御舒了一口气:“好了,现在就剩下那前边有人的屋子没探过了。不过那屋子虽然大,如果关押一个人在那里面,干下等活的在那进出打扫也不可能不知晓的。对了!监狱大门外右边甬道里有二十三个便桶,这里只有十六间牢房,那么这监狱下面应该还有地牢,那地牢的入口肯定在有人的屋子里。”

风神御想到这不免有些兴奋。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奇,进监狱大门前连甬道里的便桶也去多看了几眼,数了一遍,一边十二个,一边十一个。而现在十六间牢房里没有一间放有便桶,每间都放的话也还多出七个出来。

关于各种监狱,他在搀扶燕阳天进古荡村的路上也曾因为好奇略有问过,什么地牢、水牢、“虎穴”、“狼穴”,花样多了去了。地牢顾名思义就是地下牢房,和地面隔绝,地牢比普通牢房更阴暗恐怖,也更方便私刑逼供,刑讯手段也更残酷,是官府一种权威的象征,一些地方官府在自己的管辖区内都有建造。燕阳天说过一般地牢的上面都是官差轮值、休息的地方,没想到这里地牢的上面也是牢房。

就在风神御得意的差点笑出声来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声音差点让他魂飞魄散。“别打我,别打我,我真的没杀人!”声音带有恐惧和哭腔。风神御一听到第一个“别打我”马上惊蹿出去,当听到第二个“别打我”他已经到了监狱内的火把前,等听到“我真的没杀人”他已经闪进最前面两间屋子中的刑房。因为他听到的是“别打我”,他飞逃在空中短暂的时间里还能思索一下:开门逃跑,万一弄出声响则前功尽弃,何况还要掩上门不让人怀疑,时间不够。那人喊的是“别打我”只怕当我是官差了,躲进刑房冒一次险吧!所以当听到“我真的没杀人”的时候,风神御刚闪进刑房犹自惊魂未定。

然而,官差并没立即从对面的屋子里出来。其实即使官差出来,以他的速度也有足够的时间赶出去,不过他从来不会轻视对手,总把对手等同自己一样去估量。牢房那头,那人还在牢里继续哭喊。又喊了一阵,官差才从对面的屋子里出来。

第一个人大声喊道:“直娘贼,哪个乱喊,搅得老子输钱。”第二个人道:“别管他,估计又是那个钱麻子在乱发梦话,等晚点再治他一顿。”第三个人道:“赵六,还赌不赌?好象你没啥本钱了吧?”最开始喊话的那个叫赵六的道:“再来,娘的,我多少要扳点回来才行。”第四个人道:“寅正两刻了,改日再来吧,真的被王都头知道的话可吃罪不起。”赵六却道:“不成,我两个月的薪饷都都快没了,再来几把。”第二个人道:“就是,输完了也痛快,王都头到这还早呢。”第四个人道:“你们没看到门外的便桶啊?他今天要来放便桶,如果来得早来就麻烦了。”第二个人道:“他昨天倒洗完后没放回去?”第四个人道:“有时候他懒惰,只是提到茅房边,等那王三来了和其它牢的做一处倒洗。”赵六道:“那等他走后再赌,过两日是我和门外巡逻的那三个鸟人一起值夜,他们玩的太小,提不起兴致。”商量完四个人回屋里去了,也不去理会刚才那喊梦话的钱麻子。

风神御暗自喝彩一声,自己冒险倒是险有所值,刚才那四个人的对话验证了他的猜测。他们非常畏惧王都头,但是那王都头有时候却要来倒洗便桶,毫无疑问,肯定是干地牢的活。”风神御暗笑道:“这四个人刚才在这大呼小叫的,也不怕外面的人听到,原来外面那三人也是一伙的,他们只怕王都头。”

风神御知道有地牢后放下了心,现在是可以随时离开了,不过能多知道点更好。风神御潜到对面的屋子门口偷眼往里面打量,四个官差围住中间的一张大桌正在聊天,所能看到之处却没有洞口。风神御却不敢探头去看四人挡住的地方,更不敢闪身进去,身法再快,也会给屋里的烛火闪出影子。风神御犹豫了一下退回刑房中,还是等待王都头来吧,看有没有机会看到地牢口。

风神御呆在刑房立着柱子的角落里思索等下出去之后该准备的事。过了也没多久,就听到有人推开了监狱正门进来的声响,似乎提着个木桶,又听见那对面屋子里的四个人出来齐声叫“张都头”后,一人道:“张都头,今怎么是你来了,这个月还没完呢。”那张都头道:“王都头身子不适,叫我顶他几日。”那几个人应了几声似乎是正向监狱外走去。

风神御正在柱子边等着张都头进那对面的屋子,却见自己的屋子门口灯火一亮,风神御吓了一跳,待要找地方躲藏已经来不及了,身旁细小的柱子哪里能遮挡住他。此时外面有一人道:“张都头,下面的便桶王都头还没放回去。”张都头道:“嗯!我晓得了,等下一并放了。”就在这张都头稍微停顿去回答的间隙,风神御赶紧抢身藏到刑房里其中一张大床下面,贴着墙壁,气不敢出。

张都头身穿普通便服提着灯笼进到刑房,幸好也没查看,自顾先找个地方插好了灯笼。然后风神御看到他提着个木桶放到屋子里的那张矮桌旁,在桌腿摆弄了几下,竟把那矮桌给掀开来,直立在空中,接着要了灯笼提了木桶下去了。

