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从张仲平进门算起,曾真就呕吐了两三次,最后一次,她干脆蹲在卫生间里不出来了。

张仲平跟了过去,陪她蹲着,帮她在背上轻轻拍拍,说:“怎么啦?”曾真说:“惨了惨了,可能上次没有流干净,还得重做一次。”张仲平说:“怎么会这样?你去的又不是什么小诊所,怎么会出这种事故?”曾真说:“那我为什么会吐?”张仲平说:“是不是你晚上没有盖东西,着凉了?”曾真说:“着凉了哪会这样吐?医生说了,有那种可能性的。”

曾真抱着张仲平呜呜地哭起来,眼泪滂沱,期期艾艾地望着他,说:“我的运气怎么这么糟糕?”

张仲平说:“你先别着急,还不一定哩。”

曾真说:“你快点去拿怀孕测试条,快点去呀。”

一测,那两条表示怀孕的红线又在那里隐隐直现。曾真前边的眼泪没有干,这下又马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曾真一哭,张仲平心就软,心痛得要命。也有一点心烦。他收拾着刚才找测试条时扔得满床都是的安全套和避孕药膜,不满地说:“看你下次还用不用。”

曾真说:“就不用就不用。”

张仲平说:“你这么任性,还不是自己吃亏?”曾真看着他,半天没有说话。她突然把他拨拉开,冲到床边抓起那些东西,又转身一下子冲到厨房里把它们统统地扔到了垃圾桶里。

曾真回来对张仲平说:“我这是任性吗?”张仲平说:“你看你,不是任性是什么?”曾真说:“你说任性就是任性,可是我认为不是,我只是爱你,我只是想跟你生个儿子。”张仲平说:“哪里有你这么闹的?”曾真说:“我怎么闹了?我说过什么都不要你管。我一个人生,一个人带。你说不要,我二话没说,一个人就上了医院。打掉了,我还是要怀,你要,我就留着,你不要,我又去打掉,就这样。”

张仲平说:“你这是何必?”

曾真说:“你不知道吗?你比我大这么多,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这样做?”

曾真两眼一眨不眨地望着他,眼泪又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张仲平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伸出胳膊把她抱在怀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你这是何必呢?你这个傻瓜。”

曾真在他怀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她在他胸前蹭蹭,过一会儿又笑了,说:“我喜欢听你叫我傻瓜,我就想当傻瓜,给你当傻瓜,傻瓜没有忧愁,没有烦恼。傻瓜不用想事,碰到什么事都让你去想,你就看着办吧。”张仲平说:“你这个……傢伙。”曾真说:“老公,你放心,我又不是纸叠的,身体棒得很。”张仲平说:“我的话不听,医生的话你也不听。”曾真说:“谁说我不听你的话?我当然听你的话。你看,我最乖了。”张仲平说:“你是乖得很。”曾真说:“行了,老公,你别烦嘛。你烦,我好紧张的。我一紧张可能会比你更烦。”张仲平说:“怕了你了。”

下午,丛林来电话约吃饭打牌。张仲平问曾真说:“你行不行?”曾真说:“不打牌干嘛?你是不是要回到那边去?”张仲平说:“不一定呀。”曾真说:“那就去打牌吧,我没事的。”

另外两个人又是鲍赢律师事务所的哼哈二将。开始还好好儿的,小曹帮丛林挑土,张仲平一直让曾真上。两个女将什么牌都和,杀得两个大律师大男人作垂头丧气状,直喊厉害厉害,杀手呀,这个社会这么阴盛阳衰怎么得了哟。小曹和曾真兴致很高,笑他俩自己不争气。

差不多十二点的时候,唐雯来了电话。张仲平这才想起忘了跟唐雯说一声。张仲平把丛林拖到阳台上,要丛林帮他接电话,说他在卫生间。

丛林接过张仲平的手机故意说:“你是谁呀?噢,教授呀。怎么又在查仲平的岗呀?对,仲平跟我在一块儿,干什么?打麻将。一屋子人,我跟他扯一点事呢,他刚才上卫生间去了。我为什么接电话?我为什么不能接电话?好了好了,他出来了,你跟他说吧。”

张仲平接过了手机说:“刚才上卫生间了。回不回来?当然回来。还有一会哩,你先休息吧,噢?”

张仲平接完电话不久,曾真就开始反胃和干呕了。

丛林说:“有喜了吧?”

张仲平说:“乱说。是不是晚上吃饭的时候,那份蘑菇汤有问题?”

小曹说:“不可能,要不然,我们怎么没事?我看是你太猛了吧,要注意一点哩,要怜香惜玉哩。”

鲍律师说:“我说呢,难怪我们打不赢,原来是两个打一个。”

曾真吐得厉害,不能参加斗嘴。丛林见她那样,就说算了吧。张仲平也赶紧说:“算了算了,也不早了。”鲍律师和李律师也都附合,牌局就这样散了。

丛林把张仲平拉到一边,说:“今天晚上得回家啦。你这个伙计也是,刚才要我接电话干嘛?喂,教授问我,我怎么说?得了得了,你一走我就关机吧。”

张仲平把车一溜烟地开到了鸟语林,小心翼翼地掺扶着曾真上了楼,曾真说:“怎么搞的,这么难受?”

