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零

一二零

宫本信义告辞离开,整间禅堂都长出了一口气,连佛像都看着可爱了许多。

我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站前。这样的敌手真是耗费心力啊。

“你还好吧?”

雪菲走到我身前,双手搭在我肩膀上俯身问我。我勉强笑了笑,摇摇头告诉她没事。

又缓了很久,我一手撑着桌子,雪菲架着我,哆里哆嗦地站起来:“钓叟,你带公子逸轩回去。鹂妃娘娘,有劳您的侍女送他们一段。”

提亚点头答允。

“还有,她们娘俩也要在您这里叨扰几日。可以吗?”

“住下吧,多久都没关系。我们姐妹俩很投缘。”提亚看了看雪菲说。

“那就好。”我俯身蹲下,拉着静宸的手,“要听话,知道吗?”

“知道。爹您放心吧,女儿不会拖累您的。”静宸此时的小脸儿真是可爱极了,一时间我也有了想让时间就此停息的念头。呵,老了,变了。

我艰难直起腰身,扶着墙出来。此时天色已深,还好管家和马车都在庙里等着我,不然一步一步走回城中,也就要了我现在的命了。我让管家扶我上车,告诉他去强子那里。

“老爷,您怎么了?”管家看我身心俱疲的样子便问。

“快走,别废话。”我说了一句就不去离他。

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实在是没有力气了。这一天来种种的事想必有些人几辈子都没经历过,可偏偏都让我赶上了。命数啊命数,躲不开哦!

在城门口耽搁了一会儿。原是袁宗昊和年兴商量暗中增强了城门的戍守,好在我这张脸还算是好用。可一进了城就觉得有人在马车四周徘徊。四下看看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妥,提着的心胆总是落不回腔子里它们该在的地方。想来。这才是忍者和影子的可怕之处吧,尤其对于知道这两者存在的人而言,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人傻点也没什么不好。”我自顾自嘟囔了一句。

“老爷您说什么?”管家在车外问我。

“没事。”我就算告诉了他,想来他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思。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了强子这儿,管家拴好了马扶着我慢慢下来。这一路颠簸把我的两条腿颤得更软了。

“老爷,用我在这等您吗?”

“府中无人不行,你回府照料。”我强撑着甩开他的手自己站住,“就像平常一样,明白吗。”

管家点点头。驾车离去。

此时已是夜深,因有着宵禁的规矩路上也没有行人。我推了推门,被从里面闩上了。又敲了几下,等了会儿,才听见里面下板儿的动静。不一会一个小伙计把门打开,迷迷瞪瞪地念叨着:“谁啊这是……大半夜不睡觉干嘛来了!”

我抬手给了他一嘴巴。

小伙计猛地一激灵,刚才还眯缝着的眼睛瞬间洞开。

“睡醒了吗?”我依着门框问。

本是要发作的,但见到是我立马没了火气,自己抽着嘴巴把我搀进屋里。又会转回去把门插好。

“让你家老板来。顺便给我弄口吃的。”我才想到一整天了都没正经地吃些什么,现在空下了,不争气的胃口也紧缩着叫唤了。

我仰头靠在椅背上寻思着来来回回的事儿,不一会强子亲自端了酒菜到我面前:“爷。您用。”

“我先吃,一会再和你说。”我也顾不上什么侯爵的架子了,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托生一般。强子在旁边帮我倒水。有一句没一句地嘱咐我慢点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虽然还不算是彻底吃饱。可比之前舒坦了许多。我长出了口气,喝了杯酒:“端着。去楼上。”

强子知道我这是要去包间,便明白了我的的确确是有极重要的事情。他不敢怠慢,端起酒菜在前面引路。

进了包房,强子亲自关好了门,又从里面锁上。“爷,您什么吩咐?”

“今天你可听说了什么?”

强子摇摇头:“怎么了?”

“皇帝遇刺,危在旦夕。”我边说,边伸手捂住他的嘴,“倭王被羁押,还有几名贴身的侍从。但我怕还有其他倭人混在城中意图不轨。”我看强子脸色比刚刚好了许多,便松开了手。

“爷,那您让我做什么?”

