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第 2 章

"好了......吗?"

"好了!"彤云满意地点点头,放下画眉笔。她的小姐还真是天姿绝色呀!才十六岁就这么婀娜多姿,平时清水脸儿,看来天真可爱,稍微描个眉,点一口朱红,便活色生香!要不是老爷胸无大志,小姐又不思进取,说不定以她的姿色还可以进宫当娘娘呢!虽然最近瘦了些,但更显柔媚,完全不负‘芙蓉颊'的美誉!

"会不会很奇怪?我担心会把胭脂吃了......"尽量管好自己一紧张就爱咬嘴唇的小习惯,除了拜堂那次,她生平第二次化妆。

"不会!您现在看起来,保证鲜嫩、可口!"彤云拍胸脯保证着,然后整理了一下姗姗的衣着。这是她刻意让姗姗换的,月白色的襦裙与绛紫色的暗花对襟薄袍,在夜色下,绝对会衬托出小姐柔美丰隆的胸部曲线与纤纤一握的小蛮腰!再加上那白若凝脂的细腻肌肤--除非二少爷是个铁石心肠,否则,一定会被小姐的美色打动,从而心生怜惜,自愿为她们俩以后的生活指标从长计议!

"对了,您记得我教您说的话了吗?"彤云考虑到主子的智慧,一再提醒。

"大概......没忘记。"姗姗紧张地咬了下嘴唇,在彤云那吃人的视线中自动把贝齿松开。若是平时,她和谁人说话都不会紧张,但一想到自己此刻身负重任,就不由得口吃起来。

"记住啊,您说话的主题不要偏离,要不断地以闲谈的口吻诉说,咱们现在吃的是什么,用的是什么,下人们又是怎样给咱们脸色......要一直到二少爷开始同情我们为止!"彤云再三确定。

"是......我记得了!"姗姗鼓足勇气。

"那好,咱们就赶过去吧!记住行动的目的,奴婢会躲在书房的门外替您望风,万一有闪失,奴婢会保护您的!"彤云给她一颗定心丸。

姗姗点点头,握紧拳头,为了彤云高级丫鬟的名号,她豁出去了!

夜色迷漫,整个庄家笼罩在夏末的夜空下,宁静而安恬。主子们大多已歇息,奴仆们自然也乐得清闲,早早地回房休憩。惟有荷田苑内的藏书阁上,仍然还亮着一抹灯光。

放下最后一本帐册,言夏呼出一口气,推开雕花窗,迎入一缕带有荷叶清香的夏日晚风。轻灵的风吹散了室内的窒闷,撩起他一绺顺滑的发丝,在夜色中漫舞。他拉开外袍,让夏夜迷离的晚风吹散身上郁闷,雪白柔软的中衣领子在他胸前微微拂动,就像是一只多情的小手。

走到窗前向外看去,院中的荷塘浸润在浓稠的夜色里,随着清风,脉脉地送来一缕凉香,风中有丝早来的秋意。

夏天,快结束了么?

他微微发怔,整个夏季,他都在忙碌当中度过。来不及去检悉心中的某些萌动,仿佛在刻意地逃避着什么,宁愿自己投身于漫无边际的操劳当中。

他那个短命的哥哥,已经去世三个月了。

即使没有童年的屈辱与交恶,他相信自己也永远无法和这个哥哥交心。因为那个人,一直是那么的傲慢冷酷,一如他那凶狠的母亲。即使忽略兄长那些恃才傲物、目中无人的缺点,他也无法认同,那样的男人,居然是自己一直妄想得到其肯定的兄长!这个哥哥,在他刚满十岁的生日宴会时,竟会当着所有宾客的面,大肆宣称‘永远不会把庄家交给他,哪怕一个铜子!'

这就是他的哥哥庄言秋!肤浅、狂傲,百无一用是书生却又刚愎自用的兄长!

而就是这样一个兄长,死了以后还要让他穷其整整三个月时间调查他的死因,得到的结果,犹如一场惨烈的笑话,沉重得让人哭笑不得!

为了一个歌妓,一时义气地抛下身家与自己的妻子,远走高飞的途中,反被那妓女设计,勾结人扮成强盗拦路剪径,劫走所有财物后杀人灭口远走高飞!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被世人称颂的江南第一才子,居然不知道‘戏子无情,婊子无义'!白白丢掉自己的性命,还连累另一个无辜的女子为他浪费掉一生!真不知他是多情还是愚蠢!