张仲平说:“赶紧躺下来吧。搞得太晚了,可能跟没有休息好有关系。我先烧点水吧,你吃过药了吗?要不要先洗个热水澡?”

曾真躺在床上,要张仲平坐在床头,曾真拉着张仲平的手说:“仲平你不要动,我看着你就好了。”

张仲平笑一笑,说:“已经很晚了,宝贝儿。”

曾真把张仲平的手丢开,转过身把背对着他。张仲平趁这功夫,飞快地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又自己摇摇头,偷偷地叹了一口气。过了一会儿,曾真慢慢地把身子转了过来,说:“你发什么呆?你躺下来,抱我一下下,好不好?”

张仲平乖乖地靠着曾真躺下,在曾真的肚子上摸了两三个来回。张仲平说:“你好了吗?这会儿是不是舒服一点儿了?”曾真说:“你好粗鲁。人家细皮嫩肉的,你倒好,当成搓衣板了。小曹说得没错,你真的是一点都不懂得怜香惜玉。”张仲平一边说对不起,一边亲了亲曾真。曾真说:“仲平你知道吗?看着你我心里就踏实了。我就想这样看着你,一直到慢慢睡着。”张仲平说:“好好好,你把眼睛闭起来,快快睡吧。”曾真说:“我还不是想快点睡?可我睡不着。”张仲平说:“傻瓜呀,你要是好受一点了,我得走了哩。要不然,会来电话催。”曾真推了他一把,说:“你走吧。”张仲平说:“你让我走了?”曾真说:“是你自己巴不得早点走。”张仲平说:“没有几个小时了,早晨我早点过来就是了。”曾真说:“你走吧。”张仲平刚起身,曾真哇地一下又呕了。张仲平只得回来,坐在床上把手伸到曾真背上,拍几拍。

曾真说:“我好难受,仲平我真的好难受。”

张仲平说:“忍一忍吧,怎么办呢?”

张仲平用刚烧开的水给曾真冲了一杯牛奶,用厨房里的水瓢接了自来水,再把牛奶放进去凉了凉,试一试不烫了,端过来喂曾真喝。曾真说:“谁说我要喝牛奶了?我不喝。”张仲平说:“喝几口嘛,热的。喝了肚子可能舒服一些,也容易睡着觉。”曾真说:“我睡不着。”张仲平说:“试一下嘛。”曾真说:“喝了可能又要呕。”

这时手机欢快的和弦音响了,显得十分突兀。张仲平和曾真好像不约而同地被吓了一跳,他们都知道是谁来的电话。

张仲平掏出手机,果然是唐雯。

张仲平回到客厅,很快地把电视打开,就着电视里面的声音背景接电话。唐雯说:“怎么还没有散场?都一点多了,又不是周末。”张仲平说:“快了快了,你先睡吧。”

张仲平回到卧室的时候,曾真说:“你走吧。”张仲平说:“你没事了?”曾真没有回答,她望都没有望他,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墙壁上的那些照片。张仲平说:“我走了?”曾真说:“你走吧。”曾真仍然没有回过眼神来看他。她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墙壁。张仲平开始有点儿拿不准了,不知道曾真是在看墙壁上的照片,还是照片后面的虚空。张仲平觉得这会没有时间研究曾真目光中的含义了,说:“那好,我走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光一直盯着曾真,他是希望曾真能够有一个表示的,但曾真好像已经入定了。

张仲平隐忍着又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走了。他轻轻地从卧室里退出来,将厨房里的灯和卫生间的灯都关了。本来把客厅里的灯也关了的,想一想,又赶紧打开了,他拧开了防盗门的门锁。

曾真腾地从床上一弹,赤着脚冲出来,两条胳膊非常用力地箍住了张仲平的腰,曾真仰着脸望着他说:“我好难受,我真的好难受。我感到今天晚上我会死掉似的。”

张仲平只好用身体一靠把门撞上,然后很努力地笑了一下,说:“别说傻话了。”曾真说:“是的是的。”张仲平说:“你这样子会着凉的,一着凉,又会吐,快回到床上去。”曾真说:“我不。”张仲平说:“听话。”曾真说:“就不。”张仲平说:“听话嘛。”曾真说:“那好,你抱我回去。”张仲平蹲下来把她横着抱了起来,把她送回到床上。

张仲平想直起腰来,没有能够做到。曾真把手指头紧紧地扣在一起,吊着了他的脖子。

曾真说:“不走。”

张仲平说:“那怎么行?”

曾真说:“就今天晚上。”

张仲平说:“不行。”

曾真说:“我求求你。我病了,我好难受。一个人,我怕受不了。你打个电话给她行不行?”

张仲平说:“不行,我必须走。”

曾真说:“也许我会死掉的。”

张仲平说:“怎么会?”

