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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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天,琳琳拎着小行李包敲开了千寻家的门。后面跟着刘嫣红。

千寻侧身将两人迎进来,为她们倒了水才坐下来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仔细把琳琳上下打量一番,她皱眉道:“你怎么搞的,才一个礼拜没见,怎么突然变得这么憔悴?

琳琳努着嘴一副要哭的样子,抱着靠枕窝在沙发上不吭声。

刘嫣红叹了口气,低声道:“琳琳怀孕了。

千寻瞠大眼睛,“狄峻的?”

刘嫣红点点头。

“那他知道吗?”千寻追间。

“还不知道。”琳琳说不打箅告诉他。

千寻扶住琳琳的肩膀认真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琳琳的眼眶红了,苦笑着喃道:“把孩子打掉,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你舍得吗?”千寻软声I司。琳琳跟她一样是孤儿出身,对亲恬的渴望只会比普通人浓。

“舍不得,但是我养不起他。像我这种身份,生出来的孩子也只会让他将来受尽别人的嘲笑,我不能让孩子长大后因为屈辱而恨我。”

她这种人,没有敝母亲的权利。毁了自己没关系,但不能毁了自己的孩子。

“为什么不先跟狄峻商量一下,你确定他一定也不想要这个孩子吗?”千寻仍不死心地问。因为她看得懂琳琳眼里的坚持,她说不要孩子,可能就真的不会留下来了。

“就箅他想要又如何?我跟他之间是不可能的。他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人家出身,也是家世洁白,我根本配不上他。等有一天他退烧了,就会明白自己的坚持有多可笑。”

“我觉得狄峻对你是真心的。”千寻还想劝她,虽然也明白琳琳的话其实是对的。

“光有真心是靠不住的。等将来感情淡了,现实问题来了,一切就都会变得丑恶,变得无法忍受。与其将来受伤,就只能不要让它开始。”琳琳苦涩地笑着,眼泪终于跟着落下来。

“琳琳……”千寻握住她的手,心里一阵难过。

“别劝我了,其他姐妹劝了我半天,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没错.”琳琳接过刘嫣红递来的纸巾擦干眼泪,对千寻道,“童童,我想在你家住一段时间。”

“当然好了!你放心住下来吧,我刚好能照顾你。”

刘嫣红握住她们两个的手,拿出老大姐的气势安排道:“琳琳,你就安心在童童这里住下来,老板那边我会去说。做完手术之后我和其他姐妹会轮流来照顾你,等你身体好了再作安排。”

“好。”琳琳黯淡地点点头。

千寻握紧她的手安慰道:“放心吧。”

第二个休息天,千寻和刘嫣红陪琳琳去医院做手术。

到了之后才知道没有结婚证明医院根本不给敝,正在那发愁,狄峻不知道从哪得到消息,一路追来了医院,差点没把医院给烧了。

千寻跟刘嫣红看着他把心爱的女人抓去谈话,虽然仍有些担心,还是忍不住笑了。只希望他们能谈出个好的结果来。

可以预料那两个人的谈话时间不会太短,她们两个买了饮料坐到医院前的草坪上休息聊天兼等人。

千寻忍不住间刘嫣红:“嫣红姐,你说琳琳会答应嫁给狄峻吗?”问完也觉得自己的问题很傻,如果肯嫁的话也不会拖到今天了。

刘嫣红年纪最长,经历的事情也多,对所有事都看破了。沉默了很久才道:“不是她会不会答应的问题,而是她根本不敢答应。你觉得像我们这种人,下了决心要从良,刚好也有个好男人肯娶你,以后的生活就会幸福了吗?我说不会。以前的经历就像一道深疤,剜下去了便会永远留痕,抹不掉,即使我们想自欺欺人地把它遗忘也不可能。”

千寻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喷泉上去,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就是残酷的现实。不管因为什么原因走上那一步,只要踏进去了,仿佛就再没有了被救赎的权利。是她们活得太明白了吧,如果真的连心也一并放纵下去的话,或许也就不会再有痛苦。

“别再愤懑了,各人都有各人的生活,既然选择了,就要有勇气过下去。”刘嫣红拍拍她的肩。

千寻重重地叹了口气。

前面的水泥路上走近一男一女,刘嫣红推了推千寻低声道:“你看,是你的老板。”

