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两种疾病

第四章 两种疾病

话说置身于蓝斯瓦尔城,被视为仙女神、或者是仙女神使者而遭受款待的周一郎和多梦二人。

他们被捕的那个晚上,意外地在柔软的床铺上睡得很熟,一直到隔天早上,听到敲门声的时候才醒了过来。大概是天亮了吧。之所以说大概,是因为房间里并没有窗户,所以无法确定究竟是早上了与否。

“咦?这里是?对呀,刚从地球仪过来……”

在睡梦之中将来到异世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的周一郎,一面回想着事实一面起床。在他身旁的多梦也一边揉着眼睛,一边再次认清现实。

敲门声再次响起。

“听到了,有什么事情吗?”

暂且先以日语回应之后,周一郎把房门打开。昨夜的翻译官在门口行了一礼后进入室内。房间里的壁炉火焰早已熄灭,几乎没有一点光亮,门外的走廊也是一片微暗。翻译官的手上拿着一座点燃三根蜡烛的烛台。

将翻译官片段式的日语连接起来之后,对方的意思似乎是某个人的妻子想要见见仙女神——也就是多梦。

“请稍待片刻,让我们准备一下。”

好不容易比手划脚地和翻译官沟通,暂时把他请出房间之外,周一郎和多梦二人随即用手把头发梳理好,再把毛衣的下摆弄整齐,脚上当然还穿上了运动鞋。

二人将仪容整理好,一起步出房间的时候,门外不光是翻译官,还多了一位贵妇人站在那儿。她穿着一袭颇为华丽的淡蓝色洋装,金色的头发高高地梳成一个发髻。

“主人、妻子。”

翻译官指着贵妇人告诉他们。

“她是你主人的妻子吗?”

周一郎试着问清楚点,但翻译官却只是重复着“主人、妻子”这两个名词。

这位贵妇人一副心神不宁焦躁不安的模样,而且脸色看起来也很差。她以扇子遮着嘴和翻译官说话。这位贵妇人应该是个身份崇高的女性才对,因为翻译官每回一句话,就得向那个妇人鞠躬行礼一次。也许是城主的妻子也说不定。周一郎忽然想到。

“病、治。”

翻译官说道。

“病?生病吗?治?要我治病吗?”

翻译官一头雾水地查着字典。

“病、治。”

这次还是一样,翻译官似乎听不懂周一郎的问题究竟是什么意思,所以一直重复着同样的话。周一郎叹了一口气。

“什么病?”

“什么病?”

翻译官一面复述一面翻查字典,然后,一脸茫然。

“病的种类是什么?”

“得了什么病?”

“有什么症状?”

试着变换不同的字眼问了几次,但翻译官仍旧是一脸茫然,怎么都无法沟通。

“小孩、看。”

翻译官转达贵妇人的意思。看来似乎是要他直接去诊断一个生病的小孩。

“周先生,你们在说什么?”

多梦拉着周一郎毛衣的下摆提出疑问。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好象是要我们替一个生病的孩子治病吧。”

“生病的孩子?周先生,你会看病吗?”

“这就是困难的地方呀。应该说太勉强了,我又不是医生。”

“小孩、看。”

被翻译官抓住手臂的二人,连同贵妇人,在两名卫兵的陪同之下,步入城内的走廊,登上石造的阶梯,向楼上前进。

“周先生。”

“什么事,多梦?”

“这里的每个地方都好暗哦。”

“是啊,的确。”

一行人在石壁所围绕的走廊上不断前进,天花板和地板全都是石头。虽然各处都有采光用的小型窗口,但整体的感觉还是暗蒙蒙的,空气也阴凉冰冷。季节上似乎接近于日本的冬天,呼出来的气息都是白色的,穿上毛衣刚刚好。假如现在是这个世界,亦或是这个国家的春天或夏天的话,那么冬天的寒冷恐怕会相当难熬呢,周一郎心想。

“为什么这里的窗户那么少呢?”多梦问道。

“窗户?”

周一郎他们住的房间也没有窗户。如果有阳光照射进来的话,至少会暖和一点吧。

“我想,大概是因为这儿是个城塞的缘故吧。”

“是为了避免遭到敌人攻击,所以故意不做窗户吗?”