风神御暗叫侥幸,抹了抹脸上惊出的冷汗。心想:“等下他还要上来放便桶,我且躲藏在这等等吧。赵公明、关帝老爷、财帛星君、福禄寿三星、比干、范蠡,你们可千万要保佑我不被发现了。”刚才对面房的四个人一边赌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求神保佑,把所有财神的名字都祈求了无数遍,风神御虽然不明白他们为何要念这些个名字,但听得多了,再加上刚才被惊吓的不轻,便学着他们在心中顺口把这些人全给念了一遍。

过的一阵,张都头提着木桶上来,然后又把外面的七个便桶分批拿了下去,做完这些事后,放好矮桌,自己提着灯笼和外面的那四个人打个招呼离开了。风神御心想:“在这值夜的人固然知道有地牢,但是也不知道里面有谁,刚才他们似乎是自觉的走到大门外面去等候了,这下面牢房里的人果然不让一般人看到。刚才自己差点铸成大错,满以为地牢入口是在那有人的屋子里,想不到却是在这边。大概每隔一段时日要倒洗便桶,从值夜的房里进出弄污了屋子不方便,所以入口放到了这边。”风神御自己给了自己圆了一个说法。

等那四个人又回到对面屋中祈求各路大仙保佑的时候,风神御赶忙来到那张矮桌旁。矮桌桌面是厚木板,四方的四根桌腿却是铁件,提了提竟然是固定在地下的。风神御模仿那张都头在两根桌腿上扭了扭,听听外面那四人没有停止的意思,便把矮桌掀了起来。下了几级石阶,又把矮桌放下。风神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摸索向下,左手紧握自己的剑,右手接触到的墙壁却是呈螺旋状。待脚下走了三十八级阶梯,已经看到了出口和灯火。

风神御藏在出口后面偷看、聆听了一阵,确信没有官差后,大步进到里面去,地牢比上面的牢房要小很多,五间牢房靠着左边的墙,另外三间靠着对面的墙,牢房右面的墙上挂着两盏油灯和一些刑具。风神御晃眼往牢房里一看,倒有四五个是醒着的,有的还在扒饭,原来刚才那张都头是来送饭的。

风神御走到第一间牢房前一看,里面是个中年男子,他白了一眼风神御,移了移身子,也不惊诧。第二间牢房里面的人年纪也不大,正在大口大口的扒饭,也不理他。第三间牢房里的人正在望天,脸上没有刺字,风神御也朝上望去,黑乎乎的平顶上什么都没。

风神御留意到每间牢中的墙壁上都开了两个小洞,怪不的不是十分气闷,原来下面也有透气的洞口连接到上面。风神御猛然醒悟过来为什么地牢入口要摆在刑房这边了,下面的地牢左面和对面的墙壁可以通管道到上面换气。上层大理狱有两面用护墙围了两个甬道,另外两面和大理寺的外墙靠的很近,狭缝里侧身也不能走人,但是可以容纳地牢的通气管升到中间来换气。地牢如果右边也设置一排牢房的话,通气的管道伸到上面就是伸到了上层的甬道之中,就会被人发现。风神御再细看地牢里的那些换气洞口,周围却没有任何被水侵蚀的痕迹,想来换气管道在上面做了个折角什么的挡住了雨水的缘故。风神御终于完满的解释了为什么地牢入口会在左边的刑房之中。

继续往前走,风神御看到第四间牢房里的人头发斑白,面孔干皱如同树皮一般,两眼呆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不扭头看他一眼,身旁放了一个特大的碗堆满了米饭,面上也就几根青菜。风神御心想:“这地牢里的人倒是奇怪,上面来人连个神情都没有,莫不是关押的太久人都痴呆了?你说那兵释道也被如此关个十年八载的会不会也变成这个样子?”

风神御正胡思乱想间,终于发现有人肯看他了,而且不是看他一眼,是一直盯着他看,还让他意外的是一直盯着他看的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没人注意他嘛,他感到郁闷不解;两个人这样死盯着他看嘛,风神御心里又有些发毛。

风神御停在第四间牢房前判断里面的人年纪颇大,不象是兵守望的样子,还未移步向后,就发现第五、第六间牢房里的人正在牢边死死地盯着他,这两间牢房刚好是左边的最后一间和对面的第一间。风神御整了整神情,强装镇静,向后走去。第五间牢里的人披头散发,胡须垂长,身材颇为魁梧,约摸五十多的年纪,虽然牢栏遮住了半边脸,但也可看出此人棱角粗犷,骠悍英武。待视线看到他另外半边脸,风神御心里大喜,他脸上正是刺有青色字样,不过却看不清楚是什么字。

风神御刚想蹲身近前细看,却听的第六间牢房里的人轻轻唤道:“小兄弟,能否帮个忙?”第六间牢房里的人也是披头散发,胡须垂长,但却是眉宇清秀,长相文雅,和第五间牢房里的人完全相反,年纪四十多岁。风神御道:“大叔,按顺序来,等下才到你。”说完去看那第五间牢房里的人的左脸上的字样,字迹虽然模糊,但依然能看出刺的字正是“池州军”,风神御大喜过望,终于找到正主儿了。

风神御还没说话相认,兵守望先开口道:“小兄弟,你为何闯进这里来?别丢了性命!”风神御道:“奇怪!老伯,前面的人对我不予理会,送饭进来的人也身穿便服,我以为大家都当我是官差了,你却如何知道我是外人?”兵守望笑了笑,道:“你年纪太小,又在这细细瞧人,自然不是官差了。”风神御道:“我是新来这的官差,来认识一下牢中的犯人不行么?”兵守望道:“新来的自然要有老的引来熟悉,刚才送饭的下来,你为何不跟在一起?官差每次下来必定手持灯笼,你为何要摸黑行走那一段阶梯?”