曾真说:“我真的会死掉的。”

张仲平说:“别说傻话了。”

曾真说:“我说会,就是会。”

张仲平说:“你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

曾真说:“怎么不可能?家里有煤气,窗户没有装防盗网,还有刀。”

张仲平说:“说什么啦?”

曾真说:“我说家里有煤气,窗户没有装防盗网,还有刀。”

张仲平说:“原来你是威胁我。你怎么能威胁我?”

曾真说:“不是威胁。”

张仲平说:“我讨厌别人威胁我。我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我。”

曾真说:“不是威胁,真的不是。”

这时手机又响了。手机早已被张仲平揣在了裤子口袋里。张仲平很用劲地挣脱了曾真的十指。他打开手机,不容唐雯说话,用很大的声音说:“我马上就来了。”

曾真哇地一声尖叫起来。

曾真把一条胳膊伸到自己嘴里使劲地咬,她的整个身体激烈地颤抖起来。张仲平没有想到曾真会这样。张仲平看着曾真,好像不相信眼前这一幕会是真的,好像曾真这样做根本就不关他什么事。

曾真使劲地喘息,她还在坚持,还在用力。张仲平却不能坚持,不能忍受了。他费劲地把她的胳膊从她自己的牙关里解救出来。一排深深的牙印,鲜红的血从里面汩汩地渗出来。张仲平慌忙拿面巾纸去擦,流出来的血一下子就把洁白柔软的面巾纸染红了。

张仲平恨不得使劲地甩曾真一个耳光。他一边使劲地替她擦胳膊上的血,一边凶巴巴地对曾真低吼:“干嘛这样,干嘛这样?”曾真对他也是两眼圆睁怒目而视,说:“你不是要走吗?你走呀,管我干什么?”

张仲平说:“你还在威胁我。”

曾真说:“不是。”

张仲平说:“你就是。”

曾真说:“就不是。”

张仲平说:“干嘛要这样?为什么?”

曾真说:“你只知道问我为什么,你就不能问问自己为什么?你为什么就不能跟她说,说你今天晚上有事不能回去了?有那么难吗?问题是你想都没有想过。一丝一毫的想法都没有。哪怕是为我,为一个病人找个借口,撒个谎。没有,你没有!”

张仲平说:“我只能这样。”

曾真说:“为什么只能这样?谁规定了只能这样?”

张仲平说:“这没什么可说的。”

曾真说:“可是我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怎么病的。我告诉你我难受。我是真的很难受,没有骗你。我还告诉你,只要你一走我可能就会死掉,你还说你只能这样。”

张仲平说:“是的是的,就是只能这样。”

曾真说:“为什么?”

张仲平说:“不为什么。”

曾真说:“不为什么是什么意思?”

张仲平说:“不为什么就是不为什么,就是没有什么可讨论的,因为这是规则。”

曾真说:“这是规则?这是什么狗屁规则?这是你们男人的规则吧,是不是?”

张仲平说:“是。”

曾真说:“好得很呀。你终于说出口了。张仲平你原来从来就没有认过真,只是把它当成一场游戏对不对?”

张仲平想说是的,可是那两个字到了嘴边,却缺乏最后那么一点点力气让它们从嘴唇里面蹦出来。中学时候学过文言文,强弩之末不能穿橹缟是什么意思,他终于有了切身体验。

曾真说:“她已经陪了你将近二十年。我只要你陪我一个晚上。我病了,我难受。我甚至都已经向你表示,为了这个晚上,我愿意搭上我的一条命。这还不全是我的意思,如果你稍微表示一下,说你愿意想办法留下来,说不定我也会让你走。因为那样的话,你的态度向我证明你心目中还是有我的。可是,你没有。你竟然没有。你——没——有!我想,那是因为你不爱我。是的,你不爱我。你根本就不爱我。”

张仲平说:“你说对了,我不爱你。我从来就没有爱过任何人,我只爱我自己。”

曾真笑了,好像灿烂的阳光冲破了乌云的遮盖,又回到了她的脸上。曾真说:“猜到了。好了,现在你把手机关了,把衣服脱了吧。还有不到六个小时,算你一个晚上。”

张仲平不解地望着曾真。

曾真又笑了一下,心平气和地说:“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你爱我,是你留下来的理由。你不爱我,也是你留下来的理由。或者说是我把你扣下来的理由。因为从明天开始,我会完璧归赵,把你还给她,让你再陪她二十年、三十年、四十年。六十年换一个晚上,不,是六七个小时,这很公平,不是吗?”