“真是太聪明了,多梦。”

亦或是在这个世界里,人们并没有为城堡开窗户的习惯也说不定。

途中穿过一道回廊。惟有在这个地方才看得到早晨炫目的碧蓝色光线从正侧面射了进来,还有冷冷的风。周一郎轻轻环住了打起寒颤的多梦的肩膀,而多梦则紧紧揪住周一郎侧腹的毛衣下摆。

穿过回廊,再次登上致暗的阶梯之后,进入走廊。他们必须借助翻译官和卫兵们手上的烛台光源,来照亮前进的路径。

“这里。”

来到通道尽头的时候,翻译官停下脚步,指着一扇门。

贵妇人上前敲了门、说了些话,里面立刻传来回应。贵妇人向后退了一步,由卫兵们将厚重的水门开启。

这是个阴暗的房间,大约为三十平方米的大小。房间的最深处有一座巨大的壁炉,里面正燃烧着色泽明亮的火焰,室内比走廊要暖和得多。这个房间似乎也是全由石头打造而成,但是却完全看不到裸露出来的石壁,所有的墙面全都以丝绒般的布或图画装饰了起来。看来是个身份高贵之人的房间,不但保持得相当清洁,而且还焚烧着气味怡人的香柱,所以完全没有一点日照不足的房间所特有的霉味。

“这个人。”

一如往常,翻译官仍旧一面查着字典,一面笨拙地转达意思,同时还以手势比着房间的内侧,那儿有一座附有蓬盖的豪华床铺。床上的小山随着呻吟声上下起伏,被石造房间里所响起的痛苦呻吟吓到的多梦,躲进了周一郎的背后。

贵妇人奔向那座小山,从毛毯外侧温柔地安抚着小山。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话之后,贵妇人轻轻地将毛毯掀起,里面躺着一个年纪与多梦相仿的少年。背部弓成圆形。不,应该说,从脖子到肩膀,一直延续到整个背部的骨头就像是猫背一样地弯成了圆弧形。仿佛相当痛苦,少年望着多梦的方向与贵妇人说话之时,仍旧不时地发出呻吟。

“应该是脊椎变形吧。”周一郎说。

“好可怜……周先生,这种病治得好吗?”

多梦开口问道。

周一郎察觉到贵妇人向他们投射而来、充满着期待与恳求的目光之时,不由得大大地咽下一口口水。现在的周一郎,不、是多梦被当成了“仙女神”。假如被发现,他们什么也做不了,或者根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人的话……他们二人会面临到什么样的遭遇呢?先别管那么多了,在那之前,周一郎怎么都得想出办法来治疗那个痛苦的少年。

“什么时候开始的?”

“什么时候?”

在周一郎的询问之下,翻译官照例满头雾水地翻着字典。

“什么时候?什么时候?”

字典翻了又翻,口中喃喃地复述了几遍,仍旧是一脸疑惑。周一郎于是改变问题。

“症状呢?”

翻译官依然是一脸茫然。

“有没有其他不舒服的地方呢?”

“不舒服的地方……不舒服、地方!”

这句话似乎能够沟通。查着字典的翻译官兴奋地点着头,向贵妇人询问。

接着,“通、云”的答案传了回来。

“通?是痛吗?痛和云?”

搞不懂是什么意思。

“通、云。”

翻译官一面点头一面重复着同样的话。

“难不成是‘头晕’吗?”

面对周一郎的询问,翻译官在查过字典之后,点了点头。

“痛、头晕。”

“疼痛和头晕呀……”

贵妇人抚摸着痛苦不堪的儿子的背部,一边对多梦不知道说了什么。翻译官接着进行翻译。

“格、桶样、病、死。”

“格、哥哥吗?因为同样的病而死亡了吗?”

如果周一郎的解释是正确的,那么受到病痛折磨的少年之兄,似乎已经因为同样的病症而死亡了。

贵妇人一脸拼命点头的表情。事情恐怕正如周一郎的解释吧。贵妇人为了不想再失去一个儿子而拼命努力。

“既然都生病了,为什么还待在这么暗的房间里。把他移到明亮一点的房间不是比较好吗?”

多梦悄声说道。周一郎和多梦在生病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晒太阳。尤其是感冒的时候,一定会尽量待在阳光照得进来的房间里,暖和而舒适地躺着休息。空气的循环也会频繁地进行,好让屋子里随时都呼吸得到新鲜的空气。这个房间里虽然没有霉味,却充满着长期封闭起来的房间所特有的停滞空气。

“这个房间根本没有窗户嘛。”

多梦的话让周一郎灵光乍闪。

“他一直都待在这个房间里吗?”

翻译官满脸疑惑,这句话太复杂了。

“那个孩子、一直待在、这个房间里吗?”