千寻也看到了。真的是罗淮,而他旁边的那名女子却不是何芳姿。

刘嫣红嗤笑,“啧啧,还以为他真的对未婚妻一心一意呢,现在看来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忠诚。”否则不会跟那个女子有说有笑态度亲昵。

千寻不以为然地轻哼,“也许他会说是普通朋友。像他这种身份的人,身边多几个女人一点也不奇怪。”

实在是邪门,偶尔来趟医院都能跟他碰上,他们还真有“缘分”。

收回视线,千寻看了看腕表站起身道:“不早了,我们回去看看琳琳他们回来了没有。”

“走吧。”刘嫣红跟着站起身。

她们刚走到门口的时候,就看见狄峻脸色铁青地从里面冲了出来,一把扶住刘嫣红的肩膀手直打哆嗦。

刘嫣红好不容易才站稳了身体,皱眉问:“你干吗呢?有什么话慢慢说。”

狄峻的嘴唇张了张,半天才揪着头发哑声道:“琳琳她流产了。”

“什么?”千寻跟刘嫣红同时尖叫出声。

千寻一把揪住狄峻的衣领吼道:“你干什么去了!把人带出去为什么不好好照看?你明知道她怀孕了啊!”

“我想跟她好好谈,可是她不肯,过马路的时候我追她,结果她跑得太急就被车给蹭到了。我……我该死!”狄峻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刘嫣红沮丧地叹气,“这下好了,连托关系找熟人都不必了,麻烦都解决了。”她又叹了口气,突然抬手狠狠扇了狄峻一巴掌,脆亮的响声引来侧目无数。

其实她也知道狄峻很无辜,但心里的哀伤委屈止也止不住,只能迁怒到别人身上去。她替琳琳委屈,或者她跟狄峻之间真的是没缘分,原本还以为有了孩子他们的关系会有转机。

狄峻垂着头,神情哀恸。

“走吧,赶快去看看琳琳怎么样了!”千寻警觉地回过神来,拉着刘嫣红往手术室奔去。

折腾到很晚才把人带回家。

琳琳除了流产还有几处皮外伤。刘嫣红跟千寻小心翼翼地把她安顿到床上睡下,千寻看了眼时间道:“不早了,你赶快回去吧,琳琳有我看着不会有事的。”

刘嫣红又朝卧室里探头看了一眼才带上门,拿起沙发上的皮包边走边叮嘱:“你多费点心了,狄峻要是来了别让他进来,免得琳琳见了又要情绪激动。”

“我知道。”千寻为她开门。

“有事打电话给我。”

“好。”千寻看着她下楼才合上门。转身走进客厅,忍不住低低叹了口气。

又是新一周的开始,身为秘书通常都会比较忙。

早上起来安顿好琳琳再赶到公司,差几分钟就破了全勤纪录。她匆匆搭电梯上二十六楼,理所当然上司已经来了。

她从玻璃墙朝里面看了一眼,看到他正端着咖啡在翻看资料。原来他也会自己动手泡咖啡,实在难得。

九点正她敲门提醒上司去开晨会,自己则捧着一摞资料随后跟上去。

十点钟会议结束,她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整理一份很重要的客户资料表,字没打几个眼皮就睁不开了,打五个字起码有两个是错的,工作效率全无。她只好揉着眼睛去茶水间泡了杯浓茶,依稀记得她喝了一小口,然后就不知不觉垂下了眼帘趴在位子上会周公去了。

罗淮看完手里的一份企划案,顺手按下内线道:“童秘书,你进来一下。”

话音落了,对方没反应,他又重复了一遍,还是没反应。

难道不在位子上吗?如果她有事离开都会跟他先打声招呼。

推开坐椅,他拉开门走出去。

秘书的位子就在他办公室的外面,用玻璃墙隔成一间小办公室。他走过去,看到了位子上那个正趴在电脑前面睡得很香的人——他的那位办事效率及工作态度都是一流的秘书。

童秘书不是个会公然摸鱼的下属,看她的样子似乎很疲倦,才会睡得那么香。虽然他自认不是个温情主义的上司,但——

安静地转身,他没叫醒她,而是走到外面叫了个助理秘书进来。

助理秘书程乐得了老总的召见,赶紧小跑着进来。路过童千寻旁边的时候瞄了一眼,随即嘴巴张得老大。

这么明目张胆地睡在那儿,老总就是大近视也早看见了。童姐实在是强,佛祖保佑她千万别被上司骂才好。

千寻一觉睡到午休时间。回过神之后第一反应就是朝上司办公室里张望,他还坐在那里,似乎没什么特殊的状况发生。

整整睡了两个小时,上司都没发现吗?没道理啊。

正在想着,内线电话就响了,罗淮在电话里说道:“童秘书,帮我定份午饭上来。”