张仲平眼光直直地瞪着她,好像仍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曾真妩媚一笑,说:“哇噻,你好酷。”然后,她收敛了笑容,幽幽地说:“张仲平我是认真的。”

张仲平仍然直视着曾真。

“切,崩溃吧你。”

对,就是那么几个字。他感到了一种崩溃。一种把自己交出去的冲动。那是一种临近崩溃的感觉吗?不。不要。他马上调动起内心深处一种豁出去了的想法,用它所带来的勇气与力量做最后的一搏。他觉得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抵挡那种即将到来的崩溃。

张仲平说:“曾真你听好了,你一直在逼我。这可能是你犯的一个小小的错误。我已经四十多岁了,也曾经有不少人逼过我,威胁我,我很乐意投降。因为我不是一个讲原则的人,我很乐意变通,除非碰到了那条底线。谁去碰它,谁都不要想得逞。包括我自己,也包括你曾真。所以,拜拜了您。”

张仲平说着,起身慢慢地往门口退去。

曾真从床上爬了起来。这一次,她没有冲过来抱他。她走了一条与他完全相反的道路。来到窗户旁边,啪地一声推开了窗户,又蹭地一下,爬到了窗户上面。

曾真说:“张仲平你也给我听着了,你要走你就走吧。但是,你只要敢真的把门拉开,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在房间里我没有拦住你,我可以挡在你必须经过的路上。你信不信?不信,你就拉开门试一试。我从来没有逼过你,你说我逼你,那好,我就逼你这一次,咱们今天就赌这一把,OK?”

张仲平完全没有想到曾真会有这么一手。他愣住了。一种拉开门一走了之的冲动,强烈地冲击着他,他的心怦怦直跳,就像战鼓在擂响。

拉开门,出去?

防盗门的把手亮晶晶地闪光,握在上面会有一种凉凉的、沁人心脾的感觉。

可是,曾真像是在跟他开玩笑吗?

怎么办?

退路在哪里?

他的身影越过门框在那里一闪的同时,曾真如果真的纵身一跳呢?换一种说法,她的话也已经说出来了,也已经说满了,她除了真的跳下去,是不是还有别的台阶?

她已经用那种自虐行为在自己的手臂上留下了累累伤痕和鲜红的血液,你敢说她只是跟你说着玩儿?

她刚才还在呕吐,她的身体这会儿正虚弱着。她是为了你一个人跑到医院里去做人流手术的。她肚子里本来怀着你的孩子,是你说不想要不能要她才去医院的。她去打胎时没有任何怨言,不怕那种实实在在的肉体的痛苦,甚至甘愿冒那种再也怀不了孩子再也生不了孩子的风险。所有这一切她都不怕,她还怕什么呢?

就算是她闹着玩儿,可是,她是虚弱的。一阵晕眩完全能够让她扶着窗户的手臂一软,使她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坠落下去。这可是五楼,你真的要执意一走了之乃至不惜弄出人命来?

谁来拐这个弯?

她是一个任性的小姑娘。

而你,是一个比她大了将近二十岁的男人,一个自诩为成熟的男人,一个老男人。

她真的在逼你吗?她真的在威胁你吗?她逼了你什么又威胁了你什么?她只是求你疼她,宠她,让着她吧?而你,真的可以那么狠心,以致于不管不顾她的死活?

他们僵持在那儿。

她生日的那天,他们也曾经僵持过,可是那种僵持是挟持了欲望放纵的期待的,有着心照不宣进行共同游戏的痴迷。那场僵持是以她的投降告一段落的,她向他交出了自己的初夜和贞操,在水乳交融之际,共同经历了美妙无比的想像与幻觉的音响与光华。对他,不过是增加了一次新的性经验。对她,却是从此变成了女人。曾真是你的女人,因为是你把她变成女人的。她愿意做你的女人,不管不顾,义无反顾。从她生日那天晚上开始,你们一步一步地走到了现在。是的,现在,正是从那天晚上开始,一步一步地走过来的。你能否认两个人在一起的快乐吗?你能否认她带给你的作为男人的虚荣和满足吗?你曾经是一个拥有过无数女人的人,以能进能退不会坠入情网而暗自得意,原来不过是没有棋逢对手。你是否已经朦朦胧胧地意识到曾真的出现和存在,将改变你的那些观念,使你陷入不道德然而极度快乐的温柔之乡的泥沼?曾几何时,你是否想过要拨出一只脚?或者,你想过,却无能为力?

问题一出现,是不是就已经晚了?

面对似乎突然而至的麻烦,解决的办法似乎并不多。

除了投降,还有别的办法没有?坚持还是妥协?麻烦不能再扩大了,麻烦必须马上终止。是的,就在今天晚上,就在现在。可是,明天怎么办?明天的麻烦会不会更大?

可是,毕竟,目前的麻烦和危险是实在的,明天的麻烦和危险还只是一种可能性,还没有来,那么,是不是等到明天再说?再说了,如果今天这一关都过不了,还能有明天吗?

张仲平盯着站在窗台上的曾真。

曾真也盯着站在门边的张仲平。

曾真生日那一天,他们也曾这样对视过。

那是猎人与猎物之间的一种较量?

张仲平沉吟了半分钟,他不禁吁了一口气。

张仲平说:“好了,你下来吧。”

曾真歪着头看着他,这应该是她希望听到的话。只是,她好像不相信他已经真的说了这样的话。

张仲平说:“下来吧。”

曾真说:“你不嚷着要走了?”