正当他的思绪漫无边际的时候,窗外脉脉的清风突然变得有些迅疾,不过刹那光景,便又恢复如常。他哑然地看了眼案前的灯火,火光一阵摇曳,倏然熄灭,不由得露齿一笑,薄而性感的唇掀起一个曼妙的弧度--

"凉风,你的轻功又精近了。"

夜阑人静,他在同谁说话?莫非是风?

"哪里话,你的耳朵还是那么精。"一个清朗的声音略带狡黠的接住他的话头。借着靠窗洒来的月色,只见不知何时,他书桌旁的躺椅上,竟横横斜卧着一名身材精悍矫健,面容英俊粗犷的年轻男子!

一身黑衣,将男子犹如黑豹般的剽悍气质尽显无遗!在他那刀凿斧削般刚硬的轮廓上,因为有一双猫儿般慧黠的大眼睛而显得明朗,一条浅淡细长的疤痕呈半月型,刚好横过高挺的鼻梁。这条伤疤并没有影响男子的魅力,反而使他的剽悍气息中增添了一丝顽皮狡黠的孩子气。

因为那条旧伤疤的深浅,跟小孩子打闹受伤的程度差不多。

仿佛来人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老朋友,言夏一贯冷冽的神情软化开来,狭长锐利的眸子里流泄着温暖的水光:"怎么这么有空,突然想到来看看我这个笼中鸟?"

"当笼中鸟是你自己的意愿,我要是奈何得了你,我的脸早就比现在更英俊了!"摸着自己鼻梁上那条细细的疤痕,凉风打趣道。

"你半夜跑来,该不是想叫我请你吃宵夜吧?"言夏好心情地半靠在窗前。虽然灯火被凉风熄掉,但两人的夜视能力极佳,照明倒是可有可无。晚风轻拂,吹开他胸前的薄绸衣襟,与他那近似斯文纤细的外表印象不同,露出一半的胸膛轮廓结实而洗练,犹如包裹着上等丝绸的百炼精钢!

"吃你一顿宵夜会把你吃穷吗?!去!就知道你放不下你庄家的金山银山,师傅早说过,他的几个徒弟里,你只能算半个!玩票性质地学走他老人家一身本事,却没学到半点潇洒劲头!不过你大哥已经不在了,你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僵尸脸啊?"凉风嬉笑着问,但他的眼里,却是一片出自兄弟情谊的深切关怀。

"说起这个,倒要谢谢你帮忙。你人在江湖比较自由,幸亏有你,他的死因才不至于石沉大海。"言夏微微点头,那个了不起的大哥啊......

"他是咎由自取!目中无人,以为全天下最杰出的人舍他其谁,结果被一个目不识丁的妓女搞得身败名裂、命丧黄泉!你该不会对他的死缅怀伤感吧?不像你哦?"凉风翘起长腿,十足痞子样。

"怎么会?"言夏利眸一瞬,唇边的微笑霎时显露出其残酷的本色--"你觉得我会同情自己的敌人?"

"不会!"凉风嬉笑着摇手指:"是我也不会!咱们都是十足的坏坯子,否则就学不到师傅的真传了!对了,这样一来,你在庄家的地位可就稳如泰山了?"

"不然还能怎样?那个老妖婆还能找个像我这样能干的孙子吗?"邪恶地一笑,言夏自负地靠向窗前。清风吹拂着他柔滑的发丝,在丝丝缕缕间,掩埋着一些深刻而晦暗的思绪。

"你呀!永远都不老实!"凉风轻轻一扯嘴角:"既然是老妖婆,你为何还要那么恭谨地赡养她?师傅早把你看透,说你若不是太冷血,就是太多情!舍不得这些厌弃你却又需要你的血亲,你终身只会把自己处在矛盾当中!我想,你属于后者--太多情了。"

"多情?"突然听到好兄弟这般评价自己,言夏几乎要哄堂大笑:"你太抬举我了吧,凉风?你可知道,我哥哥刚去世,我就在打算着怎样把因为大哥死去带来的损失减到最低耶!"