指了指生病的少年,跟着又指了指房间,周一郎把句子切成一段一段地询问。

过了好一会儿,周一郎所预料的答案就传回来了。

“一直、在。”

“从出生的时候到现在?哎呀,真是麻烦。呃,一直在吗?多久了?”

再次翻起字典的翻译官,日文说是说得通,但若不是日常会话,就得花上数十倍的力气。

“很久、在。”

看来似乎待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果然如此,多梦。这个病说不定真能治好呢。”

“真的吗?要用什么药呢?这个世界里有药吗?”

大概是要使用什么药草吧,多梦猜想。这个世界里会有那种药草吗?还是,周一郎想到了什么办法能制造出简易的药来治病呢?

“药?称之为药也没什么不妥吧。如果这个病正是如我所知,如我所想的那样的话。”

周一郎走向痛苦的少年的身旁。

“我可摸一下吗?摸、可以吗?”

周一郎通过翻译官询问少年,一会儿之后,明白意思的少年和贵妇人都点头同意。周一郎轻轻碰触着少年的背部。沿着脖子下到背部,探索着脊梁骨。

“还没变硬。这样的情况应该可以治得好才对。”

“真的吗?”

“大概治得好吧。或许、治得好。”

“治得好?”

“嗯,或许吧。”

“或许?治得好、或许。”

点着头把话翻译过去之后,贵夫人的脸庞立刻出现喜极而泣的表情。意思似乎传达到了,少年也忍住痛楚,露出笑容。贵妇人淌着泪水,跪倒在多梦的脚边。

“周、周先生……”

多梦不知所措。

“原来如此。这个世界所称呼的‘仙女神‘,指的就是你呀,多梦。所以这个病必须由你来治。”

“啊?那怎么行?我哪里会治病啊。”

“不,我想你行的。这种病大概是佝偻病。”

“佝偻病?”

“没错。这个世界的人类,应该有着和我们一模一样的身体构造错不了。由于日光和维他命D的不足,所以骨骼发育不全。因此,只要充分晒晒太阳,摄取到足够的维他命D,应该就可以治好了吧。”

“日光……因为他们长期都住在这个日光照不进来的城塞对吧。”

“嗯,没错。”

周一郎再次转向翻译官。

“这种病是起因于日晒不足以及……太阳光、不够。”

维他命这个字眼才到嘴边就被咽了回去。这个世界的人有维他命的概念吗?实在找不到对等的文字来使用,干脆简单地说明一下就好。

“这是、骨骼的病变。骨骼的病。”

“鼓哥?”

翻译官一面再次确认,一面拼命地翻查字典。

“由于日光不足,所以造成骨骼异常。都是日光不足所引起的。”

“日光?”

这个字还是得查字典。接着,他又一脸疑惑地看周一郎,似乎弄不懂意思,所以希望周一郎再说一次。

“日光、太阳、不够。”周一郎说道。

翻译官再次翻阅字典。意思的沟通一直无法顺利进展。从他连日常会话都翻得极不顺畅的样子看来,又怎会有办法传达医学方面的事情呢?周一郎不安了起来。

这个时候,翻译官大概是紧张了过头,把字典掉在地上。帮他拾起字典的周一郎霎时脸色大变。

“怎么了,周先生?”

多梦忍不住望着周一郎的手边发问。

“啊、是汉字!”

翻译官掉落在地上的字典,上面所记载的文字,有许许多多像是表音记号的符号和汉字,密密麻麻的排在一起。

“这是汉字吗?你们也使用汉字吗?”

兴奋地指着字典大叫的周一郎,让翻译官惶恐不已。

“你们也使用汉字吗?”

“汗子?”

翻译官拿回字典,再次开始翻查。

“你们以这些字为基础来翻译吗?”

“这个、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周一郎一边叫嚷着,一边把字典抢过来径自翻起书页。接着,他指着忽然映入眼帘中的“我”字。不明白周一郎为何兴奋不已的翻译官,战战兢兢地指着自己。

“对,那这个是什么?”

当他指着“桌”这个字,翻译官便四处张望,然后将手指头指向不远处的餐桌。指到“足”的时候,就指着自己的脚,指到“手”就是手。

“那么,这个是什么?那这个呢?”