周一很忙,忙到没时间吃中饭很正常。所以她安安稳稳睡了两个小时真的很没道理。

“是,我马上去定。”她利落地接话。

电话还在线上,停顿了几秒,然后她的上司说:“如果不舒服的话就请假回去休息吧。”

千寻坐在位子上,硬是呆了几分钟才回神。就说吧,就说她运气不会那么好的。

一直提心吊胆过了一天,还好上司都没来找她麻烦,总算松了口气。

第二天没事人一样来上班,程乐在茶水间跟她提起昨天的事,追问老总有没有把她狠批了一顿,见她摇头连连啧声感叹,直说实在没道理,因为老总是那样一个公私严明的上司。

管他那么多,重点是她平安无事就好了。手上的杂事一堆,她才没空老想一些有的没的。

陪上司开完晨会,她就全神贯注投入手上一份资料的汇总工作,直到手边的电话响。

是一楼接待处打来的,说有位叫孙雅雯的小姐要找总经理。

千寻按下内线向上司请示,罗淮听完那个名字后直接拉开门大踏步走了出来,亲自下楼迎接去了。

这个孙小姐,受到的待遇居然比老总正牌未婚妻还高,老总不会开始爬墙了吧?啧,男人哪!

千寻不以为然地撇嘴,收回八卦的心思认真工作。

五分钟之后专用电梯的门拉开了,罗淮和一个看上去很眼熟的女人走了出来。女子走过她的办公桌前时拨了下头发,千寻立刻想起来了,是那个和罗淮一起出现在医院的女子。

罗淮推开办公室的门让女子先进去,然后折回来对她吩咐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客,有什么事或电话都替我挡掉。还有,麻烦替我们泡一杯咖啡一杯茶进来。”

千寻点头应着,从玻璃墙看到两个人推门进了里面的会客室,然后合上了门。

怪神秘的,看他对那名女子小心重视的态度,不会真的是他的新一任红颜知己吧?不说她的上司是个公私严明的人吗?原来传言有误?

情况好像变麻烦了,真是伤脑筋。

上司一直和那位孙小姐谈到中午才出来,然后直接宣布他下午要出去,有事打他电话。也就是说,几乎没跷过班的上司今天要破戒了。

不知道是不是上司的运气不好,他前脚才走人,没过多久正牌未婚妻何芳姿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虽然替上司说谎骗人是身为秘书的职责之一,但她突然觉得把事情搅和一下可能会更有建设性,所以她装白痴地把上司和一名叫孙雅雯的小姐亲密离开的事仔细又仔细地描述了一遍,依照何芳姿的反应,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有戏看了吧。

第二天,罗淮脸色阴沉地来公司上班,路过千寻办公桌旁的时候冷淡地道:“童秘书,你进来一下。”

千寻跟在后面做了个鬼脸,知道自己要挨骂了。

果然,罗淮坐进办公椅中第一句话就是:“昨天何小姐打电话来,是你告诉她我和孙小姐出去的事的?”

千寻一脸无辜,点头应道:“是的。”

心里开始暗自揣测事情八成有点严重,否则从未在上班时间聊过私事的上司会第一句话就问这个。他的脸色可真是难看哪。

罗淮见她一脸茫然的样子,拧了拧眉道:“算了,不过以后不要随便向人透露上司的行踪,我想这也是身为一个秘书的职业守则。”

“我知道了。”千寻垂首回一句。

“你出去吧。”他朝她挥了下手,脸色仍是很难看。

不知道他是在乎未婚妻还是那个孙小姐,才这点小事就紧张成这样,如果有一天发生更严重的状况,希望他不会懊恼地想杀人。

临近下班的时候,何芳姿有电话打过来,罗淮接完电话之后那张阴沉了一整天的脸更难看了,可见他应该还是很在乎何芳姿的吧。

时间滑过五点,千寻看了眼上司的办公室,进去打了声招呼,然后按时下班。

抓起背包离开之前,她又朝里面看了一眼,大办公桌后面的那个男人看来这次是真的遇到麻烦了,而且有恶化下去的态势。唉,素来冷静自持的人碰到感情问题原来都是一个样,但愿他不要也玩酗酒浑噩度日那一套,会有损形象的。