张仲平说:“你赢了,算你狠。”

曾真说:“那好,你过来抱我,我已经没有力气了。”

张仲平把曾真抱了下来,横竖不管地把她摔到了床上。他把手机掏出来,把电板卸了。他采取一种跟过去相比完全不同的方式开始脱自己的衣服,非常绅士,先是上衣,然后是裤子。两个人都不说话,曾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赌气似地把自己变成了一个一丝不挂的男人。

张仲平对曾真就没有这样客气了,非常粗暴,三下五除二就把她的睡衣睡裤以及薄如轻纱的丁字内裤给扒了,也把它们统统地丢到了地上。张仲平往床上一跳,一下子就骑到了曾真身上。

开始的时候,张仲平的脑子里还有唐雯的面孔一闪一闪的。这是张仲平第一次与曾真做爱时想到唐雯。今天晚上,现在,唐雯将因为他的突然关机而束手无策,这是肯定的。曾真说了,这很公平。是的,公平。张仲平很清楚,在接下来的六七个小时里,唐雯的每一分钟每一秒钟,会像六七年一样漫长。张仲平的心一揪一揪的。他没想到自己会这样为唐雯揪心。

很快,所有的想法就像疾风中的残枝败叶,一晃就不见了。它们在一瞬间被一扫而光。曾真张着嘴喘着气,发出了风的呼啸。本来,两个人还像仇人一样地怒视着,渐渐地,愤怒被撕成了碎片,眨眼就消失不见了。没有了愤怒的残暴那还算残暴吗?那种又像痛苦又像快乐的喊叫,那种面部肌肉奇怪的扭曲,跟平时做爱的时候有什么区别?

只要方便,张仲平就会为曾真买花。他喜欢各种各样的花儿。红色的,黄色的,紫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玫瑰、牡丹、紫罗兰、康乃馨、勿忘我、马蹄莲。这些从云南昆明空运过来的观赏植物,统统被曾真养在盛了清水的瓷器花瓶里。那些瓷器是张仲平和曾真一起到工艺品市场上挑的,做工精致,造型现代而夸张。修剪、搭配和插花是曾真的事。曾真从书店里买了几本插花艺术方面的书,她在这方面有极其丰富的想像力,经她一摆弄,那些花呀朵的,就好像有了灵气和生命。她做这些的时候非常认真,非常投入,但等张仲平欣赏过之后,她就再也不管了,直到张仲平买回来下一批。曾真房间里因此永远有花儿开放。曾真喜欢花,她说,这使她的感觉美妙无比,好像每一次都是第一次。那像征了他们的生活,似乎永远新鲜和芳香扑鼻的生活。张仲平有时候都开始纳闷了,跟曾真在一块儿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就不腻味?现在,他们就这样在弥漫着各种花儿的混合气味和血的腥气的甜腻腻的芬香中,像两头野兽一样地对峙、搏击,终于纠缠到了一起。

两个人的汗水一遍又一遍地把身体打湿,又一次又一次地燠干。有一两次,曾真伸出手,企图抚摸张仲平的脸和他的胸脯,被他毫不犹豫地打掉了。她顿时泪流满面。她的泪水很快地与汗水搅和在一起,后来也慢慢地干了。

再后来,外面渐渐地有了汽车的声音和人的声音。最开始听到的是音乐的声音。贝多芬的《致爱丽丝》。张仲平知道那是环卫工人洒水车的声音。两个人终于停了下来。不一会,便渐渐地沉沉睡去了。

张仲平没多久又醒了,发现曾真的头紧紧地抵在他的腋窝处,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一只胳膊,把他的身子吊得向她那边微微倾斜。她长长的眼睫毛上似乎粘着未干的泪痕,而她的呼吸却十分平和、匀称。

曾真说:“我爱你,不要离开我。”

曾真的眼睛没有睁开,张仲平无法分清楚,这是她在梦呓,还是在半睡半醒中的一种嗫嚅。

新的一天开始了。

张仲平第一次在分开之际没有亲吻曾真,连一个简单的招呼也没有打,甚至没有去管她是不是已经醒了还是在那儿装睡。他倒是希望她醒了,且在偷觑他,否则,他的冷脸色不是白做了吗?

张仲平不敢开手机。他想都想得到,只要手机一开,秘书台就会一个一个地显示唐雯曾经给他打过的无数个电话。在最后一次通话的时候,他没有等唐雯说话,就用很大的声音说马上就来了。他当时很烦躁,既烦躁曾真留他,也烦躁唐雯催他。那时他还以为自己很快能够从曾真那儿抽身。听了他的这话,唐雯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预测从某座宾馆开车回家所需要的时间。超过了她预计的时间张仲平仍然没有到,唐雯怎么办?又只好再次为他添加等红灯或塞车的时间。唐雯很少半夜出门,她知不知道晚上一点多钟的省会城市,尽管对于很多人来说真正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但城市道路却也确实已经处于一种半睡眠状态,街上除了一些的士,其他车辆其实已经很少?唐雯是很被动的,她不得不重新假设张仲平打牌的不是她开始以为的那座宾馆,而是一座更远一点的,所以当然需要更长一点的时间。但是,所有合理的假设所需要的时间都用完了,自己的老公还是没有回家。唐雯怎么办呢?她会再也忍不住地给他打手机,唐雯没想到的是他的手机居然无法接通。唐雯这一下一定吃惊不小。刚才电话不通是不是正好手机没电了要换电板?过几分钟再打,却还是无法接通,再打十遍几十遍,仍然是这样。唐雯怎么也想不到张仲平的手机会突然无法接通。一个她独守空房左等右盼计算着时间等着他回家的男人,刚刚还说马上就来了,人不仅老是没来还再也联系不上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唐雯可能不得不想到车祸。