周一郎接二连三地不断询问,终于确认字典所使用的汉字,和他们平常惯用的汉字具有相同的意义。

“既然这样的话,那么应该就能够沟通了……”

满脸通红的周一郎喃喃自语。从周一郎手中拿回字典的翻译官,指着写有“仙女神”文字的那一页,口中发出“仙女神”的读音,对多梦深深地鞠了一躬。

“原来是这样啊。”

汉字在这个世界是通用的。想必是仙女神所流传下来的文字吧。那个仙女神是日本人、或者是使用汉字的民族的可能性相当高。以汉字为表意文字,有了汉字可以利用,意思的沟通就会轻松多了。

“多梦,这下子没问题了。我们可以利用笔来沟通,以汉字来交谈的话,应该可以大致地传达出正确的意思了。”

能够和异世界的人以汉字说话。这个事实不只让周一郎,更是让多梦充满了兴奋的感觉。

周一郎在字典上指出“纸”和“笔”的文字,接着又指向了“要”。

在周一郎的指示之下,翻译官分别点了三次头。看来似乎连翻译官都兴奋了起来。他向卫兵下了命令,不久之后,卫兵们便拿着纸和鸟的羽毛所制成的笔再次出现。

“他们懂了耶!”

多梦的表情是又惊又喜。

“能沟通了。”

周一郎的内心也同样充满了沸腾般的喜悦。

周一郎在纸上写下了“骨、病”二字。

翻译官点点头,开始向贵妇人解释。

接着,又写上“治、太阳、光、必要”。

翻译官和贵妇人同时瞪大眼睛。翻译官在纸上回写了“病人、要、暗居”,意思大概是说病人应该待在阴暗的房间里生活才行吧。

“不行、不行,这种病必须照射日光才行。”

周一郎在纸上大大地写下“太阳、光、必要”几个字。接着还写了一个“!”,不过,这个符号是否通用就不得而知了。

“还需要维他命D呢,这个维他命D究竟该怎么写才好呢?”

周一郎有一股冲动想直接写下“维他命”三个字,但汉字是表意文字,并非表音文字。这种由英文发音而来的名词,应该无法沟通吧。

“维他命D的话,就是青花鱼、蛋和猪肝吧。我记得周先生以前说过,猪肝对贫血很有帮助,而且还含有维他命D能促进骨骼发育,所以不吃不行。”

多梦的这番话,正好解救了抱着脑袋苦思不得其解的周一郎。

“记得很清楚嘛。多梦真棒。”

周一郎在纸上写着“食、鱼、蛋、猪肝”的指示。看见翻译官苦恼思索的表情。周一郎这才注意到,他们这几天所吃过的东西里面完全没有鱼或蛋类的食物,像是猪肉的东西倒是不少。

正如周一郎所料,翻译官在纸上写了“不食、鱼、蛋”几个字,看来他们并没有吃鱼或蛋的习惯。

“那么,猪呢?有没有猪啊?”

周一郎只写了个“猪”字来强调,翻译官立刻模仿起周一郎二人极为熟悉的这种生物叫了一声。

“对,这就是猪。猪的肝、肝脏。”

这个世界似乎连猪都有。看来,和周一郎他们的世界还颇为接近。既然如此,这种病就算不是佝偻病,也极可能是类似的症状。换句话说,治愈的可能性相当高。

之后,在多梦和周一郎的看顾之下,生病的少年被移到一间有着大阳台、可以照射到阳光的房间里。

接着,卫兵们端来一盘看似生肝脏的东西。“吃吗?”翻译官问道。由于不清楚这个世界的猪和那个世界的猪是否完全相同,猜测应该不能生食,所以周一郎口中说着“烹调过后再让他吃吧”,同时也在纸上写着“烹调、加热”。卫兵急忙将生肝脏端走退下。再过了一会儿,那盘肝脏就变成了冒着蒸汽、芳香可口的热汤再次登场。

少年忍着背痛,和母亲般的贵妇人,一次又一次地向多梦点头致谢,在日光照射下的房间里,开始喝起温暖的汤。

周一郎的医学知识受到进一步的考验,是在三日后的正午过后之时。

看来周一郎二人似乎处于受到软禁的状态。不光是出房间的时候必定会有名为守卫之人监视跟随,就连城外也不许踏出一步,有的时候甚至一整天都只能待在房间里度过。

时间是在吃完送进房间里的午餐,喝着像是餐后红茶的红色茶水之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一阵骚动。正想看看是什么事情而把门打开,被二名守卫阻挡住的年轻的女性,立刻对着他们大声叫嚷,女性的手还抱着一个虚弱的婴儿。

“仙女神……孩子……助……”

女性似乎是这么喊着。

“……仙女神……离开……退下!”

“怎么回事?”