话音未落,自己已经先笑了出来。仿佛刺哽在喉,笑声里,有些狼狈的自嘲。

"是呀,没错!这就是你多情的地方--你留恋的,不是亲情,或是某个特定的亲人,而是整个庄家!因为你亲眼看到你父亲为了你娘消瘦憔悴,又亲眼目睹他在临终前一面怀念着你娘亲,一面忏悔着对家族的失职--你想当你的父亲!想完成他的遗愿,把这个家族支撑起来!"

"胡说--!"

凉风的话,像一把雪亮的刺刀剜进了言夏的胸口!他仓促地打断凉风的话,哂笑着把脸一偏。

凉风微眯着眼,沉声道:"这么快就反驳?八成被说中要害了?"

看着朋友那狡猾的微笑,言夏知道自己险些中了对方的激将法!从小到大,凉风总是会找机会挑战他,随时等着看他出糗,好一报幼年时两人比武留下的‘一剑之仇'!当然,他的挑战,完全停留在顽童式的嬉戏上,无伤大雅。只是这一次,他反应过激了,让凉风趁虚而入,逮个正着!

"哼,你讨厌庄家所有的一切,却又不自觉地把庄家当成一生中最重要的东西!你啊你...作茧自缚啊......"凉风嬉闹地摇晃着自己的食指,突然之间,他精悍的身躯猛地一震,侧耳倾听片刻,露出一个顽童式的奸笑--

"哦?你的宵夜看来就要到了,是女人送来的哦!我就不打搅你了,慢慢享受你的[宵夜]吧!"话音未落,身影已化作一道清风,跃过言夏身旁时,还恶劣地抬手拍了拍言夏的股间--

"你--?!"言夏正要发怒,他却已化身为长虹,黑色的身影融于夜色里,消失无踪。

"呵,他到底跑来干什么啊?"叹息着,言夏好笑地摇了摇头。凉风六识敏锐,判断准确。藏书阁下,的确传来脚步声--那么轻浅,很明显是女子。

女子?会是谁?他的书房里从来不需要丫头伺候;贴身的侍女还没那个胆量跑到这里来卖弄风骚;妹妹言冬更不会--那该是谁呢?

狭长的眼眸掠过一抹幽深的水光,他好整以暇,靠在窗前,等待自己的‘宵夜'。

"在......吗?"

"在!"彤云点点头,阁楼上的灯光刚刚熄灭,目标人物显然正准备离开,时间紧迫!

"这个...我说彤云,我...我们干脆再回去从长计议......"姗姗临阵退缩。

"没有从长计议,胜败在此一举!"彤云将她一把推出几步远,一阵磨蹭过后,姗姗只得放弃自己打退堂鼓的决心。

一步三回头,她好紧张啊!

"不许回头!不成功便成仁啊,小姐!"彤云不负责任地低声阻止她的退却。

俗话说得好,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敲门心不惊!

被敲门的那个,不知是因为没有做过亏心事,还是做了亏心事也不惊心--总之,当叶姗姗忐忑不安地将手按在门板上犹豫之时,言夏大刺刺地掠到门前,呼啦一声将书房大门打开!

一个踉跄,她跌跌撞撞,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掉三魂!一时重心不稳,像颗球似地滚了进去,一声哀叫显得惨兮兮!

这个变数,让彼我双方都没有准备,实在是杀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地一抬手,将这团带着淡雅香味的小黑影拦腰接住--言夏惊疑不定地盯着怀中这团绫罗绸缎包裹的不明物体,无论用哪只眼睛看来也不像是传统意义上的‘消夜'!

"是谁?"无须多言,横亘在纤腰上的力道紧了半分。正巧云掩月光,书房内一片漆黑,只能看见一双圆滚滚的大眼滴溜溜转了又转,他便凑近寸许,想要看清这份不知分寸的‘消夜'到底是何许人也!

"啊?...是我,是我......"

虽然计划许久,但计划始终赶不上变化!彤云设计的开场白本来是要她先敲门的。可现在--她根本看不见面前这团黑影是谁呢!

听声音的话......是很像小叔啦!