但是,与别的车子随便地碰一下,擦一下,应该不至于让他关机,他会马上打个电话过来跟她说一声。这么晚了,等人当然是一件骚心的事,张仲平这点体贴也还是有的。他没有来电话,意味着不是那么一回事。那么会不会是大车祸?应该也不会,唐雯知道张仲平是一个沉稳谨慎的男人,两个人有时候外出坐飞机也从不坐一个航班。张仲平说:“飞机掉下来的事谁说得准?还是防备一下比较好。”这件事后来丛林知道了,还笑话过他们,说:“看你们有钱人,不知道要操多少空心,也不嫌麻烦。”张仲平还真不嫌麻烦,即使在高速公路上车辆少的时候,也从来不超速行驶。他又不喝酒,不具备发生重大车祸的主观条件。但是也很难说,这个城市房地产开发正如火如荼,夜里交警下班以后,碴土车纷纷出笼,像斗红了眼的公牛似的横冲直撞。所以开车也是很难说的,你小心翼翼规规矩矩还不算,你不撞别人,别人可能撞你。

张仲平觉得唐雯有这些想法都是很正常的,十有八九,她还会给丛林打手机。还好,丛林说了他一走就关机的,这样,丛林那边就不会露馅,唐雯打不通丛林的手机只会更加着急,尽管她也知道,凌晨两点来钟丛林关机是很正常的。唐雯会不会因此想到张仲平可能遇到了劫匪呢?唐雯有次打电话找不到张仲平,也是打电话给丛林,结果还真找到了,原来张仲平手机没电自动关机了,那会儿正跟丛林一起打麻将。那次丛林就跟唐雯开过玩笑,说:“看你,让张仲平赚那么多钱干嘛,总有小字辈的人惦记着,要么是小姑娘,要么是小偷,都不是好惹的。这下知道有钱人的烦恼了吧?”那次唐雯是因为小雨的事找张仲平,几句话说完了,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思。唐雯说:“我们家仲平不像你,吃喝拉撒生老病死什么都得靠自已,没有几个钱垫底,心里发虚。人民法官的含金量就不一样了,可以吃了原告吃被告,中间还找律师要。”后来张仲平跟唐雯就这个问题作了更进一步的探讨,说:“现在社会贫富不均,人们的心态怪得很。哪怕是丛林,说话都酸酸的。每个人就想着挣钱捞钱,因为钱多钱少已经成了评价一个人是否成功的一个重要指标。有钱的人被认为是有本事的人,至于钱的来路,是否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反而没有几个人关心。周围的有钱人有几个不是为富不仁的?官贪商奸,简直就没有一个好东西。这种仇富心理,使那些小偷和劫匪作起案来心里也就没有了犯罪感。抓不着,拿钱去花天酒地寻欢作乐,抓住了,要杀要剐随你去,反正快活过了,潇洒走一回了,已经够本了。”经济学副教授唐雯对此深有同感,说所以政府急着解决贫富差异问题。搞得不好,还真的会影响社会稳定。张仲平看到了这一点,平时说话也就不事张扬,不是那种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口袋里有几个子的暴发户样子。他的生意做得不温不火,在同行里也基本上没有结怨结仇,有谁会惦记着他等着这个时候下手呢?再说了,从宾馆开车回家,大路朝天的,绑匪或劫匪哪里会有那么大的胆子?这毕竟是一个法制逐步完善、治安状况不断好转的社会,要真有那样的事,还不惊天动地了?

可是,说了马上就回来的人,却迟迟不见踪影,这就非常不正常了。

张仲平可以百分之百地断定,唐雯在设想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之后,哪怕自己多么不愿意,也会不得不想到最后一个原因——女人。上次丛林跟唐雯开玩笑的时候,张仲平还不认识曾真,丛林也知道张仲平骗老婆的功夫一流,所以说起话来才敢半真半假没遮没挡。唐雯又不是不知道这是一个什么社会,张仲平大小也算是个有钱人,长得又高大又英俊,眼睛虽然细长了一点,但是聚光,又有成熟男人那种风流倜傥的魅力,完全具备成为小姑娘情感杀手的一切条件。再说了,现在的小姑娘哪里还用得着你去追呀?张仲平自己也说过,钱是什么?钱是鱼肉呀,是有腥味的东西呀,不仅吸引猫,还吸引苍蝇蚊子。唐雯当初听了,也认为这个比喻很形像,告诫他要他把肉呀鱼的都拿回家,家里有冰箱,免得在外面逗苍蝇。唐雯有什么理由将女人的因素排除在外呢?恰恰张仲平的事就出在曾真身上。张仲平当然不会在曾真与苍蝇之间找什么相似之处,他相信自己是喜欢她的,爱她的,只是不理解她昨天夜里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固执,非得给他惹出这个麻烦不可。