这三日之间,由于哪儿也不能去,所以给了周一郎和多梦一段时间,好好地和翻译官学习语言。虽然距离会话还很遥远,不过已经可以小部分小部分地,听懂几句卡拉多瓦话,一些简单的字汇,也已经稍微会讲了。

顺道一提,向守卫问了一句“怎么回事”的时候,周一郎所使用的语言,正是卡拉多瓦语。虽然进行沟通的时候,大部分都是通过汉字笔谈。

听见骚动的声音,翻译官立刻从休息室走了出来。他正在周一郎二人的隔壁房间里吃午餐。

“何事?”周一郎快速在纸上写着。

“子、病。”翻译官写出回答。虽然翻译官的日文在这三日之中已有长足的进步,但是重要的事情还是会依赖笔谈。

“何、病?”

翻译官为寻找用语思索了片刻,直到拿出那本字典之后,才写下“流行病”三个字。

“多梦,快进去。”

周一郎命令从自己背后探出头来探查状况的多梦进房之后,立刻把门关上。既然是传染病,就不排除感染的可能性,他不希望多梦被传染到。虽然对于周一郎本身也是一样,但他还是和翻译官一起留在门外。可能的话,他并不想和对方有任何瓜葛。但是看见那个母亲拼命的表情,周一郎立刻下了决定。

“为什么让人把生病的孩子带到这个地方来!”

翻译官对着卫兵怒骂道。

“对不起,刚才一时闪了神。”像是这个意思的话传入耳中。只要把听得懂的只字片语,利用想象力连结起来的话,就能推敲出大概的意思来。

“回去,随从。”

翻译官一边以卡拉多瓦话说着,一边将周一郎推回房间。多梦是仙女神,周一郎则是她的随从。周一郎从翻译官那儿得知,所谓仙女神,是数十年才降临到这个卡拉多瓦王国一次,向执政者提出建言或者传授未知技术的崇高存在,他们认为多梦就是仙女神。如果每隔数十年就会有人从异世界来到这个世界,而这些人又被称为“仙女神”的话,那么多梦和周一郎是仙女神的可能性就相当充分。只不过,从过去的例子来看,仙女神是个女性,而且似乎是个相当高龄的老人。总之从女性这一点来论断,多梦是仙女神,而周一郎则是她的随从。

“何、病?”

周一郎再次以文字询问。

以笔谈交谈了一会儿之后,周一郎才知道,目前城外好像在流行着某种疾病,而且现在似乎连城堡里的佣人的孩子之中,也有人患了这种病。

不仅如此,翻译官还在笔谈中提出,如果这种疾病继续扩散蔓延的话,上面将不得不考虑把病人集中在一个地方烧死的做法。得知此事的周一郎,反而做出相反的决定,打算为那个孩子诊治。白川周一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问、状态。”

周一郎写下这几个字之后,以坚决的态度将纸条递给翻译官,翻译官一脸为难不愿的神色。大家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虽然只有短短的三天而已,但是却足够让翻译官充分了解周一郎的个性。

那个母亲被卫兵们阻挡在十公尺左右的距离之外。翻译官站在周一郎身旁,对着那个女人大叫着像是“孩子的情况如何”之类的话。

“孩子的状况……”

在翻译官的叫喊之下,母亲回了几句话。由于很多都是初次听到的发音,所以周一郎并不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翻译官边查字典边写了几个字。

“下痢、吐、热。”

对此,周一郎写下“次数、颜色、状态”回问。

在来回几次的笔谈中得知,孩子好像一直有着严重的上吐下泻,而且已经三天都没有进食过了,热度也很高。这个世界似乎并没有体温计,所以无法得知确切的体温数字,不过从母亲的话来判断,温度应该相当高。这种疫病大约是从二十天前开始在城里流行起来。由于不吃不喝而日渐衰弱,仅仅三四天就死亡的孩子——尤其以婴儿居多,目前已经超过二十人,而且罹患此病的孩童更是超过了二百人。

在三十分钟的交谈之中,除了呕吐、下痢和高烧之外,并没有发现其他症,而且粪便都是呈水溶性的白色状态。听见这些的时候,周一郎的脑海里闪过一丝对于霍乱流行的担忧,这个世界应该不会有那种疾病存在吧……不过,由于两边的世界极为接近,或许是像周一郎一样的访客,在数十年一次的来访之时,将病原体夹带而来,这种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只是,强烈地出现罹病症状的几乎都是稚龄的孩童,大人虽然多少会感到身体不适,却几乎都没什么大碍地痊愈了。听到这里,周一郎忽然想到某种传染病。

“治疗、孩子、去。”