她发现自己竟然有铁口直断的天赋。

下班时间,路上行车熙攘,她规规矩矩站在公车站牌下面等车。但是等了十几分钟过去,却仍是连公车的鬼影子也没看到,大概是下班时间交通堵塞的关系吧。

正拿手当扇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风,远远一辆银灰的跑车招摇地抢了公车道停在了站牌前面。车窗缓缓降下,罗淮在车里对她招了招手。

千寻恍然顿悟,就说这车看着那么眼熟。不过,他对她招手是什么意思?现在可是下班时间,难道还有什么公事要吩咐她吗?

“你,上车。”他见她站着不动,利落地抛出一句。

她用手指了指自己,慢半拍地问:“我吗?”

“快点上来,你不会想我被交警开罚单吧?”他已经探身过来为她打开了车门。

那倒是,前面不到二十米远就是十字路口,她随眼一看,起码看到了两三个交警同志。不过他是有钱人嘛,真要被开罚单就当是为社会建设做点微薄贡献好了。

想归想,她还是迅速弯腰钻进了车里。下一秒车子一个推挡急弛着飞离出去,像逃亡。

奇怪,突然把她叫到车上来,不会是想好心捎上她一段吧?还是因为心情烦闷,无聊之下想找点善事做做?

“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千寻将背包搁到腿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他没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沉默了一会问:“晚上有空吗?”

耶?好诡异的问题。他总不会是想找个人共进晚餐顺带捞个垃圾筒吐苦水吧?他们有熟到这个分上吗?还是他平时人缘太差根本没朋友?好像还蛮有这个可能的。

“有。”她也没太做思考,直接回话。

“陪我去喝一杯。”

原来不是请吃饭而是找她去灌酒,八成是上次看到她喝得醉醺醺的样子,所以认定她酒量不错适合当陪客。有何不可呢?她本来就一直在等机会不是吗?

“好啊。”她相当乐意奉陪。

常说酒醉的人容易信口把七分真实三分遮掩的话很顺溜地说出口,那么他现在说的话,她是不是就可以把它当成酒后真言呢?

她以为他要说一些关于感情烦恼的事,毕竟他已经为未婚妻的误会而伤了一整天的脑筋。但他对那些她比较好奇的八卦却提也不提,闷不作声直灌酒,灌了差不多五分醉的时候,他开口了,话题的主角居然是她。

“撇开上司和下属的身份,我觉得你是一个适合做朋友的人,你身上有种亲和的气质,连芳姿都很喜欢你。”他的视线停在酒吧的某一处角落,淡声说。

“是吗?”她笑了笑。亲和的气质?为什么她自己都没发现出来。

“问你一个问题可以吗?”他眯眼又灌了口酒。

“你说。”

“你们女孩子,是不是很介意自己的男朋友和别的女人有牵扯?”

千寻瞄了他一眼,“我说实话,你可不许生气。”

“说说看。”他不置可否。

千寻开始老实不客气地说:“我个人认为你的这个问题有够混账。反问一句,你会不介意自己的女朋友和别的男人有牵扯吗?”

他转过带着几分微醺的目光看向她,仿佛是在消化她话里的意思,然后明了地点点头。如此明朗的一件事,根本不该成为他的困扰。自己不能接受的事,就没资格要求对方去接受,感情的事双方从来都是平等的。

酒吧门楼上的霓虹在暗夜里闪着略显清冷的光芒。夜深了,路上已经没什么行人,千寻扶着罗淮摇摇晃晃地从酒吧里走出来。

“小心,前面是阶梯。”她扶稳他的胳膊小心走下来,却因为罗淮将所有的重量压在她身上而差点栽出去。

喝成这样车肯定是没法开了。她一边吃力地扶着人一边朝驶近的出租车招手。

坐上车,她沉默了一会报出一个地址,是罗淮家。拜她平日的刻意关注所赐,他的住址她早就打听得很清楚,今天倒真派上用场了。

出租车驶到他公寓大厦的楼下停下来,她付了钱去扶人下车,才发现他早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皱眉又皱眉,还是在司机的帮忙下才把他弄下了车。

大厦保安认得罗淮,好心地上来询问要不要帮忙。千寻也没空客气,折腾到现在她也早没了力气,何况她自己也喝了不少酒,头晕得厉害。

十二楼,最顶层,他可真会享受。保安将他们送到他家的门口转身下去了,千寻拧眉叹了口气,拍拍那个靠着门又快睡着的男人问:“喂,钥匙在哪里?”