可她记得小叔说话的声音很温柔的,才不是这样,一副擦枪走火的火暴口气!她有点害怕,但又直觉该回答,于是--‘我'了半天之后,没了下文。

稍显稚嫩的嗓音,在这黑黢黢的世界里,显现出一种独特的回响。言夏摇摇头,实在不想让自己把这明显颤抖的声音视为一种勾缠的暧昧。但手心里传递来的滑腻触感却又真实的可怕,那几乎是一种几近放肆的青春诱惑--尤其是这段纤细而圆润的蛮腰。

"哪一房的?"于是私下决定靠近一分。在自己没有成亲之前,除了老太太和妹妹言冬,整个庄家的的女眷更近似于他个人的后宫--即使他觉得无稽,却也是世人默许承认的一条潜世法则。一想到这里,莫名的醍醐味倒涌心头,他倒是越来越有兴趣一尝这‘大胆消夜'的滋味了。

"呃...这个......"咦?小叔不晓得是她吗?而且,保持这样的姿势,小叔不觉得很别扭吗?她的腰弯得很痛啊~~

"不想说就算了。"人说‘色欲熏心'不是没有道理的。头脑冷静不代表他崇拜柳下惠,闺房乐趣是每个正常男性的心头之好--完全将对方的迟疑误解成取巧诱惑,言夏不疑有他,汲取着那股脉脉的幽香,另一手轻柔地抚上姗姗的嘴唇。

带点试探,也带点勾询,那娇软而富有弹性的唇瓣比想象中更具诱惑。似乎吻一口,便会咬出香甜的汁液--正当言夏决定将心动化为行动的时刻--怀里那个支支唔唔的家伙终于爆发出一句比较清晰的声音来--

"小、小叔~~是我啦!"

小叔!

真是给他一瓢冷水当头泼下!而且泼得正是时候!

言夏原本近乎焚身的欲火硬是给浇灭得七七八八!一阵木然,他需要一点时间反应:这把颤巍巍的、有点娇憨而脆生生的嗓子,的确很像一个几乎被他遗忘掉的角色!依旧保持着那暧昧的搂抱姿态,但此刻只让人倍感沮丧!那娇软而香气甜滑的身子,居然是那个女人......

"嫂嫂?"冷硬而果断的声音,在黑灯瞎火的书房里倏然响起,没有再出纰漏的打算,言夏麻木地喊出他应该喊的名--

"诶!"慌忙点点头,姗姗有些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小叔的情绪真是一波三折呀!一开始好象很生气,然后说话的声音又变得黏答答,而现在,他的声音又冷下来了--好冷好冷,冷得让她一阵恶寒!

她的话音刚落,停留在她唇瓣上的手指迅疾地撤走,挽在她腰上的手臂也无条件离开!男人深吸一口气恶气,指风弹动,指尖摩擦出的火花直接飞向案台,刹那间灯火通明--光明底下无暗事,看着娇小的女人哎呀一声一屁股落到地上,言夏心中升腾起一股类似揭穿‘阴谋论'的快感!

这个女人......

这个他必须要称之为嫂嫂的女人!

一定是个异常聪明而且狡诈的女子!趁着一片漆黑夺走他的三魂七魄,然后在几乎快要造成既成事实的瞬间--怯生生地提醒他看清现实,完全是为了把他耍着玩儿!

倒退一步,他几乎要呕出二两鲜血!庄言夏何时出过这等糗事?

"嫂嫂......三更半夜前来造访,不知何事?!"礼数是不可少的,但他的口气实在暴力!如果对方的‘理由'属于妹妹言冬那种鸡毛蒜皮都要闹上半天的类型,他完全不意外自己会干出怒杀兄嫂的勾当!

"这个嘛......"磨蹭半天,姗姗终于回想起彤云千叮万嘱的目标!无视对方那吃人的目光,她回答得坦荡荡:"小叔啊,我们没蜡烛了,彤云说,叫我跟你哭诉的话,你就会把她升格成一品丫鬟,然后让我们穿金戴银!"

(躲在楼下某处,彤云哭成泪人--小姐啊~~您在鬼扯什么?!)

她没说错。

彤云的目的的确是这个。

这说明她叶姗姗完全不是一个纯粹的傻瓜!(只是有点脱线......)

但她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得厉害!除非智力和她属于同一挂,否则决不可能听明白!