这个麻烦使张仲平在唐雯心目中的好男人的形像受到了严重的挑战。一想到这一点张仲平就多少有点怨曾真。昨天晚上干嘛那样做?你这样做有什么充分必要的理由?或者换一种说法,你非得这样做不可吗?你给我出的这种难题,万一真的解决不了呢?我怎么办?你又怎么办?你不这样做真的会死呀?

张仲平昨天夜里做出留在曾真那边的决定时,还是留了一手的。他必须为自已夜不归宿的极端行为找到一个自圆其说的借口,用来应付唐雯。正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主意,让他下了向曾真缴械投降的决心。能不能在唐雯那里敷衍过去,他心里却不是很有底,完全得看运气。他是被逼的。昨天夜里他不留下来行吗?难道真的让曾真像一件被风从晒衣架上刮下来的衣服似地飘坠到楼下去?不要说曾真本来就很任性,哪怕是一时糊涂或把持不稳,那种事情都有可能发生。张仲平到底算是个理智的男人,就是再给他一个胆子,他也不敢冒那种险。

张仲平知道自己的那个主意有点打赌的意思。可是,当一个人被逼上了绝路或者说没有了更好的主意的时候,除了赌一把之外还能怎么样呢?

张仲平已经强烈的预感到,自己的好日子,那种鱼在水中游鸟在天上飞的好日子,搞得不好,从这一天开始,便一去不复返了。

大街上行人车辆都不是很多,张仲平赶到省人民医院的时候,候诊大厅的挂钟还不到六点半。他挂了急诊。那个女医生非常负责任,听了张仲平的述说,马上给他开了粪检化验单。女医生说:“还得验血。”张仲平说:“非得验血吗?”女医生说:“是呀,你刚才说晚上拉了五次吐了三次,我们怀疑是二号病。”张仲平故意问:“二号病是什么病?”女医生说:“二号病就是霍乱。它的主要症状就是上吐下泻,对于这种可疑病人必须验血,上面专门下了文件,除了留院观查,还要追踪调查,所以,还得麻烦你把常住电话留下来。要真是二号病,开不得玩笑,还得马上隔离。”

等这一切都折腾完了,也才七点来钟。张仲平回到车上,把病历、化验结果、交费单之类的东西匆匆地看了一遍,这才舒了一口气。他想了想,又走下车来,掏出手机悬在空中,手一松,手机做了一个自由落体运动,啪地一下摔到了地上。他把手机捡起来,开机,居然没摔坏。张仲平慌忙把手机关上,他怕唐雯的电话趁着这当儿打进来。张仲平的手机是摩托罗拉的牌子,美国货的产品质量你不得不服。张仲平再次摔手机的时候把手臂抬高了不少,再摔下去,电板和机身分离开了,把它们合在一块儿,再开机,就再也打不开了。张仲平赶紧回到车里,紧赶慢赶地把车开回了家。

没想到他的钥匙刚插到锁孔里门就开了,替他开门的居然是张小雨。张仲平说:“小雨你怎么在家?”小雨说:“我还是先问你吧,你怎么晚上没有回家?”张仲平说:“妈妈呢?”小雨说:“妈妈还在床上。喂,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哩。”张仲平笑了一下,捏了一下女儿的脸蛋儿,说:“这个问题只能由你妈妈来问,也只能由我来向你妈妈作汇报,你个小孩子,还不够级别。”

唐雯说:“那你说吧。”

张仲平一回头,发现唐雯已经从床上下来了,打开了卧室的门。唐雯脸上苍白,眼眶发青,头发蓬松着,两只眼睛定定地盯着张仲平。一夜之间,唐雯眼角就布满了乱七八糟的细皱纹。

张仲平心头一紧,唐雯的样子让他心里一揪。不管怎么样,这个女人还是很在乎他的。自己在外面风流快活,却从来也没有想到过要伤害唐雯。

张仲平马上朝唐雯走过去,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昨天夜里差点呜呼哀哉。”张仲平并不把话说完,留一半在肚里,嘴里只叹了一口气。唐雯说:“怎么啦?”张仲平说:“你打的第一个电话不是丛林接的吗?那时我正在卫生间,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上吐下泻,只好跑去看急诊,一看不得了,医生怀疑是二号病,不让回家,说要留院观察,吊水刚打完,一夜没睡哩。”张仲平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些病历呀什么的掏出来往唐雯手里塞。唐雯说:“怎么不来个电话?”张仲平说:“还说呢?接你最后一个电话时知道我在哪里吗?在医院厕所里,一边解裤子一边接电话,手忙脚乱的,这不,连手机都摔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修好。医院里又没外线电话,跑到外面,公用电话也都收摊了,也没地方买电话卡。”唐雯说:“你不能找医生借用一下手机?”张仲平说:“你以为医生是你的亲戚呀?怀疑你是二号病,躲你还来不及呢。”