风神御朝兵守望躬身行礼,然后道:“不愧是兵将军,果然厉害。”这次轮到兵守望吃了一惊,道:“你是。。?”风神御从腰间拔出破虏刀递了过去,道:“兵将军,我叫风神御,是兵释道的朋友,我们知道你有冤情,特来救你。”兵守望看过刀两行泪便流了下来,急忙问道:“我儿子现在何处?”风神御道:“他很好,你毋须担心,明日便可与他相见。时候不早了,不能多说。”

风神御说完向右边走了两步,蹲下身对第六间牢房里的人道:“大叔,你刚才叫我有事么?”里面那人道:“小兄弟,我求你通知我的家眷一声,让她们有个消息就成。”风神御道:“你刚才也认出我是外人了?”那人点了点头。风神御道:“难道你也是被关押在这多年未让人见面么?”那人道:“正是!”风神御道:“能又快又简单地告诉我你被关押的原委么?”

“裴贤弟,我求这小兄弟一起带你出去,明天一起逃吧,死了就算命中定数。”一旁的兵守望插话道。裴贤弟看了看兵守望道又看了看风神御,道:“成么?”兵守望对风神御道:“小兄弟,求你了,我们落难狱中成为知交,实不忍心留他一人在此。”风神御对裴贤弟道:“此次逃狱十分凶险、九死一生,大叔你可想清楚了。”裴贤弟眼里露出了神采,毫不犹豫地答道:“多谢小兄弟,我不怕!”风神御盯着他的眼睛看了看,然后扭头对兵守望道:“明天我会和释道一起来。你俩多念几下赵公明、关帝老爷、财帛星君、福禄寿三星、比干、范蠡。”兵守望和裴贤弟你看我来我看你,不知道什么意思。风神御一边拿过兵守望手里的刀一边解释道:“求菩萨保佑啊!”

第七间牢房里的人闭着眼睛,第八间牢房是空的,风神御把周围又细看了一遍,向二老摇了摇手,离开了地牢。小心上到刑房,放好矮桌,不露痕迹地离开了大理寺。那四个人对赌正酣,哪里想到有人近两个时辰里把大理狱上上下下看了个明明白白。

卯初时分,天色依然昏暗,风神御直接从放置便桶的甬道头跃出东墙,直接向最近的北关门赶去。马上要开城门了,风神御想看看城门附近的情况,定下逃亡的时间和路线。北关门也叫做“百官门”,是南北京杭大运河的起迄点,樯帆卸泊,百货登市。城门外每当夜晚来临,篝火烛照、如同白日,赶集的人熙熙攘攘、人影杂沓,堪比元宵灯市,“北关夜市”也由此得名,被称为钱塘八景之一。

北关门旁边又有两座水门:余杭水门和天宋水门。还未到的城门口,但看见城中河道里舟船挤触,排满了两岸,大多是空船,也有少量装满了各种京城的商货,正在等待开水门放行。风神御刚到临安时就逛过北关门外,知道从北关门至湖墅一带是杭嘉湖淡水鱼聚散地,因此杭谚有“百官门外鱼担儿”之说。城里的空船有不少是赶早到外面收购便宜的水产到城中卖售的,也有部分被老板雇来装运自己商铺在外地的进货。装满货物的船只基本都是出行外地的商船。

风神御刚到城门口一会,便见军士打开了城门。出行的船直奔余杭水门,进来的船则从天宋水门通过。奇怪的是最先进出的船只船头都插有一面旗帜,旗帜上绣有“八风”字样,等这些插有旗帜的船只通行完毕,其它船才随后进出。但看河中行船次序井然、丝毫不乱,很明显这已成为行船的惯例了。风神御对临安的“京城双意”已经略知一二,其中四水快意庄掌控陆路,八风得意坊掌控水路。这些船当然是八风得意坊的手下掌管,他们都是大富豪的生意船,又有权官做后台,谁敢不让。

临安府的城门一般都建有楼阁,唯独水门是平屋样式,城墙的门洞就是舟楫通利之处。风神御出了北关门、穿过卖鱼桥、在城外细细看了一番;又上得许多在城外停泊的大商船里闲聊到天色透亮;接下来返回城中,把临安城西边城门的情况也略微探了一探,又顺便买了许多的东西,下午未时才返回悦来客栈。

燕阳天此时正躺在床上,用过午膳喝过了药却再也睡不着,大概这两天睡的太足的缘故。燕阳天有点想念那个一身古怪的朋友,回想跟他见面、共同对敌、为自己疗伤、以及他临走时的笑脸。想着想着,燕阳天猛然发现有些不对劲。