"蜡烛?"俊眉一皱,看着眼前打扮得如花似玉的小美人,言夏勉强控制住自己的面皮强烈抽筋的欲望!幽深的眼眸略一流转,气息逐渐沉了下来。

他有点理解言秋逃婚的原因了。

如果婚后的每一天,都要和这个女孩玩这种猜字谜的游戏的话,毫无疑问的,男人的白头发会一把一把地冒出来!男人未老先衰而死,这个女孩却依旧保持着她那可怕的青春美貌,然后......这女孩的狡猾老爹可以再次将他那杀伤力惊人的美丽女儿推销给更加才雄势大的女婿!

叹口气,言夏垂下眼帘,伸手将姗姗搀扶起来:"太晚了,嫂嫂,我看您需要休息,还是让我送您回房好了。"

不能和她磨叽下去了。尤其是那双水莹莹的大眼看起来,总显得那么娇妖动人。尤其是那艳丽的唇瓣如花蕾般湿润柔软。尤其是......去他的尤其是!--总之他承认,他这个十六岁的嫂嫂看起来实在诱人得可怕就对了!

就算她不是理想中那样秀外慧中的女子,但她那青春逼人的美丽几乎到达了无敌的境界,哪怕她如同看上去的那样,是个货真价实的绣花枕头!

惹不起,他总躲得起!

"那你答应升彤云一品丫鬟了?"这个一定要得到应允!彤云对这个问题看得特紧,仿佛就是她的安身立命之本!

"嗯......"管她彤云是哪根葱哪根蒜,总之先应付一下再说。男人漫无边际地承诺着,拉拉杂杂,一边掌灯牵姗姗下楼,一边全力抵抗那滑腻的小手从彼此交握的手心辐射过来的脉脉热力。

"那你答应给我们永远烧不完的蜡烛了?"

"嗯......"蜡烛?天晓得她所说的蜡烛,是不是正常人所指的那种用来照明的‘蜡烛'!

"那你答应让我们日后每天想吃什么就吃什么了?"

"嗯......"算了算了,先答应着吧!管她想吃龙肉还是蚯蚓肉,只要她想吃,上天下海都满足她就成......

......如此这般,鸡同鸭讲着,两人语言不通居然也能彼此答话直达楼下,穿过夜色下的小桥流水,再穿过一片静谧的花园,一盏小巧的灯笼似乎成了二人唯一的明灯。像两抹漂移的幽魂,又似月下偷欢的情人,俩人都没想到,彼此的背影掩映在月色的浮华下,看去竟是那样诡秘而暧昧......

似乎有些醍醐的滋味开始脉脉蔓延了......

又似什么都未来得及发生......

他牵着她,漫步在广阔无人的庭院里,细细的一步步,仿佛要走到永远,又仿佛只在咫尺--茫茫的夜色里,婆娑的树影下,他们的路看去好似不见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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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年少夫妻也好,白头偕老也好,世上没有无条件的爱情,只有等价交换的婚姻。

举案其眉,为的是男人一世眷宠,女人不外乎是如此。

不见得别人的老婆才叫女人。

他经手的每个女子,无不艳丽妖娆,无不春心放荡,无不柔情似水......并不见得,只有叫‘嫂嫂'的才是绝色女人。

她甚至还来不及成为女人!

一想到这里,言夏突然发出一声恶趣味地冷嘲。修长精悍的双腿无情地撤离,拨开汗湿的长发,掀开帐子,坐了起来。

漠然地看着窗棂上浮动跳跃的光点,早晨的阳光炫耀着无与伦比的能量。前一刻犹如窗前光斑一样浮躁的心境,渐渐趋于缓和沉淀。他很冷静,一直是的。在太奶奶看不见的地方,他甚至获得到近乎冷血的评价!当然,这样的评价来自于女人,虽然她们不见得会表现在面上,但那自作聪明的哀怨却是无克回避的事实。

他很冷静的。

女人的哀怨对他没有影响。她们想要的是地位和打赏,他要的是一个倾倒生理垃圾的甬道,各取所需,他没办法一一放在心上!因为一直是这样,所以他感到骇然!--在自己亲自送叶姗姗回芙蓉阁的时候,他感到一股莫名的骇然!

他甚至不知道富贵逼人、名满江南的皇亲豪门庄家--竟会对一个自家媳妇如此刻薄!而目睹到那鬼屋一般的破落庭院时,他赫然发觉到自己的恐惧!