等了一分钟没反应,她的耐心耗光,直接在他的西装外套里翻起来。还好很快就翻出了钥匙,一把一把地试,花了五分钟才把门打开。

她将自己的皮包先扔进门里去,然后才转身将他扶进去。

跌跌撞撞进门,她顺脚将门踢关上,搀着他往房间方向走。真是要命,以她一六二的身高和一副瘦巴巴的身材,却要将一个一米八以上的腿长男人摆平,实在够锻炼人的。

好不容易才将人撂倒到床上,千寻瘫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喘气。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发出一声不舒服的呻吟,下意识地去扯那已经半松的领带。

千寻拢了拢自己披散下来的头发,伸手揉了揉有些迷糊的眼睛,低咒一声挣扎着站起来,坐到床边开始动手帮他解领带脱外套。送都送回来了,只能好人做到底。

手伸到他肩膀上想把他拉起来一点,外套的袖子刚脱了半边,一只热烫的大手蓦地抓住了她的冰凉素手。

“芳姿,对不起……”床上的男人闭着眼睛,含混地咕哝着,似乎有些喋喋不休,只不过后面说的话却听不太分明。

都说醉酒的人会袒露心里最想说的话,可见他是真的很在乎何芳姿。他或者够冷情,却不是没有真感情,只不过要看对什么人了。

撇嘴皱眉,她努力抽回自己的手去帮他脱另一边的袖子。刚推着他的身子动了动,手却再度被抓了回去,然后在她尚未反应过来之际人已经被拉跌倒在他的胸膛上!

思绪有几秒钟的挣扎与慌乱,然而当他的气息侵袭下来的时候,她只闭了下眼,咬了咬牙没有将他推开。

走到这一步虽不在她的计划之中,但却是一条很具有诱惑力的捷径。依罗淮对何芳姿的钟情,她想达成目的看来有些困难,不如就选这条捷径放纵自己往下走吧。

她要做罗太太,然后得到他的一颗心,再毫不留情地将它践踏掉,像他当初毁了云秀姐一样。在这个世上她独身一人无牵无挂,所以不在乎出卖自己来达到想要的目的。罗淮,走着瞧吧。

浓郁的香气弥散在空气里,杯子里的咖啡渐渐消散了热度,却没有人伸手碰过一下。

“怎么会这样?”对面的男人哑着声音问,神色失了素日里的冷静,身上随意套了件衬衫,也少了平时的优雅与气势。

她垂眸,放低了声音回道:“昨晚我们都喝多了。”

他烦躁地扯了扯头发,低咒一句:“该死!”

依稀还有一点印象,但当时像着了魔一样,根本忘了该有的理智。心里的烦躁在酒精的催化下变成了一种冲动,结果就犯下这种低俗的错误。

她抬眼瞥着他懊恼的样子,无声的笑意在心底回旋升腾,差点就溢上了嘴角。

“对不起。”他闷声说出一句。

还不错,知道要照着剧本走,那么接下来她也要来点照剧本走的台词才不会亏待自己。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她的脸色转了幽怨,细声问。

他仿佛被她的问题惊到,飞速地抬起眼睛瞥她一眼,幽深的瞳眸里闪过一阵不确定的光,怔了良久才吐出一个单音节的字:“我……”

没想好是吧,那她来帮他出主意好了。

“娶我,跟我结婚。”她目光坚定地吐出这一句。

“结婚?”他不敢置信地抬起眼睛,眉心渐渐蹙紧。

“你不打算负责任吗?”她的眼底浮起水光,“你想让我装作什么都没发生?我会死给你看。”

“你……”他被她眼中的认真吓到,“别开玩笑!”事情怎么会演变到这一步?他跟她甚至连了解都谈不上,她居然说结婚!