原来燕阳天又想到了那可怕的蒙面的白衣人,如果他真的是四水快意庄的死敌,怎么会跑到四水快意庄的地盘来迎接手下?如果是去闹事的更加没理由把财宝也押到那去啊!何况他才带的那么些人,被四水快意庄的追的满山逃窜。

燕阳天不仅为风神御担忧起来,那天白衣人直到有大批人赶到,不得已才匆忙逃走,由此可见当时他要杀掉风神御的决心。风神御却以为那白衣人是八风得意坊的人,只怕以后对他大大的不利。

想到这,燕阳天猛地从床上坐起身来,却感到创伤处极为疼痛。白衣人那等功力造成的重创哪有这么简单就能好的,虽然风神御为他疗伤减缓了疼痛,但燕阳天仍然无法发力,为了不让风神御担心,燕阳天说好了五六成,其实只怕三成都不到。尽管如此,燕阳天还是决定进城去找风神御,告诉他蒙面白衣人这至关重大的事。风神御告别前说过,可能今天启程,而且他编造做生意谎话之时曾说过住在悦来客栈,燕阳天希望赶到那儿的时候他还没有离开。

燕阳天刚要出客栈,店小二看见了惊讶地道:“客官,你怎么要出去啊?这可不成!”燕阳天道:“为何?”店小二道:“你那朋友叫我好生照料你,不得出了差错,否则银两他要收回去,你有什么事,我帮你去办好了。”燕阳天道:“收回银两?”店小二陪笑道:“你那朋友实在豪爽,他为你付了一个月的食宿费用,又多给了两倍的钱叫我好好看护你,如果有个什么对不住的,那钱。。。呵呵。。”燕阳天道:“一个月的?”店小二道:“正是,连药都准备了一个月的,叫我每日为你按时煎熬。”燕阳天对小二笑了笑,道:“我那朋友骗你的,银两自然已经是你的了。你放心,我只去去就回。”

燕阳天急急地走了十多里地,到的钱塘门已经疼痛难支,只好停在城门边缓一缓。漫无目的地看看城门边张贴的告示,然而有两张告示让他吃了一惊。那两张都是通缉告示,其中一张通缉的人叫兵释道,画了相,标注了身高体貌,乃是池州大军的逃兵,犯了闯狱劫牢,持械拒捕的重罪;另一张没有姓名,只有画像和身高,画像未带冠巾、束发垂肩、非常另类,倒和风神御一致,只是相貌相差甚远,却是那兵释道的帮凶。燕阳天暗想:“风神御说过他有个朋友姓兵,再说他跟自己细细询问过衙门的事。莫不会有那么巧合的事?他难道正被官府通缉?”

燕阳天带着犹疑,向城门口的士兵、行人、店中掌柜打听了悦来客栈的方向,一路找寻过去。钟公桥附近的抱剑营街,是旅舍最为集中的街区之一,地处繁华。一路下来熙春桥畔的熙春酒楼、金波桥畔的风月楼、日新桥畔的日新酒楼、享桥下的五间楼、鹅鸭桥畔的春风酒楼等,均是闻名京师的大酒楼,在棚桥附近又有京城最大的书市,悦来客栈离书市不远,也是一所大客栈。

燕阳天远远就看到悦来客栈的招牌,正要过去,却见青衣装扮的两人正要进入客栈内。一人头戴斗笠,左脚微跛,看不到脸;另外一人头扎英雄巾,肩背大包袱,肩头露出剑柄和刀柄,却不是风神御是谁?

燕阳天本待上前招呼,一看他这打扮,不仅有了疑心:“那天他在屋里斗笠都不舍得脱下,如今却戴在他人头上;自己又换了个打扮,束起发冠,扎上了头巾。这人本身又多有古怪。”燕阳天心念一动闪到身旁大酒楼的拐角旁,心想:“他那旁边的人倒不是通缉告示上的兵释道,莫非我多疑了?反正他也未离开,等看看再做打算。”

仅仅过了一会,风神御又出了客栈,却是到棚桥边寻船去了。日近黄昏,归家的、回旅舍的、上酒楼的人流繁忙,他也未曾留意燕阳天在后面远远的跟着他。风神御寻到一只插着八风旗的大篷船,远远便闻到船上一股浓重的鱼腥味。他在岸边对船上的船夫唱了个喏,道:“两位大哥,我想寻船装添经商物事,能否行个便利,让我搭载。”那两个船夫看了他一眼,其中一个道:“我们这是官船,不搭载别人,你另寻别家吧。”风神御陪笑道:“大哥,我多给银两,你这船是早间赶出城门要鱼去的吧?我的物事只到的城外,另有大船相接,而且装卸快当,绝不影响你的往返。你毋须空船出城,又多得银两,岂不美哉?”那船夫想了想,道:“我一天要赶好几趟,特别是早间那趟,你可别误了我。”风神御忙道:“大哥放心,误不了!”船夫道:“你装的什么物事?”风神御道:“大米,白面。”

