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消弭无形(上)

第五章 消弭无形(上)

众臣遵上谕,急急赶到了宣室,神色各异,心里都揣测皇上今天要说些什么。众臣刚刚跪坐定,刘发还未开口议事,殿外就有内侍禀道:“皇上,太皇太后请您过去。”

刘发也不敢怠慢,当下喝令群臣在宣室外等候,自己则迈步往东宫而去。窦太后要说的事情,大概也是跟齐王被刺有关,不过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刘发也把握不住。

长秋殿内,窦太后正斜躺在外殿的榻上。虽然此时天气已经转热,窦太后仍是穿了不少的衣物,显是体弱怕风畏凉之故。一年过去,窦太后华发更增,精神也似乎差了不少。人到老年,每一刻钟都在衰老,一年前还健步如飞,第二年可能就要驾鹤西去。

建元三年一开春,窦太后即染了风寒,虽经御医精心调理,也没能好彻底,之后便一直时好时坏。现在借着暑气回升,才慢慢地止住了久咳之症,稍微回复了些精神。

刘发入得殿来,拜下道:“孙儿拜见皇祖母。”

窦太后闻言,招手让侍女将其扶起来坐着。坐定之后,窦太后才缓缓开口道:“哀家老了,规矩就顾不上了,皇帝不要见怪。”

刘发赶忙道:“孙儿何敢。”

窦太后点点头道:“人老了觉浅,睡不着,子时刚过,就醒来在榻上坐着。所以大臣们递进来的奏报,哀家可能比皇帝还先知道。”

刘发道:“请皇祖母垂训。”

窦太后道:“你打算怎么办?”

刘发微微踌躇了一下,道:“孙儿已经拟了草诏,将灌夫下狱,还没有来得及送呈给皇祖母。一切还是以皇祖母的意思为准,然后再拟正式的上谕。”

窦太后道:“灌夫?他怎么了?”

刘发道:“有大臣弹劾他藐视齐王,并且口出忤逆之言。”窦太后道:“你是说齐王被大臣们冷落看不起了?”刘发道:“皇祖母圣明,正是如此。庸儿一贯老实宽仁,有些不臣之人,就借此僭越不礼。”

窦太后点头道:“灌夫是个带头的?”刘发道:“倒也并非带头,只是其言行可恶之极。孙儿觉得不惩罚不足以明法度。”窦太后道:“哪个大臣弹劾的?”

刘发闻言愣了一愣,想说实话,又生怕窦太后不悦,不说实话,又怕窦太后生疑,最后还是说到:“是太中大夫,梅苞。”

窦太后闻言,点点头,道:“怪不得,原来是他。”刘发心知窦太后因为梅苞的身份特殊,已经有些怀疑梅苞是在挑拨离间,妄言指斥。为了打消窦太后的怀疑,刘发道:“回皇祖母,梅苞所言虽然不能全信,但也证实了朝中确实有些大臣是这么想的。作为臣下,依附皇子,结党谋私利,甚至因为有了倚仗,而产生不臣之心,这不是社稷之福阿。”

窦太后闻言,半晌不语,过了会才道:“哀家找你来也是为了这事。你当皇帝也有一年了吧。”

刘发道:“回皇祖母,将满一年。”窦太后点头道:“本来这件事情,哀家也不想管,也不便管,但是现在看来还是要给些建议才行。”刘发赶忙道:“皇祖母请讲。”

窦太后缓缓道:“哀家现在的身子骨,你也看见了,有一气没一气的。睡不好,也吃不下,前几月咳了一阵,现在才渐渐好了些。哀家也是七十岁的人了,算得上高寿。要走随时就能走。就算不走,也是越来越糊涂,越来越管不了事。”

刘发赶忙又道:“皇祖母福寿绵延,不会的。”窦太后摆摆手道:“所以,哀家也生怕此时再不跟你说这个事,以后就要说不上了。”

“去年,你刚称帝的时候,皇后不置,太子不立,哀家认为是可以的。一来,皇后立起来,就不能轻易废,废了不但伤皇室的体面,还要伤及你和皇子的父子之情。二来,这是你的家事,哀家也不好管。”

“太子呢,不立有不立的好。不过,当日的情形和现在比,恐怕已经不一样了。”

刘发神色肃然道:“请皇祖母明示。”

窦太后点点头道:“你为帝这一年,天下人心已定。但是因为太子未定,所以仍是让一些人蠢蠢欲动。这一次齐王被刺,不论到底是谁干的,依哀家看都是想要制造乱局,离间兄弟父子。”显然窦太后已经认定不是刘平所为。

“哀家也听说了,吴王和齐王表面上和气,各自门下的大臣却是互相在拆台。久而久之,并非朝廷之福。如果他们争得不厉害,哀家也赞同你先把这太子位空着,再等个几年,再细细考察一番。可是现在的情形,才刚一年,你也春秋正盛,就已经见了刀光,见了血了。不论这事是谁做的,总之已经不是表面上说说好话,就能过去的事了。”

窦太后说了这一阵,竟已是有些累了,当下强打精神,接道:“一年的时间也已经够了,足够看出人心所向。这位子再空下去,恐怕就要引起更大的纷争。”