不是因为芙蓉阁太破,而是因为自己居然会在乎!在乎到--当场就要骂人!当场就要唤来庄家大大小小所有下人好好看清楚--自己的少奶奶遭受的是何种待遇!

他大概是被兄长那个神经兮兮的小遗孀吓得神魂颠倒了!

而事实上,美色是世上最不牢靠的财富,转瞬红颜白骨,惟有真材实学能力保魅力不衰。

就像自己床上的女人,从他游历归来之后直到现在,侍寝的地位稳固多年,不得不说,这也算一种了不起的才能!

"少爷......"谢雨浓缓缓坐起,一双柔荑多情地抚上言夏光裸的肩头,粉面轻贴,倚靠在那坚实而精悍的背上一阵满足的叹息。

"不早了,今天还要去商号。"激情总是容易冷却,言夏打断她的回味。谢雨浓也见怪不怪,迅速换上公事公办的肃然神情,穿好衣衫后立即着手吩咐下人准备伺候,一番忙碌下来依旧不慌不喘,令言夏赞叹:"很难相信还有比你更能干的女人。"

"少爷夸奖了,雨浓能待在园子里这么久,已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不卑不亢,婉转优雅。聪慧女人比美丽女子更会讨赏,不提要求也不诉苦,但每个眼神、每句对白,都直直向男人迎头击去--明确地暗示着你,只有她最适合你!只有她对你无限忠诚!

......女人呐!

微一颔首,言夏懒懒披上夏季薄褂。柔软的白色缂丝松散地裹住他那洗练华丽的肢体,前一刻的魔魅与诱惑转眼化身为翩跹出尘的谪仙--

"让你当庄家的区区侍女总管,我可有大材小用?"

声音是异常温和的。

略带征询的口吻里甚至含有别样的意味。谢雨浓妙目中掠过一抹激动的神采,赶紧万福道:"少爷,雨浓心甘情愿追随您一生一世!"

她很清楚,自己的出身岂可容她在庄家做大的?!

但,当不了东宫,她至少有自信能做个成功的西宫!可以预见庄家的男人日后铁定妻妾成群--不趁青春尚在捞足名分,只有一辈子默默付出!

"是吗?那很好。"言夏笑得和煦,俊美的面容在阳光下宛如天神般清明,但一抹未曾解冻的冷色蕴藏在他那深不可测的眸中,薄薄的唇角一勾,他淡然站起拢好薄袍:"你这样能干的角色甘心当个侍女总管,才真是庄家的福气。"轻描淡写地把皮球一推,借力打力,用对方的话断绝了可能。

换作别的女人,恐怕再镇定也难掩失望。但谢雨浓偏偏笑得灿烂,备好新衫为言夏穿上:"少爷今儿个好心情,已夸过雨浓许多次了。"

"对了,下个月是三小姐的桃李之年,上一次您送的十二副金钗,已经是四年前的事了。少爷打算怎么做?"

庄家主子少,主事的主子更少!雨浓随口拿言冬岔开话题,倒不是轻视三小姐的意思。

"她哪年过生日不磨着我要东西?问太奶奶意思好了。"那十二副金钗是他当年游历归来的手伴,只是正巧撞到言冬十六岁生日罢了!言夏没放心上,在他看来,未满四十岁的人大肆庆生,根本就是无聊!

"太奶奶说今年事多,想冲喜,但不宜铺张,就宴请各家小姐太太过来坐坐就好。"雨浓道。

"那就这样吧......"不置可否,言夏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对了,言冬之前好象订了什么东西是吧?"他记得批阅帐目时,曾见过这么一笔--豪门女子的日常花消,几乎可以让一个普通人家一世不愁!

"您说的,可是三小姐向宝月斋顶的那套同昌式样的珍珠帐?"雨浓据实禀告,却下意识地仔细观察言夏的表情。

只可惜,她失望了。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像谈论天气似的,言夏说了句:"再订一套,送芙蓉阁去。"

"送哪儿去?"愣了一下,雨浓有些反应不过。

而她这个反问,则造成了言夏一个莫测高深的浅笑,尖锐而冰冷的光芒在那黝黑幽深的眼瞳里凝固,直看得雨浓脊背发寒!

"这园子里大大小小的主子,还是吩咐底下给我记牢比较好,谢大总管!"

一声‘谢大总管',让谢雨浓始终平静的面容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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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丈夫死得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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