待和那两人商定了二百文的价钱,风神御问道:“大哥,你们的船为何不停在外面,第二日直接从外面运鱼进来?”船夫道:“这船只哪里是我们的,是官家的。我们吃、住均在城中的店铺中,如果泊在城外损坏、丢失了如何赔的起?”风神御道:“大哥,你说这是官船?”船夫道:“你没看到船头插旗么?插旗的都是城中巨贾的商船,他们哪个不跟当朝大官沾亲带故,当然算是官船啊!”风神御道:“这样啊,那不知道这船半夜能不能开城门放行出去?”船夫道:“别的船当然不行,如果是这船,你有银子当然可以叫守门的军爷行个方便。”风神御心里暗笑:“跟你绕了半天才诓你跟我说出这关键。”另一个船夫道:“不过如果碰到班直营的军爷,他们盘查的可是十分的紧。”风神御心里一惊,嘴里答道:“两位大哥,我是正经生意人,盘查也没什么打紧的,我不能耽误了这船明早的事,累了你们。不如你们夜半送我出去,我再多付银两。”说完掏出两贯钱塞了过去。那两个船夫喜出望外,夜半出了城门,呆在外面一晚就赚两贯钱,天下真有这等好事。风神御沉思了一会,又道:“两位大哥,今晚我忽然想改为运书出去,这个赶的紧些,不如明天半夜再找你们运大米、白面,如何?”那两个船夫巴不得明天还能赚两贯钱,哪有不应允的道理。

风神御叫船夫稍等,自己却来到书市里。找到早前来过的一家,对老板道:“老板,我想买许多的书。”那老板正在盘算账本,头也不抬地道:“这等天色,明日再来吧,本店结账关门了。”风神御故意大声道:“唉呀呀,老板,我前几日来你这买了好些本书,难道你就不能通个便利?”老板抬头一看惊道:“小哥,是你!”风神御道:“老板,我现在买书可以不?”老板忙道:“当然!当然!小哥随便挑。”风神御道:“不用挑,你叫伙计帮我扛到棚桥底下的官船上,装一半就好。”老板道:“这。。你什么都要?”风神御道:“对,快点就成,随便捆捆就拿过去吧,我赶时间。”

等店家的伙计告知书已经装够,各自去用饭后,风神御贴近老板压低声音道:“老板,前些日我要的那三本书我还想多买一些。”老板道:“你不是买过了么?又买?”风神御道:“你放心,上次我买了也没告诉任何人。这次想再多买些到外地去的,不会累你。”老板道:“真的?你可休要累了我!”风神御笑了笑却没答话,心想:“只怕你想卖也得卖,不想卖也得卖。”老板拉着风神御进到里屋,把地板抽开两块,道:“小哥,就这些了。”风神御道:“要不了这许多,只要十来本足矣。”

燕阳天在外面偷看了多时也有点犯晕,风神御骗那言苦是做书籍生意的,自己又不承认是书商,现在为何却买了这许多的书。等风神御打里屋出来,燕阳天见他另提了一个包的严实的袋子,方方正正,估计也是书籍。心想:“为何他自己又提了一袋,刚才却不让伙计给送过去?”

等风神御走远,燕阳天进到那家书市,对老板道:“老板,我要买刚才那朋友手上的书。”老板吓了一跳,道:“小哥,那些书没了!”燕阳天笑道:“是么?那我去找那朋友讨两本。”老板忙道:“小哥慢去,你别当街讨书,害了人家,我。。我这还有几本。”燕阳天看到老板从里屋拿出的三本书大吃一惊,道:“那朋友手上提的是这些书?”老板疑惑地道:“不正是你想要的么?”燕阳天一掏怀里,糟糕!身上没有一文钱,包袱却没带在身上,只好道:“抱歉,想来我弄错了。”看了看老板脸色,又补充道:“老板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

原来燕阳天看到的是当朝**,官府严令禁止翻刻的书籍主要有:禁印议毁时政得失之书;禁印制书敕文;禁印刑法敕令式诸书;禁印本朝史籍;禁印撰造的佛说和妖教之书;禁私印天文书籍;禁印士兵操练之书;禁印供科场剽窃用的“语录”及“不根经术本源”等伪学之书。刚才老板手上的是《灵神通天》、《中兴小历》、《良臣用兵录》,分别涉及妖教邪说、本朝历史、军机秘密,是万万不能翻看和传播的。虽然现在倒不是乱世之秋,违令者要被挖眼砍头;但是一旦被发现也要吃上几十军棍,重者还被发配两年。

燕阳天心想:“只怕风神御真是个书商了,他不承认是因为碍于在做倒卖**、谋取暴利的不法之事,这样我倒可以放心了。他年纪尚小、见识寡漏,只怕不知道法令规矩,得赶紧叫住他别贩卖那些**。”燕阳天到了那书船,却不见风神御在船上。四处一望,他正大摇大摆地沿着河岸往南边走,身上只背了一个大包袱,手上提的那袋书却不见了。待赶的近些,却见他又在和桥底大船上的船夫商量。燕阳天暗笑道:“莫非他又相中了什么有暴利可图的违法物事,且看他做甚?”