“哀家看,你这两个儿子都是好的。如果斗下去,谁将来被斗倒恐怕都不会有好下场。与其那样,还不如趁早结束了这场争斗,趁着还未大动干戈,趁着父子兄弟之间的情谊还未被那些小人奸臣所蒙蔽,做个决断,安定天下人的心,也断了那些乱臣贼子的妄念。”

“有些事情到了后来,即使你是皇帝,恐怕也会控制不了。这一次的事情,哀家觉得你也应该警醒。早前,哀家就曾经跟你说,将来一定要提防小人来离间你们父子君臣之间的关系。一次两次你还能抗得过去,多了你就不自觉地要听信这些谗言了。”

“哀家的意思,你自己再想想。选太子不比选世子,你要慎重。”

刘发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是因为窦太后这些话有点醒的作用。适才梅苞转述灌夫的话,已经把他说得有些动摇了。二十余年来都甚少怀疑刘平的他,竟然也轻而易举地就被说动。假以时日,如果两旁的佞臣轮番进言,后果不难想象。另一方面,也是觉得窦太后意有所指,让他不禁有些愧然。

当即,刘发道:“孙儿会照皇祖母的意思去仔细考虑。”

窦太后点了点头,又道:“齐王被刺,是大事,不管什么人,只要查实了,都不能放过。不过,哀家的意思,此事不要再大张旗鼓地查,让丞相府和廷尉署找个替死之人,对外就说案子结了,暗地里再派人去查。这种事情,明面上是查不出所以然来的。”

刘发神色大动,感佩道:“谢皇祖母指教。”

窦太后又叹了口气道:“你做父亲的心思,哀家清楚。灌夫不管有没有说那忤逆之言,总之是空穴不来风,梅苞也不会没有来由地胡说一气。这样的人,留着是个祸害,就按你的意思办吧。”

“今后,所有敢藐视齐王,不以臣礼相待的,一律比照灌夫办理。要让他们都知道,齐王就是齐王,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怎么敢不尊重他。”

刘发道:“遵皇祖母命。”

窦太后沉默了半晌,又道:“此事究竟牵涉重大,若不能给朝中某些人一个交代,恐怕也要出乱子。找个替死之人,也只能瞒一般的人。若是齐王以为你故意将此事草草处理,哀家怕他将来会有怨气,朝中别的大臣也不见得能服气。”

“这样吧,既然灌夫是窦婴的人,是他冒犯了齐王。窦婴身为丞相,百官之首,又让齐王在京城重地遇刺,失察。两者,窦婴皆难辞其咎。拟个诏,免了窦婴的丞相,让韩安国接替吧。他是我窦家的人,我不说,你也不好去办。”

刘发谢道:“皇祖母深明大义,考虑周全深远,孙儿谨遵皇祖母命。”

窦太后此举,也正是做某种意义上的交换与妥协。如若不然,刘发即便现在按她的意思办了,将来也不一定能够遵从,还是得让刘发心平气和地,理性地去考虑此事。总之还是那句话,这太子还是得合刘发的意。毕竟窦太后自己也知道,她在人世已是来日无多。

刘发回到宣室之后,众臣仍是站立在殿外。刘发让他们进去之后,即道:“你们都回去吧,平儿留下。”众人依言告退。

刘平仍是跪坐在当地,垂首聆训。刘发道:“平儿,昨日之事,朕心里自有分寸,你不必去理会那些闲言碎语。”

刘平感激道:“谢父皇。”

刘发想说什么又没说出来,半晌之后,道:“你先回去吧。去看看你哥哥。”

刘平道:“谢父皇。”

五日后朝议,太常窦彭祖奏请皇帝,依照祖宗之例,应让藩王尽快之国,群臣附议。

这实际上是在侧面奏请立太子,只有太子才能得以继续留在长安。刘发总不能把两个儿子都派到外藩去,一旦宫内有变,传召都将来不及。所以历代汉帝也都是将非太子的人选,早早地就安排到外藩去。刘发当年就是十几岁便被封到了长沙国。

刘发以齐王被刺一事,严厉责斥长安左右内史,罢其职。又以灌夫事并齐王遇刺事,责斥百官之首的窦婴,罢窦婴丞相职。以韩安国为丞相,以廷尉许昌为御史大夫。以赵禹为廷尉,诏令下狱推问灌夫。

灌夫因为历来在乡里横行霸道,多行不法,所以当地的乡民一得到朝廷灌夫倒了的消息,就纷纷跑到郡县府去,一时之间,告他与他家族状的人不计其数。廷尉署皆都一一并案。

最后,灌夫以妄言,忤逆,勾结恶宦,鱼肉乡里,议死罪,族诛。

建元三年,夏六月,刘发登基一年大庆之时。群臣奏议,刘发当殿下诏,立吴王刘平为太子,赐齐王刘庸之国,得享故齐地与故胶东地,计约四十余城。以汲黯为太子少傅。

上一章书籍页下一章

转世汉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耽美同人 转世汉王
上一章下一章

第五章 消弭无形(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