正好会说这三句话,所以周一郎以卡拉多瓦话告诉翻译官。

翻译官则以卡拉多瓦话的“不行”加以制止。

接着,他在纸上写下“随从、感染”等字。

周一郎对着翻译官露出微笑。

看着那样的笑脸,翻译官虽然一脸不安,但还是退到一旁,大概是无可奈何所以放弃了吧。周一郎走向被一名卫兵挡住的那名母亲的身边,翻译官并没有跟着过去。

“治疗、孩子。”

以单字式的卡拉多瓦语说明之后,母亲抱着孩子让周一郎检查。这个母亲的装扮并不粗糙,但是还不到城主夫人那么华丽,看来应该是在城堡里工作的女官之类的身份吧。

婴儿的嘴唇因为干燥而出现龟裂。皮肤也失去了弹性,脸色也因为发烧而相当惨白!这是典型的脱水症状。

“水、饮。”

母亲看到纸上的文字之后,点了点头。接着又以快速的语调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我听不懂,能不能说慢一点呢?”

虽然要求放慢说话的速度,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听见。不对、她根本听不懂。

“过来,帮我翻译。”周一郎叫唤着忸怩不安的翻译官,同时还写了一张“无、感染、安心、来”的纸条给他看。

迟疑了片刻,翻译官才勉为其难地走了过来。

“问、饮、水。”周一郎让翻译官再次为他翻译。

传回了“饮”的答案。

然而,翻译官接着写下了“但是、吐、水”的文字。

似乎是有让他喝了水,但是却吐了出来的意思吧。这种情况和周一郎所想到的疾病症状是相同的。

“有没有注射点滴?或是打针?”

周一郎边说边试着写下“点滴、打针”的文字,但翻译官却一脸茫然。

写出“医疗、打针”之时亦是同样的反应。

看来这个世界尚未有打针或点滴之类的医疗器材或技术。

“那就持续让他喝水吧。”周一郎一边以卡拉多瓦的单字说着,一边在纸上写着“饮、水、持续”的文字。

纵使会吐出来,总有一部分会残留在胃部进而抵达肠子,就算只有微量还是能被吸收。为了避免下痢、呕吐所引发的脱水症状,在这个没有点滴的世界里,只能尽量以口腔补充水分。

“啊、等等。”

这个时候,周一郎忽然想到一件事情。

“光只有水是不够的。待会我所交待的,算了,先把这些东西准备好。”

周一郎在纸上写了“准备、盐、砂糖、煮沸水”的指示。翻译官一脸疑惑,只是这次看来不像是沟通不良的样子。

“盐、砂糖、何、使用……”翻译官以笔谈询问,他所不懂的是这些东西的作用。

“将水煮沸到一○○度、以砂糖四○、盐三.五之比例溶化之后,将那液体给小孩饮用。”

虽说是夹杂笔谈,但周一郎几乎都是以笔谈向翻译官传达意思。这个世界的数学为十进法,和日本完全相同,所以这样的说明会比较轻松。

“纵使病人会吐出来,但只要仍然有呕吐和下痢的症状,就必须让他一直喝。所有出现这种症状的病人都必须这么做。”

以砂糖和盐为药?翻译官一副半信半疑的模样,不过还是将内容翻译给抱着婴儿的母亲了解。

“小婴儿,治好了吗?”

一回到屋内,满脸担心表情的多梦立刻跑过来询问。

“我也不确定。如果那是我所料想的疾病的话……那么,我或许还能在这个世界里帮一点忙……”

“是什么病?”

“我想是感冒。”

“……感冒?”

出乎意料的答案令多梦瞪大了眼睛。

“我想,应该是吧。在那边的世界也是一样,一到冬天,就会在小孩子之间流行起来的肠胃性感冒。”

“感冒?只是感冒的话,会造成婴儿的死亡吗?”

“多梦,就算在那边的世界里,除了感冒之外,下痢等等的症状还是会造成许多小孩丧失生命,你知道吗?”

多梦摇摇头。

“在医疗和教育不发达的国家,因为下痢这种单纯的疾病而死亡的人其实很多呢。日本因为医学发达,所以才能间简单单地治好呀。多梦,你在幼儿时期的时候,每到冬天,也是经常因为肠胃性感冒而引起严重的下痢呢。”

“是吗?”

“是真的啊。那个时候,你不喝水也不喝牛奶,我姐姐,也就是你妈妈总是担心得要命呢。我也很担心,由于无法摄取水分,一旦为呕吐和下痢而引发脱水症状的时候,就得送到医院去打点滴了。”

“点滴?”