“我虽然出身低微,却是清清白白的一个人,你说我是不是认真的?”她在心里冷笑,早知道他不是什么有责任有担当的人。

“我们根本没有感情。童秘书,你要提任何要求我都可以考虑,只有这件事,我绝对不会拿来开玩笑,我已经有未婚妻了。”他的神色转回冷静,开始拿出商场上那套冷绝的手腕来对付她。

她站起身做了个深呼吸,沉着脸走向他这边,抬手给了他一巴掌。

他的目光里迅速染上一抹厉色,蹙着眉却没开口。

她没再说话,神情麻木地走到房间里找回自己的皮包,穿好鞋子拉开门走出去,重重甩上门。

“砰”的一声,震响隔开了门里门外各怀心思的两个人。

罗淮抓起桌子上的咖啡杯狠狠朝落地窗砸过去,杯子碎了,褐色的液体泼撒出去,在碎裂的窗户玻璃上形成扭曲的形状缓缓滑落下来。

冷静下来,他不得不去思考一件悄然发生的事。会发生昨晚的事,如果把百分之九十的责任归咎于酒精的作用,那么剩下那百分之十呢?是否在潜意识里他其实对童千寻已经产生了一定程度的好感,否则当仅有的一丝理智划过脑海的时候,他为什么没有阻止自己停下来?

真该死,他爱的人从来只有芳姿不是吗?连初恋情人孙雅雯都比不上她在他心里的位置。他会因为她的一句重话就心烦气躁冷静全失,所以他对童千寻只是一时欣赏下的迷惑,如此而已,一定是。

千寻走出电梯,户外有大片阳光透过大厦的旋转门照了进来。她微笑着向门卫室的保安道:“早上好”,然后走出旋转门。

站在大厦的台阶上,她弯了弯嘴角淡然一笑。如果她会就这样委屈自己,那么她也不是童千寻了。从来只要付出了代价,她就要达到想要的目的,不管还要使用什么手段。

事情才开始,希望那个男人能尽快接受这个事实。

“啪”的一声,脆响回荡在客厅里,旁边的一名儒雅的男子连忙阻劝:“爸,您别生气,先听大哥解释。”

罗启仁挥开二儿子的手,“老二你别管!”

哆嗦着手抓起茶几上的一摞报纸砸到大儿子脸上,他咆哮道:“你说,这报纸上写的是不是都是真的?”

罗淮脸色阴沉地闷声回答:“是。”

“那你说,你打算怎么办!”罗老爷一口气堵在喉口,发出一连串的喘咳。

罗夫人赶紧拍着他的背扶着他坐到沙发上,劝道:“事情发生了就想办法解决,当心你气得血压又要回升了。”

罗老爷气喘着摆摆手,“我们罗家在商场上也算有头有脸,现在堂堂‘罗氏’的总经理居然成了玩弄感情又不肯负责任的混蛋,你叫我怎么出去见人?”说着又转向大儿子咆哮道,“不管你原本打算怎么办,现在由我做主,你马上跟那个童小姐结婚!”

罗淮的眼底郁色渐浓,肯定地给出答案:“不可能。您忘了我跟芳姿早就订婚了。”

“把婚约退掉。发生了这种事你认为何家还会把掌上明珠嫁给你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芳姿那孩子一直拖着根本不想结婚,以前我当你们还年轻放纵你们几年,现在出了这种事,你最好尽快把人家童小姐给娶回来。我已经去公司里了解过了,童小姐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孩子,你又做了对不起人家的事,除非娶她,否则这笔债你要怎么还?”

虽然这个童小姐把事情诉诸报纸的行为太冲动,但她应该也是走投无路的吧。一个清白女孩子无权无势,只能靠这种办法来为自己讨一个说法。

他明明从小就教育他们兄弟两个要做一个有责任有担当的人,为什么还是教出了这么个儿子来?现在公司里非议声大得很,听说那位童小姐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一定是偷偷躲了起来,实在是造孽啊。

罗淮见父亲态度坚决,转向母亲还想解释:“妈,我跟她一点感情都没有,结婚又不是游戏,怎么能说结就结呢?”简直荒唐。

“没感情就先结婚,然后再慢慢培养,总之这件事只能这么解决,不然你还想把人家女孩子逼死不成?”罗老爷怒声打断他的推脱之词。

罗淮蓦地愣住,她的那句“我会死给你看”迅速闪过脑海。从事情发生到现在他心烦气躁一直想着如何让自己摆脱麻烦,却忘了顾及她的立场和处境,是他做错了事,难道真的要事情演变到把她逼死了才能收场吗?