“我猜倭王能用的人肯定不多,我料想他们明日就会散播皇帝命不久矣的消息,意图制造混乱。若我所料不错,他们一定会先从你这儿开始。因为来你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这些人虽是少数,却干系重大。用最少的精力达到预期的目的,他们也算是聪明。”

“我的爷,现在不是夸赞他们的时候啊!”强子低吼着,“他们乱了,京城就乱了,京城乱了,整个天下都乱了啊!”

“所以,我要你帮我准备一份厚礼。金银财宝也好,稀世珍玩也好,总之准备几件拿得出手的。”

“您要送谁啊?”

“送王爷。”

强子虽然不懂我的意思,但好在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我的所作所为,出去了一会儿便拿着东西回来了。

“爷,这是从波斯来的地毯,都是手工缝制的,所以这花色各不相同,绝没有一条跟这一模一样的东西。这是我从一个波斯商人那里淘换来的,您看看怎么样。”

“就它了。”我起身,“找人送到我府上去。我还有旁的事,你帮我准备马车,送我去帝师家。”

一路无话到了钓叟家。

下了车,我吩咐跟来的伙计:“不用等我赶紧回去。顺便告诉许老板,他这车里面的椅子钉的不结实,让他自己弄弄。”小伙计点头。“都记住了吗?”他又点头,“回去就这么跟你们许老板说。”他点头。我便轰他走了。

松鹤开门迎我进去:“先生说您会来。命我一直等着。”

“松鹤,有一事我要嘱托你办。还请一定答应。”我朝着他深施一礼。

“您说就是了。”

“拿着这把扇子。”我掏出扇子将扇面展开给他看了一眼又赶紧合上,“拿着他往皇宫方向走。这是皇帝御赐的扇子,有皇帝的玉玺,如皇帝亲临。你拿着它去皇宫找郑明辉将军,让他来此处,我有要事相商。”

松鹤淡然一笑,接过扇子。

“松鹤兄,一切都拜托你了。”我又朝他深鞠一躬。

“既如此,我现在就去。”

“不。”见他要走我赶紧拉住他。“先帮我倒了茶再去。”

“也好。”松鹤领着我进了屋,烧水沏茶,又为我斟满了一杯,“现在,我可以去了吗?”

“听说松鹤兄是有些拳脚的?”我抿着茶问。

“家传防身的功夫,难登大雅之堂。”

“松鹤兄太过自谦了。之前听钓叟说您曾经逼退三名强盗呢。”

“都是些小毛贼,吓唬吓唬也就走了。”

“那这跑腿的差事交给您我可是放心了。”

“文忠侯切且稍坐,我去去就回。”松鹤朝我和钓叟、逸轩行了礼,退了出去。

钓叟灰色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公子逸轩也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直到我把手中的茶喝完。

“有劳二位移步。”说着话不由分说拉起公子逸轩就往外走。钓叟在后面紧紧跟着。

“小友有何谋划吗?”钓叟在身后问我。

“与我走就是了。”

出了大门,一辆马车朝我们疾驰而来,停在我面前。我抱起公子逸轩将他塞进车里,又回身扶着钓叟上车。在赶车的人耳边念叨了一句也跟着钻进车里。

“小友谨慎至此吗?”帝师开着玩笑。“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意思了哦。”

“东方颢渊断不行险。钓叟忘了吗。”我却没心思说笑。如今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来算计、推演每一个决定的每一种可能性,幸好在强子那里吃了东西。

“你不怕吗?”钓叟兀得发问。

“怕什么。”

“无论如何。恐怕你也难逃一死。你不怕吗?”

“怕,当然怕。不过既然总是难逃一死的。不如做些什么。”我低头看了看公子逸轩,“您会杀我的。”

“为什么杀你?”

“为了你的江山。嗯,或者说,为了你家族的江山。”

“我若不杀呢?”

“那自有别的人来杀我。”

“如今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我不会让你死的。”逸轩公子小手拍了拍我的肩头。

“这么听上去还真是暖心,不过,在你能决定我的生死之前,你得帮我办件事。”我低头对逸轩公子说。

这马车还真是不错,哪儿哪儿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刺耳得很。

“这样可以吗?”逸轩公子瞪着眼睛问我。

“试试看吧,总比坐以待毙强。”我耸耸肩。

“你可真不是个‘断不行险’的人。”公子逸轩孩提的笑容倒是让我踏实了不少。他能有这份胆气,也实在是国之大幸。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我东方颢渊断不行险,我赌赌运气才总是能赢。”可真要问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断不行险”的评价,我也说不出来,我也是后知后觉的。

“文忠侯,这事儿若是成了,你给我什么好处啊?”逸轩公子说。

“你这个身份还要我给你好处吗?”小孩子家就是这样,“无利不起早”这五个字在小孩子身上真是淋漓尽致。

“我要娶你的女儿,你得给我留好了!”