“对呀。点滴能够补充水分和电解质,这样才能解除脱水症状,如果没有点滴的话说不定会死掉呢。可是,这个世界没有点滴也没有打针这些东西,水分和电解质无法直接进入体内。”

“那该怎么办?难道真的救不了那个婴儿吗?”

“只能经由口中补充水盐了。”

周一郎回答。

“经由口中补充水盐吗?”

“在煮沸过的冷水之中加进一定分量的盐和砂糖,使用葡萄糖或其他糖类也无所谓,总之就是溶有糖分的液体。在现代来说,就像是等渗透压饮料一样的东西。多梦吃坏肚子的时候,或是发烧的时候应该有喝过才对,就是那种饮料的简易版。不管怎么呕吐,只要不断饮用的话,总有一些能够到达腹部。现在只能这么期待了。”

“把那个当成药吗?”

“虽然不是药,但是在因为呕吐或下痢而流失水分的时候,它可是最重要的东西呢。因为不只是水分,连电解质也会流失掉,所以,绝对不能不加以补充。但是,虚弱的肠道根本没办法吸收水分或盐,这个时候只要加入糖分,就能将吸收率确实提高到二十五倍左右,如果能够再加进一点小苏打就更完美了,不过最重要的就是盐、砂糖以及干净的水。在没有点滴的这个世界里,这是惟一可行的方法了。”

“原来如此,真希望那个小婴儿能恢复健康。”

“是啊,希望他能恢复健康……”

事关孩子的命运,同时也牵涉到周一郎二人的命运,周一郎所能做的只有祈祷而已。

一个礼拜过去了,好不容易适应了这个世界里的生活习惯。在语言方面,用笔谈沟通的话可达八成以上,至于会话,加上比手划脚也有三分之一的程度能够沟通,而饮食方面也已经逐渐习惯。

一如往常,周一郎二人仍旧被留置在蓝斯瓦尔城堡里面。听说有战争发生,这个国家——卡拉多瓦王国在大胜之后,正继续朝着东方的帕得拉翁大公国进军当中。因为战争的缘故,这个国家的摄政君特兰姆这号人物相当忙碌,尚无闲暇下令如何处置周一郎二人。由于居住在这个城堡的感觉已经不再那么可怕,所以周一郎和多梦在一边学习卡拉多瓦的语言等等,一边深刻地思索着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立场,同时也慢慢地融入这个世界。

周一郎也听说了那些被指导经由口中补充水盐的婴儿们,在那之后已经脱离脱水症状,下痢也受到控制而逐渐康复。除此之外,许多孩子们都已经恢复健康。惟一的遗憾就是,有两个婴儿因为脱水症状太过严重,最终仍是不治死亡。虽然其他的孩子们早已经有死亡的觉悟,但是所有的人却都康复了。对于这个世界的人类而言,周一郎所传授的经由口中补充水盐,简直是奇迹之药,奇迹之水。

罹患佝偻病的少年虽然脊椎依旧弯曲,但是疼痛却已经缓和许多,并且开始朝着康复进步之中。

这两种病的治愈、以及朝向康复进步之事,让这个世界的人完全认同,多梦和周一郎就是仙女神及其随从。

“我觉得口腔很不舒服。”

早餐过后,吃完面包、大概是兔肉做成的汤、像是盐渍芜菁般的蔬菜,以及散发着芒果般香气的水果之后,多梦口中含着这个世界里略带有甜味的红色茶水,一边喃喃抱怨。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都没用牙刷刷过牙呢,周先生。”

“说得也是,我还真是越来越想念我的牙刷呢。”

饮食方面,基本上并没有什么不合口味的地方,虽然吃起来的感觉有点像是单调的西餐。再过个两三天左右,或许会像出国旅游的时候一样,开始怀念起梅干和味噌汤的滋味也说不定,不过这个时候正是他们对于这个世界的味道最乐在其中的时刻。

只不过在餐后,到目前为止所养成的以牙刷刷牙的习惯,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这个世界里并没有牙刷,虽然他们以布沾盐来清洁牙齿,但是牙齿与牙齿之间的细部地方却很难清干净。已经十几天了,总觉得嘴巴里好象沾上一层什么东西似的。这种情形让周一郎二人一直觉得不舒畅。

“要是有牙刷该多好啊。”

在那边的世界的时候,周一郎二人虽然早晚都刷牙,但是中餐过后却只是以茶漱口。在周一郎的想法里,这种方式比起三餐过后都刷牙,对于口腔卫生更有帮助。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周一郎原本是早晚以布沾盐擦拭过后,再用红酒之类的酒精漱口。可是他并不想让多梦接触到酒,所以在使用布和盐擦拭过后,周一郎也开始每天以红茶漱口。在这个世界里,由于卡拉多瓦王国盛产岩盐,所以并不缺乏刷牙用的盐巴,但是日子一久还是免不了怀念起牙刷来。