像是突然有一盆冷水当头淋下来,浇醒了他的神志。

“爸,我会找童小姐好好谈谈的。”

他在她家楼下守了一整天,没见到人,第二天还是如此。他拦到一个从楼上下来的大妈问出来她住三楼,然后去敲她家的门,还好,没敲几下门就开了。

他形象邋遢,门内的人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神形憔悴,见是他愣了几秒便拉开门将他让进去。

在朴素的圆桌边落座,他看了神情自若的她一眼,忍住了先前准备的愧疚之辞,眼神转了深沉问道:“报纸上的报道是你弄出来的吧?”知道自己是在明知故问,这一刻他却想听听她的解释。

她垂眸淡笑,轻声却防备地道:“我只是在保护自己,你没有责怪我的权利。”

他是没有责怪她的权利,也不是在责怪。只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她的平静多少出乎人的意料。而凭他的敏锐甚至捕捉到那双澄净眼眸里有飞闪而逝的慧黠掠过,让人下意识地生出警觉。

“童千寻,你到底想要什么?”他半试探半肯定地问,借垂眸的瞬间换上冷凝的表情。

她迅速看了他一眼,仍是笑,嘴角牵出的笑容却没有温度。既然他看出了一点什么,那么她就相应地坦白一点好了,半真半假的态度永远是百用不爽的游戏规则。

“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就老实说了吧,我要当罗太太。你也知道这个身份是多少人抢破头想得到的,我也不例外。”

他没立刻说话,锐利的眸光凝视着她的眼睛,似在探究她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她忍住不笑,好心劝道:“别怀疑了,我绝对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高贵,我就是冲着那个贵太太身份去的,所以并不在乎有没有感情,我只是不能容忍自己吃亏,就是这样。”

他眼底眉梢的郁暗渐浓,声音冷冽似夹了尖刀袭下来,“是吗?别告诉我连跟我上床也是你事先预备好的!”

她神色微震了一下,随即垂下眼皮叹气,“如果你已经这么认为了,我也懒得费神否认。”

她看出来了,他心里有喜欢的人,所以如果不能得到他的喜欢,她不妨反其道而为之,也不失为一个逐步靠近他引起他注意的好方法。

“原本我还对你心存愧疚,却竟是中了你的设计。”他没有预料中的暴跳如雷,拧着眉轻笑着摇头,“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把这些说出来,但既然摆出了事实,你觉得我还会照着你的期望走吗?真以为一张小报纸几句不知所谓的舆论就能逼我就范?你未免太天真了。”

她敛起唇角的笑意,直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你错了,我只是在拿自己的坦白赌一回运气。我是个传统的人,所以肯嫁你。而你能给我优渥的生活,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也不想否认自己的目的。至于你,我知道何小姐跟你两情相悦但她不肯结婚,所以你们大可以继续在一起都不关我事,我只要一份安定无忧的生活就好了。如此一来皆大欢喜不是吗?如果你拒绝,大不了两败俱伤,反正我已经算是所剩无几,不在乎多陪上一点东西。”

她威胁他,他本可以不必理会,多的是百千种将她打败的方法,但在他冷凝着神色陷如沉默的时候,她突然凄清却骄傲地吐出一句:“别忘了,你欠我。”

就算真的是她千般算计将他拉进陷阱,却有一件事无从否认,的确是他欠她,欠她一份清白。这便是整件事情的死结,系上了,再无打开的可能。有些错,犯下了就不能回头,这个跟斗是他自己一个大意栽进去的,其实怨不得任何人。

“你真以为嫁给我是件幸福的事吗?”他冷嗤着轻问。

“我从没有那样认为过,但我已经没有了退路。”她凝重地答。

“但愿你不会后悔。”他眸底的神色渐渐凌厉。自认是个眼光敏觉的人,却因为她看似纯澈的样子而看走了眼,真没料想到,她会是一个为了所谓的富贵而去使尽心机的人,算他错看了她。

她移开视线,低声重复:“但愿吧。”

他凝着神色陷入沉默。

已经知道她是怎样的人,但为何他却仿佛看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哀伤,并为此而迷惑了意志,以至就此默许下一场十分荒唐的婚礼?

等他回神,身旁已经站着一个被称呼为罗太太的女人。他的妻子,竟然不是和他情意相投的何芳姿,而是她,童千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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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开荼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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