过了一阵,只见风神御往船夫手上塞了银两,离开了那只船,往旁边的巷子中走去。这次燕阳天也不跟过去了,反正他给了银两,且看他带什么东西回船上。燕阳天找个隐蔽的地点又等了一阵,巷子里出来六个扛灰白大袋的苦力,批着块布盖住头和肩膀,肩膀上的大袋颇为沉重。他们把肩上的大袋堆积在大船上,又返回巷子里另搬一袋,来回几次大蓬里已经装了一半高,却再不见扛袋的苦力回来。只见风神御在远远处看了看船,并未回到船中,直接往西南方向去了。

燕阳天走到桥底唱了个喏,向船夫问道:“船老大,你这船上装的什么?要去哪啊?”船夫道:“大米、白面,运到城外装船。”燕阳天道:“这时辰还出得了城门?”船夫道:“出得去,客商回来就走。”

燕阳天急忙去找风神御,哪里还有他的影子。天色渐暗,灯火四起,燕阳天也是第一次到的临安府,也不知身在何处。只得往西南方向乱走。待走上一座小桥,在桥上一问,才知道前面便是府学,府学的西南方向便是府衙。燕阳天一愣,决定去衙门附近找找。

燕阳天还未走到衙门,远远便看见风神御正在衙门外围晃悠,左瞧右看,倒象是在闲逛。燕阳天心里一紧,暗叫不妙:“这地方哪象是会有人来闲逛的,只怕他另有目的,难道他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他多次问起过牢房,莫不是来劫狱的?

燕阳天不由得又细细回想了一下他的言行,暗叫一声“上当了!”燕阳天这才醒悟过来:“四水快意庄的人和官府交往密切,他骗那老伯和言苦原来是不敢沾惹上官府,并且还说过除非不得已才会进那庄里去。后来他提起过四水快意庄的人正在追寻一件重要的小宝贝,却支支吾吾,未让我追问下去。他是怕我多问一下就会想到白衣人怎么会押着大箱钱财到那去抢件小宝贝;就会猜到那白衣人并不是八风得意坊的人;就会知道他骗人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他自己。原来这小子早知道那白衣人不是八风得意坊的人了,却一直瞒着我,还满口天花乱坠的说是替我考虑,实在大大的贼滑。”

燕阳天暗骂自己蠢笨,现在才想明白。转念又想:“这小子心地倒是非常善良,对战前叫我离去,我负伤后悉心照顾却是真的。只怕是他年纪幼小,被坏人骗来做了帮凶,我得帮他识别方向,莫让他走上邪路才是。”想完,往前去找风神御,围的临安府转了两圈,却不见了他的踪影。燕阳天暗叫不妙,只怕他已经进衙门去了,自己又身带重伤,哪里能提纵飞跃,只好在外面等候罢了,希望他别干出什么大逆难恕的事情来。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风神御确定安全后,早进到了府衙的内监中。把怀里的牛肉递给牛二后,又到了兵释道的牢房边坐下。兵释道早就在牢边望眼欲穿,风神御道:“兵公子,今天不面壁思过了哈?”兵释道急道:“兄弟,可打探到我父亲下落?”风神御道:“嗯,再等两个时辰就可以见面了。”兵释道道:“为何现在不动手?”风神御道:“城里四处人来人往,等的夜深人散方好行事。”兵释道道:“我父亲现在如何?”风神御道:“他能吃好睡还能拜拜菩萨,而且他不似你这般心地狠毒,只被铁链锁住了手脚而已。”说完,拿出牛肉去喂兵释道。

兵释道道:“酒呢?”风神御道:“我从来不喝酒的。”兵释道怒道:“奶奶的,我知道你不喝酒啊!但是我呢?你怎不考虑?”风神御连声道:“抱歉!抱歉!等下次你再给关到牢里的时候我一定带酒。”“还有下。。。。”兵释道没说完话,嘴巴已经被牛肉给塞住了。

风神御边喂他,边把昨天探到兵守望的情况简单地说了一下。然后说道:“等下我们必须在丑时前后救人出来,然后离开临安城。”兵守望道:“地牢里关了七个人,万一其他人把你偷进去的事暴露出去怎么办?”风神御道:“牢房又不是做善事的人开的,他们每人牢里一个特大海碗,备的米饭肯定是一天的;再说那里隐蔽,不得让外人轻易知晓,都头不会频繁下去,应该是每日寅正前后下去送够一天的饭,如果有倒洗便桶才会早去;那地牢的牢房很深,上面又封了个严实,在里面喊破嗓门也无人听到。地牢里的人见到都头应该在今天寅正前后,我们早把人劫走了。”

兵释道想也未想,道:“这样的话,我们在地牢里把都头给做掉,那样岂非有十二个时辰可以用来逃命?”风神御瞪大了眼睛惊道:“哇!你果然十分歹毒!”然后又歪着脑袋看着兵释道叹了口气,道:“昨天我还在思索,你如果被关个十年八载的会不会变得痴呆,看来远远不需要。”兵释道话刚出口也知道自己一时冲动,没经过考虑。如果打倒那都头,上面值夜的见他久久不上去自然会怀疑;把那四人也打倒的话,天明了又会有换班的发现;再说自己衙府这边天明了也早发现有人越狱了。兵释道只好佯装怒道:“都怪你,你带酒来我就不会有这般问话了。”

风神御继续说道:“救人出来后,我们立即开城门出去。”兵释道道:“不等天亮就能开城门出去?”风神御道:“我银子多的话只怕十三座城门都能开与你看。”兵释道道:“那从哪座门出去?”风神御道:“乘船从余杭水门出去,城外有大商船等候,走大运河一路向北。”兵释道这回是认真想了想才答道:“嗯!这路径不错!”