“公子,这有点乘人之危了吧。”我只觉得好笑,“我这也算是帮你。我还没跟你要好处,你倒惦记起我的女儿了。”

“这就是我给你的好处啊。”

“这算哪门子好处哦?”

“贵为国丈,我怎么会杀你呢。”

我不再说话,旁边的钓叟也抿着嘴。车里死一般沉寂。除了咯吱咯吱的木板子的声音。

“还是等这次我赌赢了再说吧。”

我让车夫故意选了一条僻静的道走,和往日进宫的路不同。这条路直通皇城侧门,一般宫里的秽物才会走这个门。今天我也算是“慌不择路”了。如此选择,一来是我过分谨慎的心思作怪,另一层,则是不想看见扰我心智的东西。若是看不见,想来应该无碍吧。

这里的把守也十分严,好在这车上一个是皇帝的爱子,一个是皇帝的教师,另一个则是一人之下的权臣。我们下了车,守卫知趣地开门让我们进去。马车则自己回去了。

宣德殿外,年兴早就等候多时了。

“接到信儿我就命人去做了。”还未等我说话,年兴便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

“交给影子办这件事,我很放心。”我伸出手,年兴从怀里掏出扇子递还给我,“还好还好,没出什么岔子。”我笑着收起扇子。

“东方大人,这次的事儿您有些过了吧。”年兴指着我怀中的扇子说。

“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的手段。”我说。“给公子和帝师安排个住处吧。”我看了看宣德殿的牌匾,“我让你准备的东西也送到公子那儿。”我低头想了想,“对了,我让你去给袁宗昊送信儿。怎么样了。”

“送到了。袁大人说一定照办。”

也真难为他这么心甘情愿地替我办事。我看他不顺眼,想必他看我也不会好到哪去吧。

“我进去看看。”说着话走进宣德殿内。

林青崖和蓝逸分坐两旁,对着烛火喝茶。不言不语。

“钱眼儿,皇帝如何?”

林青崖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暂无大碍。我已经按时辰给他服过药了。”

“能挺多久?”

“明天总没问题吧。”林青崖说着话走到床边,抓过皇帝的腕子号了号脉。“明天没问题。”

我点点头,坐在蓝逸身边:“明天的事可妥当?”

“虽然通知得有些晚,不过应该没问题。”

“这是辛苦你们了。”我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若是一计不成,就只能冒天下大不为,由乐舞坊中唱戏的戏子戴上人皮面具扮演皇帝出游了。好在那人在戏台上经常演这个皇帝那个君王,拿起架子来应该能骗得了百姓吧。

“文忠侯哪里的话,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说,”林青崖坐回位子上,“你这回玩得有点大啊。这要是被发现了别说是你,我们,算上门口那个将军,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回头你找人把你尸身拿走埋银子里不就有葬身之地了吗。”我打趣道。

“跟你说的是正经事!”林青崖白了我一眼。

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是万不得已的招数,实在不行的时候才会用。你们还是期盼着我第一阵就能挫败对手吧。我也不想这样。”

他俩对视一眼,面色凝重不再说话。我也只好随着他们闷头喝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吵了似的。夜深霜露重,虽是在屋里,仍感觉到阵阵寒意袭来。又何况不远处的床榻上还躺了一个不生不死的人。我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可嘴唇张开了都不知道此时此刻说些什么更为应景,只得闭了嘴。

不知多久,蓝逸有些困了,便起身走到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手支着头睡了。林青崖也有些困了,但似乎是因为要尽医家的本分,只能打着哈欠强忍着。

年兴这时推门进来:“东方大人,回报的消息说,都已经办妥了。”

“袁宗昊那边呢?”

“也办妥了。”

“什么时辰了啊。”

“二更天了。”

“你也早些去睡吧,明天才是正戏。”

年兴这一天也是累的够呛,毕竟他也不是十年前的年轻人了。

我见他出去了,才用头抵住桌子,昏昏睡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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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意终须落声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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