一想到牙刷这件事情,同时再观察过出入城堡的人们之后,果然发现大多数的人都有牙齿方面的问题,战争多也是一个原因吧。而且年龄和周一郎差不多却已经开始缺牙的人相当多。看来这里完全没有牙科技术,只要蛀牙一恶化的话,就只能以拔掉的方式治疗吧。不过,没有牙刷绝对也是原因之一。

“牙刷呀……”

尼龙纤维是不可能会有的,就连制作技术周一郎也一窍不通。只能试着想想能不能做出替代物品,像是将撕细的竹子绑成一束等等。

“说到这里……”

“想到什么了吗?”

多梦注视着忽然使劲拍了桌子一下的周一郎。

“我想到牙刷的起源。”

“牙刷的起源?”

“多梦平常所使用的那种牙刷,是中国的唐代时期所发明的。那个时候,牙刷可是一种划时代的发明呢。在那之前,人们都是把植物枝干的前端咬烂,弄成像是刷子一样的东西来使用。直到唐代,人们才开始将猪毛移植在动物的骨头上,制作出正式的牙刷。”

“猪毛?猪也长毛吗?”

多梦以为猪和人类一样,全身都是不长毛的皮肤。

“当然长毛呀,而且全身都有。”

多梦这才回想起曾在电视上看过的影像。好象没错,猪的粉红色身体上面,好象长满了一根根淡淡的金黄色硬毛呢。

“这个世界好象有猪,说不定可以做出来唷。再不然还有头上长角的马,那种毛或许也能够做出来。”

就牙刷而言,由于猪的体毛比较富有弹性,不光是牙刷,用来制作其他的刷子类都非常适合。除此之外马毛也很有弹性,可以用来制造刷子。在现代的日本虽然并不常见,不过有一小部分的爱好者,似乎非常偏爱以天然素材制成、尤其是毛尖不易散开的猪毛牙刷,刷身体或梳头用的刷子也经常使用这种材质。

为了让患有佝偻病的城主之子补充维他命D而指定猪肝之时,周一郎得知这个世界有类似猪的生物。也许和那边世界里的生物多少有些不同,但基本上,这应该是个具有相同生物体系的世界才对,这个世界里一定会有毛可使用的生物存在。

“那我们快点调查看看,猪或马的毛能不能使用。”

周一郎把在邻室里的翻译官叫了过来。

果然被周一郎猜中,这个世界的猪的确长了一身具有弹性的硬毛。周一郎要来一些吃完猪肉之后毫无利用价值、只等着被烧毁处置的猪毛,将它们细心地煮沸消毒过。接着把适当的分量聚成一束,以细捻的结实麻线(看起来像是麻)从根部绑紧,再把长度切齐。最后将这些绑在一根粗细长短都削得恰到好处的木棒上面,虽然样子不怎么好看,但总算做出一根像是牙刷的东西来。

“这是什么?”

翻译官兴致勃勃地盯着周一郎手上的东西。

“牙刷。”

反正卡拉多瓦并没有对等的物品存在,所以周一郎干脆直接用日文告诉对方。

“牙刷?”

“没错,就叫做牙刷,像这样子刷牙齿。”

周一郎立刻以刚做好的牙刷,向翻译官示范起刷牙的动作。

翻译官看了连连以卡拉多瓦语说了好几声果然如此,同时还频频点头。

“猪的毛……”

总觉得有点排斥的多梦为了用与不用而犹豫不决,最后终于把心一横,一口将牙刷塞进嘴里,试着和平常一样,在口中移动。比起在那边的世界里所使用的牙刷,没想到弹性竟是那么自然而且用起来还相当舒服。有了手制牙刷,多梦和周一郎终于可以回复在那边世界里的习惯,中午以茶水漱口,早餐和晚餐过后好好地把牙齿刷干净。

在这之后,牙刷逐渐普及的卡拉多瓦,在牙齿和口腔方面的疾病大为减少。后来还进一步地传到具有邦交的诸国之中,甚至扩大到整个大陆全境,人人都开始使用起牙刷。

在这个世界也是一样,牙刷也是一项划时代的发明物。而且,说不定在后世的大陆历史书籍之中会这样记载吧:起源于卡拉多瓦,由年轻的仙女神及其随从所发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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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两种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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