原来兵释道早把临安探的清楚,临安府共有城门十三座:东七门,北起为艮山门、东青门、崇新门、草桥门,新开门、候潮门和便门;西四门,南起为钱湖门、清波门、涌金门和钱塘门;南有嘉会门;北有北关门。此外,还有北水门、南水门、保安水门、天宋水门和余杭水门等五座水门。其中艮山门、东青门、崇新门建有瓮城也就是城外还有副城,要多过一关守卫,不予考虑;嘉会门是皇帝专用无法通行;新开门、候潮门、便门、钱湖门、南水门、保安水门、清波门或者靠近皇宫或者就在皇宫外面,非常危险;剩下的几座陆门和水门倒是都不错。

兵释道道:“如果从陆门出去脚程可能快点。”风神御道:“我找了官船,没空找官车了。”兵释道道:“官船?”风神御道:“对,它们能开城门,我们扮作商人送货出去装船,不过有一个问题。”兵释道道:“什么问题?”风神御道:“找船的时候我探听到,夜间进出城门有可能会碰到班直营的,他们搜查的很严。我们又不能等天亮了再出去,那样不会逃的很远。”兵释道道:“那是班直营禁军,大内外面就他们最厉害。”风神御道:“不过不怕,我临时找了个应变的主意。”兵释道道:“什么主意?”风神御道:“你不用管,牛大知道如何做。你只需要告诉我城里军队驻扎的地点和强弱,这个难不倒你吧?”兵释道道:“你问这个作甚?”风神御道:“万一被发现了好杀出去!”兵释道苦笑道:“被发现了还能出去?兄弟,你以为这是兔子窝啊?”

风神御怒道:“你说还是不说?”兵释道只好道:“城里北面驻扎着班直营;东部驻扎着雄武营、亲兵营、修内司营、马司营等部队;西面驻扎着教骏营、骐骥营、架子营、亲兵营等部队。南面是皇宫,有大内侍卫队,禁卫官都是绝顶高手。”风神御听的两眼发直,半饷才呆呆地道:“奶奶的,怎么这么多啊?”兵释道白了他一眼,道:“强弱还需要我说不?被发现的话,近十万军队,一人一口唾沫能淹死你;除非长有翅膀,否则无论如何走不掉。”风神御咬着嘴唇想了想,道:“你等下帮我标出来就是了,我料他们未必会全部出动,也未必会那么快。”

兵释道脸色突然大变,问道:“你把船停在哪儿了?”风神御道:“市河中段,怎么了?”兵释道舒了口气道:“那很好!我怕你停在距大理寺最近的河道中就麻烦了。”风神御道:“为何?”兵释道道:“大理寺在城里北端,附近是粮食集中所在,包括葛家桥下的丰储仓、西桥场上的常平仓、厅官仓、淳祐仓等。另外附近还有法物库和草料场。那里军士白天夜晚都巡查极严,船停在那附近会被留意上。”风神御道:“哇!查探的那么细致,不做将军做逃兵枉费你了。我倒不清楚这些,只是要在市河旁边买东西,不停那停别处怕惹人怀疑。”

两人又聊了一会后,风神御看了看天色,道:“好了,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需答应我才行!”兵释道道:“你说。”风神御道:“如果救得你父亲,你要让我单独和他聊许多的话,别人不得旁听、打扰!”兵释道道:“这个自然。”

风神御见他答应的爽快,于是一边解开肩头的包袱拿出剑一边道:“那好,我去抢钥匙!”兵释道忙道:“你可千万别杀人,打晕就好。”风神御道:“反正死了算你杀的。”说完也不理会兵释道在身后连续着急小声的叫唤,径直走到北面衙役当值房前。风神御拍了拍门口,里面的人似乎吃了一惊,一人问道:“什么人?”风神御压低嗓音道:“都头,巡查,开门!”待里面的人匆忙开了房门,还没看清来人模样就失去了知觉。风神御在屋里的墙上拿了一堆钥匙,扛了两个衙役走回南面的牢房,路过内监东西两面的牢房也不知道里面的人看没看到,反正是没一点声息。

试过一堆钥匙把兵释道和牛二救出来后,又捆了两个官差,堵了嘴巴扔在牢里。风神御对他们两人道:“快,换上衣服和头巾。”兵释道道:“怎么是大幅巾?”风神御道:“做苦工的不戴这个戴哪个?”兵释道道:“那你头上怎的不是这个?”风神御瞪了他一眼道:“你看我的模样象苦工吗?再说了,没有商贾要苦工作甚?”兵释道偷偷地喃了一句:“奸商!”