唐雯把那些病历、化验单、收费凭证什么的一大叠看了一遍,脸上马上就云开雾散了,说:“你让人家担心死了,整整一个晚上没睡觉。”张仲平说:“对不起对不起。”唐雯说:“在外面吃东西当心一点嘛,本来肠胃就不好。”张仲平说:“谢谢老婆同志的关心。”

两个人谁也没有料到事情还没完。唐雯把看过了的那些东西随手往客厅的沙发上一扔,在浴室里洗了一把脸,就到厨房里去蒸馒头了。小雨把自己的身子往沙发上一摔,斜躺在那儿没事干,抓起了张仲平的那些东西一页一页地看,突然叫了起来:“不对吧,老爸?”小雨的这一声喊叫吓了张仲平一跳,他心里有鬼,不知道小雨发现了什么破绽。连唐雯也从厨房里探出了身子,张仲平说:“怎么啦,一惊一乍的?”小雨说:“呶,你看电脑化验单上的时间,七点零六分三十秒,老爸你是刚做的化验。”

唐雯一下子从厨房冲到了客厅里,从小雨手里抓过了那一把东西。她飞快地看了一遍,瞟一眼张仲平,又低头把手里的东西再看了一遍,声音颤颤地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张仲平说:“什么怎么一回事?当然是刚才才做的化验,证明不是二号病才放我回家的。小雨也真是,大侦探柯蓝的电视剧看多了吧,疑神疑鬼的。”

小雨说:“什么啰,我也是心疼妈妈。你知道吗?妈妈一个晚上没睡觉。不过,老爸你的说法也算合理,就当我神神叨叨,行了吧?幸亏是一场虚惊,你瞧,老妈的脸都白了。”

唐雯说:“你这傢伙,故意制造紧张空气。”

小雨说:“我还不是为你好,怕老爸被外面的狐狸精给拐跑了。防着点,总没坏处吧?”

张仲平说:“听你都说了一些什么话,小小年纪说起话来像乡下大嫂似的,什么狐狸精不狐狸精的,这是你小孩子该管的事吗?”

小雨说:“我当然可以管,外面这种事情又不是没有,你要真的跟老妈弄个第三者出来,咱娘儿俩不就惨了吗?”

张仲平说:“你一个小孩子还真的不能瞎掺和,你妈妈可以证明,其实我的组织纪律性还是蛮强的。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大人的这种事就不要跟着起哄了。”

小雨说:“老爸你教育得对,这种事情我还真管不着,我昨天晚上就向老妈建议,要是对老爸不放心,可以让外面私家侦探事务所调查你的行踪。”

唐雯说:“你爸要是再这样吓我一次,没准我还真的会采纳你的意见。”

张仲平说:“你们两个赶紧打住吧。怎么一大早就把我弄得真像个犯罪嫌疑人似的?”

小雨说:“老爸你紧张了吧?但愿我们这是杞人忧天。”

张仲平说:“行了,不要再讨论这些问题了。哦,对了,又不是周末你怎么会回家来了?”

小雨说:“问我老妈去吧。”

张仲平就追到厨房里问唐雯是怎么一回事。唐雯说:“小雨的老毛病又犯了,痛经。”张仲平说:“是不是遗传?你不是说你做姑娘的时候也这样吗?等结了婚就好了。”唐雯说:“你的手机摔了,未必脑壳也摔了?什么结婚不结婚的,小雨才多大?”张仲平一笑说:“我的意思是这不算什么毛病,等小雨年纪大了自然就好了。”唐雯说:“我还是想带她上医院去看看。”张仲平说:“行呀,我今天上午没什么事,就陪你们吧。”唐雯说:“你当然得陪。你昨天晚上真的把我吓得不轻。”张仲平说:“对不起对不起,下次再也不敢了。”唐雯说:“还下次?你真的得当心,小心我像小雨说的,派人查你。”张仲平说:“不会吧?都老夫老妻了,这种基本的信任感都没有?”唐雯说:“我还不信任你呀?就怕你滥用这种信任。”张仲平说:“看你,还真来劲了。”唐雯说:“你也先别紧张,身正不怕影子歪。再说了,我要真查你,会告诉你吗?”张仲平说:“怎么,真要用特务手段呀?”唐雯说:“我对你真的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了,就是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不对。”张仲平说:“当然对。你没看到书刊杂志上那些专家的说道吗?婚前睁大两只眼睛,婚后闭上一只眼睛。古人云:水至清则无鱼。什么事情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那生活还有什么意思?黄永玉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猫头鹰为什么卖得好?就是这个道理。”唐雯说:“瞧你的急切劲儿,不会真有什么问题吧?”张仲平说:“我能有什么问题?有问题你休了我。”唐雯说:“你想得美,休了你那不等于对你网开一面了吗?你求之不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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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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