两个人更换打扮完,兵释道问道:“咦,你的包袱里怎么还有两个头巾?”风神御道:“你爹爹和你叔叔的。”兵释道道:“我叔叔?”风神御道:“嗯,到牢中你就可以和他相认了。”兵释道道:“奶奶的,我只有个伯伯在扬州,哪里来的叔叔?”风神御道:“哦。刚忘记说了,我昨天在地牢里帮你找的。”兵释道惊道:“你还救了别的人?”风神御道:“成功了人情是我的,失败了罪名是你的,不救白不救。”

兵释道苦笑道:“当真给你害惨了,这许多人如何好逃?”风神御道:“你爹爹的知己能不救吗?看到他那样的眼神,你爹爹不开口我也要救的。”兵释道道:“什么样的眼神?”风神御坚定地道:“求生!希望!”兵释道看着他,却想不出到底那个人什么样的眼神竟让他有如此的感触,于是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道:“嗯,听你的。”

三人准备停当,兵释道道:“出去后把兵刃藏好,分开走,大理寺前边会合,别让人怀疑。”风神御道:“是!将军。”又对旁边的牛二道:“你在棚桥边等你爹爹,他带着斗笠晚点来,你们别露了痕迹。”牛二不会武功,两人确定安全后把他托过了府衙的外墙,之后三人分头离开了府衙。

燕阳天在府衙远远处等了许久都未见到风神御,却见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迎面急急地走了过来,走到身边瞧的仔细却似那通缉榜上的兵释道。等他走远,再看他身后并无第二人,燕阳天一急,脱口喊道:“兵释道,站住!”兵释道一惊,缓缓转过身来看叫唤之人,却是刚才檫身而过的陌生人,一脸络腮短须,豹头环眼,威风凛凛,再比较那身材,自己才到的他的肩膀,着实威猛。燕阳天快步赶过去,且看对面的人也是浓眉大眼,英姿勃勃。

燕阳天道:“你竟敢欺骗怂恿我的朋友劫狱,他人呢?”兵释道暗惊道:“怎么没听风神御说过有这样的朋友,他怎么会把劫大理狱的事给说了出去?”嘴里答道:“你认错人了。”燕阳天呆了一呆,道:“你休要瞒我,我瞧得真切,你就是通缉榜上之人。我朋友呢?你把他骗哪去了?”兵释道道:“我不认识你朋友。”说完转身待要离开。燕阳天喝道:“你不把风神御交出来,我要喊人了。””兵释道一听真是风神御的朋友,这就好说话了。兵释道道:“风神御是我兄弟,我哪里骗他了?你既然知道他有要事要做,莫耽误了我们。”燕阳天却道:“你少跟他称兄道弟,你欺瞒了他做你的帮凶,快快把他交给我。”

兵释道看见周围有行人注视,忙走近燕阳天,低声道:“朋友,你要见风神御还不简单,跟我来。”说完转身前面领路。燕阳天哪里肯让他逃走,拔剑吟道:“无边落木萧萧下”追身刺了过去,然而他身受重创,哪里有什么力道。兵释道一伸手搭住了他的手腕往回一扣,剑反卷回去定在他的脖子下。燕阳天触痛了创伤,不免呻吟了一声。兵释道悄声道:“你有伤?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我没骗你,你且跟着我便是。”说完又高声道:“哎呀,张贤弟,叫你别喝那么多,你看你,连我都不认识了。”一边说一边收起他的剑,然后拖着他往大理寺方向走去。

一路上,兵释道少不了费了一番口舌才说得燕阳天将信将疑。燕阳天道:“你真没骗我朋友?”兵释道苦笑道:“我能骗的了他吗?只有他骗我才是,你且见到后问他罢了。”兵释道刚说完,燕阳天果真就看到了风神御,一队官兵正纠缠着他。兵释道赶忙闪到一边道:“快,上去打个招呼帮他脱身,我不能被看到!”

原来三人分开后,风神御绕道走的急,自个儿先到了大理寺。这里附近果然如兵释道所说,有很多巡查粮仓、草料场的官兵,昨天风神御谨慎,倒没让人发现,今天站这等着不动让路过的官兵起了疑心,便过来盘问。官兵刚问的两句,后面有声音道:“哎呀,贤弟,你让我找的好苦,怎么上这来了?”风神御看见燕阳天后大吃了一惊,嘴里迅速喊道:“大哥啊,第一次到临安,多看了两眼热闹就跟不上你了,刚到的这里寻思怎生才好。”那些官兵见有人认了,警示了两句绕到别处巡逻去了。

风神御忙问道:“阳天,你伤还没好,怎的到这来了?”燕阳天拉住风神御的手道:“神御,你年幼无知,莫让那兵释道给骗了做帮凶。”风神御道:“误会,误会,他没骗我。”兵释道看见官兵走的远了,便来到两人稍远处站着,也不做声。

燕阳天看了兵释道一眼,对风神御悄声道:“当真,你莫要执迷不悟!”风神御道:“你曾当我是小毛贼,我也曾当你是大草寇,对不?那不都是误会吗?”燕阳天犹豫了一下,道:“这是哪?你来这做甚?”风神御道:“大理寺,我来劫狱。”燕阳天惊道:“你疯了?这可是死罪!”风神御道:“我知道,但我不能让另一个岳将军给害死了。”燕阳天还待要问,风神御道:“来不及了,出来再跟你细细解释,你且躲的远远的帮看住官兵,我见到你就是安全的,不见你就不出来了。”燕阳天道:“这。。。你。。。”风神御道:“哎呀,你刚才与我相认早被官兵记住了,少不了拿你做我的帮凶。你且信我,出来包你看到另一个岳将军就是了。”说完向兵释道打了个眼色,自己先向大理寺东墙边走去。

兵释道走过燕阳天的身边笑了一下,道:“没错吧?我能骗的了他么?他骗死人不偿命的。”燕阳天却在呆呆地想:“我真要帮他望风么?他真的会带出来另一个岳将军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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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壁山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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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几处早莺争暖树 谁家新燕啄春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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